这是第几天了呢？
每当一天过去，第二天还迟迟不肯出现的时候，我就又会这么计算着时日。就像每夜必会燃起的篝火，其为深邃的黑暗而奏的噼啪脆响一样；我记录着这无意义的空白时光的长短也是毫无意义的。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时间的流失好像就会更加没意义了。
我瞟向坐在篝火对面还在大吃特吃的那个男人，就是因为他的关系，我才失去了本应逍遥自在的流浪生活，成为他漫山遍野卖唱的便宜助手；活像杂耍人手里牵着的猴子一样。
“喂。”我侧卧着支起头喊他。
“唔……喳喳……”他大口大口地嚼着刚烤熟的野兔肉，像是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一样，但待我准备再次出声，他却赶在这之前抬头回应我，“是干嘛……？”
忍不住，憋不住。尽管每天我都要跟自己说无数次我已经对这个家伙没有了恼恨的意思，只要冷静地考虑怎么逃走就可以了；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真的真的像是心头火烧一样忍不住了！假如没有这个丑八怪假疯子的话，我现在已经在不知哪个城镇的酒馆里和舞女们风流快活了……我这一生，何曾受过如此屈辱！
他木讷地看着我，半响像个孩子一样把手中的兔子肉藏在身后，右手油腻腻的手指擦了擦他的大鼻子，肥厚的下嘴唇一张一合地朝我说道：
“我、我问过你的，你是说你不要的……”
谁要你脏兮兮的肉。谁！要！
我觉得我的眼珠子里都能喷出火来了，可我还是对他无可奈何。哪怕外表是这副蠢样，可实际上这家伙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魔法师，而且用起魔法来连咒语都不用念，也没有什么魔杖，比我见过的宫廷法师都强；打架也厉害的不行，好几次我半夜偷偷地逃跑都被他发现了，然后把我打得鼻青脸肿；第二天还得忍着伤痛替他做这做那……
唉，要是当初不离家出走该有多好。
我做了个深深的呼吸，将后悔与怒火用力从胸腔吐出来，然后转过头来见他还捧着那吃剩小半只的兔子肉，视线时不时地朝我瞟来，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分我一点的样子。
为什么你在发现我逃跑的时候就没有这种表情呢？
我又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对他说：
“我说，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
他忽然变了模样，捧起手里的肉狼吞虎咽起来。
经过了那么多天，我大概也算是稍微有点懂他了，一旦说了不如他的意的话，他就会性情大变起来，一下子从一个半傻的傻瓜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不过除非我要逃跑，不然倒也不会伤害我的样子。
大概。
我小心地挑着字眼对他说：
“你看，我们在这个荒郊野外也那么久了，也是时候去城镇或者村落里买点日常需要的东西了吧。何况，你看，大家都在期待一个吟游诗人的音乐带给他们的救赎啊……”
你在外面走了那么久，总该进到哪个地方骗点钱用了吧？这样一来的话，我或许也能趁机逃跑也说不定……
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起来。在我还在思考他是不是因为被戳中弱点而恼羞成怒的时候，他大踏步朝我走来。
然后拨开手足无措的我。
一把把我推开，用油腻腻的手，从我随身的口袋里——
在我不可置信的眼光下，一块一块地取出我嵌在干粮里藏好的二十四块金币——
然后在我不可思议的眼光下，拣起一枚又一枚，高高举起，像是扔飞镖一样——
将二十四块金币，向着不同的方向，使劲地丢向远处——
二十四块金币，在我的眼皮底下，拖着淡金色的尾巴，逐一划破夜空，然后消失——不见。
就这么不见了。
那二十四块金币，我仅剩的钱财。
“你、你干什么……”我转过头去问他，此时我感觉我的嘴是干乏的。
他则朝着我撇撇嘴，不屑地耸了耸肩。
那看着我的眼神，仿佛在跟我说，钱？谁在乎钱？
一扭身，径自回到篝火对面，背着我躺下，不一会儿就呼呼地打起了呼噜。
钱？谁在乎钱？
你当然不在乎啊……
那可是我的钱！
我的钱！
啊啊……
如果不离家出走该多好。
我觉得浑身的力气都失掉了，失神地瘫倒在草地上。
父亲，母亲。
谁能来救我出去啊……
……
夜晚轻轻拂过的风，将我的意识慢慢吹走。
虽然钱没了，但是觉还是得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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