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阔别已久的老友而言,相聚的时间总是显得不够长久。畅谈一直持续了数个小时,直到天色昏冥,来访的三人才各自打道回府。这一回,克里斯是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德米特里说她还有事情要办,因而没有和他一同回家。
虽然实际上周遭的一切与往常并无二致,但大概是心境不同,因而今日夜晚的街道在克里斯的眼里显得已不再那么阴森恐怖。行道树枝条所投下来的影子在地面上微微晃动着,周遭听不到丝毫人声,唯有树叶为风吹拂相互摩擦所生的沙沙悄响。
“有时候,夜晚安静一点也不坏。”
这样想着,克里斯便放慢了脚步。他的内心被一种暖暖的安宁感所充盈了,因而便不再去思考沃尔夫市这夜幕之下所可能藏有的罪恶。
他走到一处上坡路。人行道的近旁是一排稍低矮些的房屋,看来应当是尚未被重新改建过的民宅。已经是深夜了,向每一扇窗户看去,都已经见不到灯光。或许是因为住民们还要为第二天的生计早起吧;想到这里,克里斯在数个月以来第一次感到了睡意。怀着对甜蜜梦乡的期许,他更觉得内心轻松起来了。
这时,一个的身影突地从楼层的间隙中闪过了。
“那是……!!”
从朦胧之中觉醒,克里斯努力地集中精神,试图用双眼捕捉那可疑身影的去向。他看到了:在目力勉强能及的远处,一个白色的人形迅速地从一栋房的屋顶跳跃到另一栋。刹那间,关于沃尔夫市“幽灵”的传说,在他的脑海中复苏了。克里斯几乎不假思索地按下了提箱的按钮,将“Illusion”装着在了身上。
橙与灰相间的机体在数步的助跑之后,一跃便登上了最近楼房的顶部。红色的取景器透过面罩,轻易地锁定了远隔数百米的目标。
接下来便是冲刺了。仅仅是脚尖轻轻触地,“Illusion”所爆发出的力道便足以瞬间将克里斯从一处屋顶推至另一处;而机体双腿所做出的大幅度运动,又进一步将这跳跃所需的用时大大缩短。如同来势汹汹的风暴一般,“Illusion”呼啸着,迅速地与那白色的身影缩短着距离——
“抓到你了。”
本应为克里斯所亲口说出的话语,此刻却在他的侧后方响起了。几乎与敌袭警报接踵而至的轰鸣声撕裂了夜的宁静。
然后,便是一击——
尽管闪避的方位是他所确定,然而着陆姿势的狼狈却不是克里斯本人的主意。他几乎是从屋顶坠到了地面,然后再翻滚着躺倒在了高速路的柏油路面上;幸而凭借着“Illusion”出色的平衡性能,他才能够在第二轮敌袭来前便站稳了身子。
而不等克里斯看清对方的模样,刺破空气的锋刃就已带着强压横扫而来;一击之后紧紧跟住的,则又是让人难得喘息的、连贯而急促的刺挑挥斩。
“这样宽广的攻击范围,难道武器是长枪(Lance)吗……”一边无可奈何地连连后退着躲避敌袭,克里斯一边努力从那异常迅猛的攻势中分辨着对方的特征。“但如果是的话,攻击的灵活度也未免太高了一点。”
“不过如果是高手的话,则另当别论。”
见克里斯已经退出了自己的攻击范围,对方暂时停止了攻击,开始单手执着武器向他逼近。蓝色的金属外甲与白色的内甲,均泛着森然的金属光泽;充满着锐气的机体外型,显出制造者对于自己作品的无比骄傲。毫无疑问,这与克里斯的“古物”完全相反,是当代尖端科技的产物。枪使以头部的绿色摄像头逼视着“Illusion”,那目光中的杀气已不言自明。
“既然对方使用了长兵器,那么使用普通的剑就丝毫不占优势了。”
说着,克里斯的右手握紧了已经大半被“Illusion”伪装甲所包覆的斩马刀“青蝗”的柄部,左手则持住刀鞘;面对着枪使蓄势待发的凶器,他的姿态显得分外冷静沉稳。
来了。尖刃反射的光、利器急速划过空气所引爆的轰鸣——还有那灌注在枪身的如同实体般的杀意。
“是时候了。”
仿佛闪电,此乃刀身所映的幽光一闪;犹若奔雷,其为利刃激突的发聩之声。
居合——这是在古时东方,武人对于拔刀斩击的称谓。如果说人类比武时,刀从鞘出时便已有破竹之势,那么为“Illusion”所挥出的这一击,便足可以石破天惊:“青蝗”的刀身,挥出得比声更为迅疾,其所造成的音爆瞬间就将半条马路掀翻、撕碎。而这,还是在克里斯念及战场离民宅尚不远而有所保留的前提下。
然而,战斗并未因这一击而落下帷幕。正欲收刀的克里斯再一次激起,将从侧面扫来的长枪堪堪挡住。
“躲过了吗……”
必杀的一招没有起效,“青蝗”刚刚的挥砍,甚至连对方的外甲都没有伤及。
于是双方兵器相接的拉锯战,展开了。
如果说克里斯手中疾舞的刀影是“线”的话,那么敌方的挥刺便是“面”了——虽然“Illusion”一次次以近乎无缝的连续挥刀将攻势织成网,然而那长枪每每都能击破绞杀之网的薄弱环节:仅仅在数秒之内,难以计量的见招拆招就已然目不暇接地上演。刀枪每每击打到一处,足以粉碎耳膜的巨响便一次次破坏着夜晚的宁静;金属相撞而生的刺眼火花四处迸溅,没有停息的时候。柏油的路面也已经在这非人的战斗中碎成了小块,仿佛被炸弹轰击过一般。
“果然没有错。这蓝色的家伙,是个难得一见的强敌。”
无论是对战凶鸟,还是与“Susanoo”的交锋,之前几次对付身为完全外行的敌人时,克里斯断然没有全神贯注之理;这回则不同了:对方确实地有着威胁“Illusion”防御强度的破坏力,而就武艺而言,其甚至可能比现今的克里斯要更为强大。
“如果不认真对待的话,也许会死。”
这样想着,克里斯手中的“青蝗”也加快了挥舞;虽然强度不及对方长枪的击打,但层层叠叠的刀光,已然在“Illusion”的面前展开。几乎在对方移向一侧的同时,便有相应的一击奉上;而敌手的退路,则也在几乎同时被另一斩所遮断。凭借着“Illusion”较敌机更为突出的机能,克里斯终于奋起了反击之势。
“不行,还不够。”
然而对方的攻击不仅仅细密而无破绽,其来势的豪迈与重压感也简直不像是人类大小的机体所发出;长枪一次次地突袭,只要擦过便将大地撕裂、掘出深沟。那身姿使得克里斯不禁联想起自己少年时阅读的希腊故事,其中阿尔戈英雄阿喀琉斯(Achilles)与特洛伊守军交战,如同冲入羊群雄狮的形象。虽然对方并不言语,英雄的嘶吼为岩石与水泥的崩碎声所取代,然而英雄手中的刀枪却无物可以代言。那刺穿了王子赫克托耳(Hector)躯体的陨星之枪,仿佛现在就握在对方的手中。
“这种感觉,就像是身处神话中一般。”
最终,蓝色的枪使似乎厌倦了相持的场面。其将手中的枪紧握并高高举起,然后随着一跃抛出。
“呜……”
尽管极力躲过了这一大力的打击,然而突刺的余波居然就将“Illusion”震得连退数步;仿佛是战机投出了导弹似的,长枪在贯入地面的刹那,便引发了风雷电火般的剧烈爆炸。路面为着这两米有余的凶器所崩塌,整整一节的公路化为了碎石瓦砾。
而那柄长枪则深深地插入地里,仅余下了柄部的末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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