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同时，扎哈尔城区西侧，贫民窟交界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问题现在没有办法解决吗？”
自从离开了国际红十字会的营地，布里姬特和告死天使两人就一直在寻找可以用来藏身的地点。
直到她们找到了西部贫民窟的边界这里。
这里是一处三层楼高的废弃货仓，由于地处贫民窟边界的位置上，这里是黑帮地盘争夺的焦点，很少有人会在深夜进入这里。任何一扇窗户后面都可能伸出一杆长枪将你击毙。任何一个拐角都可能拉着一根诡雷绊线。
更不要提认为修筑在贫民窟边界处的矮墙，这道环绕贫民窟一圈的低矮围墙在贫穷的黄区中第二次将贫穷隔绝在后方。
所以即便是在这里睡觉，也完全不需要担心被发现的风险，这里是高墙中的高墙，只有外面隐隐约约的枪响才是扎哈尔城夜晚的真正主角。
此时，两人并坐在一起将身体倚靠一个板条箱上，尽管这里没有照明灯光，但凭借仓库顶部透进来的皎洁月光还是可以看到布里姬特那双圣绿色的眸子显得有些呆滞。
就连告死天使的提问，都是足足过了一秒钟才做出回答：“是的，非常棘手。”
二人之间没有通过连接线共享体内ANC的控制，不过凭借自己在ANC领域得天独厚的天分，布里姬特可以远程操纵之前送入告死天使体内的纳米机械族群。通过加密讯号，那些勤劳的小东西仍在告死天使的体内做着最后的检查。
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不过要算上之前纳米集群的自主检测，则已经过去了近四十个小时。
即便如此，随着检查的进行，布里姬特还是逐渐皱起了自己的眉头，这让告死天使有些惊讶，就连人造神经元细胞领域专精的布里姬特都不能确定她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这种情况......我从来没有见过，很有趣但也很奇怪......”
虽然全部的意识都集中在操控纳米机械上，但布里姬特的身体还是会有一些小动作，一些她在平时的习惯性小动作，比如相互上下翻动的食指。
当然了只不过是一些神经系统的余波罢了，此时的小不点除了能够进行问答外，对于自己身体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控制能力。
这也是为什么告死天使没有进行连接一直守在现实世界的原因，两个人同时失去对身体的操控，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留下的纳米机械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检测，可以确定你的交互接口不论是硬件还是软件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更重要的是你体内的ANC也运作正常......天使，你需要将问题出现时的详细状况跟我说一下，这很重要。”
“当然，没问题。”
随即，告死天使便将自己那天从凌晨开始遇到的问题仔仔细细地描述了一遍，包括在卡车上和艾拉的对话，包括自己一人在集市时遇到的状况。
事无巨细，包括自己的感觉也全都告诉了布里姬特。
尽管她已经将系统强行关闭，暂时不会发生任何的问题，但这种逃避的方法不可能一直保持下去。
在离开扎哈尔后，她们小队的目标是纽约市，而且龙井长官已经很明确地表明在那里会有一场真正的战斗等待着她们这支ANC受体小队，这也就是说她现在不可能先回到11区找到交互接口这一项目的设计者帮自己解决问题。但这种尴尬的状态，别说是参加战斗了，告死天使很有可能连自己都没有办法保护。
当然了，就连她只有一个月记忆的事情也没有隐瞒，但布里姬特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告死天使的意料。
“关于天使的事情啊......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哎？早就......知道了？”
“三个月之前，也就是你刚入队没多久的时候，我出于好奇就骇入了组织的数据库，龙井长官他们也真是不小心呢......数据库的防卫手段还没联邦设施来的严密。咳咳......总之，天使你的基本情况我是知道的，而且可能知道的东西比你自己还多一些......”
“布里姬特你还都知道些什么！告诉我！”一听到有关自己身份的事情，告死天使明显变得有些激动。
“嘛......其实也没有多少，只是一些你之前生活的影像资料罢了，那场严重的‘实验事故’之前。如果还有时间，我就把那些影像传输给你，但是我建议现在先把注意力集中到你现在的问题上来。我需要重新模拟一下当时的环境，我这边的能监测可能不会面面俱到，如果有任何不适你就喊停止。”
“好的......”
虽然布里姬特所说的那些影像让告死天使十分在意，但她还分得清问题主次，长时间保持与ANC的连接状态会极大地消耗使用者的心神，所以趁布里姬特状态良好的时候，还是先听从她的指示吧。
“准备好，我要重新启动交互接口的探测程序了。3......2......1！系统启动！”
随着布里姬特的话语落下，告死天使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感官的辨识度正在加强，有着程序的辅助她终于能再次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碎声响，收集处理，再将它们塑造成可视化的立体结构。
“感觉如何？”
“一起正常。”
“很好，那我现在开启信息筛查的系统，不设上限，我要仔细观察一下这个过程。”
如果从旁人的眼光来看，布里姬特现在的样子很是诡异，双眼睁得很大但却毫无神采，隐约地能看到那双圣绿色的瞳孔中有着流光在转动。这个小不点显然已经将全部的运算量都投入到操控告死天使体内的纳米机械上。
“启动！探测目标数量，十五，一切正常。”
“探测目标数量，二十......一切正常。”
“探测目标数量，四十......一切正常。”
但很快，两人就几乎同时发现，就像那天上午在集市上一样，因为不明原因罢工的规划程序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任由目标的数量飞速攀升。
“探测目标数量，80！怎么样天使？”
不过幸好是在晚上，所以周围活动的居民数量远没有集市上那么夸张。虽然很短的时间内探测数量一下子蹦到了接近一百人，但增长的趋势却是趋于平缓，这也让告死天使承受的痛苦远没有那么剧烈。
但即便如此，高负荷的工作让芯片温度骤然上升，还是让她的身体开始冒出冷汗，肌肉开始痉挛。
“没关系！我......还坚持得住！”咬紧牙关，告死天使想要给布里姬特多一些观察的时间。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一颗随时可能爆发的炸弹，即便没有上一次严重，但这种痛苦绝对不是可以用任何词汇来形容，也不是刻意作比较的。
“快了！哦天啊......这真的是......太神奇了......”布里姬特小声地在一旁呢喃。
或许是这一次探测目标的数量恰到好处，或许是这种异常的痛苦加深了少女的感知。告死天使仍保有一丝清明可以让自己感受到大脑内那个混乱的漩涡。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三股不同的力量拉扯，一股较为柔和，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那是布里姬特控制的纳米机械们，这些微小的不辞辛劳的机械族群正竭尽所能地汇集在交互接口附近，试图将过高的温度拉下来。
另一股力量则源自那些接收到的信息，此时此刻大概有135人的行动、对话都被告死天使看在眼里。写在交互接口的软件正将这些接收到的信息整理、建模，试图通过这些信息构建出这些人最近几天的活动轨迹。
而余下的一股力量......却让告死天使有些陌生。
它并不像布里姬特控制的纳米机械或是交互接口接受的信息流那样有确切的实体可以探测到。它更像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意识......而来源则是她自己的大脑。
而且正是这种意识正极力地对抗着另外两种力量，不论是布里姬特也好，还是探测到的信息也好，这股源自大脑深层的意识有着极其强烈的排外性，想要将这些外来物通通拒绝在大脑之外。
甚至是她自己仍保持清明的这一丝意识也难以靠近那里分毫......
真是漂亮啊......那层朦胧的......银白色的......光晕......
“好啦！”
不过就在告死天使想要将自己的意识更进一步靠近到那层银色的光晕时，布里姬特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交互接口系统的再一次关闭也让那层如梦似幻的银色光芒彻底消失不见。
“我知道问题出在哪啦！硬件没有问题！软件也没有问题！主要问题出在ANC上！嗯......天使你怎么了？”
“唉？......我......怎么了吗？”
“天使你......”布里姬特没有再说什么，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让她的动作还是有些僵硬，但举起的手指还是让告死天使明白，自己可能出现了一些异常。
伸出右手，食指的关节在自己脸颊上触摸到了一些温热的液体。
唉？这是......眼泪吗？自己什么时候哭出来的......
晶莹的泪珠还在自己手指上打转，告死天使能感觉到还有更多的泪水划出眼角划过自己的脸颊，而她根本无法控制。
“天使你没事吧......”
甩了甩自己的手臂，确认已经能将身体完美控制后，布里姬特一把将告死天使拥进自己怀里，柔声说道：“是刚才我操作的时候让你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道歉！”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布里姬特你没有看到么？那个银白色的......”
“银白色的？是什么东西？”看布里姬特疑惑地皱起眉毛，碎玉告死天使说出的这个关键词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布里姬特看不到吗？明明她应该可以通过ANC的反馈感知到才对......
但其实......那层，朦胧的银光是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莫名其妙地流出眼泪是因为那个银光吗？为什么她在面对那个银光是感觉是如此的陌生......明明那层光晕是从自己大脑发出的.......
“没什么......没什么，抱歉让你看到这个样子。”
将泪水擦干，告死天使努力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回正常状态，然后对着布里姬特露出一个笑脸道：“你刚才说是ANC出了问题？”
“啊对，正事要紧......不过确切的说应该是ANC在和你的大脑皮层进行连接的这个过程出现了问题。”
“过程？”
“没错，不论是硬件还是软件，其实就连ANC，也就是注射到我们体内的纳米机械都运作正常。但ANC需要依附在大脑皮层才可以进行工作的，但你的大脑......这种现象我也没见过，好像有一种机制在排斥ANC与大脑皮层的连接作业。而且会彻底瘫痪掉那些试图接触ANC。这个过程很难解释，我也是刚刚进行了很仔细的检测才发现的。”
布里姬特尽量用告死天使能听得懂的话解说这个过程。
“这种现象应该是最近，确切说应该是从你那天凌晨在卡车上才开始的，你体内新生成的ANC现在无法与大脑皮层进行接触，但好在之前已经有很多的ANC已经依附在大脑皮层上，而且好像已经被你大脑的那种排斥极致认定为是大脑的一部分而幸免于难，仍然能继续运作。所以交互接口的系统才能够继续运作，但你应该也清楚，如果一直没有新生成的ANC持续供给，那系统的运行效率就会大打折扣。”
原来是这个样子......
布里姬特说的这些话告死天使基本都能听明白，如果是正常情况下，ANC会通过她们体内的养分进行快速的自我复制以维持身体的各种强化机能。这个复制的过程在她们体内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不过......”布里姬特的语气急转直下。
“不过什么？”这也让告死天使心里随之一紧。
“刚才我的解释你应该也理解了，其实以你现在的状况，以你大脑皮层的ANC数量，正常的系统运作是没有问题的。但问题是那个探测机能的反馈机制在最初编写代码的时候就有一些小问题。理论上在增多探测目标的同时，这个程序会命令ANC进行复制，以增大ANC的数量维持交互接口的温度和运行效率。但这个指令并没有对ANC复制动作后续的监控能力，只要大脑皮层仍然有ANC在工作，这个探测程序就会认为一切正常，持续地增加探测目标数量，认为你体内的ANC足以应付这些工作。但其实......”
“但其实我体内的ANC数量，那些依附在大脑皮层的ANC数量已经是固定的了，不再会增长，根本无法应付这种无限增长的任务需求。是吗？”
“Bingo！就是这样！我根据你体内现存的ANC数量，已经将探测程序的代码重新编写，这种无限制增长的情况就不会再出现了，不过因为你在集市出现的那次事故，那些依附在你大脑皮层的ANC有很多都损坏了。所以探测功能尽管还能使用，但也会大打折扣。”
说着，布里姬特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分钟，这就是你的极限了，五分钟的时间内你可以以最大功率开启探测机能，在使用过这五分钟后你需要让ANC停止运转，让它们得到足够的休息。大脑皮层的ANC族群在五分钟内完全能撑得住，也不会再造成什么损失，可是一旦超出这个时限......我就没办法给出确切的答案了，那时候会发生什么我也没法预见。”
五分钟时间吗......
告死天使抬起头，让皎洁的月光透过指缝。
如果自己在战斗中尽全力的话，五分钟时间应该足够用了......
“那布里姬特......”
“唔......有什么事情天亮再说吧天使......我现在有点困了。”
不等告死天使再说些什么，旁边的小不点已经拉过一张毛毯将自己裹了起来。
像布里姬特这种远程操控ANC的能力，小队里的其他人都不曾拥有过，但这并不能阻碍告死天使想象这个过程有多么的消耗精力。
为了调查清楚她的问题，这个小家伙已经维持远程连接状态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
别说这种极度耗费精力的远程操作，就算是普通的连接线操作，告死天使都没有自信能维持这么久。
“辛苦了......”
轻轻抚摸布里姬特银白色的短发，在得到舒服的呼噜声后，告死天使起身打算出去走一走，虽然夜已深，但她还不是很困。
“嗯......”
不过身后轻微的声响让她的脚步迟疑了一下。
“其实......天使你保持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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