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后门连通着的小巷,陈刑来到了距离咖啡屋有一段距离的街道上。
“为什么要走后门?”他顺着大街往来时的方向看了一眼,想知道具体走了多远,渐暗的天色搭配刚刚亮起的昏黄路灯,恰到好处的让他一无所获,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在小巷里着实走了不小一段距离了。
“这可是紧急疏散通道之一,一般情况下不准用的。”
“谁告诉你现在是一般情况了?”一直走在前面的白柳终于转过了头,面无表情的看了陈刑一眼。
“有情况了?”陈刑迅速意识到了反常,他环顾四周,发现昔日忙忙碌碌的街道上已经空空如也,没有一个行人。
“等等,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块区域突然被清空了。”
“快跟上。”白柳没有回答,只是要求陈刑跟上自己。
两人快步行至拐角处,忙碌的封锁线豁然出现。
“果然。”两部黑色的防爆装甲车横亘在道路中央,几位穿着黑色战术背心的武装人员正在路中央部署着路障。
“警察?”陈刑问道。
“哦,不对。”未等白柳回答,陈刑便得到了答案,他看见了熟悉的城市作战用灰黑色数码迷彩,以及只有在特殊场合才能见到的全自动火器。
“情报处的。”
“陈刑干员,你终于来了。”一个身着迷彩的高个子来到陈刑跟前,直直地敬了个礼,显然,他是专门在此等候自己的。
“额,李立,对吧?”陈刑仔细回忆着驻中海市情报处的每一张熟面孔,很显然,除了霍连外一无所获。
“李立功。”他有些尴尬地纠正道,转身向封锁线后走去。
“情况紧急,请跟我来吧。”
果然又出情况了。最后一丝侥幸破灭,陈刑连忙大步跟上,别的不说,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情况。
封锁线外,一部尺寸庞大的厢式货车停在路边,车旁还有两位全副武装的干员站岗把守着,虽然从外部看起来只是某家快递公司再普通不过的运输工具,但是不用想也能知道,这是伪装起来的机动指挥车。
“我还以为这玩意只能在电影里看到。”来到车前,陈刑忍不住打量了几眼,除了车漆新得有些异常之外,外观上绝对无可挑剔。
“没想到还能遇上真家伙。”
“真高兴你还有心情看车。”货车侧门洞开,从里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一个同样穿着迷彩,却没有穿戴任何装备的中年男子来到了车门边,正是霍连,他探出身子,将手上的烟蒂远远的抛出,示意他上车。
“是我给白柳发的消息,在通讯网络里说很有可能泄露消息,在更换线路之前我尽可能的不再使用它,所以我现在不得不把你叫过来当面下达指示。”霍连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不等陈刑开口变解释道。
“怎么会?到底发生了什么?”预感开始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了
“我们的早期预警系统这几天一直在连轴转,因为目前还有一只在逃犯要锁定,然后今天快傍晚的时候就出问题了。”霍连摸着下巴,神情苦恼。
“宕机了半个小时,虽然第一时间开始了抢修,但还是花掉了半个小时。”
“怎么回事,这玩意不会这么脆弱吧,是被攻击了还是单纯的故障?”
“目前还不知道,不排除可能。”
“这是不是意味着那半个小时里我们处于毫无预警的状态?”他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背后的严重性,系统的损坏意味着黯耀行者即使出现,也无法被预警。
“这就是找我的原因?让我保持警惕?”
“不,比那严重多了,系统重启之后就发现了异常,在该区域存在黯耀的能量波动,虽然远没有之前那两次强,但是波峰数值不小,然后我们进行了进一步的精确定位。”
“等等,该不会是?”
“没错,波动源就位于行动基地附近。”霍连沉重的点了点头。
“准确的来说是伪装的咖啡屋里。”
“可是店里还有十余名客人。”陈刑强调道。
“为什么不疏散他们?”
“因为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潜在目标。”霍连转向了车内的大显示屏,地图上的红色圆点正不断的向四周扩散着它的波动。
“除了你,所有人都不能排除可能,所以我们悄悄疏散了这个街区。”
“整个街区,我在店里可什么都没察觉到。”整个街区都被疏散的时候,自己居然毫无察觉,这让陈刑在心里既为自己的麻痹大意感到自责,同时又为情报处的行动力与强大手段而感到佩服。
“而且你居然一点都不告诉我。”这句话指向的是白柳。
“抱歉,是我这样要求的,为的就是不能打草惊蛇。”陈刑的惊讶完全在霍连的意料之中,多少有些得意的神情划过嘴角。
“做这个,我们可是专业的。”
“不管怎么说,我们无法确定它在这里出现是不是巧合,所以我下达了洞幺号令,请求了最近的快反小队支援。”
“洞幺号令,你要放弃整个行动基地?”陈刑一时为霍连的话而错愕,有种被人耍了的强烈不适感。
“包括我?”
“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它出现在此地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失去了先机,说实话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行动基地已经沦陷了。”
“但是根据白柳小姐的信息,黯耀应该还处于人类的形态,这给了我们疏散该区域的时间,我甚至还自作主张的通知了你,就算保不住动力装甲,至少还能保住驾驶员。”霍连依旧紧盯着屏幕,陈刑看不到他的眼睛,也无法判断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态说出这些话的。
“处长,店里又出现了一批新的目标。”一直盯着店内监控的干员发现了店内的异样。
“什么?”这下错愕的变成了霍连,他的视线迅速移动到了另一块屏幕上,同时抓起了对讲机。
“封锁区里为什么还会出现新的目标?各小队给我汇报情况!”
“一队无异常,完毕。”
“二队无异常,完毕。”
“报告,这里是三队,区域内有一条未标注的小巷,我们刚刚才发现,正在进行封锁。”
“妈的,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他对着对讲机那头骂道,“好了,这下我们又多了二十多个潜在遇难者。”
“这些人?不是之前来店里的闹事的混混吗?”透过屏幕,陈刑看到了之前被自己打跑的混混头子,他知道对方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巧。
“显然不能指望你安安分分当个店主是吧。”霍连站起身,苦恼地抓了抓头皮,苦笑道。“你一来黯耀就开始活动,现在连咖啡屋都被混混盯上了,有人给过你什么不太吉利的绰号没有?”
“这群人有动作了,他们正在驱赶店内的顾客。”负责监视的干员再一次发现了异常。
“各队注意,从现在开始,所有出现在封锁线前的都是潜在目标,仔细检查,一旦确认到黯耀反应立即就地歼灭,重复一遍,就地歼灭!”霍连再次举起对讲机,对着各个小队下达了命令。
“如果它出现在封锁线处的话,你立即赶回基地驾驶动力装甲参战,务必就地歼灭!”他又想了想,对着陈刑补充道。
“明白!”陈刑点点头,“还是不能直接通过预警系统确定黯耀位置吗?”
“不行,疏散完毕后不久能量波动就加强了,干扰了刚修好的系统,无法进行更精确的定位了,目前只能确定它还在包围圈里。”霍连背后的大屏幕上,代表黯耀能量的红点依旧停留在原地,只是尺寸大了一圈,刚好覆盖了整个封锁区。
“两位店员也被驱赶出来了,现在这群人正在店内打砸。”监视干员继续汇报道,突然,屏幕上出现了混混的身影,无意中抬起脑袋的他,发现了头顶的摄像头,于是理所当然地抡起手里的钢管砸了下去,监控瞬间黑屏,店内的影像信号消失了。
“他们砸掉了一层的摄像头!”
“还有别的监控吗。”霍连急忙下令干员进行切换。
“不行。”干员来回切换了好几次,都是没有影像的黑色屏幕,他转过身,为难地摇了摇头。
“一楼的两个都被砸掉了。”
“真他娘的!”霍连颇为恼火的往键盘上砸了一拳,沉默了一小会后,他抓起作战背心开始往身上套。
“有什么情况随时通知我。”穿戴完毕后,霍连拍了拍干员的肩膀,抓起了桌上的手枪递给陈刑。
“走吧老弟,在这干等着也不是给办法,咱们去封锁线前边等着。”
陈刑点点头,接过了手枪,久违的工程塑料触感传来,他有些生疏地退出弹匣,又轻轻装上,最后拉动枪机,确保子弹已经上膛。
离开货车,众人快步行至封锁线的最前沿。此时,路障已经布置完成,除了两个拿着检测用仪器的特工将枪背在背后外,其余所有人都将武器握在手中,防爆装甲车顶的遥控武器站也转向了街道的方向,虽然其在外形上已经尽可能的将枪管遮掩住,但威慑力仍然不言而喻。
已经有一对从咖啡屋被赶出来的情侣来到了封锁线内,他们已经通过了检测仪器的近距离扫描,正在被一位特工带离现场,他们显然对这样的场景感到紧张与不安,即使特工在旁不断的安慰也不见有什么好转。
“你们用的什么理由?给他们吓成这样。”望着瑟瑟发抖的女孩子,陈刑有些不合时宜的揶揄道。
“正好不是去了一群混混吗,我就说他们是恐怖分子,连吓带蒙先糊弄过去。”霍连很随意的回答道,一旁的李立功皱着眉头看了陈刑一眼,很是不满他此时的悠闲的态度。
“又来人了!”一位干员用手中的冲锋枪指了指街道的方向,果然,一个纤弱的身影从远方跑来。
是柳姗!她跑到跟前才发现道路尽头上的防爆装甲车与荷枪实弹的特工们,这样超乎常理的组合显然让她大吃一惊,面前充满压迫感的人群迫使她在路中央就停下了脚步,不敢继续向前。
“没事!小姑娘,你过来。”见柳姗呆住不动,霍连便对着她喊道,招着手示意她到跟前来。
此情此景让柳姗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声音,不过一直呆在这么多人面前显然更加不是个好主意,短暂的权衡了几秒后,她翻过了路障,来到了封锁线内;未等她站稳,两位特工便迅速走上前,举起扫描仪开始检测柳姗。
“报告,没有反应。”检测完毕,仪器上显示没有异常,两位特工向霍连报告道,由于柳姗是普通民众,为了保密,他们特意省略了黯耀两个字。
“好,你们待命吧。”霍连舒了一口气,看着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柳姗,他连忙敬了个礼解释道。
“是这样的,到你们店里去的是一群潜在的恐怖分子,他们携带有炸弹等危险物品,保险起见我们得检查你,让你受惊了,对不起,姑娘。”
“这样啊。”柳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那些人是恐怖分子啊。”她突然反应过来。
“不好了!我哥哥他折回去了!说是要暗中监视他们,请你们快救救他!”
“什么?你说柳方他折回去了?”是陈刑的声音,他急切地拨开霍连来到柳姗跟前,确认道。“你确定吗?”
“店长你怎么...?”柳姗这才发现陈刑,虽然还有些惊讶,但是瞬间安下心来,没有那么慌乱了。
“对,他折回去了。”
“这个兔崽子。”陈刑懊恼地拍了一记大腿,抬起头看了眼街道的方向,没有柳方的身影出现,看来确如柳姗所说。
“柳姗,你先跟着这位警察到安全的地方去吧,我是店主,了解店内的构造,还得留在这协助他们,我保证会配合他们救出你哥哥的,好吗?”他理了理柳姗跑乱掉的头发,凝视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尽可能温柔地安抚着她。
“相信我。”一旁的霍连也点了点头。
“好。”柳姗看了看陈刑,又看了看霍连,最后看了看跑来的街道,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店长。”
“去吧。”一位特工看准时机上前,给柳姗裹上毯子,引导着她离开了现场。
“‘保证配合他们救出你哥哥’?”待柳姗走后,他们再次回到了路障处,霍连粗暴的模仿着刚才陈刑的强调,可以看出他心情不是很好。
“你知道希望不大,对吧?”
“对,我知道,我还能怎么说?你哥哥可能被一个两米高的恐怖怪物撕成碎片,还是我们所有人都可能被一个两米高的恐怖怪物撕成碎片?”陈刑白了霍连一眼。
“该死,快反小队还有多久到?”他没有回答,打开了对讲机,焦急地询问道。
“还有半个小时。”从另一侧传来了回复。
“妈的,等他们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等等,霍处长,能量波动出现激增,与上次出现时记录相吻合!”另一头干员的声音显得有些慌乱,
“黯耀出现了!”
单单一句话就给人足以让血液凝固的恐惧感,镇定如霍连也被这一消息所震慑,刹那间也出现了些许的慌乱,不过也正因为镇定如他,所以很快恢复了正常。
“迅速汇报,在哪里,交上火了没有?”
“各封锁线均无目击报告,推测是行动基地那里!”
“果然黯耀是在那群混混里面吗。”霍连眉头紧锁,脑海里飞快地思考着作战方案。
“让我去吧。”陈刑终于按耐不住,挺身向前来到霍连身旁。
“当然,前提是你身上穿的不是凯夫拉而是钛合金装甲板,背上背着核电池,手上端着门电磁炮,脑袋上还顶着个花里胡哨的头盔。”霍连头也没回,只是一步一步的通过对讲机下达着指示。“不行!”
“各队以0点为圆心,缩小包围圈!”
“正因为这样,银杉才是我们唯一的机会。”陈刑强调。
“你和我一样清楚,5.8毫米的步枪弹对它们毫不起作用。”
“哪怕是12.7毫米的机枪弹也一样。”他想起装甲车顶的遥控武器站,补充道。
“贸然行事只会遭受白白的损失,老霍。”
“太冒险了,别忘了银杉现在不在你身上,如果你贸然行事牺牲了,我们就失去了最后的王牌了。”霍连停下了手头的操作,回过头拍了拍陈刑的肩膀。
“不要个人英雄主义,沉住气!坚持到快反小队到达就是胜利!”
“但是他们还需要时间,三十分钟,足够那家伙拆掉整条街了。”陈刑抬起手指了指四周的建筑物。
“我走紧急疏散通道,悄悄地,给我五秒钟就能从后厨进到电梯,二十秒装备完毕,再五秒飞出来,把它打爆,三十秒时间,只要三十秒。”
“三秒钟的时候你被发现了,然后它花了两秒钟把你一劈两半。”霍连对这个话题失去了兴趣,开始向周围的干员们下达起命令来。
“只要五秒钟,我宁愿端着枪射它半个小时,不行。”
“霍处长!霍处长!”见霍连的命令已经下达完毕,干员们纷纷子弹上膛准备行动,陈刑连忙上前拉住了霍连。
“也许在你眼里我算不上称职,我不像你一样对这座城市有多少感情,但是不想让黯耀为非作歹的心情我只多不少,我答应了那女孩的!”
“请让我去吧。”
霍连停下脚步,转过身上下打量起陈刑来,好像面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见一般,在他的带领下,所有跟随着他行动的干员们也将目光集中在了陈刑的身上。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不远处的枪声爆发开来,干员们刚刚集中起来的目光迅速回到了各自目标的方向,他们在等待霍连下达指令。
“各队报告情况!怎么回事。”他向对讲机的另一头征求着回答,连续不断的枪声、嘶吼声、浓重的喘息声阻塞了整个频道。
“黯耀!钢甲鲮鲤!它在移动!”另一头嘶吼着回复道,尽管对方也是一位训练有素的资深行动队员,但与黯耀的近距离接触仍让他为之色变。
“它出现了!”
“现在可以了吗?”尽管看不到另一头的情况,但光从枪声的激烈程度就能够知道,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霍连结束了通话,长叹一口气,向李立功点了点头,他随即指了指道路两旁,如同弹簧般弹了出去,手下的干员们立刻心领神会,分成两队,从道路两侧向咖啡屋的方向开始了突袭。
“老李你带几个人,跟陈刑干员走紧急疏散通道,给我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银杉’能够投入战斗!”霍连握着手枪,带着剩下的几个黑背心留守在封锁线处。
陈刑也听到了霍连的命令,他向李立功招了招手,迅速的与大部队分开,沿着小巷继续前进着。
“白柳,没有监控,店内的热信号怎么说?”一行人来到连通后厨的小门口,前门处的枪声清晰可辨,为了保证安全,陈刑向白柳征求着门另一侧的信息。
“不是很好确认,热信号....”白柳的声音显得有些犹豫。
“到处都是。”
白柳的话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确认了一遍后,她还是只能给出同样的答案,陈刑便权当屋内热成像仪也没能幸免于难了,与身后的几位干员确认好后,他轻轻推了推门。
但与想象中一推就开不一样的是,门好像被什么挡住了一样纹丝不动,陈刑有些不解,他用上了数倍于刚才的力气再次推动,门板还是纹丝不动。
“我来吧。”在后面等着的李立旁观着陈刑接连不断的尝试,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未等回应,便凌厉地一脚踹了上去。
“不用谢。”门开了。
陈刑耸耸肩,低下身子冲了进去,但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味与空气混合在一起,冲进了他的鼻腔,仿佛一道粘稠的墙壁横在面前,撞到这堵墙壁那一瞬间,陈刑便明白了白柳所说并非故障,而是事实。
这股血腥味从无数的源头散发出来,而离他最近最大的源头,正躺在他的脚下。
从服装上来看,应该是个男人,或者说曾经是个男人,现在的他与上次陈刑将他一拳打倒在地的时候只有一处不同—他的下半身不在应该在的地方。尽管后厨的灯光没有打开,但陈刑还是能够清晰的看到男人半截躯体的每一处细节,他的肚皮再也包不住肠子,凌乱的散落在地上,鲜血潺潺的往外冒着,在地板上蔓延开来。
这番景象让陈刑愣在了当场,他执行过数不清的任务,消灭过数不清的敌人,有的敌人在电磁炮十余倍音速的蓝色尾焰下化为烟尘;有的在多用途导弹的温压弹头下被燃烧殆尽;还有的在他钛合金保护的手掌下被碾碎头颅,但即使那最近的死亡,也发生在离陈刑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与那一切的死亡之间,永远都隔绝着这世上最坚固的屏障—动力装甲“银杉”。
对于已死的敌人,陈刑的眼神从不浪费时间在他们身上驻足,所以,这也是他第一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亡,盯着这还散发着热量却毫无生命迹象的肉块,他只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翻腾起来,脑袋也因为充血而感到些许的眩晕。
“没想到怪物倒帮忙扫了黑了。”看见愣在原地的陈刑,李立功在眼前挥了挥手,他丝毫没有被眼前的肉块所影响。
“看什么,快下去啊,没见过死人吗?”
“动力装甲的三防做的比较好,所以想闻这味就可难得了。”为了掩饰自己一瞬间的失神,陈刑稳住胃液外翻的冲动,用一如既往的悠闲语调调侃着,来到通往行动基地的电梯前,按下了按钮。
橱柜迅速的打开,露出隐藏着的电梯间,银白色的内饰简洁而充满科技感,让陈刑想起拥有类似装甲颜色的银杉,这带来的些许熟悉感让他感到安心,多少驱离了刚才直面尸体时涌来的恐惧感。
“那么,我们已经完成了任务,接下来开始支援队友。”电梯关闭前的一瞬间,李立功向里边敬了个礼,随后带领队友向着枪声爆裂之地冲去。
电梯到达了底层,基地的指挥室映入眼帘,陈刑似逃一般快步进入格纳库,来到机械臂旁,面前站立着自己熟悉的银白色动力装甲,如同银白色的守护神,将他最后一丝残存的恐惧驱散殆尽。
重回装甲之躯,耀斑护佑我身。
“白柳,开始动力装甲装备程序。”机械臂应声而动,陈刑嘶吼着向发射台冲去。
“‘银杉’,出击!”
人类的躯体,还是太过脆弱了一点。
面前的男子被拦腰斩断,如同被剖开的西瓜,喷涌出大片红色的汁液。
大概是因为眼睛里燃烧着的赤红色,面前的一切都呈现出彻底的血红,钝化的嗅觉也将浓重的血腥味拒之门外,让人分不清楚到底哪里沾着鲜血,哪里没有。
就像潜藏在深水下的怪物一样,自己的意识被冰冷与黑暗笼罩,麻木地窥探着面前,出自自己手下的“杰作”。
就像坐在电视机前,握着手柄玩着的游戏,一切的一切,都让柳方感到虚幻,不真实。
同样是因为这种游戏般与现实的脱节感,尸体泄露在外的器官仅仅只是让他感到些微的不适而已,本应从心底涌出的浓重厌恶感反而未见分毫。
他更加惊异于自己的强壮躯体,甚至不用试着去挪动身体,四片骨壳如同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灵活的闪转挪移,如同四块锋利的刀片,肆意的切割着血肉。
说它们单纯的只是武器,好像也不尽然,至少人是感受不到武器的触感的。但他却可以隐约地感受到它们切开的人类脂肪、肌肉与骨骼。
面前的混混,刚刚还在肆意的宣泄着自己的破坏欲,此时却跪在自己面前,涕泗横流地哀求着。
“求求你,不要杀我。”
鼻涕和眼泪不住地从他脸上流淌下来,在血红色的视野下,更像是流出了满脸的鲜血。
他在哭。
他在哀求我。
我,现在,该怎么做?
仔细看一眼,这个混混也不过是是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不,看样子应该更小一些。
很显然,他不像自己一样有大学上,也不像是会认真学习的样子,而且大多数跟着强哥这样的家伙混街头的,家庭条件都不怎么样。
他此时在想什么呢?可能是后悔跟着所谓的大哥出来混了吧?是不是很想回到家人?如果不出意外,他的父母应该和自己的父母差不多大。
四片大杀特杀着的骨壳似乎能够读懂柳方的想法,本要向着脖子刺下去的一击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空中。
我在干什么?
意识向着水面的光亮更近了一些,周遭鲜血般的红色渐渐褪去,自己好像正在慢慢地重回现实。
“不,我的朋友。”
身后漆黑的深渊里,一只手突然由下而上,牢牢地抓住了自己。冰冷的气息迅速跟上,笼罩住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低语着。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那声音不是世界上任何的一种语言,甚至不是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但是却可以直击心灵,让柳方可以理解得透透彻彻
“守护的力量,复仇的力量,强大的力量,它们的本质,其实都是一样的啊。”
“杀戮的力量。”
“看见你面前的一切了吗,这是它给你的祝福呀。”
“拥抱它吧,它将给你,带来一切。”
是,是吗?柳方默默地注视着,注视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光亮,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躯体自由地缓缓下沉。
眼中的红色火焰再次燃起,骨壳利落地斩下了混混的头颅,空空如也的脖子上喷涌出鲜血,将天花板也染成同样的颜色。
这具躯体越来越灵活了,操纵着它的时候,甚至比自己本来的身体还要得心应手。
两个混混面对着迫近的怪物,恐惧地不断后退着,直到背靠墙壁,退无可退,终于大吼一声,勇敢地手持水管猛冲了过来,这是猎物被逼到绝境时唯一的选择。
可是水管的打击对于变身后的柳方来说,连隔靴搔痒都算不上,连炮击都可以阻挡住的骨壳,这样的攻击自然是可以轻轻松松地抵挡住。还未给他们留下惊讶的时间,另一片骨壳迅捷地一闪而过,将面前绝望的二人连人带管齐刷刷的斩断。
“对!尽情地,享受吧。”
声音不断的传来,每传来一句话,柳方就觉得自己更加冷静一分。面前横尸遍野的场景,要是让还未变身的自己看到,定然是要吓到昏厥,但此时,自己即使身处其中,情绪都可以毫无波动。
就剩下你了,杀掉最后一个混混后,柳方转过头,直视着刚才还不可一世的混混头子,他特意将强哥留在了最后。
“你,你别过来,怪物!”
在确认了小弟们都已死光这个事实后,强哥面色苍白,抖似筛糠,疯狂地对着面前的空气挥舞着沾满鲜血的球棒。这件武器很显然属于他某个死去的手下,一开始带来的那根铁管早就不知所踪了。
这么觊觎柳姗的话,就带着你那丑陋的面孔下地狱去吧。
柳方将骨壳收到身后,缓缓地向前走去,切割带来的死亡太过迅速了,他要直视着他的眼睛,用自己的两只手送他上路。
他伸出巨大的手掌,露出尖爪,想要掐住强哥的脖子。
“啊啊啊啊...”
冰冷的爪尖触碰到他脖子上脂肪的那一刻,强哥的喉咙里发出怪叫,无边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爆发开来,结合在一起,催动了他肥硕的身躯。他迅速地蹲下,躲开了柳方的手掌,随后灵活地绕开面前的怪物,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夺门而逃。
想逃吗?强哥的求生欲让柳方相当地赞许。
何必呢,反正说了要你死,就肯定会让你死的。他轻蔑的笑笑,露出满嘴的尖牙,虽然自己变异后的身躯在速度上并没有多么巨大的提升,但要在一瞬间追上强哥还不算什么问题。
他撞破咖啡屋的玻璃,翻滚着来到店外,正好扑在了强哥的身上。
两张脸零距离的接触,刚才的逃跑用尽了强哥最后的力气,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满脸的横肉,它们无力的瘫软下去,像一坨烂泥。
“咦啊啊啊啊啊!”
柳方再一次地伸出手掌,照着身下的肥脸按了下去。即使隔着黯耀厚实的皮肤与血肉,强哥竭尽最后力气发出的惨叫声都清晰可辩。
咔嚓的一声,脑袋爆裂开来,凄厉的惨叫声达到顶点,尔后戛然而止。
最后,手掌终于接触到地面,满地的血肉脑浆呈放射状扩散开来,强哥也成为了无头尸体中的一员。柳方站起身,甩了甩粘在手上的人头残留物。
内心的感觉好像真的麻木了一般,即使事实是亲自用手捏爆了一个人的脑袋,自己却好像还是能够淡然处之,就好像这是生活中在理所当然不过的一件事情一样。
这也算是,给我的祝福吗?他追问那个声音。
“各小队开火!”敏锐的听力捕捉到现实中一个男声。
不等他寻找声音的主人,四面八方闪烁出枪口的火焰,骨壳迅速的从柳方身后移动到面前,挡住了来袭的子弹,最后,爆豆般密集的枪声传进耳朵。
这些是什么人?是柳姗叫的警察吗?怎么会这么快?而且为什么会有这样密集的火力?
即使是柳方这样的非专业人士,也知道普通的警察是不会拥有这么多全自动火器的,即使有,也不会拿来对付一群闹事的混混。
得益于此刻自己无比平静的心态,以及可以无死角的遮挡住枪弹的骨壳,即使身处这样的环境下,柳方也可以非常理智的思考,甚至比他变身前的某些时候还要理智。
这么说来,这些人恐怕是特意在此等待着自己的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那个家伙,应该也是其中的一员了。
一片血红的世界里,只有它,永远保持着银白色。
那个,将自己击伤的家伙。
是那个男人警告过的敌人。
本以为躲藏在废弃大楼里就可以安然渡过的冲突期。
没想到,还是让他悄无声息的摸上门来。
华丽地向前突进,击碎墙壁,向自己猛冲而来的银色身姿。
远超自己的战斗技巧,毫不拖泥带水的灵活动作,交手的全程处变不惊。
本以为自己战无不胜的这副姿态,在它面前还是败下阵来,最后只能夹起尾巴落荒而逃。
虽然这副躯体的恢复能力足够强大,但那一击给自己带来的钻心疼痛仍然刻骨铭心。
被击中的那一块还在隐隐作痛,想到这里,满嘴的尖牙咬得咯咯作响。
那就是敌人啊!真正的敌人啊!
那才是,保护者真正的战斗对象啊!
“我的朋友。”那声音突然再次地响起,奇异的诱惑感萦绕全身。“既然享受过杀戮的滋味,那么就更不能缺少复仇的佐料了。”
“来吧,将你的愤怒交给我,将我的力量赋予你。”
身体猛得下沉,本还能够隐约窥见的光亮终于消失不见,自己终于来到完全的黑暗之中,刚才那满腔的愤怒也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全身散发着深蓝色的微光,更加强大的力量波动涌遍全身。
骨壳缓缓张开,未等面对着的持枪者们注意到变化,柳方便已扑了上去,撞飞了两名持枪者。
尽管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面前的这些人与刚才杀死的混混们在本质没什么不同,都是敌人。但自己已经比刚变身时冷静了许多,所以他还是没有像刚才那样决绝地下死手。
但不够决绝的死手也是死手,对于面前的干员们绝对足够致命。
他挥动拳头,坚硬的拳套状骨骼轻松的将面前干员手里的步枪打成了碎片。然后又是一拳,将这名惊谔的干员打进了街对面的花坛里。
如同目中无人的犀牛那样,柳方在干员们拼命维持着的阵型内横冲直撞,一时间,枪声,撞击声,嘶吼声,充斥着咖啡屋前的街道。
那个银色的家伙呢?上次它不请自来,这次想要找它,却迟迟不见踪影。
正当柳方想要将重心转向自己的撤退方案时。熟悉的引擎声隐约传来。
那是独一无二的轰鸣声,如同澎湃的漩涡一样激情荡漾。如果不是变身后强化的听力,凭借人耳是无法捕捉到的吧。
正当柳方还不敢确认时,一束同样熟悉的淡蓝色光束从空中向他直射而来,被骨壳稳稳地挡下。
未等他将目光从眼前即将被撞飞的干员身上移开,一声巨响“轰”地传来,华丽的银白色身影如同彗星降世,击中不远处的街道。
是不是那个家伙?一定是吧!
回过头,银白的动力装甲刚刚熄灭主推进器,淡淡消逝的火焰化作一缕缕光粒子组成的烟迹,缓缓地飘散在空气中。
“增援来了!”
“太好了!”
看到来者后,背后攻击者们的反应明显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即使许多队友失去了战斗能力,但士气反而更加高涨起来。
银白色的家伙也迅速了进入了战斗状态,只见它轻甩右臂,军刀立即延伸开来,身后的淡蓝色火焰再次迸发,整台装甲以肉眼难以看到的速度直冲而来。
“嘎啊啊啊啊啊啊。”想要充满气势的大喊一声,但从喉咙里跑出来后,却与想象中大相径庭,发出了奇怪的吼叫声。
来不及纠结叫声的问题,面对直劈而来的寒芒,柳方只来得及举起拳头,尽可能地招架住对方这迅猛的一击。“碰”的一声,军刀砍中了及时反应的骨壳,两者以极快的速度相撞在一起,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不等另外三片骨壳移动到面前,对方的左臂上便照射出耀眼的光芒,淡蓝色的能量波动接二连三的射出,爆裂在骨壳的外壁上。
在不断进行着零距离的炮击时,另一臂上的军刀也丝毫没有闲着,凌厉的刀法如暴风骤雨一般,对着骨壳的缝合处倾泻而下,一时间火花四溅。
死吧!柳方甩动骨壳,伸出爪子,想要抓住那不断落下的恼人刀尖,却遭到了更加猛烈的极速炮击,爆炸卷起的烟尘像烟雾弹一样,遮蔽了视线。
自己得到提升的实力并没有强大到可以透视的地步,他不得不再次运作身体,将四片骨壳朝四个不同的方向平直展开,然后迅速的转动起来,将烟雾驱散。
骨壳越转越快,薄薄的叶片裹挟着空气,构成了龙卷的形状,而夹杂其中的烟尘更是将其具现化,向夜空中吹去。
风浪的威力之巨大,包围在四周的干员们招架不住,纷纷寻找掩体躲避起来。
硝烟散尽,四下环视,那个银白色的身影却怎样都难觅踪影。
逃跑了吗?不可能啊!
“嘎啊啊啊啊啊啊!”在柳方眼里,这样的凭空消失无遗是一种挑衅,他再一次地发出怪叫,宣泄着升腾而上的愤怒,眼神上的寻找一刻也不曾停歇。
“咻”的一声传来,未等柳方的耳朵将这声音捕捉,骨壳便再次移动起来,组合成一把坚固的大伞,遮蔽在他头顶。
随后是巨大的爆炸声,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接踵而至。
原来在上面!柳方向后跳动,离开死亡之雨浇灌着的水泥路面,扬起头,好容易才看清楚飞在头顶的敌人。
变身后,整个世界,只有它和月亮,能够以原本的亮丽银色出现在面前,这究竟是为什么,柳方也不得而知。
不要以为会飞就了不起!柳方弯曲两支健壮的大腿,放低重心,同时展开四片骨壳,稳稳当当地撑开在地面上。
让我撕碎你那高高在上的假面吧!
大腿与四片骨壳一同发力,像蓄足能量的弹弓,将柳方庞大的躯体弹射到空中。
对方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一招,对如此强大的弹跳能力吃惊不小,连忙向后飞起,将装甲拉高,飞到更远的天空中。
没用的!
黯耀行者的肌肉带给自己比机械更加持久的加速度,还未等对方再一次的喷射出火焰逃之夭夭,柳方便先行一步,在空中紧紧地抓住了对方。
对方不死心的还向上飞行着,柳方也不打算再给他那样的机会。
骨壳利落的包围上去,戳穿了银白装甲背后的推进器,并成功地将两人牢牢固定在一起。
两人翻滚着在空中扭打起来,由于两人极近的距离,一切的武器都变成了累赘,两人只剩下最后的武器—拳头,钛合金和骨头,不同的坚硬材质互相击打着。
失去了主推进器的敌人,没办法再自由翱翔,两人聚在一起,翻滚着从空中向下坠落。
柳方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脸着地,但他相信这幅躯体不会让他失望。
一只怪兽一台装甲,重重的坠落在商业街不远处的摩天大楼顶部。
柳方将敌人压在身下,将手掌压在它的面部,想要给他一个与强哥相同的死法。
可是面前的动力装甲比起肉体,显然要坚固许多,不管他怎样的努力想要按下去,对方的头部都丝毫未动。
他的徒劳尝试给予了对方喘息的时间,动力装甲的全身开始慢慢泄出银色的光芒,如同自己获得力量时的那样。
怎么回事?直觉告诉他,对方的这番变化不是好事。
果然,本来还被压在身下动弹不得的敌人,突然间好似获得了无穷的力量,一挥动拳头,便将自己远远的打飞出去。
由于没有骨壳的保护,那一拳正中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远超先前正中的那一炮,仿佛肋骨全数断开般的疼痛在一瞬之间爆裂开来,让他瘫倒在地,动弹不得。
怎么...可能?!
角色极速的互换,让柳方不敢相信刚才那一瞬间里发生的一切。
他急促的呼吸着,布满尖牙的大嘴拼劲全力的想要抓取四周的空气,将它们塞进肺部。
远处,银白色的家伙缓缓地起身,站立起来,面部的监视器直直地瞄准着自己的方向,仿佛也为他刚才那一拳的威力而感到惊诧。
确认到柳方失去战力的姿态后,对方再一次的亮出了军刀,以处刑者的姿态缓缓走来。
他来了!
他要来杀我了!
意识到对方的目的后,本能的恐惧让柳方的情绪再一次不稳定起来。
即使那个声音可以吸收自己几乎一切的情感,并将其转变为力量,但这一次,面对死亡,即使它再富有蛊惑力,也失去了效果。
他拼劲全力地挪动身体,想要站立起来,但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困难程度都会因为浑身上下的剧烈疼痛而放大无数倍。
对方意识到了柳方的想法,他显然不会再给敌人活动的机会,即使失去了背后的主推进器,他仍然拖曳着银色的残影,奔跑着冲上前来。
不好!对方的速度虽然大大下降,但现在的自己仍然无法招架得住。
他只能寄希望于那四片灵巧的骨壳,由于自己可以不通过肌肉直接操纵它们。所以,现在这四块巨大的骨片是他目前唯一有效的防御手段了。
但是非常遗憾,骨壳的动作仿佛也被身体的情况所牵制,比起之前迟缓了许多。
银白的装甲抓住了机会,瞄准了骨壳与身体的连接关节处,迅捷地劈砍了下去。
关节本就因为刚才来自内部的巨大冲击被震裂开来,不再稳固,面对对方外科手术般精准的迅猛斩击,四片骨壳纷纷在寒芒之下脱离开裂。
断裂的一刹那,强烈的不适感略过柳方全身,仿佛真的失去了自己的四条手臂一般,身体更加的无力了。
我该怎么办!
到此为止了吗?
真的如他所说,打不赢啊。
到头来,我还只是个意气用事的莽撞家伙。
愤怒、悲伤、恐惧、悔恨,负面的情感再一次占据了上风,他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放弃吧。这样的念头不住的从心底涌现。
努力的想要躲开对方居高临下的视线,此时自己依旧无法活动,如同砧板上的鱼肉,等待着刀俎的发落。
对方举起了军刀,刀尖在月光照耀下闪闪发亮。
“哦,朋友,这就要放弃了吗?”浓重的声音传入耳畔。
身上好痛,身体完全,动不了啊。
“所以,就这样了?这就放弃了?”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愤怒这样天然的源泉你都无法好好利用啊。”
什么?
“也罢,那就回想起来吧,你的那份执念,舍弃人身,没入黯耀之渊的,最强大的动力!”那股声音最终变成了嘶吼,像巨大的冲城锤,撞击在柳方身上。
声音化作实体,在黑暗之中凝固,最终具象成人形,是柳姗的模样。
“‘银灸’系统,已经进入稳定工作状态。”激烈的战况下,白柳的播报声就显得愈发悦耳。
“呼啊,没想到刚才的那一拳居然威力这么大。”透过监视器,陈刑看到了被自己打飞出去的黯耀行者,已经瘫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运气好罢了,都那么和你强调了,主推进器被破坏的话,‘银灸’系统所使用的框架通路也会出现阻塞。”白柳似乎还有些生气,这无疑与之前陈刑不顾自己的劝阻,强行启动‘银灸’系统有关。
“如果不是我一条一条通路地进行疏导,哪怕稍有差池,你都会消失在惊天动地的大爆炸中了。”
“毕竟刚才情况紧急嘛,而且自爆的话肯定能解决问题。”陈刑着看了一眼屏幕上气鼓鼓的搭档,微笑着夸赞道。
“但正因为是你在协助我,所以我才就完全不用去担心会出现差池咯。”
“是吗...”白柳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太好意思的咳嗽了一下。
“话是没错,毕竟是本小姐亲自出马。”
“好了,最后一击了。”陈刑轻甩右臂,折叠军刀应声而出,似乎有它自己的意识一般,迫不及待地想要与面前的敌人决一死战。
由于推进器的损坏,他不能再借助它进行冲锋了,为了不给装甲增添负担,陈刑迈开步伐,用人类最基础的移动方式前进着。
虽然无法移动,但敌人那泛着火红色光芒的小眼睛一直紧盯着自己,在看到军刀后,它也意识到最后的处刑即将到来,拼命地想要挪动躯体。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陈刑加快了脚步,来到黯耀行者的面前。
刚才的一击着实不轻,虽然知道敌人已经无法动弹,但直到靠近以后,他才切切实实的为那强大的出力而惊异。
黯耀行者的胸前,黑色的鳞片龟裂开来,巨大的创口清晰可见,不用白柳分析他也知道,这一拳彻底打碎了它的前胸。本应该渗出血液的地方冒出缕缕烧焦的黑烟。因为伴随着物理冲击的,还有直接由耀斑引擎供能的能量爆破,在故障的情况下意外的达到了超过限制的输出,从而直接的蒸发了从黯耀行者体内流出的一切液体。
简直就像是被满功率的能量火炮狠揍了一拳一样。陈刑认定,经此一击,敌人已经回天乏术。
但是黯耀显然还不同意他的观点,它的骨壳仍然倔强的移动着,想要将主人保护起来。
白费力气。陈刑举起了军刀。
它们也如身体的主人一样死气沉沉,因为重伤,所以活动起来迟钝了许多,远远达不到第一次交手时的水平了。
军刀瞄准了它们的连接部分,干脆利落地将其全部斩断。
这样,这只代号为“钢甲鲮鲤”的黯耀行者,就失去了被这样称呼的资格了。
最强大的武器也被斩断后,面对仍然高悬头顶的军刀,黯耀终于放弃了挣扎,闭上了眼睛,等待接踵而至的死亡。
果然是人类啊,预感到自己的死亡之后,也会闭上眼睛啊。陈刑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手起刀落,对方头颅落地的场景。
这身黑色的丑陋面庞下,也潜藏着一个,和我一样的人类吧。
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一样的呢。
都委身于面具下,只不过我的面具,比较帅气罢了。
但是,我是保护者,你,只是破坏者而已。
充满罪孽的人呐,就和同样丧命我手的千百亡者一样。
让我用这柄长刀,来超度你的魂灵吧。
像这样了结失去战力的敌人,好像还是头一次吧。尽管面对的不是人类,陈刑还是有些感慨。
“算了,我废话还真是多,死吧,怪物。”他摇了摇头,只见手起刀落,空中又是一条亮丽的弧线。
不对!刀刃再次迸出火花,这一击怎么想都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黯耀行者的能量,突然激增。”面对HUD上突变的数据,一旁的白柳大惊失色。“小心,它...!”
未等白柳警告完闭,黯耀就开始了动作,深蓝色的光辉从它的全身源源不断的溢出,一改刚才的脱力。
它举起手臂,用拳套状的骨铠挡住了致命的一刀,然后猛地一跃,再一次站立了起来。
“嘎啊啊啊啊啊啊!”黯耀的喉咙里再次发出怪叫,眼中再次燃起的红光仿佛象征着它再一次雄起的生命力。
以后打死我也不废话了!陈刑此刻真想打自己两耳光,没想到就是自己那一瞬间的分神,给予了敌人再起的机会。
失去了主推进器的陈刑,同时也失去了自己最大的优势—速度。他不能再使用自己最擅长的一击脱离战法了。
他小心翼翼地周旋着,全神贯注地寻找着对方任何可能的破绽,同时努力的确保自己的防守万无一失,争取不留给对方任何机会。
虽然‘银灸’系统仍然在稳定地运行着,但在能量通路减少的情况下,陈刑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拳还能释放出多少威力。
黯耀行者终于按耐不住了,不愿再这样兜转下去,甩甩头,怪叫一声,不顾一切地直冲而来。
好快!失去推进后,前后反差让陈刑只觉得自己的动作迟钝无比,对方反而愈来愈快了。下一秒,附着骨铠的拳头就重重的打了过来。
凭自己现在的速度,已经来不及躲闪开来了,陈刑只能抬起左臂,让半能量盾在白柳的操控下迅速张开。
轰隆一声,重拳准确的命中在盾牌中央,巨大的冲击传递到能量场构建的铁壁之上,在盾面上掀起阵阵巨大的涟漪。
“固定能量场损坏,盾面完整度下降!”半能量盾收到的创伤转化为数据,最终具现化为文字组成的结论,经白柳之口报告出来,警示着驾驶员。
未等陈刑构思出下一步的动作,它下一轮的拳击便暴风骤雨般地袭来。
每一拳都能够在盾面上留下更大的能量涟漪,只是这些涟漪并不像雨滴落入水面那样轻柔,每一次的波动,都代表着半能量盾的一次哀鸣。
“不行,盾面撑不了多久了!”
半能量盾可以完美的吸收冲击,所以举着盾的手臂完全感受不到来自外侧的冲击,任由外侧狂风骤雨,内侧都是风平浪静。但是固定用的能量场在强大的冲击下已经损坏,场中固定着的能量迅速的开始流失。
必须迅速从这样的局面脱身。虽然“银杉”装甲的减震也内衬很可靠,但他还不打算用黯耀的拳击来进行实验。
在盾牌能量下降到10%警戒线的那一刻,陈刑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在黯耀出完右拳,将其收回,即将打出左拳的那一刹那,他迅速的向右侧一个翻滚,成功的让对方的下一拳扑了个空。
由于失去了着力点而扑空的黯耀,因为惯性不可避免地向前踉跄了几步,虽然还不至于摔倒,但这失去平衡的几秒也给了陈刑足够的机会。
不等自己从翻滚中起身,他便举起左臂,将能量火炮的炮口对准了黯耀的背部。
经过“银灸”系统强化的蓝色能量波动随即倾泻而出,在黯耀背后接二连三的爆裂开来。
被命中的怪物哀嚎了两声,摔倒在地上,背部的鳞片被掀开,炙热的高温蒸发了它流出来的黑色血液,冒出缕缕黑烟。
但它很快便再次爬了起来,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不顾一切地,几近疯狂地向陈刑冲来。
领教过它的力量后,陈刑立即作出了应对,他再次举起能量火炮,站立在原地,持续不断地向着冲来的黯耀进行着射击。
开足马力的火炮连接着核心,源源不断能量波动倾泻在黯耀行者身上,在它的脚上,手上,身上,头上炸裂,爆炸的激烈程度,连白柳都觉得对方不可能有存活的希望。
爆炸掀起的滚滚浓烟扩散开来,笼罩住黯耀的全身,能量火炮也因为刚才的极限射击进入了冷却,不得不停止了使用。
“干掉了吗?”自己的监视器无法透过这浓烟,确认敌人的具体情况。
“无法确认。”白柳摇摇头,表示自己无法回答。
好在,上天仿佛也想一探究竟,派出强风适时的刮过顶层,将笼罩在黯耀身旁的浓烟吹散。
黑色的躯体仍然站立在原地,浑身上下的鳞片都已经开裂的不成样子,因为能量波动的高温,它们甚至从原先亮油油的黑色变成了焦炭般的灰色。
全身上下唯一还完好着的部位只剩下了脑袋,一只眼睛已经轰飞得不见踪影,另一只眼睛也变得黯淡了下去,仿佛代表着生气一般的火红色,最终也渐渐消散。
它就那样站在原地,抬着一只不成形状的爪子,保持着想要冲过来的姿势,像是一尊石雕一样,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家伙,死了没有?”尽管对方已经这般模样,陈刑仍然不敢放松警惕。
“黯耀的能量反应已经很微弱了。”白柳沉吟半晌,为难地摇了摇头。“但是我还是不能百分百的确定。”
正当陈刑思索着下一步的行动时,黯耀行者的躯体先动了。
只是,这并非有意识的,肌肉带动的移动。
而是真的如同石雕那样,了无生气,直直地倒了下去。
还没等陈刑来得及惊讶,倒下的躯体发出淡蓝色的光芒,先是四肢,再是躯干,最终向着身体的最中点汇聚成一个蓝色的不规则球状物体。
在光芒汇集的过程中,黯耀的姿态也发生了改变,如同缩水一般,鳞片变成了皮肤,爪子变成指头,尖牙利嘴的脑袋也变成了人类的圆圆头颅。
“这是,变回人类了吗?”陈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看向白柳,此时的她显然同样也是一副无比惊讶的样子。
仍旧警戒着,没有收起军刀的陈刑,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想要确认这个人形物体的具体情况。
距离越来越近,监视器的画面也越来越清晰。
终于,到了即使在黑夜里,也能看清楚对方长相的距离了。
陈刑终于发现了这个让他心脏几乎停止跳动,血液几乎要倒流的可怕现实。
即使见面不久,但他也绝对不会认错。
面前躺着的遍体鳞伤的青年男性。
正是不久前招揽进店的柳方。
为什么,为什么?他茫然地揭开面甲,用肉眼再次确认了一遍。
杀掉了,认识的人。
虽然是他变身的怪物,但自己确确实实的杀掉了,他。
一时间,天旋地转,仿佛天空与大地在面前崩塌。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那个满身伤痕的男孩。
甚至不敢上前确认他是否还有呼吸。
只是不顾一切的想要逃开。
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完全听不到白柳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踉跄着,翻滚着,爬行着,有多远就离开多远。
终于重重地摔倒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杀掉了。
亲手,杀掉了。
唯一的念头占据了脑海,连再次站起来的力量都一并被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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