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猎人归来
天空会在太阳升起后露出它的光芒，但连续几天一直是阴沉沉的，灰蒙蒙的。
目测好距离地面的高度，我跳下梯子，感觉身手不错，那窗户的位置可真高。
我从抽屉里捡起一根光溜的木棍，这是我偷偷到城市外采集的柏树树枝用小刀反复削出来的，把它和我用了很长时间拼凑的飞机模型斗在一起，在机翼的位置很合适。我只听哥哥永浩说过飞机的模样，我想和那些围着我转的乌鸦差不多，但我不想我的飞机是一只乌鸦，因为它总是围着冰冷的尸体飞荡，发出的叫声也像在和尸体说话。我把飞机的做成一个球形，像个笨企鹅，那也比乌鸦强。有一次，我用石头砸死一只乌鸦，把它上交给食物管理中心，他们却把黑色的羽毛留给我，我想可以得到它的翅膀呢，那里的肉好吃。
“柯凡？”妈妈的叫声。
我收拾好东西，跑到楼下，她正在忙碌的摆弄餐具，笑口莹莹，看上去年轻许多，不再那么憔悴。我想，一定是爸爸打猎得到了好东西，对，一定是。猎人会离开城市去山林寻找食物，他们会静静的等待猎物出现，靠喝露水、吃虫子暂时充饥，一旦猎物出现就会给予致命一击，有时是野兔，或者野狼。带回城里上交，可以换取一些大米，也可以从上面割下一块肉带回家。唯独不能私吞。每当猎人带着食物归来，人们会站成排的热烈欢迎。这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也只有这个时候，家里才能像模像样的吃顿饭。
“去叫永浩回来。”妈妈从忙碌中瞟了我一眼道。
永浩和我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有与我不同的浅黄色头发。是一名修理工，有自己的工作车间，平时会有人给他食物作为帮他修理机器的交换。修理工非常少，用到的地方也不多，而且代价高，一般都是“富人”找他。他对我说过，他的老师是位科学院工程机械教授。我没听过的名词。有许多我都不知道，比如汽车，飞机，卫星。听说人类以前是世界的主宰者，现在...
爸爸想让他也成为猎人，但他看起来比较瘦弱，结果瞄准到我。可能因为我从小吃得多，身板结实，但我不喜欢杀戮，我的黑长发使我看起来像印第安人，但我想说其实像艺术家，我宁愿望着天空发呆，什么也不做。
走在街上，人们已站立成排等待猎人归来，他们相互侧脸笑语，看起来热热闹闹。我也想加入进去，但看到了薇儿。她穿着一件小巧的戴帽红衣，莉莉也有一件。不过她喜欢把帽子去掉。薇儿是莉莉的姐姐。她们是双胞胎，都有一双橄榄绿色的眼睛，简单的棕色辫子，穿着相同的衣服。有时我搞不清楚她们俩谁是谁。上次我带着莉莉去秘密基地——离城市围墙不远的一间小茅屋，那里有我们小心藏起来的美食。后来她说她是薇儿。她看着我，我的心脏砰砰直跳，愣了半天。她教训我一顿说：“知道外面有多危险吗？以后再被我看见，就叫卫兵把你爪走。”
我摇摇头，继续往街道深处走，停在车间门前。上面写着“咔咔咔修理行”，咔咔咔是扳手的声音吗？每次我都会这么自问。推开门，吱扭一声。里面的空间其实很大，但堆满了各种零件废品，显得狭小。在我看来都只是垃圾。
“宁浩，这个就拜托你了。”说话的是市长，他的头发翻白，有些胖，总是保持亲民友善的形象。我们都知道他拥有的食物非常非常多，会妒忌他，羡慕他。他的灯泡眼一定是抱着食物睡出来的。
永浩正坐在桌前聚精会神的修理灯泡，“我知道了，你等着吧。”
市长冲我微笑的离开，我没有理他。
“又来了？柯凡。我们走吧。”永浩放下手头的工具，刚想起身，忽然像似想起什么上下翻口袋，窃喜的一笑，扔给我一块闪着银光的金属，“这是一枚硬币，从葛辉家得来的。”
“什么？”
硬币？我接住金属，上画着一个人头，应该是一件艺术品。
“是钱，但是现在它是艺术品。”永浩道。
我收下硬币，它看起来非常漂亮，家里还有一个精致的小木雕，非常像莉莉，哦，也像薇儿。
“今天猎人们要回来了。”我说。
“我们的爸爸也要回来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走吧。”永浩道。
我们离开车间，站进队伍里迎接猎人们归来。
这座城市的名字是“黑钢”，全部由钢铁搭建而成，听莉莉说它是一种可以移动的城市，距离上一次是在二十年前。它的地面是黑色的，墙壁是锈蚀的黑钢铁，每到下雨天，流在路面上的溪水是砖红色的。城市被高高的钢铁墙壁围住，防止外面凶猛的野兽进来。它们不惧怕火，有着强壮的四肢和威力巨大的利爪，两三米高，跳跃性极强，皮肤是红色的。人们称它为埃博拉。传说人类在实验室里对名为“狗”的动物进行病毒改造制作出来的。遇到它只能祈祷死的过程不要太疼，如果活着，还需要祈祷不要被染上病毒，如果还活着，就需要祈祷死了，否则会变异成另一头埃博拉。但从来没有见过埃博拉。
猎人带着食物归来时，大家都会呼喊“黑钢万岁”，为了表达获取食物的兴奋之情，也为了城市的凝聚力，使每个人团结起来。
眼前的大门缓缓升起，打开一个小口，光线变得明亮，七八个人影和一辆人力推车缓缓走来。
我刚想欢呼，“黑钢万岁！”永浩用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使劲的按住我。他难过的眼神让我感到一阵不安。再仔细看去，猎人们从光线中走来，个个垂头丧气，衣物支离破碎，以前他们一直对我说上面涂的是红色的颜料，我知道那是血。
我努力寻找爸爸，眼珠子来回转溜，见到他黝黑的直发，我稍稍放松些。
他是一名经验老道的猎手，担任黑钢之城猎人培训的教练，如他的名字章柏，像大树一样挺拔强壮。三年前的一个寒冷刺骨的下雪天，他只身一人带着小刀，从狼群口中把葛辉给带了回来，还带回一些血迹未干的狼肉，我想那应该是他的血。宗教人士还有官员不停的歌颂称赞，很明显他成为了英雄。市长赐予他一把手枪。虽然别着手枪，但从来没见他用过。妈妈是农民，二十多年前在迁途的路上遇见他，那时他饿的枯瘦，妈妈不顾卫兵阻拦，偷偷的给他食物，后来遇到掠夺者袭击时，爸爸救了妈妈，于是允许留在迁途的队伍里。两人大概一见钟情。对我们也非常关爱。但是爸爸经常打猎，有时四五天不见回来。他应该抽出点时间陪我。
车架上躺着一具死尸，每个人的表情非常低沉，严肃。光照的人们和市长在路中央静静的等待。
光照是黑钢之城的宗教信念，他们穿着特定的服装，中间白，两边灰，看起来像巧克力奶油夹层，有时和莉莉开玩笑，饿了就吃光照派。他们继承前人和现在人们的期盼，会举行仪式下葬去世的人，悲伤也会跟着离去，那时可恶的乌鸦一定出现。
突然，有一个女人哭丧的扑跪在爸爸面前，抓住爸爸身上血水浸湿后变硬的衣服用力撕扯，她的两颗眼睛看起来肿了，“他在哪里？！葛辉呢？不，不要。”
她是沈红，葛辉是她的丈夫，有一头黑发，喜欢扎复古的辫子，是光照成员，穿着宗教服装。葛辉和爸爸是要好的朋友，我们家和葛辉家关系也最紧密。但我和她不熟，给我的印象是高傲，冷漠，也许不认得我。
爸爸的两颗眼睛直视前方，睁的非常大，我想他已经非常努力不想让泪水掉下来，但还是掉下来。他挽起沈红的胳膊，让她站起来，自责的道：“对不起，这次没能带回他，我们遇到了，埃博拉。·”
埃博拉！人们几乎在同一时刻被电了一下。
“他死了吗？”沈红哭着问。
爸爸狠狠的点了一个头。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遇到埃博拉，死是最好的结果。
“我明白了。”说完，沈红抹干眼泪，低着头钻进光照的队伍里消失了。她一定是找个地方哭泣。
这时，一双粗糙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她的旧裙摆让我知道是妈妈。她正紧张的看着爸爸。我说：“会好的。”她好像没有听见。
爸爸从人群中寻觅到我们三人，点了一下头，我想他在告诉我们稍后就来。
他跟着市长进入大厅议事，医生也跟了进去，尸体被光照拉走。我们不能进去，只能回到家里等待。
桌子上整齐的餐具让我感觉好不自在，我想哥哥和妈妈也是这感觉。这顿饭泡汤了。食物和能源都是由市长管理，按劳分配，即使有大米，还需要扣除部分食物作为预备的能源消耗。所以穷人连生火的能力都没有。我清楚记得文登生吃兔肉的情形，毫不犹豫的一口咬下去，使劲用力撕扯，涌出的鲜血染红森白的牙齿，真是“肉嫩多汁”，里面的内脏被分给另一个快要被饿死的人。后来他们一起离开黑钢之城。离开黑钢之城是可以自愿的，任何人都可以选择留下或者离开。但只有被逼困到绝境的极少数人离开。
城市之外是一片荒芜，大地被黑色的焦土覆盖，没有一丝的生机。听老一辈的说，能源危机爆发后，人类发动核战争，摧毁了一切，那时世界在发疯，在癫狂，大自然失去了恢复能力。后来为了生存，一批科学家发明出了移动城市，随时迁移到更适合的新土地。因为在一个地方呆久后，周围会变得贫瘠，像尼采老师说的那样，野牛需要不断迁徙到新的草原，人类也需要移动。自我出生到现在，没见过黑钢之城移动过一步。说明距离下一次的移动不远了。我不想离开这片土地，秘密基地会舍不得我和莉莉离开的。
妈妈在门口揪着自己的衣服望向中央大厅，她还在担心爸爸。而永浩挠挠前额的浅黄色头发，回到房间继续他的秘密研究。
“放心！林可，他没事。”刘金克卫兵大喊道。声音浑厚洪亮。
妈妈点点头，把脸转向我，“跟刘金克叔叔去领取食物，小心点。”
我早一溜烟扑在刘金克的怀里，抬起头开心的看着他。
领取食物需要点金卡，点金卡上记录着劳动报酬，凡是经过成人礼之后，都会派发一张，然后分配工作。而我还没有成年，所以没有点金卡。但妈妈的点金卡会交给我来保管，由我去领取食物。因为小孩会容易博得同情。等到分食物的时候，我会张开大眼睛，水汪汪的注视派发给我食物的人。还不行，我会噘着嘴傻站一边，总能领取到额外的食物。实际上我不想那样。而刘金克正是派发给我是食物的人。后来不用我装模作样，他也会悄悄的多给我些食物。
他抓住我的身体，想要把我提起来，没成功，瞪着我说：“兔崽子，以后你可得少吃点，你重了。”
我苦恼的摇摇头。他是一个健壮结实的三十五岁男人，可以简单的提起我，不知道他要装样子。我忽然明白，明天就是我的十二岁成人礼了，不能像个小孩一样可以被甩来甩去。我变得老实，跟着他去食物管理中心。
卫兵穿着灰色简练的衣服，配着一根一米八的黑色铁棍。跟在他的身后，感觉威风凛凛，这是否是狐假虎威呢？每次去食品管理中心的路上，都会路过一处闪着粉红色灯光的小巷，里面时不时传来男人女人的低哼声，那是一处神秘的地方。
“走吧，”刘金克道，“小心。”
“为什么？”我问。我不明白为什么刘金克和妈妈总是对我说小心。
他没有回答。
他带着我进入了食品管理中心的食品储藏库。我非常吃惊的看着他，他可能会因此丢掉工作。不过更令我吃惊的是货柜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罐头，有鱼肉味的，羊肉味的，橄榄味的。尼采说羊的叫声是“咩——”，现在我好像听到了，羊肉罐头在呼唤我把它释放出来，然后进自己的肚子里。
“挑选一个，然后把它藏起来。”刘金克眼睛一闪，机灵的对我说。
“我要那个。”我毫不犹豫的指向位于高处的羊肉罐头。
刘金克的脸突然阴沉下来，低下头，微笑的对着我说：“换一个。”
“它，它在叫我。”我又指向鱼肉味的。我忽然意识到鱼不会叫。
“好，你等着。”刘金克从柜台上小心翼翼的取下鱼肉罐头，迅速的塞给我。
我立刻接过罐头，放进背包里。悄悄的和刘金克离开。用点金卡花了三百点数，换取了大米，大白菜，和一点兔子肉。回家的路上感受到多出来的重量，不知心里头有多高兴。
“为什么你会给我罐——”我刚想问，被刘金克打断。
“嘘！”他紧张的观察四周，后安定的蹲下来对着我说：“给你的礼物，小家伙。明天就是你的成人礼，但是我，你妈，你爸，还有更多的人都不想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被定为成年人，对你来说太不公平，在以前十八岁才算成年，如果让未成年人工作是犯法的。”
“我觉得没有不对，我已经成年了。”我说。
“呵呵，我不能说什么，一切都得由你自己来判断，那样你才能长大，我只能对你说小心。”刘金克站起身，刚走几步，突然回头道：“好好保护自己，明白了吗？”
“是！”我立刻回道。
他威猛的模样像在对上战场的新兵说话。在两年前，黑钢之城遇到掠夺者攻城，他们骑在像鸭子的飞行器上，在空中乱叫。刘金克挥舞手中的铁棒硬是把他给打下来。人们吵着要他当猎人，他根本没有理会，继续当自己的食物管理中心小卫兵。人们说他是个胆小的人，但我不这么认为。
“哦，”刘金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会选择哪个职业？”
“不知道。”我说。因为九大职业没有一个我想加入的。
刘金克没有注意听我说的话，直接走了，“明天见，小家伙。”
他在叫我“小家伙”？我感到生气。
爸爸还没有回来。我把换取来的食物放在家里厨房柜子里，悄悄把鱼肉罐头装进口袋。看了一会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我躲避着路人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钻进黑钢之城围墙的一个小洞。外面世界非常整洁。焦黑的大地一览无余，寸草不生，只有几片曾经焚烧过的林子。而秘密基地就藏身其中。林子中有些食物，它们逍遥自在的走动着。有时是老鼠，野兔，更多地是乌鸦。我会照爸爸教我的方法，用小刀配合枝条做陷阱，需要等很久，大概一星期后才会有收获。捉到的食物，如果活着，那它就是动物，我会放生。他还告诉我这种陷阱用来对付人最管用，我叫他闭嘴，我不想听那些。
除了那些关心我的人，没人会在意我偶尔的“出逃”行为。而在学校，我会安安静静的学习功课，从不出逃。尼采老师是我最喜欢的老师，他不仅耐心的教导每一个学生，还为我解困。市长的儿子马奇，肥胖，脖子粗，方脑袋，在下课后，叫上其他人，身体一摆，堵在门口，警告我说：“离莉莉远点。”而我不想使用武力解决问题。这时，尼采出现了，他抬了抬眉头，用钢尺直接打在马奇的大肚子上，像似打在皮鼓上，发出“咚”的一声。我们笑开了花。
离秘密基地越来越近，我加快了脚步，觉得心情愉悦而兴奋。
初次见到莉莉时，是在秘密基地里，她一个人站在茅屋门口，张开双臂，嘴里反复默念：“飞起来...飞起来...飞起来...”后来我被她发现。我问她叫什么，她声音小得像苍蝇嗡嗡。她的爸爸是厨师，一次外出采集盐石，没有再回来。她经常跑出来寻找爸爸，无意中发现了秘密基地。她想要飞也是为了寻找爸爸。而我循着她的声音，躲在枯树堆静静的观察她，被她深深的吸引住，橄榄绿色的眼睛，清澈明亮。
“嘿，莉莉。”我说，“瞧我带来了什么！”
我把鱼肉罐头亮在她面前。
“罐头！”她兴奋道。她接过罐头，差点从她的小手上掉下来，“从哪搞来的？”
我想此刻她和我一样嘴里流出口水，想象着罐头里面的大鱼奔进嘴里。我自豪的说：“刘金克叔叔给我的。”
她纤细的手指来回在罐头上敲敲打打，举到耳朵边聆听。“带开罐器了吗？”
“开罐器？”我不知道那种东西。
她见到我像个笨蛋一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才想到她的父亲是厨师，如何处理这种东西她最在行。
“有什么办法？”我问。
“没有。”莉莉果断的说。
如果没有办法打开罐头，那太折磨人了。我脑筋一转，道：“有办法，跟我来。”
林子里设置的陷阱使用的是极具韧性木棍和锋利的小刀。只要多使用一些木棍，加大陷阱的威力，它可以轻易击破罐头的外壳。果然和想的一样。罐头打开了！那一刻，无数的鱼儿飞在空间，化作浓浓的香味游进鼻子里，尝一口，感觉味蕾受到刺激一般，全部活跃起来，争抢的掠夺口中的美食。
“你选择什么职业？”莉莉舔着手指问。显然她一点都不想浪费。
“额...还没想好，”我说，“你呢？”
“信使。”莉莉道。
她的下巴沾上了一点食物，被我用食指抹下来。谁知她连我的手指都不想放过，张开大嘴，用牙齿追着我的手指咬。幸好收回的快。滑稽的模样使我忍不住笑起来。
我想因为信使工作服上面白色翅膀的徽章，莉莉才会选择信使的。信使的工作需要来回在不同的地方奔跑穿梭，对体力要求非常高。莉莉不适合当信使。“信使不换了吗？”
“是。”莉莉肯定的道。
莉莉津津有味的沉入鱼香，我在一旁看着。她有着雪白肌肤，精心梳理的棕色辫子，像个小公主一样。她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无话不说。而深深吸引我的是她执着的个性。和爸爸一样。他以前来自另一个黑钢之城，在迁途的路上遭到埃博拉的袭击，他侥幸生还，忍饥挨饿，从白盐大路走出来，本应该死好几回，但坚强到遇见妈妈。他说他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
我们钻进茅屋，挖开地下埋藏的宝藏。一张张世界地图，上面被红色笔画满了各种路线，而我们的位置却不知道；还有一枚银色的戒指，应该是用于装饰手指的艺术品；还有半张女人的照片，穿着黄色的衣服，没有头；还有一本名为《默默里庄园的精灵》的书，讲的是非常美丽精彩的童话故事。全部都是这间小茅屋里的东西。我把戒指戴在莉莉的手指上，看起来非常漂亮。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睁大了眼睛看我。
我们回到屋外坐在巨大的岩石上，刚好能看到黑钢之城，几乎和黑色的大地融为一体。而阴沉沉的天空像要塌下来。不时一阵冷风吹过。乌鸦呱呱的叫声让我感到一阵不安。还看到在黑钢之城外如僵尸游走的一些人，他们的脸没有颜色，目光呆滞，浑身肮脏。由于偷吃食物，不按规定上交食物，杀害他人侵占他人食物等等违反城规，而被赶出来。他们祈求还能回到城内，不愿离开。城里的每个人都告诉我们要格外的小心提防他们。
“走吧。”莉莉说。她跳下巨石，伸出手想接住我，一脸诡异的微笑。
她应该在嘲讽我。巨石的高度比我从梯子上跳下的高度高，但我能做到，她的笑容要变脸了。
我刚跳下去，心里发毛，后悔莫及，落地时差点跌倒。还好抓住了莉莉的胳膊。她笑的更开心了。
我的脸阴沉下来。“走啦。”
“哦。”
她跟在我的身后像一只笨拙的鸭子不好好走路，显然她还沉寂在快乐中。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高兴，我也活蹦乱跳的赶回黑钢之城。
回到黑钢之城后，我们向食品交换所的王大爷，瘦骨嶙峋的老人，要了两杯水反复漱口。偷吃食物会被赶出黑钢之城，所以最好把嘴里的鱼香清洗干净。在食品交换所，有一个被悬挂起来的铁桶，我们在里面荡秋千。铁桶原本是用来过滤食用油的，但食用油已经进入历史档案里。少量的动物油脂会在兔子、狼的身上找到。有些人会带着动物油脂拿到食品交换所和富人交换含有更多卡路里的大米。倒弄食物的人非常多，相当火热，王大爷就是其中一位。他经常把儿子马杜打猎带回来的鲜美嫩肉拿来换取大米。因为我妈是农民，扣除上交的部分会有剩余，所以有时我们会找王大爷换肉，而他会多给我一点肉。他真是一个热心肠的好人。莉莉的妈妈是光照的人，除了每日有固定的面包和蔬菜，每周都会有肉。她偶尔会拿肉来换大米。她可真幸福。
我和她会偷偷的把换来的部分食物给徘徊在附近等待救助的人。他们会激动的说我们是天使，我非常高兴。而带回来的食物少一点不会有人知道。然而他们在由市长发起的清除运动中消失了。
之后我们跑到一个称作“三角之恋”的地方，那里是梦幻的场景。它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斜立在天空的巨大三棱体玻璃，光线穿过它会变成七彩的颜色，投在一个斜插入土的两面墙内。在其下方可以看到缤纷绚丽的彩虹。由于视线阻挡的缘故，不会被人发现里面有我和莉莉。我们会看着光线发呆，它的吸引力胜过鱼肉罐头。而且莉莉会变得非常漂亮。如果换做是刘金克，人高马大的他肯定会暴露。
太阳几天未见，所以彩虹消失了。我和她围着墙壁来回追打，她跑的时候像只兔子，一跳一跳的，后来消失了。当我探回头找她时，忽然撞到了一个软乎的东西把我弹开，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是马奇。他的眼珠子放着红光瞪着我看。
“你家要把我们害死了！”马奇伸长了脖子，对我吼道：“滚出黑钢之城！”
我气愤极了，他要我离开黑钢之城，这永远也不可能。我涨红了脸，死死的瞪着他，一头冲过去，“撞飞他，一定能能撞飞他。”
马奇不仅胖，重量大，力气也大。他一把推倒我，两手掐在腰上的肥肉，道：“小子，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回去问问你老爹去。”
他在说什么？这时，莉莉出现了，和妈妈一个表情。扶起我后，转过脸，生气的对着马奇道：“我们有两个人，你只有你自己，要不要打打看。”
真要打起来，我们两个未必是马奇的对手，莉莉疯了吗？我使劲抓住她的胳膊，提示她准备跑，而她始终绷着难看的脸对着马奇。
“嘿！干什么呢？”
王大爷的儿子马杜刚好经过，偏瘦但身板挺直。我和他几过次见面，但他不会帮我的。我在他的印象中也许是一个只会背大米的笨头笨脑的小男孩，会傻得把食物分给本该被驱逐的人，还装模作样欺骗他父亲好不容易得来的肉。
“柯凡，赶快回家吧。”马杜对我柔和的说道。
他知道我的名字，他还那么和蔼。现在轮到马奇的脸色难看了，是走还是留呢？他选择了第一个，甩下胳膊，不愤的走了
“谢谢。”我说。
马杜继续赶路，离开了。
“我必须回家了。”我对莉莉说道。家里一定出了什么事。见莉莉揉揉胳膊，我才知道我抓疼她了，自责的皱起眉头。“对不起。”
她一脸微笑，非常开心地说：“那明天成人礼再见。”
我和莉莉分手后，直奔回家。黝黑的长发被扎在脑后，跑起来的时候像倒飞的鸭子。我家是一栋黑色的两层铁屋子，和其它房子稍高，距离城市中心越近房子越高。而到了中心地带，会是一个硕大的广场。成人礼会在那里举行。
刚进屋，爸妈哥三人一幅正正经经，开会的样子坐在桌前。一脸担忧。
“大概还有多长时间？”永浩摸着下巴思索着问。
“就这两三天吧。收拾好东西。如果它们进来了...”爸爸还没说完，被妈妈打断，“不会的，我们可以守住的。”她神情紧张而担忧，两只手抱着空气使劲**。
“怎么了？”我问。他们说的话一句没听懂，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妈妈循着声音瞧见我，平时她对我总是摆出笑容，但这次一脸的严肃，“你爸发现一群埃博拉正在靠近这里。这几天你要好好和你哥哥呆在一起。”
“那会死人吗？”我问。
“城墙外面的人肯定会死。”爸爸道。他换了身整洁的衣服，眉宇间游荡的凶气，让我感到不安。
“放他们进来？”我问。
“没用的，埃博拉可能冲破围墙，它们的数量非常多。”
我认为不会有危险，黑钢之城是坚不可摧的，再多也不可能冲进来的。
“是我见过的最多的。”爸爸又加了句。
他的语气越来越不好，我感觉不该再说话了，但还是问道：“移动城市呢？”
“坏了，城市动不了。”
“什么？”我惊问道。
“事实是你什么都不知道。”爸爸说，有些恼火。
“够了，停下。”永浩张开手挥舞道。
“他还只是个孩子。”妈妈看着爸爸。眼神中有祈求，有悲伤。
“你想让他一直只是个孩子吗？！我章柏的儿子必须要会杀人。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童年，”爸爸气愤的拍桌子道“没有！”
我一下惊呆了，跟着是害怕。我不知道我做错什么，惹得爸爸生气。我感到的心跳加速，身体紧绷。似乎空气越来越冷，两只手紧紧的攥着夹住身体。视线变得模糊，鼻子也酸酸的。我不能哭，对，我不能哭。眼泪回去，快回去。难道我杀人他就会高兴，我努力的排斥，躲避那些东西，我认为我没有错。文登会生吃兔肉，是因为爸爸丢给他的兔子，让我看他的模样，告诉我那就是人的本性。他间接地引诱教导我如何夺去一个人的生命。我不能！眼泪还是掉下来。
没有人说话，但我希望能有人说句话。妈妈用手盖住脸，可能眼睛红了。永浩沉默，但身体紧绷着，似乎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放在桌子上的胳膊，桌子变形发出叽叽的声音。
“明天成人礼你要选择猎人，不要怪我，这是保住你生活的职业。”爸爸道，他变得安静许多。
但是我不会让步，我说：“我选择农民。我要和妈妈在一块。”却发出浓重的鼻音。
妈妈愣住，而爸爸惆怅的走了。回到房间大声吼叫，发狂。
这一夜比往常非常安静，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我无法入睡。看见银色的月光透过高高的窗户照射进来。我爬上梯子，趴在窗户上。皎洁的明月高高的挂在天空，几家零星灯火点缀在黑黑的矮房间。清爽的风扑在脸上。但不能让我心情平复。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风和日丽的上午。爸爸好不容易抽出时间，不去打猎陪我。我们来到一片满地石子，荒蛮崎岖，稀疏的枯树林里。他把弓和箭摆在我面前说一起玩个游戏。只要射中对面的皮革上标注的红心，就算赢，说让他干什么都行。目标非常远，我需要用尽全部的力气拉漫弦才能有机会射中。那一个上午我都在尝试。弓箭不仅重而且弦的力量也非常大，不久就感到双臂乏力而且饥饿难耐，一次不如一次。但我仍然在坚持。爸爸递给我一块面包，瞬间进了我的肚子里。我决定再试一次。把箭搭在弓上，深吸一口气，手臂用力张开弓弦，一气呵成。箭轻轻贴在右脸与视线平齐，瞄准好目标，计算预留的高度。松手，中！
我雀跃的欢呼，立刻对爸爸说道：“以后不要再去打猎。”
他摇摇头说：“不要轻易的相信别人，即使是你的亲人。”
我非常气愤的瞪着他。他又走近皮革，观察靶心，然后掀开它。露出一个人！他的两颗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看，在胸口上深深插着我的箭。我的脑袋嗡嗡直响，听不见东西，一阵晕眩，弓箭重重的砸在脚上也不知道疼。我知道那是一个已死去的人，他红色的眼睛像似染上了埃博拉病毒。后来，有几次我在梦里大喊，“不是我，不是我！”睁开眼睛，抓到了妈妈的衣服。她温柔地安抚我，她的气味让我逐渐安静。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噩梦。
“柯凡，柯凡。”一个非常小的虚声在呼唤我。我听出是爸爸的声音。他一脸自责的看着我，好像在渴望我说句责怪他的话，见我瞪着他，他又像被伤害的低下头，耷拉着脸。“我，对不起。”
我看着他。虽然表面平静，但我的内心已如翻江倒海。原本该责怪他，但他的可怜模样让我隐隐想要保护他。他为了所谓的“生存”，和为了他人而活的信念，倾注了一切。他只有我和哥哥、妈妈。
我低下头道：“我们是一家人。”
听到我的话，他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对，我们是一家人。你有你的选择，我不反对。”
我微笑的看着他，他也微笑看着我，“早点睡吧，明天要好好给你打扮成帅小伙。”
我钻进被窝，伸出半张小手向他摆摆，安心的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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