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不禁对身为故事主人公的那个家伙产生疑问。那真的是我吗？那个轻而易举就能夺去他人生命的冬日，怎么可能会发自内心的感到高兴？从冬日的身体里被剥离的那一天，我对自己的定义也开始模糊起来。
像是浴室的那扇充满棱角的玻璃门，模糊得看不细致。
水流冲击地面的响声令我急躁，以前的我是为了冬日而存在，那现在呢？
从浴室中传出的轻哼旋律，有点像小时候的八音盒，那个时候冬日还没有诞生，我也不是现在的这副样子。
会因为那个人的归来而傻笑，会因为那个人无聊的责备而产生内疚，会因为那个人无意的一句话而为从未想过的事情努力。
冬日说的没错，那个时候的我，和晓很像。
是什么让我发生了改变呢？
是啊，我怎么可能忘记。
因为，我杀了祂。
“冬、冬日，你为什么要站在浴室门口啊？”
透过玻璃门能隐约看到人型，所以晓能看到我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其实，我喜欢女性。看到女性的身体会感到兴奋，而现在我就要推门进去。”
我随意答道。
“诶、诶诶诶！”
这份惊讶里，有几分是因为前半句呢？
或许就是因为太过理解晓，所以我才会站在这里吧。
“开玩笑的啦。晓，你忘了告诉我房间在哪了。而且，那些门几乎都是锁上的。”
“别开这样的玩笑啦。麻烦冬日再在客厅等一会儿，我很快就洗好了。”
我倒是希望你能慢一点呢，很痛的吧。
——很痛的吧。
冬日，你不要挑战我的极限。我已经把一切都让给你了！
——没有吧，你的性命暂时不还在你自己的手中吗？
你要拿去吗？
——那玩意对我而言没什么用呢。但是啊，你光是存在就让我感到恶心。
那还真是荣幸。
——感谢祂吧，是祂想让你活着。
冬日，你这家伙！
握作拳状重重打在墙壁上，力道如石沉大海，没有一丝声响回传。手骨的尖端表面卷起一层苍白的皮，上面渗出细密的血珠。疼痛袭来，后悔也接踵而至，倒不是说为这副皮囊感到可惜，只是不知怎样回答晓即将的疑问。
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把晓放在重要的位置上了？
我对着透亮的电视机，里面映出的那个人型显得憔悴无比，纤弱细小的体型像是小学生，仿若脸上写着“被害人”似的，难怪晓会觉得她柔弱。
但是啊，这可是七年前的我啊。
“冬、冬日？”
听到晓的呼唤，我抬起头。
长袖与下身落至脚踝的睡衣，加长版的浴巾披在晓的颈部，扣子全系的高领把白净的她包了个严严实实。
“冬日，你的手怎么了？”
晓抛下浴巾，任它在地上蜷成一团，飞快的奔向我坐的位置，托起了我的手腕。
啊，真是不小心呢，脖子上后颈的勒痕都被我看到了哦。
“诶嘿。”
我试着学漫画里的装傻方法，摆摆头。虽然任谁都能看出糊弄的意图，不过多少能将氛围放宽，也会让对方不再咬死追问。
“真是的，怎么能这么伤害自己。”
“因为，那堵墙像嘲笑笨蛋一样的笑我嘛。”
“冬日当我是好骗的小孩子吗？”
我可没撒谎哦，只是我把那堵墙当成冬日，想狠狠打她一拳就是了。
晓跑到竖直的走廊，走进了右手边的第三个房间。我跟在她的身后，随后闻到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
这是把药房搬来了吗？令人恶心的药味飘入鼻腔，因为已经习惯，倒也没有生出逃离的想法。当晓握着消毒的碘水和愈合喷雾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堪堪抵达门口。
“这下可不能沾水了。”
晓蹲在地上，就好像哄孩子的母亲似的，抬起我垂着的手臂。
“痛吗？”
碘水落至伤口的一瞬，有着强烈的刺激性，不过我的心思全然不在破相的干瘪手掌。晓的急切，稍向下垂的眼皮，以及些微皱着的细眉。她对入侵冰冷的冬日一事毫无自觉，但却成功引起我的注意，尽管早就料想到类似的结果，当这一时刻到达时，我居然生出了“温暖”这种荒谬的感受。
“嗯，这样就好了。等冬日洗完再上绷带吧，粘连上就不好了。”
“不是不能沾水吗，还要洗吗？”
晓不安分的手刮上我的鼻尖。
“你看，脸上都是灰了。”
晓推着我的后背，完全不顾我的挣扎。在将我拉入浴室后，反手关上了门。
“晓，你要做什么？”
“嗯……服侍冬日洗澡？”
“不要。”
只有我一个人被看光岂不是很亏。
“可是，冬日的手……”
“泡一泡就好了嘛，我会注意不会让手沾到水的。”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相信晓能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我会把衣服放在外面的门把上的。放心啦，我不会偷看冬日的。”
直到晓出了浴室，我才稍微轻松地叹了口气。
脱掉黏糊糊的病号服，半身镜映出了我的模样。干瘪的身材没什么可看的，我扫了一眼，黑红色的粗长疤痕由前胸一直延长至小腹上端，看上去异常骇人。
我和晓都对对方隐瞒了许多事情，但是这些并不会影响到我们之间的交往，像是达成诡异平衡的天平两端。我们能够这样相处，也许就是因为我们隐藏了同等重量的秘密，在这些秘密被揭露之前……
我即是冬日，而她，则是天真又可怜的晓。
下沉至浴缸的底部，唯独将右手伸出水面。
连吐出的气泡都在雀跃，像是要告诉我心中的那份欣喜。
……
房间内散发着浓郁的香气。
遮阳帘封锁了窗户，门则锁住了客厅灯光的照射。
晓轻轻阖上门板，背靠着门缓缓坐下。
尽管晓的动作很轻，但是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察觉了。
那东西突然发出不似人类的模糊支吾声，剧烈的频率，仿佛夹杂了歇斯底里的恨意。
以黑暗为幕布的空间内，勉强能看到一个圆球状的物体。圆球仿佛拥有着生命一般，表面在微微震动，只是那些凸起的位置，给人很不舒服的感觉。
像是发现声响是从那圆球中传出的，晓咧了咧嘴。
“呐，妈妈。晓今天交到朋友了哦。”
朝着圆球说话的晓显得有些诡异，不过微眯的眼睛与轻翘的嘴角凸显了晓此刻开心的心情。
“冬日和妈妈不一样哦。虽然有一点儿不坦率，但是冬日不会打晓哦。”
“而且冬日的视线一直在晓的身上呢！会关心晓，也不会对晓说过分的话。妈妈，我真的好喜欢冬日呢，该怎么办呢？”
说话的同时，晓一边折起了手指。
“冬日说她喜欢女生，不过好像是开玩笑的。但如果是真的的话，晓是不是就能像妈妈嫁给爸爸一样嫁给她了呢？”
“不过，晓可不会像妈妈一样。晓只会喜欢冬日一个人哦。”
晓突然站了起来。
“对了，今天妈妈的食物没有了哦。因为晓的肚子很饿，而且晓以后也只想为冬日烧饭。”
“所以……”
“晓已经……”
“不需要妈妈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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