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被散落在大地的阳光所包裹着的女孩子,她正独自站在舞台上,用小提琴奏着让观众陶醉的歌曲,当演奏结束时,众人纷纷站起来为她鼓掌。
“我成功了呢,爸爸!妈妈!”迎着鼓掌声与欢呼声,她回过头去,看着本应该站在舞台后方守候着的两人,此刻那个位置却空无一人。
鼓掌声乍然静止,台下所有观众的脸都是空白一片,但是女孩却依旧能够感受到他们的视线。
犹如在看动物园在被关在笼子里被拔去尖牙的野兽,冰冷却同情的目光,刺痛着她全身。
这只是梦境,对吧?
不,这并不是,我的梦境。
她昂首盯着天上橙红色的太阳,曾经那暖和并且耀目的光芒,此刻却剩下虚假的数据。让她深感绝望,她双手垂下,小提琴掉在地上,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
当她再次张开双眼的时候,身上所有重负都消失了,人类的躯壳只剩下能够思考能够继续做梦的部分。
这就是她的现实——
每每渗入他人的记忆,感受到他人受到强烈冲击时的痛楚,接着便是无止境的沉睡,在这沉睡之中,他们一直重复做着没有条理的梦境。
“梨花,你的工作便是整理这些梦境里的信息,找到最能够触动他们心弦的记忆,将他们唤醒。”
彻底被制造成工具来利用了呢,梨花伸出双手,在异样的太阳下,皮肤被那光亮所穿透。
“如果你不去做,我们能够折磨你的手段可多着呢,你现在已经与死无异了。”
眼前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雪花,再次睁眼的时候——
“妹妹,快起床啦,哥哥今天帮你买了你上次说的裙子哦,快来试试!无论梨花你想要什么,哥哥都会帮你买,所以不许再离家出走了哦!”眼前的男人,眼神空洞,颤抖不已的双手握紧了一条沾满了鲜血的花边连衣裙。
「人类,真的到了任何时候都这么脆弱啊。就让我跟你们的痛苦与遗憾打交道吧,为了在这世界苟且偷生——」
在一切都结束前,我都会继续活下:“哥哥——”
(2)
但总是会有笨蛋会不顾一切去找到自己,即使知道了真相,即使自己的身躯已经不成人样,他却像孩子一样趴在自己的面前大声啕哭。
她却不能够通过人类的手,再次抚摸着他的脸庞。
“梨花,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灵活的胖大叔,不知道为何,她对他完全没有好感。
但是因为他的存在,才把“梨花”的装置更好地发挥了作用,他的谈判令梨花获得了生活的权利,但代价便是需要陷入无止境的地下工作。
直到现在,梨花能够彻底脱离了那个装置,借助胖大叔所制造的机器人身体自由活动。
原本的大脑数据已经全数转移到机器人的身上,现在留在实验仪器里的,单纯就是标本般的存在。
“梨花奶奶,您醒啦?”在苏醒仪器身旁身穿大白袍子的青年男子,在繁忙工作中也不忙用敬语向刚从仪器中醒来的女生打招呼。
房间里只有一台能够装载机械人的简单装置,以及墙上管理数据用的数个显示屏,还有称呼自己为奶奶的蒋绫。
梨花当然是无法生育,只不过她曾与蒋贤收养了一位孤儿,他所生下来的孩子,也一直视他们为亲生的爷爷奶奶。
“是啊,这次潜的比较久,一不小心回到了比较久远的时间。”差点就能够见到死去已久的父母了,不过,就算见到了又如何,他们只是存在在过的影子罢了。
“爷爷今天状态好转了些,不过将他大脑的数据转移到机械身上,还是比较困难。”
“恩,我知道了。”她穿上放在仪器下方的拖鞋,拖着沉重的脚步到隔壁的房间。
与适才只有一台简单的仪器相比,这个房间相对来讲就比较乱,布满了天花地板的电线,他们的终点都向着房间中间的白色装置,躺在里面是一名奄奄一息的老人,他此刻到底做着怎么样的梦境,梨花已经没有办法知道了。
当年为了将她唤醒,三番四次强行进入“梨花”的世界,造成了大脑的损害。
在几年前开始就已经有了异样,他的未来就是在病床上慢慢老死。
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人必定会生老病死,但是在现在科技来讲,人类已经有各种手段来避免死亡,他们能够通过机械去到另一个世界生活,待肉体衰老到一定程度就开始将大脑的数据转移到电脑内保持。不用再害怕不再年轻,不用再害怕失去最爱的人。
但是目前的科技对蒋贤来说毫无用处,他因为过去科技的伤害导致不能像其他人类一样,进入虚拟的世界内生活。
他本人似乎并不介意会离开这个世界,但是他却放不下最爱的人,就是梨花。
梨花正是发展人类能够以那种方式存活的雏形机,她已经不能够被这个社会遗弃。如果她有那种想法,想必地下组织不会放过与她有关系的人脉。
但是梨花不愿意失去蒋贤,即使他不同意,也用尽目前所有的人力去寻求办法。
“我也要像你当时来救我一样,这次我也会救你,所以求求你不要那么快放弃,我们还有时间,所以一定……”
蒋贤的眼皮动了一动,似乎是听到她的声音醒了过来。
“早啊,梨花,你还是跟之前一样漂亮呢。”他发出了欢乐的笑声,今天真的比平时都要精神呢。
“笨蛋,还会开玩笑就证明没事啦。”梨花将床的靠背渐渐调高了一些,让蒋贤的视线不用仰视着那么辛苦。
“哈哈,当然,我还能多活几年呢,所以不要再郁郁不欢了。”即使梨花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是他与她一起这么多年,对方的担忧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毕竟机械没有办法流出眼泪,蒋贤大概也能够想象出这孩子在梦里躲起来哭的样子。
如果能够找到转移大脑数据的方法,即使有风险也希望他不要放弃,一定要活下去!她说不出口,自从胖大叔去世后,他的研究就再也没有人能够继续下去。
“呐,梨花,在这样世界里,我要用人类的身份死去,而不是成为机械后死去,活下去一定会遇到让你幸福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啊。”他衰老的脸庞,露出了严肃的表情,蒋贤是认真的。
梨花一声不响地离开了病房。
随后换了孙子蒋绫进来,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
“其实我们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爷爷你死了,梨花奶奶也会随着你去,到时候我们会想办法潜逃的。”孙子说出了最坏的打算,可是那样的结果,并不是他想要的。“奶奶她的数据里貌似自我衍生了自我毁灭的病毒,之前我就发现了,不过那扩大的趋势并不是我能够阻止的。心病仍需心药医,虽然我知道爷爷你是为了奶奶好,可是从以前到现在,你就是她的幸福,这个包袱扔给谁都不行。”
“跑来跟我说这些,赫赫,看来小子你的实验完成了啊。”
蒋绫用手指推了推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当然也需要爷爷的同意,毕竟克隆这种事情还是——”
“你看一下梨花奶奶,我想你也明白,人类的黑科技已经到达哪种程度,克隆只是冰山一角,不过你奶奶并不知道你背后做的事情,加上实验对象是我,如果被她知道了,即使被讨伐也不害怕?”蒋贤再次询问。
怎么可能会不怕,蒋绫现在的牙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了,毕竟实验的对象还要是自己的爷爷!
只是蒋绫无法忍受梨花奶奶的离开,那可是从童年开始就一直憧憬的女性,那时候对不会变老的奶奶感觉到兴奋,对那未知的数据世界感到新奇,他也可以说拥有不亚于爷爷的感情。所以小时候的他,想尽办法博得梨花奶奶的好感,但是那只是对孙子的疼爱,除此以外梨花奶奶对自己没有其他感情。
只是在梨花奶奶的数据开始被病毒侵蚀的时候,他想去阻止,却见到了一对夫妇,调出了过去的数据,得知那是梨花奶奶的父母,病毒读取了那部分的记忆了。
仿佛在重现人类在面临死亡时,灵魂能够看到已经去世的家人一样的形式。也许当她真正见到他们的时候,就是梨花真正死亡的时候。
才不会让这些病毒得逞,只要让爷爷的克隆人诞生在这个世上,以那种形式去抑制那病毒的扩散。
蒋绫的牙齿终于停止了颤抖:“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这才是我的好孙子啊。”
在实验刚开始时,梨花不知为何陷入了短暂的沉睡,蒋绫判断为是病毒的进一步扩散,一边着手克隆实验,一边与父亲抑制着梨花的病毒。
(3)
梨花再次站在舞台上,手里握着小提琴,观众席上,有两位熟悉身影,依旧没有办法看清楚他们的脸。
她再次拉响了小提琴,观众席上的人逐渐增多,似乎都是过去曾经唤醒过的人们。
一曲过后,无人鼓掌。
观众们都面面相觑,接着窃窃私语了起来,梨花再次看往那两个人的座位,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好啦,不要别扭了,有话想对这孩子说不是吗?”一把低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在背后的舞台响起,梨花不敢转过身去,小时候的恐惧到了现在依旧深深被刻在身体里。
梨花想不明白,为何他们还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里,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了,她亦听了她的说话,痛苦地活了下去了啊。
好不容易才得到蒋贤的救赎,他现在却因为过去救了自己,而无法再活下去,他将会死去,她却会永远以数据的身份活下去,活在一个没有了他的世界。
她也希望能够作为人类死去啊。
“你们两个是要来带走我的,对吗?”梨花转过身去,眼泪划过她的脸庞滴落在地板上,但眼前的女人,却涕泗横流地冲过来拥抱着自己。
欸,为什么,为什么她,为什么妈妈要抱着自己,明明她从来不曾抱过自己,明明是那么恨着自己的妈妈,为什么要用这幅姿态,来拥抱着自己。
“……”她用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说出了一直来不及说出口的话。
接着她松开了怀抱,拉起父亲的手,消失在舞台上,台下的观众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场了。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来着?”梨花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忘记了。
有一个小男孩从舞台下方爬上来,梨花赶紧向他伸出了手,接着男孩子对她露出了犹如花儿般可爱的笑容。
(4)
“对不起,一直用这种方式在你的身边,对于自己犯下的罪业,必须由我亲手了结,这是我作为母亲的尊严。我希望你能够作为自己一直活下去,不用再带着痛苦去过生活了,关于我们的记忆,我会带走,所以没有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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