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的雨幕悠久绵长,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结。
可是,本该早已泥泞不堪的大地,为什么还是这样干涸呢。龟裂的地表延伸到地平线以外——应当是如此吧,公惟推测。
因为在这般雨的帘幕下,公惟的视野几乎都看不到自己向前伸直的手指,更遑论地平线的尽头了。
他不记得自己走了多长时间,也不明白自己要去向何方。红雨沿着的头发灌入公惟的领口、裤管和鞋袜中,却出乎意料的并不粘腻。公惟只管在雨中奔走,似乎寻找着什么缺失的东西,又仿佛逃避着巨大的恐惧,也像在追逐着遥不可及的心愿。
多少次他似乎听到了就在前面不远的低语,奋力赶到,却发现源头早已消散,再侧耳倾听,声音也已复归沉寂。
“星兰”
他猛地想起自己极大的丧失感从何而来,之前与自己紧紧相靠的妹妹呢?
千野公惟拔腿向前奔跑,没跑两步停了下来。身处何方尚且不明朗,又该去哪里寻找星兰?
“星兰!”他喊道。
“千野星兰!”
“小兰!”
呼喊声淹没进冲击着青黑而干涸的地面的雨声中,他如同预料的,没有得到任何响应,连回声都无法听到。
公惟甚至没有时间为绝望感叹,他继续在倾盆的雨中穿行,试图找到根本不能确定方位的妹妹。
红雨倾轧着大地,几乎要把突兀站在地表、瘦弱而渺小的身躯压进地面一指宽的裂痕中。
公惟不知道是不是的幻觉,仿佛自己并不站在地面,而是跋涉在海底。无名的恐怖游弋在云层,如同不可名状的海怪翱翔在深渊,透过海怪的肢体和触须,从海面上散落下熹微的光蔼。
侧耳倾听,高天传来殷殷的轰雷,也如同高居其上的庞然巨兽沉闷的呜鸣。
男孩用双臂抱紧身子,仿佛区区这些根本感觉不到的温暖能带给自己克服恐惧的勇气。公惟很想躲在哪里,然而周遭皆是荒芜的旷野,根本没有任何自己的容身之处。
何况自己还没有确认妹妹的平安,无论如何恐惧也不该就此止步——这也是父亲教给自己的,属于兄长的责任。
用力咬了一下嘴唇,令意志进一步清醒。公惟闭上眼睛,想到了父母常常在礼拜日念起的诗篇“我是好牧人,好牧人为羊舍命”。
如同福至心灵,他看向根本望不到的一个方向。
星兰一定在那里,某种血脉相连的默契。
公惟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哥哥,你在哪儿?”
虽然没有声音,这个哀求却从心底涌现。
“不要害怕,小兰,哥哥马上就到。”公惟回应道,同样不发出声音,而是用心去传达。
快到了,就快到了,虽然隔着重重雨幕,公惟却能明显感觉到妹妹的存在。
他三步并作两步,向着星兰所在的地方迈进。
小小的身影,轮廓从雨中浮现,跪在干涸的地面上,埋没在浓密的红雨中。
“小兰!”
公惟冲那身影喊道。
眼看着妹妹站起身想自己看来。
公惟由疾走换成奔跑。
跑着跑着,男孩却慢了下来……
似乎有什么不对
雨幕对面的影子并不靠近,只是在那里静静的站着。
公惟已经很接近了,足够看清星兰的脸。
还是那张自己从记事起就见惯了的面孔,精巧而挺拔的鼻子,小巧的、淡色的嘴唇——还有湛蓝的双眸。
只是着双眸子里,没有任何能够被叫做感情的因素在里面。
星兰与其说看,不如说空洞的望向兄长。
公惟无法从她脸上读出任何情绪,无论是喜悦……还是惊慌。
他确定眼前的人儿就是自己的妹妹,却又觉得眼前的妹妹似乎成了别的什么人。
男孩看向妹妹的后背,本来并不算长,编成三股辫缠在脑后的短发,如同墨色的瀑布,从头顶延伸到地面,在脚下铺开盛装裙摆一样的大圆。
而这离奇的长发确乎是起到了裙子的作用,公惟意识到星兰原来不着片缕的站在自己面前。垂落的长发完美的掩盖住了星兰雪白的皮肤上所有重要的部位。
“星兰……”
公惟下意识的低语,他并不害怕面前的恐惧,也绝不会想到退缩半步,但是他发现自己不知为何无法在向前迈动分毫。
忽然,女孩的嘴角向上微微翘起,仿佛嘲笑,仿佛喜悦,又恍如……离别。
“星兰!”公惟打脊髓传来的寒意和打心里出现的危机让他猛地大吼妹妹的名字。
大地动了,尽是龟裂的大地上,一条裂纹蓦然冒出金红色的光芒——是横在男孩眼前的那条。
光芒愈盛,直至裂纹变成断崖。
金红色的岩浆在断崖下奔涌、翻腾,淌成一条火河。
不知道是自己脚下的土地向后退去,还是对面的土地逐渐远离。
妹妹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红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下了,从天空到大地一片沉寂。
不,雨并没有停下,而是某种东西遮挡住了头顶的水幕。
火河高远之处,两轮明亮的黄金闪耀。
恐怕那不是黄金吧。
人的眼睛从光明转向暗处,需要数秒的适应。公惟眼睛适应黑暗的时候,正是他看清黄金的正体之时。
影影幢幢的形体,足以说明巨兽的庞然,目光顺着黄金向后攀爬,在男孩的脑海中绘制成一种无上的雄伟。
人类遇到比自己大的东西总是会有所警惕,看到老虎狮子黑熊会惊慌,看到大象犀牛长颈鹿也会害怕。 可是一个人看到的东西庞大的超出他所能承受的阈值的时候,恐惧这这种感情只能从心头褪去。
公惟想起故事和书籍中描绘的东西——龙。
巨龙四肢如同西什库教堂里的拱柱,矗立在地面,支撑起小山般的躯干,跨越了火河的两岸,熔岩流淌在它身体的正下方。修长的脖颈傲然伸向天空,双翼静静地向两侧舒展,正好如同一把异形的巨伞,盖住公惟与星兰头上的天空——而这就是产生雨停的错觉的原因。
雨水淋在巨龙的皮肤上,这时候雨的颜色反而不那么突兀,因为雨水的赤红比起巨龙皮肤的赤红,未免显得过于微不足道。
而天空中明晃晃的两轮黄金,恰恰是巨龙的双瞳。
巨龙睥睨着两个孩童,却并不做出什么动作。
该如何呢,公惟再三鼓励自己,绝不能退缩。
如果自己都退缩了,那么对岸的妹妹又该怎么办。
公惟咬咬牙,向前走去。
他感到巨龙的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脊背和头顶,但是男孩并未在意,他跑到了熔岩的岸边。
如何趟过火河呢,做不到吧。
可是就在河对岸的女孩还在看着自己呢,虽然她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动容,但是公惟不知从哪里来的直觉,感受到了妹妹的恐惧与热切。
岩浆翻腾着泡沫,拍击着河岸,滋滋作响。
公惟无助的仰头望去,看到另一双无情的瞳孔。
但是,与瞳孔里所包含的感情相反,他能感受到这头巨兽的体温骤然上升。
赤龙深深吸了一口气,刹那,红光穿透了巨兽的下颚。
接着,巨龙冲着公惟的方向吐出烈焰。
公惟急忙以手覆面,一切挣扎皆是徒劳。
他的余光瞥见星兰的表情突然崩溃,哭喊着向这里跑来,长发随着炽风飘起,仿佛红莲的精灵。
一切都结束了吗?好不甘心……妹妹……对不起……
公惟在熔金的烈焰中,用残存的意识叹息。
千野公惟醒来时,看到星兰也刚刚睁开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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