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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

  • 左眼
  • 红毛黑猫
  • 2019-07-28 00:41:12
左眼

【楔子】

一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子。

风雨过后,满地狼藉,四周浑浊的积水仿佛给村子涂了一层血汗一般。

村民们聚在村头那棵倒了一半的大榕树下,等待着,沉默着,愁眉苦脸着。

你站在众人身边,叹息道:“这可怎么办啊?”你的哀叹仿佛只是潮汐的第一个浪,引起了周围此起彼伏的叹息。

“难道我们要像许傻子一样开一块地,重新种粮食?”连说这话的人也立即甩头,忘掉这个不靠谱的主意。

在你的身前,佘婶不安地来回走动着,你的右眼跟随着她的步伐转动。

她一边走一边喃喃说道:“老胡子早就说会有台风,你们就是不信!现在完了!全完了!”

旁边有人用右眼瞪了佘婶一眼,抱怨道:“之前不是你嚷嚷得最厉害,说老胡子杞人忧天吗!”

“我……我哪知道会这样啊!”佘婶也是后悔极了。

你想要阻止大家争吵,打断道:“佘婶,你知道各家各户都怎么样了吗?”

佘婶点点头,右眼环视众人,回答道:“其他家也还好,都是些小伤,倒是瓜家……”她稍微停顿,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摇摇头。

很多人听到瓜家顿时撇撇嘴,显得有些嫌弃,毕竟在这几个月里,瓜家出了不少事,在村子里变得声名狼藉起来。但你想起了瓜家那个最年幼的小女孩西瓜,她半年前还用甜甜的声音跟你讨要糖果,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姑娘。她家怎么了?她家有人受伤比较严重?

你连忙追问佘婶。

“瓜家怎么了?”

她还没开口回答,外边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爷爷想到办法啦!爷爷想到办法啦!大家快去祠堂开集会!”

村长那五岁半的小孙子穿着干净的棕色小皮鞋啪嗒啪嗒地跑过,掀起一阵欢快的风,一下子把大家的愁绪吹散了大半。

佘婶一下子来了精神,拉着你往祠堂走去,嘴上还说着:“瓜家这次可惨了,不过他们家一向有问题,父亲有问题,儿子有问题,女儿也有问题。”

“西瓜他们家到底怎么了?”你问道。

“走,我们去祠堂,边走边说!”

【正文】

许傻子正在田里种庄稼,每一次弯腰插水稻都让他黝黑的脸上多出几分笑意。

许傻子原名许智,是村子仅有的拥有两只眼睛的人,他是个孤儿,还是个傻子,六岁的时候没人给他做入穴仪式,所以他只能自己种地,偏偏他还乐意自己劳动,于是大家都笑话他,而他,仍乐此不疲。大概,村子里唯一不歧视他的,只有老胡子了。

老胡子年纪比村长还大,他那只右眼据说已经看完了全村子的书,本应该是一顶一的知识渊博,但也许是因为看书看糊涂了,所以他时常说出奇怪的话,导致信服他的人反而不多。比如他时常跟小孩说:“你要多向许智学习,他是难得的能坚持自我的人!”

你看,总让别人跟傻子学习,谁还会相信老胡子知识渊博、真知灼见呢?

村子里最出名的有三“子”,许傻子是一个,老胡子是一个,最后一个便是瓜家的瓜娃子了。瓜娃子黄瓜从小就调皮,人人见着他都说:“去去去,瓜娃子,到别处捣乱。”每当他在外面恶作剧,闹得别家火冒三丈后,黄瓜的爹总会狠狠地打他一顿,黄瓜的娘再低声细语地讲一番道理。随后几天,黄瓜倒是会收敛一些,但等到爹娘一松懈,便怪态复生。有时别人煮着糖浆呢,他能一桶油漆倒进去,别人气急败坏追出来,他便在别人的怒视下得意洋洋地大笑离去。他享受这种怒视!

后来,瓜娃子长大了,后来,黄瓜的父母去世,后来,娶了村子有名的美人古妹,后来,生了个儿子,后来,黄瓜便改变了,他不再吊儿郎当,他将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教育儿子这件事情上。村子里每个人多少都有自己的兴趣爱好,而黄瓜没有,或者说黄瓜喜欢的,就是教育儿子。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举行了入穴仪式的人,享受着村子的福利,即使不事生产,照样能活得逍遥自在,谁也不能指责他。

黄瓜便是我的父亲,而今天以后,他将是我们的父亲。今天,我妹妹出生了。

父亲他得知母亲分娩的消息时,刚刚从许傻子的瓜棚里摘了两根黄瓜,一边嚼,一边悠哉悠哉地回家。刚到家门,便恰好听到婴儿啼哭。

他眉毛一提,像一个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样,兴冲冲地进了屋。

得知是女儿后,黄瓜十分开心。“我的小西瓜!”他来到床的右边,看着床边的女儿,伸出手指想要逗弄女儿。

结果女儿毫不理会,直接转头看向左边的母亲。

母亲尴尬地看着手伸在半空的女儿和手伸在半空的丈夫,有些不知所措。

父亲笑容渐渐淡去,站起身,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好好休息”,便离开了屋子。母亲无辜地看着丈夫的背影消失,转而看向怀中水灵的女儿。

“你不该这样的,他这么要面子,一定恨死你了。”她的这句话,好像是对小西瓜说,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也许对于外人,父亲是一个麻烦的人,但对于我和西瓜来说,他不仅麻烦,还很可怕,他总是阴沉着脸,要求我们做着很难很难的事情。一旦做不好,就会被父亲责罚,我从没向母亲求助,因为我知道母亲也怕被责罚。

时间一点点溜去,我才偷偷在母亲那里得知,西瓜有先天残疾。

她的右眼天生失明。

母亲悄悄告诉我这个事实的时候,一脸内疚的低下头。她以恳求的语气和我说:“南瓜,你是哥哥,一定要照顾妹妹。”而父亲呢?我觉得他也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原谅出生时不理睬他的女儿,反而是更加嫌弃了。

从我记事起,小西瓜便是在父亲的冷漠和母亲小心翼翼的微弱的爱下长大的,和她最亲的,却是我。

别人说我是个好哥哥,和西瓜几乎形影不离,处处照顾着她。我越是这样,父亲对我的要求就越高,隔壁家的佘婶闲聊时说父亲这是把自己小时候没有做到的事情,全都放在了我的身上。不过幸好,父亲对妹妹反而放之任之,不管不顾。

我们经常手拉手在村子里到处玩,村子很安全,最麻烦的事情,也不过是当初瓜娃子的恶作剧,现在连瓜娃子都成为了父亲,就更没有什么危险麻烦了。

这天,西瓜拉着我的手,在街上走着,她看到一个叔叔在送糖果,开心地走过去,问:“叔叔,可以给我一块糖果吗?还有,还有哥哥的,也可以给一块吗?”那叔叔被西瓜稚嫩的童声逗乐了,掏了一把糖放到西瓜和我的手心,和善地捏了捏我们的脸蛋。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西瓜正想开口,旁边一群小孩忽然窜出。

“她是瞎眼的西瓜!”

孩子们开始起哄。西瓜紧张地握着我的手。

我愤怒地看向那群孩子,大喊:“我妹妹才没有瞎眼!”

“胡说!她的右眼都看不见东西!”

“她…她左眼看得一清二楚!”我气鼓鼓地喊。

“我妈妈说,等她举行了入穴仪式,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拉着妹妹跑了,我很愤怒,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我既无法反驳别人,也无法安慰妹妹,只能带着她逃跑。

我们回家后什么都没有告诉父母,我们怀着不同的心情,却同样的沉默着。那天晚上,妹妹偷偷哭了。

母亲发现了。

她小心地抱起女儿,轻轻地抱到屋子外,我假装睡着,然后趴在门边偷偷地看过去。

月光冷冷的,夜风也冷冷的,母亲紧紧抱住妹妹。

“小西,怎么了?告诉妈妈。”

小西瓜抽泣着,抬头看着妈妈,眼睛带着泪光,问:“妈妈,你左边的眼睛哪里去了?”

古妹神色矛盾地摸了摸紧闭着的凹进去的左眼眼眶,说:“妈妈拿去入穴了,这样才能生活下去。”

“那小西以后也要入穴吗?”妹妹的声音有点颤抖,她心里说不出的害怕。当她闭上左眼时,无论右眼怎么睁大,都看不见一丝光芒,这种溺水一般的感觉,让她无法想象自己失去左眼该怎么办。

“……没事的小西,妈妈和哥哥会一直陪着你。”古妹沉默了几秒后,干哑地说道。

小西抱着妈妈的手臂,问:“为什么要入穴啊?”

“因为我们要生活啊,只有经过入穴仪式,将左眼交给村长,村长才能帮我们种出源源不绝的粮食,那我们以后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可是,可是小西害怕。”

“没事的,小西,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是一个游乐场,即使你看不见了,也,也能玩得很开心的。相信妈妈,好吗?”

“嗯,小西相信妈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西瓜哭累了,渐渐睡着了。母亲却毫无睡意了,她看了看丈夫沉睡的房间,回头紧紧地抱着女儿,希望再多给她哪怕一丝温暖。

那天以后,我一直为妹妹的入穴仪式发愁,但我忽然发现,首先要面对入穴的,是我自己。三天后,就是我六岁生日了。在村子里,六岁的孩子都要参加入穴仪式,将自己的左眼挖出来,交给村长。

从此,一生无忧。

我坐在树干上,试着用左手盖住左眼,右眼使劲打量着四周,然后,他闭上了右眼,让自己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害怕吗?害怕。

能怕吗?不能。

再次睁开眼时,我的眼里充满了勇气。

日升日落,我终于迎来了自己第六个生日,我醒来时,默默地对自己说:“南瓜,你不能害怕,你要给妹妹带路,勇敢点!过了这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母亲早在一边守着,见我醒来,便笑着说:“小南生日快乐,入穴仪式要加油哦!快去洗漱吧,等会我们一起去村长家。”

我洗漱完换好衣服后,走出房门,父亲已经在厅子等着了,他难得没有阴沉着脸,微笑着对儿子点点头。他的确有理由开心,毕竟今天以后,我的粮食就不需要从自己的福利里扣除了。

妹妹西瓜却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我费尽口舌才安慰下来。

于是,一家子出了门,去向村长家。

开门的是村长家的小孙子,他好奇又害怕地看了看父亲,一溜烟地回到屋子里喊爷爷去了。

村长笑呵呵地出来迎接,将人带到屋子里。

“不知不觉,小南也六岁了呀。”

“麻烦村长给他举行入穴仪式了。”母亲轻声细语地说。

“不麻烦,不麻烦。”村长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说:“来,小伙子,今天开始你就是男子汉啦!”

我被带到一间小房间,阳光从窗户灌进来,整个房间都爽快明亮。屋子里有一间床,床单纯白整洁,摸上去柔顺舒服。

“来,躺上去吧。可能会有一点点疼。”

南瓜忐忑地躺在床上,村长带上白手套,撑开我的左眼皮,观察着。我很紧张,感觉眼皮不自然得难受。

“我数十声,数到十就会下手,小南你做好心理准备。不会太疼的,一下子就过去了。”村长拿起一把闪着冷光的细刀,安慰着看起来非常紧张的我。

“一、二、三……”

正当我等着他数四的时候,刀却麻利地落下了。冰冷的刀尖准确地从我的眼眶边缘**去,顺滑地划出一道圆弧,将眼球整个切了下来。村长左手一按,我的眼球便从眼眶弹出,飞到半空中,被稳稳接住,放进一个贴着“南瓜”二字的瓶子里。

这时,我才感觉到一股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又下意识大叫出来。

“啊!啊啊啊啊!”

在房间外等待的西瓜一下子缩到母亲的怀里,颤颤发抖。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在哥哥身边这么长时间,而她可靠的哥哥,正在房间里忍受着可怕的折磨。

“哥哥,哥哥不会有事吧?”

母亲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慰道:“没事的,妈妈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以后啊,你们就自由了。”

嘴上说着,母亲的眼神却还是担忧地看着房门,而父亲呢,他不满地喃喃:“这小子,就不能勇敢点?喊什么喊啊。”

一分一秒过去,母亲已经第三次擦去额头的汗水,房间里静悄悄的,房门还是紧紧地关着,好像永远也不再打开一般。父亲早在两分七十秒前不耐烦地留下一句“麻烦”后走了。只留下母亲和妹妹在苦苦等待,仿佛是在等一位战士凯旋归来。

终于,门开了。

村长摸着胡子出来,我气喘吁吁地紧随其后。我的左眼紧紧闭着,眼珠子的位置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显然是再也睁不开了。我左摇右晃地向母亲走去,双手向前摸索着,试图重新找到平衡。

母亲如释重负地看着儿子,而我呢,我一脸愁苦地看着母亲。西瓜从母亲怀里出来,跑过去牵过哥哥的手。

“我们回家吧。”

“哥哥,回家。”

母亲和村长道谢后,拉着儿子和女儿慢慢地回家了。

我在母亲和妹妹的搀扶下走着,只剩右眼的我总会时不时地失去平衡,但我还是逐渐恢复平常。

走路是正常了,但心呢?

我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挖走了一块,入穴仪式让南瓜变得不自在起来,我心想:今天起我可以做喜欢的事情,可我却不知道能做什么。这就是所谓的大人吗?到底,到底哪里值得大家信奉?

我没有问母亲,更没有问父亲。因为我知道无论问谁,别人都只会惊讶地说不出话,然后质疑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村子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入穴仪式解放了大家,让大家获得了自由,可以做想做的事情,也应该去做想做的事情。

我们走后,村长回到入穴仪式的房间,拿起那瓶装着眼珠子的玻璃瓶,他轻轻摇晃,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然后,他拿着瓶子,走出屋子,去向一间简易木屋。

那是存放着全村人眼球的地方。

里面昏暗无光,数不尽的眼球放在或新或旧的玻璃瓶里,走进去,会有一种被无数人死死盯着的感觉。

村长拿起南瓜的瓶子和其他瓶子,左右打量琢磨了一会儿,将南瓜的瓶子直接放在第一百二十二格,嘴上说着:“这孩子排名还不错嘛。”然后便关门离去,明天才是灌水的时候,再此之前,他还可以悠闲地去打麻将。灌水之后,只要拿着浸泡过眼球的水灌溉农田和喂养动物,时间到了自然就会丰收。不劳而获会解放所有人,我们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母亲告诉我的。

村子的作息是极其规律的,每人每天都有着自己要做的事情。但这一天,规律被打破了。一个医生闯进了村子。他大约五十岁,身穿白大褂,眼上带着金丝眼镜,走起路来稳健快速。他仿佛是无中生有一样忽然出现在村子的街上。

人们发现了这个不属于村子的人。

“大家好,我是路过此地的医生。”

“欢迎你,医生!”有人欢呼,有人鼓掌,大家对这个医生很是热情。

“医生,你会治疗什么病?”

“我只会治疗一种病。”医生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只会让你们的左眼重获光明。”

人群先是安静了一秒,然后开始掺杂着零碎的讨论,终于,有人喊出了大家的心声:“这怎么可能!”我也在人群里,却不太相信医生说的话,眼球都挖出来了,还怎么可能看见东西?但我眼神灼热地盯着医生,等待着他的解释。

只见医生走到人群中央,大声宣讲:“眼球不过是一种感光器官,只要找到一种感光材料代替它,并且接入我们的神经,那么重获光明便不再是奢望!”

“你找到那种材料了吗!”大家急切地问。

医生自豪地笑着:“没错,我找到了!”他在自己的小黑箱子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一个塑料球,倒是和眼球有几分相像,“大家看,这就是我做的仿真眼球,只要和我们的眼部神经相连,就可以让我们看到东西了!”

我看着医生高举着那颗仿真眼球,右眼的眼神又热切了几分。如果自己的左眼能看见东西……如果……如果妹妹也可以……

这时,老胡子出现了,他使劲拨开众人,来到医生身边,指着他,大骂:“大家不要相信这个骗子,入穴是一个不可逆的过程,失去光明是对我们的历练和考验,我们从中成长,一旦重获光明,我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胡子急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你们听我说!台风快要来啦!当务之急是要防风防洪!大家别听这什么医生的吹嘘!”

“医生是不是骗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他妈是傻子!”佘婶骂道,三两下把老胡子赶出人群了。

显然,浇灭大家的希望并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特别是在老胡子根本不被大家信任的情况下。他狼狈地走了。

“我知道这让人难以置信,我只需要一个验证者,来证明我的医术!”

人们有些犹豫,但还是有胆大的村民站了出来。

手术很简单,完全是在众目睽睽下完成的。医生先是撑开那人的左眼眶,然后将仿真眼球对准位置,用力一拍,眼球便噗地一声塞了进去,随后医生滴了几滴胶水一样的液体进去。手术完成了。

那人小心地睁开左眼,使劲眨了眨,惊呼:“真的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人群沸腾了起来,一拥而上。

“医生,请给我做手术吧!”

“医生,我也需要!”

“医生……”

……

我也想挤过去,但我太小了,根本拼不过那些大人,最后还被挤出了人群,在我身后是苦着脸的老胡子。

老胡子焦急地喊着:“大家千万别相信他!你们是经历了入穴仪式的人,应该有足够的心智去面对独眼生活,不能被他骗了啊!”

谁也没有听到老胡子的喊话。

我无奈地说:“老胡子爷爷,你省点力气吧。医生是真的,难道你还不相信自己村的人?”

“小南,爷爷告诉你,入穴是很严肃的事情,是我们应该认真对待,应该用一生去领会的事情。我们的左眼之所以饱含着源源不绝的能量,就是因为我们一直用独眼磨炼自己,所以我们的左眼根本不可能逆转。”

“但我妹妹怎么办呢,一旦入穴,她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老胡子叹息一声:“这是我们每个人总要面对的,你总不能逃出村子吧?而且,台风真的要来了啊……”

这时,人群散开了。

医生表示仿真眼球的制作需要成本和时间,希望大家贡献自己的财物,让他回去做好眼球后再来为大家手术。可惜我们家没有多余的粮食,父亲也不事生产,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预定好眼球。

医生离开了,他拉着一整车马车走的,车上装满了大家的物资,食物、首饰、香料、书籍,应有尽有。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而那名据说重获光明的村民,也消失了。我们被骗了,不过也没多少人怨愤,反正村子里的东西大家都可以随便拿的,只要村长保管好眼球,大家就一生无忧,他们只是很疑惑,这么点东西,就值得去欺骗吗?但不在意是一回事,被骗是另一回事,所以经此一事之后,人们对外界变得排斥起来。

我每天都会到街上等着医生出现,然后每天都带着失望回家。一天天过去,我渐渐明白,也许妹妹是真的逃不过失明的命运了。

我不甘。

“骗子!都是骗子!”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在骂谁。

入穴并没有人们说的那么好,我现在觉得自己整个脑袋都是僵的,什么都记不清,什么都想不好,连做梦都格外苍白无力。我无法想象可爱的妹妹失去那份天真精灵。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父亲找我谈话了。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冷面相向,而是尽量微笑着说:“小南。你也长大了,有没有考虑过自己要做什么?父亲我给你联系了一家酒馆,你可以去学酿酒,明天就可以去了。”

“父亲……我对酿酒没有……”

我话音未落,父亲已经站起来,拍了我肩膀两下:“好了,就这么定了。晚上我给你带点酿酒的书,你要好好学习。”然后离开了。

我看着父亲不容置喙的背影,他忽然想起母亲说的话。

“以后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是多么讽刺啊。

我不由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逃出村子。

带妹妹逃走。

我绝不能任由妹妹双目失明而什么都不做。这个念头迅速在我脑海生根发芽,盘踞不散。一连几天,我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满门心思钻进了逃跑计划里。

我觉得逃跑其实并不难,大家压根不会想到居然有人会想逃跑。外界多辛苦,多危险啊,到处是尔虞我诈,吃人都不吐骨头,哪里有村子里的逍遥自在。

我跟妹妹说了自己的想法。

西瓜看着哥哥,问:“妈妈呢?那妈妈怎么办?”

我也很舍不得妈妈,但我知道,妈妈不会同意的,她在这里诞生,在这里长大,她的一切早已和村子融为一体,无法分离。我咬咬牙,说:“等我们长大了再偷偷回来看妈妈!”

“可是,我不明白,哥哥。”

“相信哥哥,村子绝没有那么美好。”

“但妈妈说……”

“相信我,别做入穴仪式!我不希望你失明!我不准任何人挖去你的眼球,即使是父亲也不行!”

“……哥哥。”妹妹依旧左右为难。

“妹妹!”我坚定地喊。

“……那,我可以告诉妈妈吗?”

“不行,千万不能说!乖,我们明天中午就走。”

中午是午休时间,正是人们最困顿,最放松警惕的时候,这时离开,反而比半夜效果更好。等晚上大人发现的时候,我们已经跑远,早已天高任鸟飞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是大摇大摆走的,谁见到我们手牵手逛街的模样,都会不疑有他。即使我们的神情有些古怪,也只会猜测小孩子在做什么游戏。谁能想到有人这么傻要离开村子?即使是许傻子都没有离开!这里吃穿不愁,东西随便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世间还有比这更舒服的地方?

偏偏两个小孩就走了。

我们越走越远,西瓜偶尔会回头,然后被我催促下回头赶路。

走了足足一个下午,我们终于来到森林边缘,穿过森林,便是外界。褐红色的斜阳将层层树影拉的细长,几只乌鸦在树上嘎嘎叫唤,两人停了下来。

我替妹妹擦了擦汗,说:“妹妹,我们休息一下吧。大人应该还没发现我们逃跑了。”

西瓜有些不自然,扭捏地拉着我的衣尾,说:“哥哥,我…我给妈妈留了封信。”

我吓了一跳,连忙拍着妹妹的双肩说:“我不是说过不许告诉妈妈吗!”

“可是,妈妈会担心的……”

“不行,没时间休息了,我们快点走!”说着,我便拉起妹妹的手跑起来。

森林郁郁葱葱,外面看上去很幽静,但事实上,危险重重。很多地方根本没有路可以走,幸好两个小孩体型小,钻钻爬爬倒是渐行渐远。

与此同时,我们的母亲正拿着西瓜留下的信,慌张得不知所措。西瓜的字迹歪歪斜斜,还说什么以后会回来看妈妈。她怎么能任由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流落外界?

随后得知消息的黄瓜瞋目切齿,大骂:“兔崽子,我还是管得太少了!”说着便打算出门。

“瓜,你赶紧叫大家帮忙找找吧。”

“家丑怎么能外扬!我自己找!”

“求求你吧,周围这么大,你一个人怎么找啊!”母亲急得快哭出来了。

父亲恨得咬牙切齿,看着妻子,犹豫片刻才说:“哼,下不为例!”

于是,全村人都知道了瓜家又出了一个瓜娃子。

说回我和西瓜,我们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我们在森林里迷路了。两人浑身都被树枝刮得伤痕累累。

天黑下来后。我们更加寸步难行了。

我们躲在树下靠着彼此,借着微弱的月光吃着偷偷准备的干粮。

“哥哥,我们会不会迷路然后饿死在森林里啊。”

“不会的,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你有危险。”

“哥哥……”

“等等,嘘,你听。”

沉默静止下来后,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明显。

是人声。

我脸色突变,道:“糟了,大人找过来了,趁他们还没发现我们,快跑!”

我们惊慌地跑起来,连手臂被刮伤的疼痛都顾不上了。但如此一来,闹出的动静反而更加引人注意了。

我的左手拉着西瓜的右手,磕磕碰碰地跑着,但左眼失明的我终究掌握不了距离和平衡。要命的事情发生了,我没有看到左边的藤蔓,脚下一绊,“哎呀”一声,摔倒了。

“这边!这边有人!”大人的喊声由远及近,显然已经发现了我们。

“哥哥……”

我艰难爬起来,将西瓜护在身后。

这又有什么用呢?

很快,我们暴露在了火把的光照下,摇曳的影子在森林里仿佛拉伸成了绝望的鬼影。

来的人是许智。

“许叔叔,让我们走吧,求求你了!”我说道,西瓜有样学样也说起来。

许智叹息一声:“逃不掉的,何必呢?”然后一手一人将两个熊孩子提了起来,带回了村子。

我那幼稚的逃跑计划失败了。

村长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我们。村子几百年历史,还是第一次有人想逃跑,连族规都没有相应的惩罚。无奈之下,他把我们两兄妹关在祠堂思过。然后,村长怒气冲冲地去了瓜家。

一进门,村长就指着黄瓜大骂:“你就是这样做父亲的?逼得孩子都出走了!你是不是要所有人都认为,哦,原来村子也不是那么好,连孩子都受不了跑了!啊?”

黄瓜尴尬地敷衍着村长,不时还偷偷瞪妻子一眼。心中愤愤:要不是她多事,哪会弄得人尽皆知!而这婆娘,现在竟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她知不知道瓜家到底丢了多大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村长,我保证没有他们不会再跑了!”

“哼!这几天,他们就关在祠堂反省吧!至于后续的处罚,逃不了的。两孩子的惩罚不好决定,你作为父亲,疏于管教,就罚你们家半年内只能有基本粮吧。”

说完,村长转头就走,只留下黄瓜面色铁青愣在原地。

关上门,黄瓜面无表情地坐在古妹对面。她忽然觉得寒风阵阵,看向窗外,乌云密布,大概快下雨了吧。

“我们家这半年只有基本粮了。”黄瓜平静地说道。

“孩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还想着孩子?他们连累我半年没有其他福利!二蛙家的酒,鸭头家的烤鸡,别人家生产的所有东西,我们都不能拿,不能享受!这半年我怎么过!”

古妹难以置信地看着丈夫的嘴脸,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骂了出来:“难道你为了半年福利就忍心让你的骨肉流落荒郊野外?”

“那是他们自找的!”

“自找的?那是你逼的!我知道你不喜欢女儿,但没想到你那么冷血!”

黄瓜轻蔑地笑了一声,不理会妻子,自个绞尽脑汁琢磨怎么度过这半年。忽然一个念头萌生出来。

“古妹,我知道你这些年存了点饰品,快拿来给我!”

“你要这个干嘛?”

黄瓜没有回答,其实他也知道饰品放哪里,直接走到柜子前,一把把地塞进裤袋里。

“听说这个在外面可值钱了,能换很多东西,吃香喝辣!”

“你疯了!你也想跑出去!”

“我就是要出去!那两个混蛋都敢出去,我又怕什么!”黄瓜恶狠狠地盯着古妹道:“我警告你,不许告密!”

古妹看着丈夫转身离开的背影,陌生得让人心寒。她觉得自己的家忽然散了,儿子想带着女儿逃跑,丈夫更是冷漠地只顾自己快活。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掌纹的感情线歪歪斜斜,刚到一半,就断了。

良久,她双手忽然紧紧握住,掌纹消失成拳头,她站起来,出了门。

此时的我,正困在祠堂里。周围被砖瓦遮蔽得昏暗一片,只有头顶一小块天空余下微弱的光芒,我茫然地打量着周围。陈旧的扫帚,泛白的大鼓,破旧的红柱子,还有黑暗中庄严肃穆的怪异蜡像。蜡像瞪着灯笼般大小的眼珠子,恶狠狠地看着我们。

我有些疑惑:奇怪,为什么蜡像反倒能有两只眼睛呢?这是我们所崇拜敬重的祖先吗?我们挖去自己的左眼换来一生富足,又违背了什么?

脑子里窜过很多说不清楚的问题,然后思绪被妹妹的哭声打断了。

“呜…呜……”

小西瓜蹲在墙角,抹着眼泪。

“妹妹不要哭了,都是哥哥不好。”

她看向我,眼里却没有丝毫埋怨,她抽泣着,断断续续说道:“不是的,哥哥。西瓜,不怪哥哥。西瓜只是,害怕。”

我把她抱在怀里,安慰:“西瓜别怕,你什么都没做错。别怕。”

西瓜依偎着我,我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天上忽然吹来一阵风,从屋顶灌进来,形成一阵呼啸之声,那方形的天窗一时间仿佛成了一张吞噬一切的大嘴。

那大嘴似乎在说些什么。

我仔细听着,只觉得吵吵闹闹,那张嘴似乎离我越来越近一般。

直到妹妹摇了摇我的手臂说道:“哥哥,外面来人了。”我才发觉,哪有什么吃人的大嘴巴,明明是外面来人了。

那纷纷扰扰的声音也逐渐明晰起来。

“村长……”

“……严惩!”

“黄瓜……实在……过分……”

“村长!不能这么放过他!”

“村长!这家伙从小就给村子带来一堆的麻烦,这次必须严惩!”

突然间,大门开了。一群人站在门外,我的父亲被反绑着双手押到祠堂里,不依不饶挣扎着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我和妹妹不敢吱声,只能缩在角落里,迷糊地看着事情的发展。

我听着乡亲父老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渐渐明白了事情是怎么回事。父亲也想逃出村子,去换所谓的荣华富贵。瓜家成为了整个村子的羞耻,儿子带着女儿逃跑,父亲接着也想逃跑。没有人会去分辨我的逃和父亲的逃之间的区别。甚至连我自己,也分不清。

我认为自己是对的,我是为了解救妹妹。但父亲就是错的吗?说到底,我们的行为是一样的啊。

村长脸色铁青地看着我的父亲,骂道:“南瓜那小子好歹是为了妹妹,你呢?抢了妻子的首饰,为了自己的快活远走高飞!你好好在这里想想!”

说完,村长便带头离开了。他看了我和妹妹一眼,似乎想带我们走,又似乎是在埋怨我们。但最后他还是留下了我们和父亲在祠堂这里思过。

熙熙攘攘转眼间平静下来。

“父亲……”妹妹从未不满于父亲,此时也第一时间想要去安慰他。

只是,父亲毫不领情。

“滚开!”一甩手,妹妹被甩到一边,幸好被我扶住了。

“父亲!”我大声喊道。

“干嘛?你也想指责我?”父亲怒视我:“都怪你,要不是你搞出这么多幺蛾子,我哪会沦落到这种境地!明明是你带头的,明明是你打破了宁静,为什么都怪在我头上?大家就没有正眼看过我!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

风比之前更大了。

他似乎进入了一种自言自语的状态,不等我反驳便继续道:“你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西瓜,偏偏就处处照顾她!你是错的,你甚至连出生都是错的!为什么,你要在我还没准备好做父亲的时候就出生!为什么!”

雨也下了起来。

“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做父亲?我连孩子都当不好!我怎么会当父亲!”

说着,父亲竟然挣脱开反绑着双手的绳子,站了起来,他是这么高,这么愤怒,他如癫似狂地喊着:“还有你,为什么天生是个半瞎子!根本就是废物!你知不知道,我看着你就像看着自己啊,什么都做不成的废物!是你们,都是你们,让我变成了一个笑话!笑话!”

雨倾盆而下。

他红着眼,一边吼一边向我们靠近,我跟妹妹害怕地退后,直至退无可退。

“父亲,你想……”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父亲便一把把我抓起,用剩下的绳子把我绑住,随手撕下墙上的符纸,塞到我的嘴里。妹妹想要拉住父亲的手,可惜不过蚍蜉撼大树。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落入父亲的魔爪。

他强行把自己的女儿按在地上,五指成爪,狠狠地插在女儿的左眼眶上,用全身的力气向下使劲,鲜血胡乱地向外飙,西瓜疼到了极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她的双手双脚都在抗拒着父亲,然而徒劳,父亲在女儿的反抗下似乎更加兴奋了。他的手指狠狠地拔出眼球,捏着女儿唯一能看见东西的左眼眼球,像是捧着艺术品一样抚摸着,血管神经还未断裂,这种抚摸对西瓜来说无疑是极度的折磨。

大雨似乎是把整个大海搬到了天空,然后狠狠地砸下来一样。滂沱的雨声遮盖了妹妹的哀嚎,遮盖了父亲的疯狂,遮盖了我的挣扎。

她抽搐着,抽搐着,扭曲的四肢让我感觉自己那明明已经凹陷下去的左眼框都在隐隐发痛。

偏偏父亲依旧不肯放过妹妹,他狰狞地大笑着,肆意把玩妹妹那依旧血肉相连的眼珠子。

可怜妹妹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她的脸上满是鲜血,残忍恐怖,而父亲呢?他终于把整个眼球活生生扯了下来。妹妹疼得昏迷了过去。

我恨父亲,丧心病狂,我恨自己,一无是处。

我甚至连开口骂一声都做不到。

我多希望能把这一切都埋葬!我多希望再睁开眼时才知是梦一场!我多希望回到过去,我不逃跑了,也不反抗了!求求你吧,放过我们吧!

上天似乎听到了我的祈求,风雨更加猛烈了,这座遗留了几百年的祠堂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雨水冲刮着瓦砾,把我们卷进了泥石流之中。

父亲依然捧着女儿的眼珠子,当成宝贝一样保护着。眼见要弄丢时,他一下子把眼珠子吞进了嘴里,然后被泥石流冲刮到不知哪里去了。

我被泥水挤得浑身疼痛无比,一手紧紧拉住西瓜,一手拉住一根高于泥石流的大木柱。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双眼失明的她在漫天风雨、泥石流和黑暗之中,只剩下我的手了。

她似乎不疼了,也不哭了。她握了握我的手,似乎说了什么,然后一挣脱一推,瞬间被泥水吞噬不见,而我,却顺势攀住了木柱。

妹妹?

我的妹妹呢?

我慌乱四顾,只见洪水逐渐褪去,只剩一地的破碎眼珠子。满满一地,惨不忍睹,眼球里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我隐约听到母亲的呼唤。

我转头看去,母亲冒着依旧狂暴的风雨,踏着一地碎眼球向我走来。她的身躯是那么瘦弱,却一步步稳稳地走着。

我仅剩的右眼呆呆地看着母亲。

“妈妈……妹妹不见了……”

她把我抱在怀里,什么都没有说,我缩在她的怀里,也不知她有没有哭,毕竟怀抱外的风雨实在太大了。

温暖中,我隐约想起母亲和妹妹说过的话:这个世界是我们的游乐场。

但也许,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玩具吧……

【结尾】

灾难之后,大家劫后余生,既庆幸,又惶惶。

一场泥石流洪水,把所有人的左眼都吞没碾碎,整个村子转眼间没了活下去的方法和希望。

大家愁眉苦眼地聚在一起商量着。

只有佘婶在嚼着舌根,数落着瓜家的事情。

我的父亲没有被洪水溺死,却被喉咙里的眼珠子噎死了。

我的妹妹最终还是不知所踪,也许,也许,会有更美好的生活等待着她。

我的母亲似乎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而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村长正在屋子里发愁,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啊,大家的左眼都没了!都没了!以后可怎么活啊?”

这时,村长的孙子忽然说道:“爷爷,我们不还有右眼嘛。”

村长恍然大悟,猛地站起来,大笑:“好主意!好主意!乖孙子,赶紧去通知大家,有办法啦!”

小孙子笑嘻嘻地跑了出去,村长松了一口气,宽慰地坐下。

我在屋子里,看着小孙子蹦蹦跳跳地从窗边走过,带着天真和快活喊道:“爷爷想到办法啦!爷爷想到办法啦!大家快去祠堂开集会!”

我闭上右眼,什么都不想再看到。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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