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准备日当天的后半段时光,我完全是在心不在焉中度过的。
继续参观崎坂学院,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大圈直到周围街路上的人流量越来越少,夕阳的余晖下那些摆设于路边的各社团招收新成员的摊头陆陆续续收起,偶尔可以见到几名衣服上别着袖章的学员做着义务清扫工作。因为如此多的残留杂物光靠街头之清扫机器人还来不及处理。
陪同茜米娜吃晚饭是在学院的中央公共食堂内,这里的开阔清洁大气倒是让我开了好大一番眼界;但更让我惊讶的,却是某绯红双马尾少女的食量。三盘饭,六份菜,两碗汤——原来这就是吃货的真面目,我不禁开始对自己今后的资金周转感到担忧。
话说吃这么多,东西都到哪里去了呢?好像不仅对于她的体重没有丝毫作用,并且……关于胸部也没怎么样嘛。莫名感到某种喜悦、呸呸呸!
总之恍恍惚惚,满脑子里全都装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担忧起今后面对那一金一红的两人又该怎么办、一时又对某腹黑紫发萝莉的想法摸不着头脑。
不由分说把我跟她送到这样一座学院里来。绢缘,你到底在策划些什么呢?
……
“……”洗完澡,脸色比起往常还要红上好多倍的我从卫生间里出来,带出一股腾腾湿热水汽。
不要问我脸红的原因。其中有一半是热出来的,另外一半不想多说。
“啊咧,文刀君洗得这么快?才过了十分钟诶。”
本来坐在床头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墙面正中处的一台电视机看的绯发少女闻声转过头来,好奇地歪了歪头。
脑海中闪现出浴室内某羞涩光景的我,脸颊滚滚烫。对不起,这个问题即使你问了我也不会回答的。
另外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无意,她的赤色双瞳明明正仔仔细细地盯着我微微突起的胸脯看,却照样把身上只裹着一袭白色长毯、满头黑发用塑胶圈扎束起来的我喊作“君”,仿佛无视了我身躯的柔和曲线。
我的嘴角在抽搐,“那个,茜米娜还是称呼咱为‘愿羽’吧,女身情况下还被叫做男身时候的名字感觉真的挺奇怪……”
“哦,愿羽姐姐。”改口改得很快。可我心下的这一阵莫名不爽又是怎么回事?
“你……难道就不对我说的什么‘男身’‘女身’奇怪吗?”裹紧些身上的毛毯,额角上滑下一颗汗珠的我试探问。
“有什么奇怪呢?”两束马尾轻颤,茜米娜歪了歪脑袋困惑道,“女身和男身什么的指的不就是愿羽姐姐显露真身、以及伪装成男身的两种形态么。为了日常变装需要而分成两个不同名字是很自然的事情,茜米娜知道的。”
撅倒。
……
一旦某个发人深省的概念映入人的脑海中,便很难再被改变了。我想当清楚自己的形象其实早就变成了这样,对于这天然呆(伪)的吃货少女。
本来不该发生这件事情。只是因为今天下午我跟茜米娜去住宿登记办公楼时,面对同时申请入住的我们两人,某不知名办公员理所当然地给出了同一间房号。
“咦?看你们关系还不错所以我才给出同一个房号,正好一个房间可以住两人;怎么,不满意还是有意见?我可是好心在帮你们着想,不要白不要,你们拉倒我可管不着……”如是说。
说得理所当然,且美其名曰“帮忙”。
好吧好吧,看在茜米娜是我的任务对象,住在一间寝室里有助于监护;而且两人毕竟已经有了同居一周的经历,以后再当室友也没什么大碍吧……
结果就发展成这样了,超乎我的想象。
“唔嗯唔嗯……”某少女的梦呓。
大半夜,窗外只有朦胧的蓝色光线透过帘布投射进来,整间居室都显得安静清凉……哦不,清凉什么的见鬼去吧。
好热,好热!
我的脸估计烫成了烤红薯,全身都汗涔涔的,感觉上衣服已然湿了一半,连翻个身都不能。
翻身跟衣服湿透有什么关系?——并列关系。因为如果不是某少女三更半夜突然翻个身来强行抱住我的身体的话,估计我也不会这样地痛恨当初自己为什么答应某办公员安排的两人同寝的提案。
现在想来才发觉自己被坑了。譬如人家学生会长鬼红的寝室就是单人间,从没听她说过还有个室友来着;我猜想当时那名办公员敷衍式的微笑表情中必然别有深意,或许我的住宿问题被某腹黑萝莉掺了一脚也说不定。
……太心机。
到头来不仅自己睡不好觉,茜米娜更是将我当成了软乎乎的抱枕。完全想象不出未来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
不过——嗯哼,没想到茜米娜这只天然呆的身体也挺柔软的。摸摸,啪叽,手感真好。
“唔咦……”某少女急促的呼吸、外加类似于娇喘的声音。她的娇躯不由自主地扭动一记,顺带将我搂得更紧些。
诶?真实的胸部含量居然比起看起来的量要足些……话说比起我的程度来应该还没有达到吧?
噗噗噗,快点睡觉!!
…………
“哦哈哟,愿羽姐姐~”
“呼唉……嗯,哦哈哟茜米娜酱。”
说真的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起来时窗帘布早已被拉开一半,太阳高高挂起晒得身上的被子都开始发烫。等真正睁开眼时我已不再是抱枕,因为某两束可爱的绯红马尾不知何时从被窝中移动到了桌台灶炉跟前,时不时抖动着,愈发显得灵活。
在这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早晨,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女孩正一手持着锅铲,一手持着平底锅,姿态极其认真看不出懈怠。哪怕跟刚刚睡醒从床榻上走下来的我打招呼也不过是回首轻笑,紧接着便又投入到紧张的操作中去了。
咦,她……这是在做早饭吗?
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还没有睡醒而看错。我分明记得茜米娜她什么家务活都不会。想当初还住在岩户区那套居所时不仅是早饭,洗碗拖扫擦倒都是我一人承包的,哪还有这只天然呆的份。
那么现下又是神马情况?
“嘿咻嘿咻嘿~”
右手举起油光滑亮的铝合金锅铲,往平底锅里铲了一下。
“嘿嘿咻咻嘿~”
左手抬着扁扁的褐色平底锅,朝上甩动。金黄色、貌似荷包蛋的圆形东西随着惯性抛起,一百八十多翻转一周圈以后再降落到锅内,发出一阵菜油煎炸的响声。
“嘿咻咻嘿嘿嘿~~”
放下盐盒拿起铝合金铲、放下铝合金铲再捞起油罐……无限的循环。
我目瞪口呆了,看着她不存在一分可挑剔之处的动作。平平稳稳,流畅得好似已练习过成百上千遍,即便双手一齐劳作也不互相干涉,各行其是、配合度高得连我都要自叹莫如。
原来,这就是天才。
“呐,快来尝一口吧。”
由于尚未睡醒而遗留下来的倦意使我懵懵懂懂,长时间呆坐呆看却没有察觉某绯红双马尾的少女已无声无息来到了我的床跟前,满面和煦春风般的笑意。
我瞪大的双眼中,倒映出了同样被放得很大的锅内的金黄色荷包蛋。平底锅正中央的它,看起来反而不像食物,说是稀有装饰品还差不多;香气钻进鼻翼,刺激着我的嗅觉,让嘴巴张大的我差点滴下一颗水珠来。
视觉嗅觉双重刺激之下,手臂不受控制地伸出,接过茜米娜另一只手上递送过来的双筷,钳起其中的荷包蛋。
部分地方夹着尚有些嫩软,因为其中的蛋黄一半仍是橙黄,我猜它恰好是煎到半熟的。煎到半熟正好,不错,我喜欢吃这种。
“唔嗯……”迫不及待地将筷子移入口中,满心期待地一咬。
嚓。
茜米娜厨艺其实还挺好的嘛——咦咦咦!!!
“唔!”
感受到口腔里瞬间爆发出的强烈味觉,我的身体骤然抽动,犹如触电般地侧身斜倒了下去,失去神智的瞳孔里竟只余下难以置信的惊惶。
隐隐约约听到茜米娜焦急的呼喊声,但一切已经无关紧要了。
——口味,实在太重;然而究竟是我自己要吃的,怪谁去呢?
……
“噗噗噗!”疯狂的漱口,疯狂的吐水。
哐当。狠狠将手握的玻璃水杯放下,与洗手台发出了重砸般的声音;我咬牙切齿地抬起头来,看着镜子对面某俏脸变成菜色的黑发少女。沾水的湿润嘴角嘟起,墨蓝色的瞳孔仿佛散发起阴沉的气息,像是在对镜子这边的我表示着恨意。
呸。
原因归咎于我头上。昨天茜米娜不是在闲聊时讲过嘛,什么“料理旁听课上不小心烧穿平底锅”之类的,想想就知道她分明不可能做得好料理、达到一顿饭可以把平底锅都烧穿之境界的超级天然呆少女!!
…………
[二十分钟之后。]
省略一路上某少女始终作出副忏悔表情紧跟我到食堂的情节。
“对不起喔,愿羽姐姐……”
焦虑的赤红色双瞳一眨一眨着,其中流露出无穷的愧疚,绯红双马尾的少女脑袋低垂下,可怜可爱。
“唉唉,算了吧、我都已经尝过苦头了,过去的事情也没办法啦!”揉搓着额头,我叹气,“快点吃早饭吧,凉掉了可不好。”
看着她面前那盘没动过一勺的薄粥,我实在是不忍心继续让这只吃货一边祈求着我的怜意、一边眼巴巴地用余光瞄着右下方的早餐盘。
唔喂……明明是在跟我说话,你嘴角那快要流下来的口水又是怎么回事?
没有出乎我的意料、果然,在话音刚落下的时机,两道亮光突然从茜米娜的瞳孔中併射出来。两束绯色流光一甩,脸上绽放幸福之喜悦的她立即扬起头来,抄起筷子调羹,一手钳起荷包蛋、一手舀起满满一勺子的红豆粥便通通往嘴里塞去。
顺带说一句,目前我们两人所处在的位置是学院公共食堂内部。三面直触天花板与地面的玻璃屏板从一处矩形顶角延伸开去,即便无需擦洗也能保持相当长时间的洁净;又由于布置角度奇特的缘故、不管什么时间段,只要拥有太阳还落在地平线上就能有充足的光线穿透进来,于其上反射出莹蓝光泽。
(咦?你是……昨天那位大姐姐?){被忽略的私语。}
四周,入眼所见尽是洁白,亮绿色、横斜竖折的线条穿插在白色材质的墙壁及白色瓷砖地板上也不显突兀,反而更加显示出浓郁的科技色彩;尤其是那几只轻盈移动着的黑色“小鹿”,被设定下精密程序的它们可以一分不差地将食物送达到预定过菜单的客人桌上——现在看起来,叼着一盘盘菜式的它们显得尤为可爱,那一蹦一跳的姿势真是憨态可掬、我会直白说自己其实也想“养”一只吗?
(嗯,请问这个座位有人吗?没人的话我就坐在这里了。){被忽略的私语。}
呸呸呸,我怎么还没看够?从昨天晚上吃晚饭时都已经尝过鲜了,即使它们再怎么可爱也只是端盘机器人啊!
{被忽略的、因为摇头动作而颤振的一双绯红马尾。}
然而尽管装配华丽、布置精简,来这里吃早饭的人数不多,堪堪坐齐全场五分之一席位,剩下空出来的地方倒是给出了很大的回声传播余地。
人,真的好少……跟昨天晚上人满为患的光景根本没法比。
“咔。”
不过就在这时,一阵不和谐的座椅拉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
发生什么了?从远处收回视线的我,好奇地朝桌位另一侧看去,却只见一道紫红色的窈窕身影,把椅子拉开的举止很少包含有淑女之考究。
我的嘴角一抽。拜托,她什么时候来的?先前根本就没看到过她的身影,这家伙是鬼吗?
“哐。”餐盘撞桌声。里面的卤制鸡蛋翻滚了两三圈以后才被分栏所挡住。
“喂,”看着她那莫名之强硬气势而禁不住开口发问的我,“鬼红你怎么……”
“什么怎么的,有意见?”眉梢高傲地一挑,紫红色双瞳中併发出不容抗拒的怒火,竟教我心下惊悸、下意识闭上嘴巴,“我有我选择坐在这里的自由,并且对你的好感度也绝对没有兴趣!”
“绝对”这两个字讲得真响亮。我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强烈威胁,鉴于她完全照搬了我昨天曾说过的、惹恼她的语句。
但是现在的我即使有些生气也不可能再跟她争吵什么。一来并没有这种意图,二来她的脸色确实难看——樱唇撅起,面容冷冽,狠狠曲腰坐下来后便又双手叉起腰,咬牙切齿地瞪起我来。
额头上滴下大颗冷汗的我,不得不低下头、再低下些、直到头上所戴的那顶软帽一点不露地遮住了自己的眼睛,无论某双紫红瞳孔再怎么扫过来也不能攻击到我。
另说一句,由于担心自己的脸被别人看到、所以出门时我便戴上了它。帽子是很实用的东西,不仅可以让我免于因为容颜而遭到男性学员的觊觎,更可以保留住自己的身份、让旁观者不知道我就是昨天那被当场宣告为“学生会长之仆人”的某新学员。
只知其名却不知其容。没有人会把我跟传闻中的“愿羽”联系到一起,只是估计之后的时光里我只能一直戴着帽子慢慢等到谣言辟除了吧?不方便是不方便。
但是突然——我眼前一亮。
瞳孔收缩到极限,呆呆傻傻地仰视起正上方。头顶一丈半处有一盏节能型螺旋管灯熠熠生辉。
啊咧,我的……帽子哩?
一头黑色长发齐齐披散到肩头的我浑然没有自觉,看了一会儿水杯液面里倒映出的那张蓝瞳少女俏脸,又机械式地用双手抚摸起头顶来。我的帽子失踪了。
呸呸呸,失踪个鬼!
“快还给我!!”大喊大叫,惊慌失措的我再顾不上什么,从座椅上跳起、径直扑向了侧旁某窃笑的酒红单马尾少女。
可惜得来的只是一声哼,鬼红的皓腕一扭,原本还在我面前的粉红色软帽倏地转了一个向——我扑空了,并且还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平衡、惊叫着俯倒下去。
“口牙~”
关键时刻其实有人拉了我一把,紧紧攥握住我的手臂不让我垂直撞向地面,即便那染上阴影的白色瓷砖地面已贴到了我的鼻子。
“白痴啊你!”刚把额角上滑下一滴冷汗的我重新扶起到座位上坐稳,紫红色的双瞳像是在看笨蛋似地瞪了我一眼,鬼红嫌弃地甩着手。
“……你、你才白痴呢!”一时噎住的我涨红着脸,惭愧得只能照搬原句来反驳了,同样倔强地回给她一瞪。
“哼!”x2。
双手环抱,我与她竟齐齐瞥过身去,互不相顾,节奏同步得仿若心有灵犀。
“那、那个……”旁边的茜米娜实在看不下去了,好不容易放下手中的汤匙、咽下口内食物,张口欲言。
然后她就深深垂下头去了,气势焉然无存——在我们两人双倍的怒气夹攻之下。咔吧咔吧,两束绯红马尾收紧,她便继续默然地吃起盘中餐来。
“哼,就凭你这娇弱体质还不足以当我的女仆呢,你以为我会稀罕一只不足挂齿的母鸡?”生了半晌闷气,鬼红终是转过头来,紫红双瞳满是倨傲。
母鸡……很好很好,我火大了,被你惹的。
“啧啧啧,依仗着自己‘某某分部长预选人’以及‘学生会长’之身份在学院里嚣张跋扈的家伙又是谁?”冷笑,我脸上故意露出轻蔑之意,随意捋了捋耳畔的几缕黑色发丝。
“长着一束酒红色尾巴的狐狸精只要跟在老虎后面就可以威吓众人了?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还要压你一头咧。”
“学院是学院,这里跟东水都市的规矩不一样。治辖会的管辖范围不包括崎坂学院,但你应该知道在这里得罪了崎坂学生会长将造成什么后果。”
“……你!”
“好了好了不要吵啦——”
突然,一双洁白无瑕的手探入中间来,把吵得满脸通红鼻子都几乎要贴上的我们分别拉扯开来,附带上一句优雅怡然的劝解声。
“你又是什么人,居然敢插手……”跌回木质座椅的我心下怒火无处倾泻,气冲冲地望向那不知好歹的来者。
紧接着我就怔住了,在看到那头胜似金黄色麦穗的微卷长发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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