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三次经历“差点死掉”的状况。
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被某人一把抓起，给拖到了拐角的墙后面。
耳膜里传来“建筑师”愤怒的喊声和纷乱的枪声。我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了“稻草人”那双茶色的双目。
“......”
我竟无言以对。且不说她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光是她的这一举动就够让我吃惊了。
“......你还好.....吧？”
她吞吞吐吐地问我。再次眨了眨眼睛，我看到面前的确是“稻草人”没错。
“......是.....你？”
“......怎么？”
尽管那个对于她个人情感的猜测不无道理，可是这能至于让她背叛铁血吗？
“......没什么。不过啊......你真的不要紧吗？”
“什么事？”
“我说在铁血哪边的事。”
“......的确是不能回去了呢。”她稍稍思考了一会之后说，“不过.....也就这样了吧。”
“那个......你不能为自己想想吗？”我勉强笑了笑，“你现在在两边都不受待见了......”
“这个我知道，我会自己考虑。”
考虑什么啊。我想把这句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可是我没有。在沉默了一会之后，我又问：
“......你确定她不会把你杀掉？”
“当然不会。因为，她还在战斗。”
“......我记得普通的铁血对高级领导者基本上是绝对服从的......”我擦了擦嘴角的血，“你的权限应该不比她高吧？”
“是的。所以，和她战斗的从一开始就不是铁血啊。”
“？”
“M16A1，M4 SOPMODII，还有RO635......她们也闯进来了。”
“？？！！”
******
“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着，注视着自己肚子上巨大的伤口。那里面的器械流窜着蓝色的电弧，不断地将我生命所剩不多的消息昭告全世界。
“怎么，你还要抵抗吗？”M16A1用枪指着我，指了指我周围的人形们，“你铸造的防线已经被突破，即使你的信号能发到外面，能打到这里的木星炮也被我们清理干净了。更何况现在还有另一名铁血帮我们......你，应该很聪明的吧？”
“......去死。”
拄着已经破破烂烂的“ZEUS”，我只挤出了这句话。
“嗯？我记得你不是这个样子的呀。M1887，你觉得呢？”
“是啊，这和情报不符。”被称作M1887的格里芬人形看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她有些熟悉，“但是......也许之前的情报都是错的也说不定。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她看了看一边的汤姆森。后者继续抽着烟，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地说：
“我想......铁血的程式这么高级？”
“不太可能。格里芬的AI技术应该和他们是一样的。”M1887用手指点了点太阳穴，然后转向我，“总而言之......我们希望你投降。”
“......为什么？”我问，“......你们想干什么？”
“我们有我们的目的。”
“啊......这样啊。”
我笑了笑，然后眼睛一闭，默念道：
“启动......自毁程式......”
抱歉，我不能履行和你的约定了，计量官......
格里芬的人形们似乎看出了端倪，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响起，大概是在退后。
唉，那么紧张干什么呢，我只是想死罢了，不会爆炸的。
不过对不起啊，铁血的大家，还有那个背叛我们的“稻草人”。我许诺要做的事情......一个都没有做到呢。
我，到最后也还是个骗子啊。
******
我躺在回程的飞机上，感觉浑身都疼。明明之前没有这么疼的，可是一放松下来，就感觉每个关节都像长满了刺一样，不能动弹。因为自己的速度跟不上，凌枫雨正抓着我的一只手，飘在我的床旁边的纸箱后面，以便不被别人看到。
“你还好吧？”
“稻草人”蹲在我的旁边，出声问道。
“我没事......”我努力地转过头来，看着她茶色的眼睛，“比起这个......你自己怎么办？”
“没事的......我会想到办法的。”
“......过了这一次你就没有机会了哦。”
“......这我知道。”
“那么......怎么办呢？”
我努力直起上半身，好把机舱内的情况看得更清楚。
“我说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
“......”
我张了张嘴，但是没有勇气说出我想说的那句“为了报答自己的恩人”。不仅是因为这样说可能显得太假了，而且更可能伤害到她。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我再次开口说道：
“你应该不想像‘衔尾蛇’那样吧？”
“......我说过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你确定？”
“确定。我一定要活下去。”她坚定地看着我，“我保证。”
“为什么？”
我不禁问，刚想把身体侧过来，就感到肩关节被凌枫雨一阵猛摇，剧痛传来，只好作罢。
“为什么啊.......其、其实也没为什么啦。”她少见得有些结巴，“只是......”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飞机突然颠簸了一下。
“怎么回事？”我抓起步话机，迅速瞟了一眼旁边另外一张床上正安静睡着的伊莱莎，她跟着38式她们作战的时候似乎受了一点伤，不过她的恢复能力出奇地好，包扎一下躺在一边静养就可以说是没事了，“你们这边......”
“没什么，只是驾驶员受到了一点惊吓。”步话机那边传来汤姆森的声音，我知道她是S05区指挥官派过来的援军，“因为某个东西醒过来了。”
“什么东西啊？”
“你要带回来的那个东西啊。”我听见汤姆森豪放的笑声，“没想到你小子在转化敌人这方面还很有一套呢。怪不得她们都听你的。”
“也不全是吧......而且这个也和我无关。”我苦笑着，“比起这个，她的反应怎么样？”
“也被吓到了。”
“好吧。我想，她应该不太适合和你呆在一起吧。”
“此话怎讲？”
“‘稻草人’在阻止她自毁的过程当中无意读取了她的一部分心智，发现全是关于‘计量官’死掉的怨念。”
“反正我可以用暴力解决嘛，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
“姑且还是顾及一下她的心情吧......你这样真的好吗？”
“那也行。不过这件事情我会和我们的指挥官上报，毕竟这是重大的事情。”
“......‘稻草人’的事你可别说啊。”
我听到她的声音犹豫了一下。然后，她坚决地说：
“......这个不行。”
“......为什么？”
“这也是重大的事项。”
她的话令我一时语塞。想了想，我鼓起勇气，说道：
“......抱歉，只有这件事我不同意。”
“为什么？”
“历史原因。”
“能解释一下吗？”
“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我简单地说道，“没有别的了。”
“可是......”汤姆森还在犹豫，“可是她是铁血啊。”
“她并不想当囚犯，也不想搞事，她说她想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对铁血的政策就和格里芬有所不同？”
“......”
听筒那边传来了沉默。就在我开始想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多了的时候，我再次听到了汤姆森的声音：
“没有下次。还有，如果她搞事，我就替我们家指挥官毙了你。”
“......谢谢。那么，‘建筑师’呢？”
“这个我们来处理吧。”
“谢谢。”
说完这句话，我才发现身体轻飘飘的。从舷窗外的景色变化来看，我们是在降落。刚刚还狂暴地舞动着的雪花因为参照系的变更仿佛换了一个状态，温柔地舞动着。
“我们快到了。降落之后去把伊莱莎叫醒，然后你想个办法，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吧。”
我对“稻草人”说道，再度躺了下来。在整个降落的过程当中，她一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我才发现雪变小了，并不是因为飞机的下落而造成的参照系变化，而是真正的变小了，变温柔了，像一片片的白色花瓣。
“好美啊。”
“稻草人”没头没脑地说，一脸幸福。
“是啊。”
我笑笑，刚想站起来，肩胛骨再次传来一阵剧痛。转过头来，凌枫雨正看着我，一脸怨念。
我终于忍不住了，压低声音叫道：
“你倒是给我对伤员好一点啊！说一声啊！”
“反正你这个家伙命这么硬，也不会死，没事的吧。”她吐了吐舌头，“而且看你现在比以前好多了，我都有些小嫉妒了呢。”
“嫉妒个什么啊。难不成你还有百合倾向？”
我说完就后悔了，但是凌枫雨不让我有道歉的机会。
“哼。明明就只是个废宅，还这么多话。”她斜了我一眼，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了戏谑，“要是你在学校的时候这样，我或许还可以调戏调戏你。”
“......是吗。”
是啊。因为，我这种人，就只能话多了。
我第三次望向窗外的景色。不远处的小镇被轻飘飘的白雪覆盖着，像明信片上出现的场景。在这雪花纷落的清脆微声当中，仿佛听见了凌枫雨的一声叹息。
接着，我感到到一直被她拉着的手被松开了。
“凌枫雨——”
我不顾一切地大喊着，但是没有用。她已然消失在了茫茫夜色当中，就算一个飞行员拿着天文望远镜也看不到。
她还是走了。或者说，应该是早就料到的结局了吧。
混蛋！不是东西！我在心中大声地咒骂我自己。难道就不知道在这种孤独的情况下，她的心理状态会是什么样的吗？！明明知道要做的事情却因为各种理由而不去做或者拖着，一天和她说几句话难道有那么难吗？！就算说不了话，改天道个歉，可是我却让她替我做那么多事情，让她以为自己只是一个用完就丢的便签纸，一个工具......
果然，我还是这么自私，这么懦弱，一点都没有改变。
我想捶床，捶肚子，想给我自己来两巴掌，但是，我没有这个力气。
然后，飞机落地，发出“轰”的震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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