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费施曼小镇环境管理协会内。
“迈克尔，第一个是你的，这是你今天报酬，明天继续努力，我很看好你的冲劲。”
“是！”
年迈的财务管理员拉瑞在向每个未劳动契约的临时雇佣者结算当天的工钱。
“下一个……嗯？欧普缇米辛？”
名单上的下一个名字，装饰在拉瑞鼻子下方的小胡子翘了翘。
从临时工群中走出一个身材消瘦的男青年，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一头中短发完全没有经过梳理，随意地用皮筋束在一起，抛在背后。
虽说他本人消瘦，但不显得病弱。只是那双让人看不到任何希望光芒的眼睛，让人不自觉地认为他已经病入膏肓。
“又见到你了，小子。拿上你的工钱，马上回家冲掉身上的臭味，什么都别想就去睡觉。一觉睡到丰收日最好不过，反正我已安排好让人顶替你的任务了。”
“哈哈哈，老爷子这么说我就安心了，总之明早见。别在今晚睡下之后寿终正寝了。”
脸上挂着疲惫的笑容，欧普缇米辛从拉瑞手上拿过十个铜币，离开了充满各种臭味的人群。
十个铜币，这是做一天清洁工作的报酬。
清洁工作只是这些临时工之间自诩的美名，在某些居民的眼中，他们不过是群捡垃圾或者拉粪车的穷人。
十个铜币勉强能解决他们的两餐饭钱，但对负债累累的欧普缇米辛而言，一份工作并不能保障他的生命安全。
他来拉粪车，只是为了保障他的财产安全。
“嘿，我亲爱的欧普，好久不见啊。美丽的幸运女神终于将你带到这。”
刚离开街道拐入小道，三个打扮怪里怪气的市井痞子围住了。其中某个语气阴阳怪调的二五仔不断在跟欧普缇米辛套近乎。
欧普缇米辛已经猜到他的来意。
“几位优雅的先生。如果我没记错早餐吃的是芝士面包，我这个月的债款已经不再需要各位再次光临了吧。”
“不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亲爱的欧普。太阳已经沉入西方，我也从老板那里拿到了今天的报酬，现在我只是你亲密的朋友。”
“哦，所以呢？”
“你也知道吧，今日是美酒与聚会女神路卡希的生日，我们打算好好为她庆祝一番。奈何兄弟几个没有足够的钱为其筹备厚礼，所以想委托我亲爱的，可靠的，充满虔诚心的朋友帮我一个小忙。”
“你是想问我借钱咯？嗨呀，早说嘛，我虔诚的钱袋一直为女神敞开着。”
虽然欧普缇米辛并不知道有没有如此堕落的女神，但他还是将手伸进了口袋中。
带头的痞子以为欧普缇米辛已经屈服，但他的跟班却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凑到头子的耳边说道。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怪味儿？”
“怪味儿？”
带头痞子吸了吸鼻子，空气中确实有股让人恶心得令人作呕的刺鼻臭味。
还没等他找到臭味的来源，欧普缇米辛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坨铜币和不明暗黄色半流体的混合物，推到带头痞子身前。
看着不可描述混合物从欧普缇米辛的指尖挤出，三个痞子连忙捂住口鼻，惊恐万分。
“来来来，这是我的一份心意。”
“你！”
“怎么了快接着啊，还是要我亲自送到你们女神面前？”
欧普缇米辛步步紧逼。
“你这个疯子！给我记住！女神会诅咒你的！”
三个痞子没有办法，只能一溜烟地逃出了他的视野和投掷范围。
“呵呵呵，你们的女神才不敢靠近我呢。”
对着痞子们逃走的说完胜利宣言，欧普缇米辛收回笑容，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般，望了眼手中让他都感到不舒服的粘稠物，轻叹了口气。
“到海边洗洗吧。”
他甩了甩粘在铜币表面湿粘泥土，将十个铜币重新放进口袋。
这就是欧普缇米辛的生活。
因为讨债者数都数不清，每天总会碰到几个跟他讨钱花的痞子。值得庆幸的是，用湿泥伪装成屎块的办法为他带来了不少运气。
有幸运，便会有厄运。欧普缇米辛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幸运论。
神爱众人，他不会偏袒任何一人。当他给予某人幸运时，他也会给予某人等量的厄运。
对这一理论深信不疑的欧普缇米辛，不会因为获得后虚荣，也不会因为失去后堕落。这个观念同时也让他变成了生不欢，死不去，甘愿在艰苦生活中挣扎的活死人。
这具白天活动的尸体在夕阳的余晖中回到了陵墓附近的海滩。
正当他准备趁着还能看清大海的蓝色，洗去硬币上的淤泥时，他发现在不远处的浅滩上立着一根细长杆，大概与他同高，像是渔夫用来击杀大型鱼类用的鱼叉。
在长杆附近泛起的不协调浪花，似乎正逐渐失去生命的挣扎。
很少因为某件事好奇的欧普缇米辛，不知哪获得了勇气，决定走近鱼叉，一探究竟。
离鱼叉越近，那个搁浅的生物越是刷新着他的猜测。
粉红色如水母触须般摇曳的长发，人类女性的上半身，下半身却是镶满墨绿色鳞片的泛光长尾。
“人鱼？”
此时，海水已经没过了他的膝盖，人鱼躺在他脚边，没有意识。
虽说人鱼这类物种对这座小镇的居民来说并不陌生，前不久还发生过人鱼吃人的事件，但对欧普缇米辛来说，能够如此近距离地观察人鱼这还是第一次。
明明不是想要寻死的人，也不是精神失常的人，他竟将双手伸向鱼叉，心中反复默念着“拔完就跑，拔完就跑”的咒文。
现在是浅水滩……体力充沛……人鱼体型不大应该可以对付……
再三确认好当前状况后，欧普缇米辛毫不犹豫地握住鱼叉。
握力通过长杆传导，撕扯着皮肉，惊动了人鱼。
一双亮金色的眼瞳紧盯着惊扰者，宛如目击了丝瓜的猫咪，全身一抖。
巨大的反作用力拉扯着欧普缇米辛进入水中，但是他最终站稳了脚跟，双手灌入力道。
“给我老实点！”
他狠狠地踩在了人鱼的肚子上。喷射出的血液在海水中扩散开来，搅拌，浑浊。
突然，人鱼反射性抬起尾巴扫向欧普缇米辛，他毫无闪躲的余力，像被踢飞的皮球射出了好几米远，跌进浪中。
“痛死了……”
凭借着刚才的力量，鱼叉被顺利拔出，但现在对他来说反而处于危机中。
身下松软的沙子令他无法立即站起。要是人鱼趁这时候袭来，他根本没有逃脱的希望。
可当他重新看向自己飞过来的方向，那边的海面已经回归以往的起伏，也不存在人鱼袭击过来的凶恶利齿。
“逃走了吗？也好……”
被海水打湿全身的欧普缇米辛重新站起，毕竟他不像人鱼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他必须确认被击中的小臂除了剧痛外，有没有出现骨折或脱臼之类的重伤。
好在伤势不算严重，但欧普缇米辛没为此庆幸，反而因为他的幸运论，自然而然地将其当作不幸。只有这样，他才能多多少少偿还这些天的幸运，又满怀信心地再次展开接下去的生活。
然而，能够让他舒心生活没有如约而至……
在离欧普缇米辛不远处海面上，漂浮着小半个粉红色毛发披盖的脑袋。金色的双眼注视着沙滩，还有刚刚为她拔掉鱼叉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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