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来说,生活就是在不断放弃与妄想中交织的时而快乐时而忧伤的悸动。”
在店里的沙发上瘫坐着,在非黄金时段的无聊电视节目中来回切换,喝着从商场积分卡上兑换的并不冰冷的冰红茶,凌奕川还是一如既往地嘟囔着那些歪理。
“所以说你勤奋点去跑点业务或者稍微用你那懒惰成魔的身躯去街上晃荡一下派下传单,我就不必每天在这听你这人生败者的宣言以及惦记着我那被拖欠了几个月的工资。”
明宇趴在地上,眼神凝聚在接客区沙发的底下,手上的小刷子灵活地扫着底下的灰尘。
对于明宇来说,这份工作并不艰苦,即使是每天6点到办公室然后开始打扫凌奕川通宵打游戏时掉下的薯片屑,8点开始走访各个需要解决问题的客户家里,中午再回到办公室为凌奕川做饭吃,下午为现世的异族居民解决纠纷,即使是这样忙碌劳累的一天,明宇也并不觉得辛苦,真正让他崩溃的是每天听着上司发着如人生败犬一样的牢骚,一边还要照顾这位不求上进的享乐派魔王,他感觉san值已快跌入谷底。
“明宇啊,你想想,你是为了休息而工作呢,还是为了工作而工作呢?”
“你在说啥?”
“你是因为想过上好的生活才那么努力工作吧,好的生活就是能够想休息的时候就休息,想玩时就玩,所以你学学现在的我就对了。”
“你吃屎吧你这个蛀米魔王!你这模样是怎么在艾兰当上魔王的?!”
“我是世袭制继承的呀。”
明宇摇头叹息,摊上了这样的官二代蛀虫上司,这个公司可真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现在不是你演讲人生哲理的时候,等下夏小姐就要来了,你可得认真接待,夏小姐在现世可是混得十分好的大企业高管,上头很重视她的评价的。”
“艾兰人在现世混得那么好是要闹哪样,连艾兰的尊严都不要了吗?”
“这句话如果不是从你这种失败者的口中说出来的话那还是挺有道理的。”
两人一言一语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来了来了!”
明宇飞快地跑到门口,一开门,便看见一脸嫌弃的夏铃铃。
“你们这公司...也太偏僻了吧,我手机导航都找不到地址..在这附近找了好久才找到。”
“不好意思,我司比较穷,所以只能选择在比较便宜的地段开设。”明宇一脸尴尬。
夏铃铃迈步进门,四周看了看,说:“但你们这三层小洋楼还是挺别致的,这是你们购置的吗?”
明宇脸色僵硬,他实在不想被人问起这个问题。
“你不舒服吗?”
“啊...不是,这房子是...怎么说呢,之前有一位独居的老太太去世了,然后我们老板就通过某些手段把房子买过来了。”
“你说的某些手段,该不会是用了艾兰的魔法吧...”
“这个,嗯...怎么说呢...”
明宇冷汗直飙,在现世用魔法这种事,一旦被追究责任,可能他要过比现在每天服侍一位混世魔王还要惨的日子。
夏铃铃看他一脸紧张,安慰道:“嘛...也别这么紧张,这里这么偏远,估计也没什么人发觉吧,而且听说你们老板好像后台还挺硬的。”
“我倒是希望他能上进安分点...”
明宇推开工作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瘫坐在沙发上的奕川,手指不停戳着手上的游戏机,大喊:“我靠!又转区,死得痛快点大家都舒服不是吗。”
明宇反手一记日常裁决之锤,主要用于对奕川的垃圾言语作出回应,以及表达情绪。
“你认真点对待工作大家都痛快不是吗!?”
奕川斜着眼看着夏铃铃,说:“喔,原来夏铃铃是你啊,好久不见了是吗纳兹特铃。”
“原来你们两个认识啊?”
夏铃铃看着奕川,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说:“是啊,上一次见还是在战场上。”
“战场?!”
“是的,当时我是大焱公国的骑士,驱逐在边境侵略的他们。”
“那岂不是有点尴尬...”
奕川依旧痴迷地玩着游戏机,漫不经心地说:“尴尬什么,在艾乌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应该要做的事,而现在我们的身份是店员与顾客,你咋连这都分不清楚呢。”
“你个蛀虫魔王!那你倒是端正一下你自己的身份啊!话说这不是猛兽猎手的新作吗?你哪来的钱?”看着一副老板拽样的奕川,明宇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没事,就这样说吧。”夏铃铃在沙发上坐下。
明宇麻溜地给她倒了杯冰红茶。
“那么夏小姐,今天来是因为什么事呢?”
夏铃铃捧起冰红茶感受了下温度,皱了下眉,又把杯子放下了。
“我在这边交了个男朋友。”
“噗。”
在打游戏的奕川很失礼地笑了出声。
“你真的是够了凌奕川,对待客人是这种态度?!”明宇简直想撕了他。
奕川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我真不故意的,只是太好笑了没忍住。”
夏铃铃冷漠地看着奕川,说:“我交了男朋友很好笑吗?”
“是啊,没想到你这样死板的性格还会谈上恋爱。”
“你好像很了解我。”夏铃铃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明宇瞪了瞪奕川,继续问:“那么夏小姐,你跟你的男朋友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夏铃铃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说道:“前几天他跟我提出分手...”
明宇感到很惊讶,夏铃铃虽然性格冷淡,但也是一个美人,没想到会被人甩了。
“请问是什么原因呢...?”
夏铃铃神色黯然,说:“我没有问他,他也没说。”
“那你们平常生活中相处是怎么样呢?”
“很普通吧,我们没有过争吵,挺和睦的。”
明宇皱了皱眉,他认为夏铃铃是一个十分正经认真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莫非是他有了其他喜欢的人?额,用地球的话来说就是出轨了吧。”
奕川说道:“情侣分手的原因难道只有出轨这一个选择吗,你可真傻。”
“说得好像你经验很丰富一样。”
“你老板我在艾兰也是个情圣的啊。”
夏铃铃顿了顿,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用控心术让他回心转意不就好了,反正作为高级骑士控心术你应该在大焱公国的教会学过吧。”奕川提出了建议。
夏铃铃鄙夷地说:“我可不是像你那样用魔法偷走房子的人。”
“我那可不是偷,只是跟来收房子的人稍微协商了一下,用了点小魔法而已,以我的智商还犯不着用控心术来买这间房子。”
“那夏小姐是想挽回你的前男友吗?”明宇及时转移话题,不让奕川继续吹牛逼。
夏铃铃头低下,将手机翻过来又翻了过去。
“我不是很清楚...我在现世待的时间没你们长,所以想来问问你们的建议。”
看着她,明宇觉得有点心疼。
“夏小姐!我觉得还是看开一点吧,分分离离在这个世界是很普遍的,夏小姐条件这么优秀,一定能遇上更好的人的!”
夏铃铃低头不语,似乎想认同明宇的话,但眉头却一直紧锁,显然内心正挣扎。
奕川瞅了夏铃铃一眼,坐起身来,游戏机屏幕显示着“任务失败”。
“所以说大焱公国的骑士都这样的德性?”
像子弹破风般,一柄冰冷的银剑架在奕川的脖子上,浓郁的杀气仿佛要从剑尖跃出。
“你可以说我,但你的言语中不能有一丝对大焱公国不敬的地方。”
夏铃铃冰冷的目光顺着剑尖直抵奕川的咽喉,凛冽如一尊女武神般不可侵犯。
“剑是藏哪了...”明宇嘀咕道。
奕川食指抵着剑尖,银剑蒸发,化成水雾。
“你是顾客那么我便不与你计较了,首先我要告诉你的一点是在现世你刚才的行为是能构成威胁与恐吓罪名的,在与人类交流时不论对方如何挑衅,你都要三思而后行。”
“其次,我们这里不是为小屁孩开设的学校心理咨询室,我们不提供心理辅导业务,你可以给我们委托任务,要想追回男友或者弄死你男友都可以,但是不要在那支支吾吾的,要么哭一场后去潇洒,要么去潇洒一下然后大哭一场,你这么墨迹,不仅影响GDP增长还浪费别人的感情,懂了吗?”
“弄死是不可以的吧...你个犯罪魔王。”明宇吐槽道。
接待室里安静了下来,夏铃铃深低着头,大家都看不到她现在的表情。
片刻后,夏玲玲抬起了头,认真地说:“你说这里不是小屁孩学校的心理咨询室,那为什么你这个小屁孩会坐在这里呢?”
奕川暴跳而起,数十道法阵在手上堆叠,疯狂的元素在空间中凝聚发出滋滋的声响,迸发出如灭世般灼眼的亮光。
“虽说在人类的世界伤害他人是犯罪的,但是我可是高傲的魔王,是不会被人类的条约束缚的,我不介意让你吃点苦头。”奕川笑着,如魔神般让人心颤。
又是一记日常裁决之锤。
“刚才你不还跟人家说不要做违法的事情,夏小姐不就调侃了一下你的身高,你至于吗。”明宇一边说着,一边扣着奕川的手臂,奕川双脚在空中朝着夏铃铃瞎扑腾。
“她在嘲笑我们魔族之躯!我高贵的魔族之血不允许她这样践踏我们的尊严!”
“据我所知你这小身板在魔族里面也是罕见的吧,别拉你族人一起背锅呀。”
明宇控制着闹腾的奕川,转头向一脸愁容的夏玲玲说:“夏小姐,虽然这家伙说的话是粗了一些,但是想讲的理还是挺正确的,遵循自己的本心做出选择吧,这样才不会后悔,我们是同乡,不管如何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流云飘过后,阳光大量地倾泻在接待室里,铺在夏铃铃的柔顺发梢上,上午的阳光温暖且不辣,是她最喜欢的这个世界的东西之一。
夏铃铃眉头舒展,眼前这个少年的一番话似乎让她轻松了些,她凝视着明宇,说:“明宇先生,有没有人说你讲话很不知分寸呢,我可不想与你们两个社会败犬搭上什么羁绊。”
明宇的笑容石化,双手用力紧握,也不顾在他手上发出惨叫的奕川。
“夏小姐,或许也存在你的男朋友受不了你毒舌而离开你的可能性呢。”明宇用力保持着笑容。
但夏铃铃却无视了他的话,喃喃道:“不过,你们说得也有点道理,我不该这么拖拖拉拉的,所以,谢...谢你们提醒我。”
说完夏玲玲起身向卫生间走去,明宇看着她变得绯红的耳后根,笑道:“夏小姐真可爱。”
“傻笑什么?能放开你老板了吗?这么喜欢碰我身体,你是基佬吗?”
明宇的笑容再次凝固,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衣架,塞进奕川的衣服里,然后麻溜地将他挂在了窗帘扣上。
“你就在上面安静地看着我们吧。”
“喂!我可是你老板!你的伙食!你家里的模型!我可以让这一切消失殆尽!”
“你倒是先把工资结给我再逼逼。”
夏铃铃从洗手间出来回到接待室,明宇观察到她似乎补了一下妆,看起来更精神了点。
她看着挂在窗帘扣上的奕川,说:“身材的大小不会影响献祭仪式的成功率吗?这样仪式很容易失败的吧。”
“噗哧。”明宇被夏铃铃的冷笑话逗到了。
“纳兹特铃,我不介意把你当作素材召唤魔神,但你那如凯勒打造的光滑银盾般的胸脯,魔神应该会因为心情不佳而拒绝召唤。”
“毕竟以你们魔族的身高顶多也就看到我的肚皮,你们错把我的肚子看成胸脯也不是你们的错,我们大焱公国主张广交好友,并不会排挤尚未开智的种族。”
两人一高一下,说的话都像一柄柄锋利的匕首,直刺对方咽喉。
明宇不能理解为啥这两人每时每刻都像仇人一样针锋相对。
“咳...夏小姐那你是想委托我们做什么呢?”
“嗯...我想弄明白他为什么与我分手。”夏铃铃抿着嘴,似乎鼓起了很大勇气才说出这句话。
明宇大声地喊叫道:“好!那我们现在就拟定作战计划吧!目标,找寻夏小姐男友分手的真相!”
“你可以不要那么热血么,我受不了。”挂在窗帘上的奕川有气无力地说着。
“这次我与他的想法一致,明宇先生。”
明宇没想到他们两个都这么不给他面子,干咳一声,掩饰尴尬。“夏小姐,依我看,由我们两个去接触你的男友,然后再问他是如何的想法更好。”
“但是他怎么会把真正的想法告诉你们这些陌生人呢...”
明宇邪魅一笑,说:“放心吧夏小姐,你要知道在人类的世界,有一种能够让人倾吐真言的魔药就作酒。”
“酒吗...我知道,我很多次在与其他公司的高层进餐时会被倒上很多,我也喝了很多,这应该是这个世界的社交礼仪吧,但是除了有些苦涩以外我感觉不出它有什么其他的效果啊。”
“夏小姐我觉得你再多学习一些人类世界的知识了...社会可是很险恶的啊。”明宇汗颜,这么霸气的女性,居然防范意识如此薄弱,哪天被色老板盯上都不知道。
“嗯,我会注意的,那么你打算怎么将魔药送到他口中呢,要潜入吗?”
“不行不行,那是犯法的!”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当上公司高管的呀。明宇不由得这样想。
“夏小姐,之前听你说你男朋友很喜欢带你去一家酒吧消遣是吗?”
“是的,那间酒吧比较安静,装修也很合他的品味,他很喜欢带我去。”
说到这里,夏铃铃的眼神有些黯然。
“那我们的作战点就是在那了!把你的男朋友约出来吧夏小姐。”
“啊,要我去约吗?”
“不,夏小姐,你今晚的任务是要演出,作为一名驻唱歌手,而我将会扮演一位引人堕落的巫婆。”
“是巫婆的男宠吧。”
“可闭嘴吧你。”
“是要我在手机上约他出来吗?”
“放心吧夏小姐,我们这里有一位免费的魔法劳动力。”
明宇盯着奕川,说:“是时候让你出点力了废物魔王,你发一条信息给夏小姐的男朋友,说今晚‘静轩’有一位唱歌很好听的驻唱歌手到场演出,叫他过来消费消费,记得在短信上加上控心术的魔法。”
“喂喂...在这个世界使用魔法是会受到制裁的啊。”奕川苦苦地叫着,现世的人在人类的世界使用魔法是会受到世界法则的惩罚的,惩罚力度因魔法的强度而异,奕川明显不想接受这样的苦差事。
“头痛一两下而已,跟夏小姐的痛苦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而且如果再不做出点业绩,到时候汇报会上我们可能会被谢小姐给比拼掉,到时你就得回艾乌了,艾乌又没有猛兽猎人玩,又没有兔拉芙看,你受得了吗?”
奕川的眼神由漫不经心到恐惧再到撕心裂肺,不得不说,明宇在恶神的低语这一禁忌魔法的研究上颇有造诣,特别对象是奕川的时候。
“好好好,我发还不行吗发还不行吗。”
“那个明宇先生,我能问下为什么我要上台唱歌呢,不会很快被认出吗。”
“没事的,等他喝得差不多醉的时候,他什么都看不清的,那时候正是他倾吐心声的最佳时候,听着伤感的情歌,他一定会倾吐真心的。”
夏铃铃看着明宇如此自信的神情,也只能点头配合计划,只是她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的样子。
“那我呢?”
“你就负责配合这个计划,看机行事,但是记住,不要捣乱!”
奕川依旧无力地说:“工作的时候我还是很认真的好吧,快放我下来,我的裤子快掉了。”
“ok,那么夏小姐先回去准备一下吧,酒吧那边我们会和老板‘沟通’的。”
“好...那今晚见吧。”
夏玲玲起身离开,但阳光映在她樱色的软唇上却泛不起光泽,莫名的忧愁在淡淡的粉底上凝成一道难以察觉的褶皱。
送走夏铃铃后,明宇拿晾衣叉将奕川放了下来,奕川他那S码的T恤硬生生被拉大了一个号。
“我怎么觉得夏小姐似乎对这个计划不太满意...”
奕川看着一脸愁苦的明宇,说:“她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亲自去跟她男朋友说吧,毕竟从你口中所得到的答案虽然不那么难面对,但又有点不真实,看来我的话她的确是听进去了。”
“那我应该劝她直接去跟男朋友交谈吗?”
“傻子,你觉得她会答应吗。”
明宇一拳揍在奕川的脑壳上,因为奕川个头比他小不少,他倒是揍得很顺手。
“做人不要太自大,特别是做我们这行服务业的,你为什么觉得自己能为她做出正确的选择呢,她的生活由她的意志而定,你能做的顶多也就催使她做决定罢了。”
一碗来自凌老板的屎味鸡汤,让明宇十分嫌弃。
“你可别侮辱了服务行业。”
奕川摊了摊手,表示不跟明宇多逼逼,拿出手机快速地编辑着文字。
明宇看他难得正经的样子,也没有再继续损他,走到阳台开始为晚上的作战拟定详细步骤。在阳光特别好,光线特别柔和的时候似乎什么景色都十分好看,他默默念着,希望夏铃铃的心情也会变得像这般晴朗。
傍晚。
陆常推开静轩的门,依旧是不变的文艺范,让人感觉舒心的琴音,夹杂着仅有的几桌客人的细语。此时此刻,他感觉心中空荡荡的瓶子,盈上了几滴水。
“哟,先生,喝点什么吗?”
陆常在吧台前坐下,观察了一下酒保,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老板不在吗?”
“老板出差去啦,放心,我的调酒技术也不会比老板差的。”
陆常有些失落,一直以来他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向这家店的老板倾诉心声,今天恰逢他最低落的时候却少了这一环。
看着一面善容的酒保,他想,反正来都来了,就自怼吧。
“要一杯阳光吧,谢谢。”
“好咧。”
暖灯回转,冰块哐啷作响,仅是这熟悉的光景陆常便像是要醉了一般。
将生橙剥好抽汁,再慢慢调入酒中,明宇将调制好的“阳光”递到陆常面前。
举起酒杯,陆常便是一大口地喝下去,这种极其奢侈的喝法,却似乎依旧不能表达他的情绪。
“怎么感觉度数有点高?”
明宇装模作样地回答到:“不好意思先生,我对这杯酒还不是掌握地很熟悉,我们今天啤酒做活动打特价,你要不要试一试呢?”
陆常无奈地看着明宇,但是碍于明宇爽朗的笑容他也不好意思说些什么,只能点点头。
一打啤酒七零八落地摆在吧台上,明宇起开瓶盖,给陆常的杯满上。
陆常重复着举起,抬头,吞咽,放下这一系列动作,凑成了一段有节奏的律响。在此过程中有好几次他的嘴唇微张,呼出愈来愈浓的酒气,但又马上紧闭。明宇也只能适时地为他再满上。
一坐便是一个小时,两人默契地不发出声音,重复着手上的活。
然而陆常已是醉醺醺的状态,店内人声细微,曲调悠扬,不禁让人昏睡,他双手垫着额头,趴在了吧台上,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恍然间,喇叭里的音乐停下了。传入陆常耳中的,是钢琴的独奏以及干净的女声。
“先生先生,今晚的驻唱歌手上台了,可别错过了。”
被明宇拍打着肩膀,陆常这才睁开眼,往台上看去。
她在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一首有点悲情的慢歌,让他有点恍惚。
“一无所知的我总是小心翼翼,
苦心思量却无法如愿地回应你。
不懂感情的我总无法表达我的心境,
而温柔的你却总深情满溢让我安心。
你总在必要的时候出现,
即使是深陷黑暗的我你也未曾抛弃,
我是如此坚信,
你是我在此人间惟一的光明。
原谅我总是寡言少语酷似绝情,
只是我笨拙的嘴无法好好说明,
我的深情,我的心意。
若再有一次机会希望你能听清,
我爱你。”
嘴角的苦涩让陆常明白,是双颊划过的泪侵袭着他的味蕾,他不知自己何时落泪,或许是开头,也或是副歌,酒精让他的反应也变得迟钝。他醉意朦胧地看着台上那位化着浓妆的美丽女性,陌生却又似曾相识的面容勾动起了他心中最柔软的弦音。
“麻烦,再给我来半打啤酒吧。”他抹了抹嘴角边的酒沫,用似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明宇将酒列在陆常的面前,未等他开瓶,便被抢先一步将瓶盖咬开。
他顺手地在身旁拿来一个杯子,猛地将酒漫入杯中。
“喝吗?”他将酒推到明宇面前。
“不好意思先生,工作时间我们不能喝酒。”明宇笑道。
“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了。”陆常默默地将那一杯酒灌到胃里。
陆常垂着眼,缓缓问道:“小哥,你有喜欢的人吗?”
明宇抹干台上溢出的酒水,微笑着说:“每个人总会有一两个的吧,不过那是在念中学的时候了。”
“那你有过不得不放手的经历吗,就是你很喜欢她,但是知道自己不适合她。”
“那是怎样一种状况呢?”
“就像你很喜欢你的前桌,然后把她追到手了,但你觉得她跟你在一起不是开心的,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或许有更适合她的人,或许是班上的阳光男孩,又或许是更有浪漫情怀的男生...”
“但只要她还在身边不就好了吗,人自私点也没事的,先生。”
陆常摇晃着酒杯,舞台上的歌手依旧唱着,这一次是一首更古老的情歌。
“是啊,若是她再肆意任性一点,或许我也会自私一点吧,可偏偏她却默默地一直在我身边,即便不开心,也在努力地委屈自己。”
“这样,还怎么让我狠心不放开她呢。”
仰头,又是一杯酒,陆常的胃却已遭不住酒海翻涌,抽搐起来。
演出刚好结束,店里的客人鼓掌,零零碎碎得,像是从陆常胃里奏出的鼓点。
真是个善良的笨蛋啊。
夏玲玲从舞台下来后,在陆常的不远处坐下。
明宇给她递了一杯柠檬水,轻声道:“夏玲玲小姐,我想你也已经听到了吧。”
她点点头,眼中摇曳着泪光。
她回忆起了来这个世界之前,以及到这个世界后的时光,是多么的孤独和彷徨。在艾兰被约束之后,世间太平,只懂征战的她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自小在王都军营长大的她没有十分亲近的人,她一直考虑的也只有打仗的事,所以也不知道在世界变得太平后应该做些什么,追求些什么。每天从房间醒来,喝着女仆泡好的茶,擦拭再也不会穿上的铁甲,坐在阳台上看着王都上漂浮的流云从聚拢到离散。这种空虚感,甚至比铁枪穿过喉咙更加让人心寒。
之后她得到了国王的嘉赏,奖赏她前往一个更加多姿多彩的世界寻找新的生存意义。
虽然在移居到这个世界之前夏玲玲已经学了十分多的知识以应对现世的工作与生活,但是在进入公司刚开始的那一段时间,她还是十分力不从心,也就是在那时候他认识了陆常。
陆常工作十分认真且卖力,但他似乎天生并不掌握通向成功的方法。在夏玲玲刚来到公司的时候,陆常负责带她尽快脱离新人期。刚开始,他讶异于夏玲玲那近乎山顶洞人般落后的生活知识,因为她甚至连坐上巴士后必须在相对应的地方下站才能够回到家这种常识都不知道,以至于陆常为了不拖延工作进程,每次他都得陪夏玲玲在公司里将所有的工作完成后再将她送回家,途中还要教她在什么时候上站什么时候下站。棘手得让其它同事抓狂叫苦的夏玲玲,陆常却奇迹般地将她变成了一个正常社会人。不知不觉中,他爱上了这个纯白如纸的姑娘,在一次不是很浪漫的下班车途中,生硬地表白了。同一句话他用很多种不同的方式才将心意传达给了夏玲玲,司机看着后镜的这两个人都为他们着急。而夏玲玲,也自然而然地答应了。陆常现在想起来,或许她那时还不知道恋爱究竟是什么东西呢,可能只是因为她的懵懂和善良,他们才能一起走了一段温馨又锥心的路。
夏玲玲想抱住他,想轻抚他的脊梁,用温柔抚慰他胃里翻腾的海浪。
但是她又不得不问自己,就像他所想一样,同样的,她是否能给他快乐呢?或许离开她后他会遇上更能够让他开心的人。她曾是一名骁勇的战士,但她却没有自信能够带给他快乐,是否他们真的并不适合对方呢。
但那个下班后整洁又荒芜的家,那个没有他在忙碌的厨房,厨具都安静地如死物般,连幽蓝的火光也不会点亮。那些跳跃着的城中的霓虹光苗,就如同那些曾在她头上一朵朵飘散过的流云,紧紧地掐着她的咽喉让她难以呼吸。
那张叨唠着她没记性又一边帮她重新制作报表的印着屏光的侧脸,那牵着她时小心翼翼地颤抖着的手,一如那些所有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温柔地包裹着她的世界,赋予她新生。
她紧握着酒杯的手不禁颤抖。
她不想失去,但她也不想自私,像陆常那样,他为她的幸福着想而她又何尝不是。
手机震动起来,他接了电话,稍微有些口齿不清地回答电话那头的人:“是的...在路口的右手方向...”
明宇问道:“先生,你要走了吗?”
“嗯...是啊,叫了朋友过来接我,今晚谢谢你了小哥。”陆常掏出钱包结账。
明宇扭头望向夏玲玲,焦急地冲她挤眉弄眼,而夏玲玲只是呆坐在那,紧紧地握着酒杯,连眼神也不敢往那边放,她在做思想斗争,她在焦虑,脸上的妆都因汗迹而变花。
该怎么办呢?我们性格并不适合啊,我不是一个能够让他开心的女友,放手的话可能他会更幸福的,不是吗?但是...我该怎么办呢。夏玲玲还在纠结着。
陆常推开门,向外走去。
“何必想得那么复杂,你以为自己是圣女吗?”
夏玲玲朝声音的来向望去,奕川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她的旁边。
也不知何时,她手中的酒杯被夺了去,奕川举起酒杯,眼睛越过深黄的酒液曲射成巨大的黑色眼眸映入夏玲玲的视界中。
“爱不是那么圣洁的东西,别自以为是了。”
只见奕川握着酒杯的手一抬,金黄的洪水扑面而来,卷着化作浪花的酒沫将夏玲玲的视界淹没。
视线中的光线越来越弱,她能看到自己离海平面越来越远,渐渐沉入深海,不能动弹。
向周围看去,金黄的水泡中许多画面正在无序放映。
她看到了自己金戈铁马的前半生,以及在城堡中度日如年的寂寥的时光。
她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只是那张脸稍微有点稚嫩,画面里还有许多跟他穿着同样衣服的人,可只有他一人形影单只,默默地擦拭着黑板。她晓得,那是他的前半生,她认真又不善言辞的爱人的稍微孤独的前半生。她想去摸摸他的头,告诉他没关系,可当她伸手时,泡沫便破了。
她只好看另外的泡沫。
这次依旧是一张熟悉的脸,但画面中多了一个陌生的人。
他似乎因为什么痛苦的事而在抱头痛哭,一个陌生的女人紧紧地拥抱着他,轻抚他的背,哭声也慢慢从痛哭变为低泣。
他们在寒风凛冽的街上走着,她把手伸入他的后颈,冷得他直哆嗦,她大笑着,将红唇与他因冷风而干裂的唇相贴合,跨年的烟火识趣地在他们头顶上绽放。
他谎称有事,联合所有同事一起离开,只剩下她一个人在公司里加班。她生气地嘟着嘴,抱怨着他的不识趣,一边孤单地制作报表。突然,她收到了上司发来的标题为“追加”的邮件,她无奈地叹着气,不情愿地点开了邮件。追加的文档中没有提到材料价格和买方资料等信息,有的只是“1.15,给她递了杯茶、1.16陪她去考察.....”等等类似记录一样的文字。她往下翻,越往下她的瞳孔瞪得越大,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而到了最后一行,她泪水夺眶而出。“12.20,向她求婚。”电脑左面右下角,时间:12/20,21:27。未等她擦眼泪,办公室里突然涌进来许多人,个个手上拿着她和他的照片,而他也走向她的跟前,单膝跪下,紧张地递出戒指,说:“嫁给我吧。”
“真是老土得掉渣的求婚方式。”她这样说着,然后抱住他的脖子大哭起来。
“好的。”
夏玲玲感觉无法呼吸,不知何时起,她意识到了这件事。此刻她感觉到何为撕心裂肺的痛楚,这痛苦远比她右肩的剑伤痛一万倍。视界中的光线消失,海底也渐渐从金黄变为深黑,她绝望地扑腾着四肢,泡沫中一幕又一幕的场景又在她脑海中回放,那个拥抱,那个深吻,那枚戒指,让她心脏的跳动都停止了,她痛苦的张着嘴,想喊叫些什么,但这可是海底,她越沉越快,越沉越深,越来越暗,暗得如艾兰的流云,炫目得让人意识消逝。
“嗒。”
奕川打了个响指,夏玲玲猛地回过神来,眼神不再空洞。
“我再慢点,你神智都要湮灭了。”
“他呢?!”夏玲玲焦急问道。
奕川向门外指了指。
陆常正跌跌撞撞地朝一辆车走去。
玻璃门被推开,夏玲玲朝他的方向狂奔,玻璃门晃悠地合上,印着她焦急的似乎要赴死的身影。
“等等,别走!”
他回头,眼睛有点睁不开,只见一张俏脸携着散乱起伏的秀发向他靠近。
没等他思考状况,她便撞入他的怀中。她紧紧地抱着他,紧得让他后背生疼。
“陆陆。”他正想推开这个女人,但听到这句话后他不禁身体一抖,连酒也醒了不少。陆陆,是害羞的她为他起的爱称。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触感,是他每天晚上都在梦中都会梦见的人。
他认真地看着她有些花的脸颊,同时也回想起台上的那位美丽歌手以及那段深情的歌声,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将这一切串起,然后深深埋在她的长发里,像个孩子般低声啜泣。
他恍然醒悟,无论他怎么为她着想,无论他想得再多,他都不能否认一件事,他不想让这温柔的发香成为第二个人的港湾。
擦了擦鼻涕和眼泪,他笑着说:“玲玲,你妆浓得我都认不得你了...”
“那你要再多多观察我呢...”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她突然抬起头,说:“我有很多事想跟你说呢...还有我也想听你的事。”
“好的,但是不急,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慢慢说呢。”他捧起她的脸颊,轻轻地吻在她的唇上。
即使我再如何思量,果然还是无法抵挡失去你时而感到无尽的落寞与悲伤。
我们是带刺的牵牛,即便遍体凌伤,我也要永远与你缠在一根枝上。
车来又往,路上的行人走走停停,黄灯将他们的影子刻在地上,像那些大多数的白痴情侣那样。他们不顾那些视线,只是感受着对方的呼吸与释放那无法抑制的爱意。
而人们也表示很无奈,有人无奈地笑了笑,驾车离开,而玻璃门后的奕川则趴在台上打盹,明宇也无奈地笑着,嘟囔道:真是两个纯情的笨蛋。
一周后。
“怎么每天还是吃这些啊,每天都汤泡饭我的san值会下降得很快的。”奕川日常抱怨。
“说起来我们不是帮夏玲玲解决了她的感情问题嘛,怎么我司的经济状况不见好转呢?”将汤里的红萝卜挑掉,这是他最讨厌的蔬菜,之一,但明宇为了让他不好受每次都会放。
“如果你少玩点游戏多做点正事,我司立马就能恢复正常营业。”明宇冷冷地嘲讽道。
奕川不回应,碗也不收拾就拿出游戏机,瘫在沙发上开启废人模式。
“说起来那天你差点把夏小姐的神智都湮灭了,她不追究你责任就算好了。”
“我用的魔法可没有危险到那种程度。”
“嗯?什么意思?”明宇放下碗筷。
“我只是用了‘虚幻深眠’,一种常用来给宗教信徒修行身心的低级幻术而已,是她自己的心结过重差点丧了命。”
“你的意思是...夏小姐所在意的东西化为了心魔?”
“我早就说了嘛,爱情才不是那么圣洁的东西。”
明宇垂下眼,汤面泛起的水纹,将他的脸歪曲得略微滑稽。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做了一件坏事。
“我们是不是做错了些什么?”他问。
明宇知道,他们都敏感内敛、不善表达,为对方着想又不敢面对自己内心真实的欲望,他们就像同极的磁铁,靠得越近,反斥就越强。而唤醒夏玲玲自私心魔的他们,又是否歪曲了她的人格,或者让她重新开始了一段并不会舒心的恋爱。
奕川放下游戏机,仰头看着天花板,露出了少有的神情。
“强烈的占有欲,无法平息的不安全感,以及难以对等相通的爱意,爱所包含的就是这么沉重的东西,它并不圣洁,因为人性本恶。”
“而我也不认为我们能够左右她的幸福,即使我是魔王,我也没有这么傲慢,无论我们帮或不帮,劝合或劝分,能决定她能否幸福的只有她自己,我只是让她直面自己而已。”
“这听起来像是不想负责任的诡辩。”
“我说了,人性本恶,而且这是在现世做生意所必须学会的社交辞令。”
明宇感到些许悲伤,或许真的像奕川说的那样,谁也没法真正帮到谁,很多行动都不过是自以为是的伪善,而爱情也一样,美好甜蜜的背后埋藏着不能明说的黑暗面。
那么,自工作以来自己又真正帮助过谁呢?旁人一直将自己标榜为好人,但一直将他人引导向自认为好结局的傲慢的自己,真的好吗?
“你不觉得今天的天特晴朗吗?”奕川突然问。
“那是因为前几天都在下梅雨吧。”明宇向阳台望去,心想终于能够晾一下衣服了。
“你过来看看。”奕川举起手,将手机递给明宇。
“看啥?”明宇接过手机。
屏幕有些反光,明宇将亮度条拉到最大,看到的是一张合照。
陆常高高举起手机,将咧嘴大笑的他和一脸不情愿的夏玲玲定格在了一起。
短信上写着:本来我不想发这条短信的,但他坚持要给你们致谢,所以说,谢谢你们,蛀虫魔王,还有明宇先生。
好像有风吹了进来,明宇感到后背的衣尾在轻轻地飘,他也轻轻地扬起了嘴角。
“上班还这么放肆秀恩爱呢。”
这个结果,还算ok吧,大概。
奕川看着对着手机傻笑了许久的明宇,不耐烦地一手把手机抢回来。
“你干嘛!”
“我要回人家信息啊,不然多不礼貌。”
明宇用欣慰的眼神看着像是长大了的奕川,然后将头凑到屏幕跟前。
只见奕川回复:你可快点把钱打过来吧,再过几天就要收你利息了。
明宇一头栽倒在沙发上,他很绝望,这种跟废柴魔王共事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艾兰服务社还能坚持到年度业绩报告的时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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