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雪茫茫,全是雪啊。
我裹着厚棉袄,蜷缩在一辆破皮卡里,身边是我从小玩到六岁的青梅竹马。
至今我还记得小时候穿着开裆裤,她耗着我的脖领子,用东北乡下柴火妞特有的大嗓门冲着我的耳朵大吼:“胡作!你以后娶俺,得稀罕俺知道不!”
我名字叫胡作,大兴安岭人,六岁前我一直生活在山里,山里有个闭塞不通公路的村子叫四家子村,我就是在那儿生的,一直玩到六岁,跟着做生意的父母去了伊春。
我身边的大丫头呢,叫柳菲薇,跟我同岁,我俩在六岁之前被村里人封为“胡作非为”,就是谁家鸡蛋被偷了;猫啊,狗啊被拔毛了,不用想,铁定都是她干的,然后我顶锅,被人拿擀面杖抡。
为啥我们村子不通公路呢,因为我们村在大兴安岭的最深处,不熟悉路的人累死在山里也找不到我们。
为啥?书名你就该猜出来了,我们整个村里的人都是干出马仙的,祖祖辈辈守在这里,可惜,早已经忘记为了什么。
我小时候猜一定是为了守护或者抵御什么灭世劫难,我们村里人身负救世重责,只是我太小家里人不告诉我。
然而等我长大了,我才知道,那都是扯淡,就是忘了。
不过从古至今还是有不少心思活络的乡亲去到外面行手艺,几乎出去一个,发财一个,东北三省,以及外面省的那些出马家们,基本上祖籍都是我们村里的。
出马就是指动物,东北动物中以胡黄蛇蟒最为多见,道行也最高,所以被世人称为四大家族,这里面又以胡三太爷,胡三太奶最为著名,负责统领及监管天下出马。
我们四家子村就是四大家族的弟子,分别姓胡黄柳秦。我家的保家仙是狐,菲薇家的则是蛇。
今年是2016年,我22,我出国留学已经6年了,你没听错,我初中毕业留的学。
特意穿着笔挺小西装的我,塔啦着皮鞋,啪嗒啪嗒地从新加坡,在高空作业十个小时后,终于在哈尔滨太平机场下了飞机。
出了机场,我就怂了,一方面是贼冷,一方面是本来以为迎接我的小轿车并没有出现,只有一辆破破烂烂的皮卡出现在我面前,锈都爬到棚顶了。
接着,车里走出来一个穿着绿色碎花棉裤,上半身穿着红瞎瞎的鲜红碎花大棉袄,头上还顶个蓝色碎花头巾的大丫头。
我膝盖登时一软,“啊,额,hello,雷好,Bonjour,空你七娃,碎花大妈…….你谁儿呀?”
“哥,你说啥馁,是俺呀!俺是菲薇!小时候你还说娶俺呐,胡叔特意叫俺来接你,他们已经回村儿了,现在不在伊春。哎?哥你干啥不回头看看俺呀。”
“啊!没事,哥冻懵了,脖子有些僵硬,颈椎不好......” ,我猛地回过神。
唉,薇薇,不对,碎花姑娘,对不住,哥在删除曾经留在大脑皮层里,那个曾经岁月静好的你.......
“你瞅瞅你,穿那么少,还好俺有准备,来,这是俺爹的大棉袄,哥你快穿上。”
我不忍直视,我怕了,我怕一会出现在我面前的是碎花大棉袄......
“快披上,快披上”话音刚落,一股温意瞬间包裹住我的小身板,我缓缓睁开紧闭的双眼,啊嘞,竟然是大貂。
我当即咳嗽一声,得瑟地瞅了眼四周,“碎花姑娘,啊不,薇薇呀,还不快扶本少上轿,不,上车。“
皮卡一直开到夜里,才进了伊春的市区,紧接着便摸着黑开上了山。
我一路不敢说话,也不敢玩手机,两只手就那么不顾寒冷地抓住冰凉的车把手,因为碎花姑娘愣是将一辆皮卡开出了F1赛车的既视感。
我问她原因,她说“这破车早报废了,没有牌照,开得慢了容易被雷子发现!”
......咱这是大东北,咋弄的跟香港毒枭似的。
下回我还是让你爸给你弄辆拖拉机开吧,那东西稳得很,大姑娘的玩什么皮卡F1。
现在正好是数九寒天,大雪淹了乡道,又是在夜里,山风呼啸,吓人的很,车子总是发出咚咚的怪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敲打车子,似乎着急想要进来,我望望窗外,漆黑一片啥也没有。
薇薇似乎也皱起了眉头,然后油门一踩,猛地加速起来。
加速飞奔在雪地山道上的皮卡是很危险的......
我一把拉住薇薇的双手,“姐,你是我亲姐,你慢点行不!”
“哎呀,外面有脏东西,不开快点被缠上太麻烦,胡叔说了叫我们在子时之前必须赶到家里,你飞机延误了俩小时,不开快点来不及啦!”
于是我重新将手放回扶手处,碎花姑娘,翻车岂不是更麻烦……..
之所以我要这么着急,不远万里赶回家,是因为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我胡家的族长殡天了,按照辈分应该算是我的曾爷爷,今年一百三十来岁。
当年解放军剿东北匪时没少出力,拿了个二等功,我们一家三口还在村里时,总能看到曾爷爷郑重地把军功章别在衣服上,然后绕着村子走上一圈两圈三圈……..
热天让人犯困,其实冷天也一样,车外的拍打声一直都有,不过从小就知道并了解这些鬼神之说的我们,早已见怪不怪。
车外面的叫拍疯子,是大兴安岭深山老林子里最常见的一种鬼,是岁月里迷失在山上最后死在山里的猎人,农民,士兵还有近代的考察队。
他们怨气不散化成恶鬼,每当有人经过便会追着人不散,以前是拍人肩膀,人一回头,三魂就没了,人也就变得疯疯癫癫得,所以叫拍疯子。
现在有了车,便是拍车门了,人在车里,算是多了一层保险。
没有恐惧感,自然神经不会紧绷,我做了十个小时的飞机,又紧接着做皮卡,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我眯着眼睛,做着美梦,迷迷糊糊中感觉还挺有节奏感的,感觉这玩意儿跟摇滚也没差太多。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被薇薇叫醒,睁开双眼,发现四周漆黑一片,拍疯子还在拍打着车门,我揉揉眼睛,“薇薇呀,怎么了,还没到么?”
“那啥……车子没油了。”
我打了一个冷战,怪不得感觉越来越冷,原来车子没了汽油,这空调也不好使了。
“我去,这可咋办,这荒山野岭的,不得把咱俩冻死。姑娘你为啥不检查一下呢”
“我明明备好了足够五百多公里的油呀,从村子到哈尔滨才三百多公里的,不应该会没油呀。”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一去三百公里,一回三百公里,一去一回您说嘞”我欲哭无泪。
夜很黑,我看不清薇薇的脸色,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但我分明看到那影子举起了俩小手。
妈呀,这是用手指算上了。
紧接着薇薇的声音传来:“哦!这样啊,哎呀没事,我看了,走小道的话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咱俩快点走应该能在子时前赶到。”
“走路?外面都是拍疯子,你要出马么?”我不敢置信地惊呼道。
“出什么马,只是拍疯子,又不是熊瞎子,你别回头不就完了。快走啦”,说着一把打开她那边的车门,同时点开手机的手电筒便向前走了去。
这车门一开,冷风就吹面而来了,夹带着的还有那些瘆人的拍疯子。
果然薇薇刚走,我就感觉自己披着大貂的肩膀上被人重重啪地拍了一下,耳边传来阴测测的声音:“小伙子~~小伙子~~等会我呀~~”,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一把推开车门,向着已经走出去很远的的薇薇跑去,边跑边说:“碎花姑娘~~,等会我呀~~”
我跑到薇薇身边,和她并肩走,同时掏出手机也打开手电筒,还点开了QQ音乐开始播放大悲咒,寂静的山林里传颂着佛陀的智慧。
薇薇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这大悲咒被音乐人都改编过了,早就没有度鬼的力量了,你播它干啥玩意嘛,不会是自己用来壮胆的吧”
我立马不乐意了,“薇薇你学坏了,看破不说破!”
“小心招野狼哦”,同时不远处的山包上传来一阵怪嚎……
你们真配合,我望了眼旁侧的山包,山包上有不少红色的点点,那他娘都是眼睛。
“我滴个亲娘!”我立刻插上耳机,同时用耳机堵上耳朵,让自己满脑袋里都是伟大的佛法之声。
薇薇又笑了起来,“你还是没变,表面上羊了二证的,没个正行,不过你骗不了我,你心里老有数了。”
我抿抿嘴,“那你可说错了,我真就是这样银儿,平时有机会就游戏游戏人间,剩下的时间就是让人间游戏游戏我。”
“少胡说了,你可是我们村子里第一个出国留学的,还是拿的奖学金,就冲这个,你老厉害了。”
我做了一个酷酷的姿势,45度仰望天空,沧桑状:“好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瞅你那熊样”薇薇笑嘻嘻地骂道
果然走了大概一个小时,黑瞎瞎的山沟子里出现了一些火光,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明亮,拍疯子在自从我们看到火光后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知道这是因为我们走进了四家子村的地界了,这里是未受邀请,诸鬼难进,野仙之家,百无禁忌。
我站在村口,看着村口的大石头,上面写着“出马洞天,野仙福地”八个大字。
我长呼一口气,“四家子村,阔别八年了,这次我看谁还敢说我不配做出马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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