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名为林桑。
树林的林,桑树的桑。
他本人就如同这是简单且随意的名字一样,留着干净利落的短刘海,乌黑的双眸清澈见底——倒不如说是干净过头了,总给人一种空虚之感,虚无缥缈且茫然若失。
北城中学独特的灰黄色校服被他穿得倍显灰黄之感,本来取辉煌之意的校服,却硬生生地显出一种秋日般的寂寥。
他有些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校园附近的大街上,就像一条直立行走的银皮咸鱼,除了某人的餐盘便不知其他归处。
北城中学被建立在市中心,附近是本市最为繁华的商业街区,以某个路口为原点,各大商场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不断涌现着,商业区随之向外辐射,逐渐蚕食着这个城市,一点点改变着城市的样貌。而同样建立在市中心的学校是荣夏,与北城齐名。如果说北城是梁山伯的话,荣夏就是朱丽叶——或许这个比喻一点也不恰当,但是大多数时候,某些方面的异同都只可意会却不可言传;但那也不重要,不管北城与荣夏是什么关系,林桑依旧像是一条披着银灰色外皮的咸鱼,那些荣夏的蓝校服们依旧如同潮水一般从他旁边涌过;但海说到底也不是咸鱼的归属,咸鱼依旧不知道除了餐盘以外的去处。
其实,林桑也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在游荡。
他在寻找着可以填补他乏味的灵魂的什么。虽说作为一介天朝高中生,单单是学习,就足以占据他绝大多数时间。但仍然有某些人曾经抱怨着他的无趣。
的确,除了埋头苦读与做一些用来维持基本生理需求的事情——比如进食——他同样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至于感叹他无趣与乏味的人究竟是谁,他也几乎忘记了。脑海里留下的,是与自己无关的公式和单词。
他手中捏着一张纸片,上面的字迹虽不像是书法家那样清秀隽永,但也不失纤细清新之感。这张纸片出自他同桌之手,据她说假如能找到其上所写的地址,就能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同桌向来对于神灵与超自然现象深信不疑,算是个神秘主义者,而林桑与其他人对于她的话也都一笑了之。但鬼使神差地,林桑在收到这张纸片之后毅然决定去寻找这神秘的所在。
虽然林桑拿着这张纸片,但事实上就连他也不清楚这上面所写的地址通向何方。他甚至有些怀疑,因为上面写的地址也着实离谱——“天林大厦三层101室”。
按照正常人的思维,三层的房屋一般都是以3开头的编号,也许是写下这张纸片的人的失误,也许是建设大厦的人的失误。
不管怎样,站在天林大厦三楼203室门前的林桑都感到了一种难言的怪异。
似乎所有假设都被一个尴尬的三楼203推翻了……林桑摸着鼻子讪讪地想着。任凭他怎么绞尽脑汁地思考,都想不出为什么会有人编出这样的编号。不过这究竟是不是同桌所指的地方他也不得而知。
但终究,林桑还是敲了敲厚重的铁门。他那几乎未经风霜所以过于白皙且纤长得不像是个少年的手指落在沉甸甸的门上,在发出清脆响声的同时也推开了大门。
门没有锁,挂着摇摇欲坠的“203”号码牌缓缓地转动着,与此同时还因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响声。
林桑硬着头皮走进了屋内。
真是过于昏暗了。林桑罕见地嘀嘀咕咕着,不过还是屈服于漆黑的前路打开了手机内置的手电筒。一片有些刺眼的光芒撕裂了黑暗,为林桑开辟出一条更显险阻的道路。
地上落满了灰,也许至少有几个月未曾有人踏入了,林桑扭头看看自己遗留下的一串脚印,玩笑似的担忧了一下会不会被那些名侦探侦破行踪之后,便将身影浸入了浓浓的黑暗之中。
四周安静得吓人,好像连空气分子之间细微的摩擦声也能惊扰到黑暗的酣眠。林桑小心翼翼地放轻步子,这条路也似乎毫无边沿地延伸着,也许通向地狱,亦或连接天堂。
片刻窸窣的脚步声终究还是侵扰了长久的宁静,犹如那只南美洲的蝴蝶,微微翕动羽翼便足以引发巨变。
而当林桑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下坠之时——不论是这间房间的结构,亦或是他的命运,都将如同几何级数增长的误差一般,在命运的锁链上偏离原本的方向。
* * *
林桑略带犹豫地睁开紧闭着的双眼。显然,刚刚的坠落并不是幻觉,但坠落的距离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可悲。似乎只是几秒不到的时间,或许只是坠落了一层楼的高度而已。
环视四周,这是间不大的屋子,墙两侧都摆放着触及天花板的高大书柜,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唯一剩下的一面墙则被一个巨大的落地窗所取代,因而采光很不错。在某一个书柜前侧着则安放着一方木桌,木桌看起来颇有年头了,深浅不一的木纹里镌刻着时光。
“欢迎来到幻想诊疗室,请问您是?”
林桑闻言,撑着地站起,轻轻地将额前遮挡视线的碎发随手拂到耳后,然后有些尴尬地挤出了一个笑容。
在他面前站着的,是个娇小的女孩。她带着绝对的自信审视着林桑,同时也接受着林桑有些躲闪的目光的雕琢。
她大约只有一米四的个头,却迸发出令人敬畏的气势。她那烟灰色蜷曲长发随意地散落在肩膀上,藏蓝色的眼瞳里像是有一条波澜不惊的长河在静静流淌,像是淡灰色的轻纱蒙在眼前,更像是掩映着星空的薄雾。
“你的哪里出了问题?”萝莉开口,声音清脆得像是午后的风拂过挂着窗前的风铃一般。即便林桑确信这是第一次与她相见,但她像是对于林桑的疑惑早已深谙于心一般。
即便怀揣着惊讶,林桑还是不得不降低自己的视线以看到那个小家伙,这让他有些不适应,“您是?”
“我是这里唯一的医师。”
“未成年?”
“我比你想象的要年长的多,只不过我没有心思与你叙旧。或许在我心情好点时候,还能跟你讲讲拿破仑是怎么航海的,华盛顿在发现美洲大陆的那晚又喝了什么酒。”医生冷哼了一声。
林桑在脑海里确认了一遍这两位伟人究竟有过什么丰功伟业后,更加怀疑起这个神奇的小家伙来。无奈之下,他只得选择半蹲下来以和医生的视线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
“华盛顿领导了美国的独立战争,而拿破仑则带领着法兰西第一帝国所向披靡。”他颇不识时务地说道,仿佛闭上嘴停止他的直言不讳对他来说就像是某种难以忍受的罪行一般。
医生却不为所动,似乎对于篡改历史这件事没有一点愧疚之感。
“的确,我看起来像个未成年。”半晌,医生终于开口说道,“而你永远没有弄对过我的年龄。我承认我的诊疗室是无证营业,甚至你可以称呼这里为黑心暴利机构。”
“但是我们承诺做到的事情,也只有我们才能做到。”
这样啊。
林桑笑了。
“我叫林桑,树林的林,桑树的桑。”
“其实这我也知道……”医生揉了揉她那灰色的长发。
“我甚至连你真正的病灶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医生眯起眼睛盯着林桑,着实让他很不舒服,“如何?要不要订购一个疗程试试?”
“我们可以先聊一聊价格,小医生。”
“价格啊……”灰发的医生撇了撇嘴,“你的病症很不好处理,所以肯定得在原先的基础上加价,面对一个偿还不起欠款的人,我向来通情达理——你就在我这里打工好了,直到我治好你的病。”
林桑苦笑:“如果您稍微有一点生活常识的话,应该能知道大天朝的学生现在的状态是多么的废寝忘食。”
“如果你废寝忘食,”医生仍旧保持着傲慢的态度,“那么就不会有闲心到我这里并且要求治疗了。但是你的时间与著名航海家奥古斯都一样,都是每天二十四小时。或许著名的法师盖乌斯和屋大维两兄弟可以静止时间?但你与他们也不一样。在流逝的几千年时光里,地球的一日没有缩短,缩短的只是你对于时间的感知罢了。”
奥古斯都原名盖乌斯·屋大维,他与航海的关系或许八竿子也打不着,与法师就更加相差甚远。
“盖乌斯·屋大维·图里努斯是罗马帝国第一位元首,至于您所说的法师与航海家大概与他是毫不相干的。”林桑仍然管不住自己多事的嘴巴,他依旧带着那副毫不动摇的漠然表情,似乎把维护小小医生的自尊心的事情完全抛诸脑后了。
医生原本傲慢的表情稍微有些改变。
“这样啊。”她嘀咕道,“我的意思是——”
“您的意思是我的时间紧张只是效率问题罢了。”林桑说道,“是这样吧。”
医生歪了歪她可爱的小脑袋:“的确是。况且,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我可以回家……回家?”林桑意识到不太对劲,原本乏味的表情突然带上了一丝窘迫,“我还是……”
“你果然是刚刚被清空了记忆呢,林桑同学。”
医生却像是早已料到一般的笑了。
“即便你还知道那些老家伙究竟干过什么事,但是你也忘掉了太多重要的事情。”医生的话如惊雷一般轰醒了木然的林桑,“你不放试着回忆,‘昨日’——昨日是什么时候?”
“昨日……”
林桑并不长的指甲却深深地刺入了手掌中,他皱着眉头反复思考着,就像是在背诵着一篇完全没有印象的文言文一般。
昨日,究竟是哪一天呢?
他能看到繁华的商业街,他看到从远处涌来的碧蓝色海洋一般的少男少女。荣夏的蓝色校服从他身边涌过,他如同一条昂首挺胸的银皮咸鱼般与身边的人交谈着。
阳光明媚,身上的灿金色迸发出别样的绚烂。
晴空碧蓝,完全遮掩了曾经的阴霾。似乎这青空从不会落雨,似乎这世界永远像是严丝合缝的齿轮一样旋转得规律而顺利。
直到人们忘却阴雨的那一刻,才有大雨滂沱。
* * *
“从六月到现在……大概……整整十个月……”
林桑的发颤的声音细若蚊吟。
“为什么……怎么办……”
小小的医生并未表达出半分怜悯,但是脸上傲慢的表情却收敛了几分——那或许是对林桑可以表达出的最大同情。
“很简单,你失去了这十个月的大部分记忆。”这次轮到她俯下身,藏蓝色的眼眸低垂,看着绝望地蹲在地上的林桑,“令人遗憾。”
“可是——”
“我早说过,我熟知你的病症,我也知晓其中的原因,就像是我知道你只是个常常搞错我年龄的愚蠢书呆子一样。”她说道,“我不会提供给你任何其他的证据,我只会把我无尽的时间用来会等待你的回复。”
“我需要提问,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一切’的话。”林桑似乎迅速地冷静下来了。
她仍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并打了一个手势:“请讲。”
“为什么我会失去记忆?”
假使按照韩剧的演绎,失忆至少也得要一个被车撞的理由。然而林桑此刻却无病无伤,更没有白大褂的医生与男主角焦灼地寻找他,再者说他也不是韩剧女主。
“我们不妨打个比方吧。”医生说道,“手机的内存存满了之后,如果你还想要储存照片,该怎么做?”
“买内存卡,或者换一个更大内存的手机。”
“现代的土豪果然不可理喻。”
医生眯起眼对他表示鄙视之情。
“标准答案难道不应该是删除原先的照片才能存入新照片吗?”为了防止林桑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医生直接说出了想要的答案。
林桑沉默良久。“可是您的话已经有悖生物学常识了……”他缓缓开口,似乎已成习惯似的辩驳了医生的说辞,“您的意思是,我只能存储一定量的记忆,在记忆被存满的时候,只能清空一部分来存储新的记忆?”
“当然。”医生满意地说道,“林桑同学,还有什么问题吗?”
林桑用手扶着旁边的实木书柜站了起来,头部一阵眩晕。
“第二个问题,我为什么会无法再储存记忆?据我所知,人脑的开发度不过百分之十左右。”
“好问题,恰巧我还能给你回答。”医生咧了咧嘴,“根据「规则」的第一条,只有活着的生命体才可依据时间与经历创造记忆。”
林桑皱眉:“您的意思是我已经死了?”
“你大概不算还活着。”医生说道,“但据我所知,称之为死亡也不合适。”
“您的一切都有悖于我的常识。”
“但你的世界观不一定完全正确。我说过,选择权在你手上,我不是惹人讨厌的倒计时程序,我会给你充分——充分到你想不到的时间去思考。”
“不必了。”林桑说道。
“我接受您的邀请。”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这个小小的医生,“请您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世事吊诡,未来皆不可测,过往均不可考。
医生的一切都是迷。
而林桑的双眸里,却清澈得连秘密都无从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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