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果清晨出发，明天午后我们就能抵达莫德城。而且，王国军是全军出击，我们一路上不会再遇到更多抵抗。”
帮忙整理好床铺，说完最后一句，莫尔特就和丘比一起离开了木屋，监视着四周的动静。
亡灵和神宠不需要睡眠，但米亚不行，她迫切需要睡眠恢复精力。
屋外传来了恶魔们低声的嘶吼和游荡声。
希欧莉还是没法不适应，不只是他们身上腐败的气味，还有它们杀戮时疯狂的举动，恶心反常的外表……听到它们活动的声音，希欧莉就不舒服，只有抱着米亚，感觉到同伴的存在，才能澄清思想，进入冥想或睡眠。
于是很快，她就翻了个身，左手搭在米亚腰上，右手缓缓绕到她的肩头。
米亚倒也很配合的贴了过去。
希欧莉小声问她：“你没睡着吗？我以为今天你很累呢。”
“确实好累……但一躺下就又不想睡了。”
希欧莉心说果然还是小孩子啊。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如果是小孩子的话，听着听着就会无聊到睡着了——但米亚听到这个提议好像有些不高兴。
“我又不是小朋友！是这里睡得太不舒服……”
“噗嗤……”
希欧莉忍着笑意，抱住了米亚。
充满湿霉味的木屋、地板只是平整过的土地，床铺不过是一块垫高的石板，木框里填满稻草——这就是普通人睡眠的地方。
特别是，米亚的新身体触觉过于敏感，城堡卧室里的羽毛床垫还好，这里简单的床铺就扎得米亚背疼了。
希欧莉试着把冥想的方法教给了米亚，但对她而言并不奏效。
“算了……可能我的思想过于活跃，没有办法平静。就算是睡着了，每次我也都会做很多梦。”
“那不如你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吧。”
“……以前？”
“米亚你来自异界……难以想象你们那里的文化、生活究竟是怎样……”
希欧莉言下之意就是在问“什么社会能养出你这种变态”，意识到自己失言，希欧莉小声改口：
“我是说……你原来也是一位公主？或者哪家的大小姐？我感觉得到你高贵的气质。”
“高贵？也许你是想说我有教养……我的世界和你们并没有多大差别，或者说在五六百年前也和你们这里一样。”
“五六百年前？”
希欧莉嗅到了一些禁忌的气味，但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米亚问道：“然后现在……那里就毁灭了么？”
“当然没有！”
米亚笑起来：“我们已经成为了自己的神，没有人再相信宗教……因为我们不是靠众神，是靠自己的智慧，建起容纳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培育出高产的作物和动物来供养全世界百亿的人口，训练有素的医生能将每个公民的寿命延续到百年。世界上所有人联合在一起，作为超级地球联邦的一员，作为无神论者，居住在城市里，共享文明的成果。教堂和神庙基本被遗忘，只有低等人才会去参拜……因为他们在生活中的失败，只有在那样的精神世界中找到慰藉。”
“无、无神论……那就不奇怪了。”
“嗯？不奇怪什么？”
那就不奇怪你会堕落成为魔王了。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生活在那种地方一定很痛苦吧？”
米亚现在被希欧莉抱着，却有些生气，反唇相讥道：“不——你们才是，生活在这种穷地方，一定很痛苦吧？”
“怎么会，我们的神庙——”
希欧莉噎住，她想起来，虽然祭祀活动都还在维持，但已经没办法感受到众神的祝福。
“你说的对，我们最后也会变得和你们一样……”
光是想想就足够令希欧莉毛骨悚然。
“……奇怪，你一定是误解了什么。”
米亚感到疑惑，翻了个身，正面对着希欧莉。
“米亚，为什么你们都有住在城市里？几千万人的城市在一座城里……”
“……因为就算是几千万人的城市，水库的水管都接到了每一家里。就算不工作，靠国家救济金就足够过上体面的生活。每天享受啤酒，每天可以观看体育竞赛，直到你的身体衰老而死——你没见过才不知道，我可以直接告诉你，神国已经降临到我们的世界。我已经见过‘英灵殿’，那就是超级地球联邦，是民本国家，无比繁荣，充满希望……”
“……我明白了，每个人都能像皇帝一样生活？但代价是什么？毕竟……”
希欧莉有些理解了那个异世界的繁华，但她还有更多迷惑，决定直说为妙。
“我也明白，但那只有物质的享受。米亚，神国中的居民不会像你一样病态……我想说，单靠人力建立那样的幻想乡，你们绝对付出了什么高昂的代价。”
“代价当然很大。两次死伤千万的世界大战，研发出足以毁灭世界的自杀武器，经历过残酷错误的社会，底层人民像奴隶一样被剥削压迫……掌握了神的力量，先辈们还花五六百年，才将所有人整合在了一起。”
希欧莉叹了一口气，觉得和无神论者说话真是鸡同鸭讲。
“我们还是别纠结什么代价了。不过，为什么听起来……你好像是个爱国者，但你做的事情却充满憎恨。”
既热爱祖国，却又充满反社会反人类的思想。实在太过矛盾。
她接着说道：“……其实你们成了自己的神，这才是一切罪恶的根源。所以你把国家当成神一样敬畏，却讨厌身边的人？”
“至少我没有讨厌你。我讨厌的不是人类，只是……”
【但是代价是什么】
希欧莉的话提醒着米亚。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祖国的描述确实过于美好。
“你说得对，我们的世界也不是完美的。”
“嗯？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希欧莉笑着靠过去，抵住米亚小小的额头。
“……希欧莉对我的过去，一点都不知道么？”
“我怎么会知道？”
因为米亚的脑海中倒是有着希欧莉经历的碎片，奇怪的是，这种联系不是双向的。所以米亚和希欧莉能够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希欧莉对米亚的过去一无所知。
“最大的问题是……一种空虚感。我们有很多精妙的机器，只需要十分之一的青年去工作、思考，社会就能运转。剩下的人基本失去了更多的目标，他们就算生活得再好，其实也是乌托邦中的贱民，与其说憎恨人类……我讨厌的只是身边的贱民。”
不难理解，世界是属于十分之一的人。他们只是画了个圈，把自己和剩下的人圈在一起，但凡有什么，都称“我们”。“我们”的奇迹，“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历史，贱民们自然也就与有荣焉了。
只是米亚经历太少，还未察觉到这点。而一旦成年，优秀者会更加愿意思考未来，十分之九们大多就放任自流，享受眼前，不再去考虑那些事情了。
毕竟他们眼里，世界已臻完美。
希欧莉再次发问：“这么说，你就是那十分之一的精英？”
“……不，我还没有成年，本来还有一年才轮到我经受考核。”
其实米亚心中清楚自己没有办法通过选拔。
“不过能来到这里也不错……至少也可以达成我的心愿，甚至更好。”
希欧莉越发有兴致，开始追问更多的细节——没过多久，米亚就感到疲倦，倒在希欧莉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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