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了,京城里家家都在做春节的准备,忙忙碌碌。此时挨家挨户已经挂满了红灯笼,当然,当年被抄家的令狐府也不例外。
令狐尽待泡在澡堂里,这小小的澡堂只能容下五个人,独自一人享受着这空旷的舒适感。热水并没有没过他的肩膀,露出的半截背和手臂上都留有宽得可怕的伤痕,看来已经在这上面存在很久了。
令狐尽待拿白布擦拭着身体,不断用大木勺舀起热水,从自己头顶浇下去。在这一天比一天冷的腊月,这简直是一种难以言语的奢侈。热水流过肌肤,让令狐尽待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原本苍白的皮肤上开始红润起来。
「这样舒服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呢......」
令狐尽待望着挂在窗边的灯笼和窗外的星空,冷风没打招呼的直接迎面吹来,冷得令狐尽待直接猫进了热水里,只留下头在上面呼吸。他恍惚想起,好像不久之前他也是这样泡在热水里,看着满夜空的繁星。
一切的转折都是在那一天......
......
......
三年前。桦夏炎煌。京都。
「那么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令狐尽待站在「孤芳」胭脂铺的门口,他向后摆了摆手,在他身后的两位少女向他鞠了鞠躬,嘴里说道:
「少爷慢走」
令狐尽待便离开了胭脂铺,正直晌午,但刺眼的太阳发出的光并不烫人。虽是晌午,但来来往往奔波的人还有许多,街边商贩还在大声吆喝着,车夫蹲在路边吃着午饭。令狐尽待走走看看,他身上也有的是钱,可他就只看看,不想买一点东西。
在工作日的京都,能像他一样清闲的人不多。朱雀街没走到头,他拐进了一条小路里。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传来。一队骑兵队押送着两个个大木牢从令狐尽待身边匆匆行过,令狐尽待自觉地站到一边以免被蛮横的骑兵撞倒,骑兵队队长冰冷的面罩下那双眼睛看了令狐尽待许久然后又看向前方。木牢被遮得严实,看不见里面押送的到底是谁。
令狐尽待十分奇怪,心中猜想着里面关押的人是谁,看着押送队伍走远后,他不知为何惊慌起来,加快了脚步。
空荡的令狐府前,大门虚掩着。令狐尽待直接推开大门走了进去。往日令狐府里是挤满了人的,商人的车队也应该在门口停得满满的,但现在这里空无一人。院内一片狼藉,房门全都是打开着的,桌子柜子东倒西歪,像是被暴风洗劫了一般。
令狐尽待四处寻觅着,希望能出现一个人,希望不是自己心想的那样。终于一只黑猫扑了出来,直接扑在令狐尽待怀里瑟瑟发抖。
「九瑶,怎么回事,府里发生什么了?」
令狐尽待问道。
「尽待......他们全部......全部都被抓走了......」
九瑶害怕的缩成一团,声音颤抖着:
「还.....还死了好多人......」
令狐尽待摸了摸九瑶的头,九瑶才镇静了一点。他突然看见了拖了很长的血迹,抱着九瑶马上冲了过去。那是府里的柴房,进去看到的第一眼就是遍地的尸体。他们都是府里的壮丁,大多数是令狐府救济的贫苦百姓,让他们在这里工作生活。看他们身上的伤痕和手里的锤子镰刀,怕是因为反抗而被杀的。
令狐尽待在尸体堆里没有找到家主和家母的尸体,以及玲珑。
「九瑶,玲珑呢?」
「家主把我和她藏在地窖的地柜里了,幸好他们没有发现地窖,我先出来确认确认有没有危险。」
话音刚落,令狐尽待马上往地窖跑去。幽暗的地窖里,回响着令狐尽待的脚步声。他毫不犹豫的踢开挡在前面的货物,一路冲到最深处的地柜。他拉了拉地柜的门,但是地柜从里面锁上了。
令狐尽待轻轻的敲了敲,地柜明显的抖动了一下。
「玲珑,我来了,没事了出来吧」
门被缓缓的推开,最先看见就是一双哭红了的眼。一见到令狐尽待,玲珑立刻抱住了他,边哭边抽泣着说:
「他们......他们.....都被抓走了......死了......好多人死了......」
令狐尽待抱着玲珑颤抖的身体,紧紧抱住。
「我知道我知道,没事的,我在这里。」
玲珑完全的大哭起来,心中的恐惧愤怒一并释放出来,泪水浸湿了令狐尽待的肩膀。
❀
令狐尽待怀里抱着九瑶,她因过度紧张而筋疲力尽的睡了过去。他牵着令狐玲珑的手来到了京都的衙门。
「你还是好好的待在家里比较好吧......」
令狐尽待担心玲珑的身体,但是玲珑握紧了尽待的手,还是有些许颤抖。
「我怕......」
令狐尽待没办法,只能牵着玲珑跨过衙门的门槛。京都最大的衙门里,行刑台边围满了人。他们看见令狐尽待来了,一个一个的让出了道,看他们的眼中透露出冰冷。他牵着令狐玲珑的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终于走到了最前面,但眼前的景象让他思维完全混乱了。
两具已经流完血的行刑完的尸体倒在台上,刽子手在一旁用清水清洗着砍刀。玲珑立马就瘫坐在地上,原本止住的泪水又落了下来,此时是无声的哭泣,已然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令狐尽待在元武会上,为胜利而不择手段贿赂判官与多个朝廷要员,判为死罪,但看在令狐家为我大夏做过如此多的贡献,朝廷还是留下一座宅邸给令狐家来避风遮雨,可死罪难逃,不过在众官的商议下,断定贿赂一事多为令狐家家主、家母及令狐大昭和白海莲所指使,最后的罪便由二者承担。被贿赂的官员亦是死罪难逃,会再选吉日斩首......」
高高在上的判官看见了台下的令狐尽待,讥笑道:
「台下的令狐长子,感谢朝廷的大恩大德吧,你父母这个模样都是他们自作自受,希望你今后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台下的群众轰然响起骂声,骂着骂着开始有东西砸了过来。令狐尽待俯身抱住令狐玲珑,挡住了所有扔过来的东西。他杂乱的长发垂了下来,下面是一双死瞪着判官的眼。但判官看不见,只是得意的笑着,淡淡的品了口茶,像是在欣赏着这一幕。
令狐玲珑看着将自己搂在怀里的令狐尽待,摸了摸他的脸。令狐尽待这才回过神来看着令狐玲珑已经流不出眼泪的红眼,说:
「没事的,有我在」
「嗯」
......
......
从窗外飘进来,落在他头上的叶子打断了他的思绪。令狐尽待才反应过来他己经泡了太久了,热水都
已经变成凉水了。
「明天还有元武会的选拔赛,早点睡吧——话说,要真的碰到千本白该怎么办.....」
令狐尽待心里反复思考着,当他起身刚刚踏上地板的时候,一枚苦无不知从何处飞了过来钉在了他面前的木板上。令狐尽待马上跳到地上,用白巾围住下半身,拔出苦无警惕着四周,心想:
「四周没有人的气息,看来是隐藏起来了」
接着又一枚苦无朝他丢来,被令狐尽待弹开了。没有一点可以喘息的间隙,飞镖、苦无、千本从各个方位向他飞来,没有任何规律,像是有多少扔多少一样,不过这些对于令狐尽待根本不算什么。可就要避开所有的暗器的时候,蒙面的刺客双手持带锁链的镰刀突然出现在令狐尽待身后,镰刀直接往令狐尽待的脖子划去。
「嘶!」
令狐尽待来不及用短小的苦无去弹开,只能直接用手臂去抵挡,令狐尽待往后退去,因为在一瞬勉强反应过来了,手臂只是被划伤并没有割到肉。
刺客看了看沾到一点血的镰刀,又看看捂着伤口的令狐尽待,睁大了眼睛,在炎煌的国土里刺客说出来的话竟然是重樱语:
「让我很惊讶,能从我的刀下逃掉的除了她和师父,你是第一个。」
「呵,重樱人,为什么杀我?」
「呜呼,为什么?哈哈哈哈,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为什么!」
愤怒狰狞的眼神瞬间突进到了令狐尽待的面前,镰刀再次袭来令狐尽待用苦无挡住了他的攻击。两人相持着,不分上下。刀光刀影闪烁在两人之间,极快的出刀速度根本看不见两人的双手。刺客凭空拉了拉手,这时令狐尽待才看见包围在着房间里的细丝。
两发短箭从头顶射来,令狐尽待将自己完全往刺客身上压去,虽然只移动了一点点,但两发短箭刚刚好从身后穿过。
「啧。」
刺客砸了一下舌,马上于令狐尽待拉开了距离,然后又扯了扯身边的细丝。这次向令狐尽待飞来的是一排的千本,令狐尽待用脚尖挑起脚边的木盆再次挡住了。这也完全激怒了刺客,他用镰刀在周围画了个圈,一次性将所有机关打开了,所有的暗器向令狐尽待袭来。
令狐尽待没有慌乱,马上跳到房梁上从窗户冲了出去。见所有暗器都被躲掉了,刺客磨牙的声音从面罩的那一边传来,同样也跳上房梁追了上去。
过了中旬,圆月开始渐渐弯曲了。令狐尽待和刺客站在房顶,风轻轻吹过。
「所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杀我?」
「猜不出来么,那你就去死吧!」
说罢,刺客在手中结印,嘴里默念着什么,接着他的影子不断被分解然后形成与之一模一样的人形,不一会已经有五个一模一样的刺客站在房顶。
『忍法·影分身術』
「忍术?」
刺客二话不说全部都冲了过来,带着铁链的镰刀四处挥舞,身上只有一把苦无的令狐尽待四处招架着,看准时机下手,但每次刺中的都是分身。五个人的合功下,已经无暇观察谁是真假身了。
令狐尽待觉得很奇怪,自己的身体仿佛像是退化了一样,比往常迟钝了太多。就在他马上又要刺中分身的时候,突然全身软了下来,站都站不稳了。这短短的停顿让刺客抓住了机会,五个人混合着将令狐尽待来回殴打。
「药效终于起作用了,哈哈哈」
「刀上抹毒嘛......」
令狐尽待掐了掐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淤青。
「也不只是,还有混在热水里的毒,亏你察觉到水冷了还没有任何怀疑」
「又大意了嘛,真是的,最近过得太舒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客狂笑道:
「可能吧,不过以后就不会了,毕竟你就要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刺客的笑愈加大声愈加瘆人,他召回了分身,举起手中映着月光的镰刀,对准了令狐尽待的脖子,可当这道光划下去时,又被一把太刀截住了。
「从大老远的就听到你的声音了,我认识的一个忍者可比你谨慎多了」
千本白突然出现在令狐尽待面前,身上只披着一件和服,里面围着毛巾,露出崭白的肌肤,银发散落着,同令狐尽待的黑发形成鲜明对比,「笙簫」横在她面前,架着镰刀。千本白狠狠地盯着刺客的眼睛。刺客迟疑了一会,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向后拉开距离。
「你的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千本白脑海中好像想到了些什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刺客。刺客竟然在回避她的目光,不敢说话。千本白先前走去,刺客向后退去。当他退到无路可退的时候,举起镰刀指向千本白示意让她不要在靠近了,但千本白还在一步一步的逼近。
最后,刺客扔下烟雾弹逃走了。千本白原想要追上去,但是在她身后的令狐尽待突然倒了下去,千本白立马转身扶住他免得他掉下去。
令狐尽待昏了过去,被划伤的伤口四周开始变紫变绿,他急促地呼吸着,浑身冒着冷汗,紧皱眉头十分难受的样子。
「喂!令狐尽待,喂,振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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