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过两轮，癸字班的后门咿呀一声，有人闪进了教室。
“李老师！”
被叫住的年轻女子无奈地耸耸肩，从班级后方走上讲台。
“你好啊，同学们，今天的自习进展如何？”
“老师，你这是第几次迟到了？！”
从座位上站起来的女生双目圆睁，直愣愣地盯着李云葵。
“第三次？……还是第五次？我不记得了。哎哟，不要那么认真嘛，严末末同学。反正晚上的自习课，教导主任也不会过来巡查，大家随便点啦……”
“不对！”
严末末打断了李云葵的话：“本来晚自习就是要趁着灵体出没的最佳时刻进行驱魔实践的，但老师你每次都不出现。这几个星期我们班都没进行过一次实践，再这样下去，别的班进度就会远超我们了！”
李云葵把手探到脑袋上，使劲挠个不停。
“听你一说，好像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本来就是！老师……”
女驱灵师大手一挥，仿佛要把这个问题从空气中一把击落。
“知道啦，知道啦。放心吧，没问题的，今天晚上我们就去。”
“今晚？老师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严末末皱着眉头，举起手机。
“呃，晚自习结束了吗？没关系的，本来驱灵这件事，就是越到深夜越合适。不过学校对你们这些新生不放心，这才强制安排在晚自习期间实践而已。
“就一句话，老师不强迫大家，愿意在夜里加强训练的，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从宿舍到教室前集合。”
“说得容易！宿舍可是有夜间外出的禁令！”
“如果连这么点障碍都克服不了的话，那还配称我李云葵的学生吗？总之，想在期中的统考大出风头的话，适当的用功总是应该的吧——免费提供秘密训练的可是我哦，就算被学校发现，处分的也是我而已，你们不用害怕。”
李云葵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可乐罐捏成一团。她抬起手，潇洒地一甩，将罐头扔出窗户。
“还有，特训不强制参加。觉得有必要，而且还有勇气的孩子就来吧。其他人可以按时休息，现在解散。”
三
清川二中是个驱魔师培训学校。这个秘密早已不是秘密。
清川市日渐衰败，到今日，适龄的学生一所中学就能装下。清川第二中学是在教委注册的第二间高中，从不在当地招收生源，也不参加高考。
学校位于全市最高的七苏山顶，校门建在山腰，离繁华的市区还有很长一截。
七苏火山自古以来被视为灵山。据观察风水的先生所说，有大灵脉从苏湖引出，如同虬龙一样围绕七苏山一周，再从山上灌注入邻近的清川江。这样的灵气世所少有。有史记载以来，清川就是神鬼怪异频出的传奇之地。
清川古有黎山巫，据山而居，呼风唤雨；近代天师道的道场屡次驻扎山上。与此相应，民间异鬼喧闹之事也是极多。
有时，夜晚有长蛇如河，从闹市的大街上施施然而去；有时，天上落雷触地不止，团团转动，甚至化为人形，进出普通人家；有时，五通神显形；有时，青邱狐入灭。这些都被唤作灵异。
不过，自从二中于40年前在七苏山上建校之后，灵异怪事大为减少。坊间传说，二中其实是建国后天师道隐居之所，天师在七苏山顶建了镇压之所，为掩人耳目，表面化身为普通的高中，实际上是在培养镇妖除怪的术士。
李云葵站在教学楼的楼顶，小心地调整了自己的姿势。这样，她就能从楼顶上俯瞰整个校道。
校道从二中的宿舍区延伸到高一级教学楼前。清川二中的校区被分为三个同心圆组成的区域，被称为“秘密仙界”的第二圈层还没有向新生开放。因此，孩子们突破宿舍区的结界后，只能沿着最外圈的校道向教学楼进发。
23点45分，还没有一个学生出现。李云葵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根烟卷，苦笑着将它扔进夜风里。
“湿透了，真倒霉。在学校里也买不到违禁物，得暂时戒烟了。”
晚风从李云葵颊边拂过，两鬓垂下来的发丝飘扬起来，弄得眼睛痒痒的。下意识地把运动服的开襟拢在一起，李云葵突然感觉到心里一阵凉意。
究竟有谁会过来呢？
所谓夜间训练只不过是个借口。
这些孩子们都是从全国各地搜集过来的灵异种。李云葵心里清楚，在夜间，荒灵的力量越发强大，这时让这些灵异种与野生的灵接触，后果将是严重的。
有好的后果，也有坏的后果。但不管是何种后果，都是这些孩子必须承受的。
李云葵叹了口气，站直身，从怀里掏出一套符札。她皱起眉头，选出其中一张。时间快到了，必须提前将召唤的通道打开。
她指尖一抖，荧绿色的火焰点燃了符札的一角。
李云葵捏着带火的符札，在空中虚画几道，亮出一道门的轮廓。
就在这时，空气颤抖了一下。
有什么东西突然从“门”里冲了进来，一头撞在李云葵的怀里。
李云葵退后一步，连连挥动符纸，将来犯之物罩在结界之中，定睛一看，却发现躺在怀里的只是一个头发如同鸟窝一样的女生。
“喂，醒醒！”李云葵使劲摇晃着从半空掉下来的少女。过了好半天，女孩子才睁开眼睛，缓缓醒过来。
女孩仍然穿着白衣蓝裙的制服，一头栗色的头发，在两鬓扎成了两条麻花小辫，剩下的头发挽起来往脑后梳去，用红色丝带扎成了马尾，但此时本应整洁的发型变得乱蓬蓬的，呆毛林立，像被雷电碰过一样。李云葵想起来了，这是高一癸字班的姚翼扬。
“发生什么事情了？快告诉我！”
“怪事？”姚翼扬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哦，女生宿舍被怪物袭击了……”
“有这种事？”李云葵站了起来，踱到楼顶边缘，远远眺望着宿舍区。
有腥臭的味道从那边传过来。不，这不是怪物……
“老实告诉我吧，姚翼扬，你身上发生了什么？”
“我？我……完全没发生什么啊。刚才，有怪物冲破了宿舍区的结界，我和梁佳音正好站在旁边……吓得我使劲跑了起来，跑啊跑啊，就到了这里……呀！梁佳音不知道有没有被怪物吃掉……”
“是吗？”李云葵闭上眼。事情很明显了，但这孩子完全懵懵懂懂，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你待在这里别动。我去宿舍区看看。记住，千万不要剧烈运动，尤其是跑或者跳之类的。”
姚翼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老师。再动一个指头我就是小狗狗。”
李云葵不再理睬她。她深吸了一口气，任凭风吹着自己的短发，闭上眼睛，来到楼顶边缘。接着，往虚空里踏出一步，整个人急速往虚空中坠下。
驱灵师在空中一个转身，双足轻踏，稳稳地降落在地面上。自己的契灵暖暖地缠绕在身周，李云葵感觉到身上充满术力。她又一个转身，面对疾驰而来的怪物。
一只浑身闪耀着火光的大蜥蜴停下脚步，警惕地将空白的眼眶移向李云葵。
“够了，把契灵收起来吧，严末末。”李云葵握住拳，轻轻地说道。
大蜥蜴犹豫了一下，把头昂向夜空。今晚也没有月色。
蜥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长发少女。夜风中，少女的长发总是不经意地遮住自己的眼睛，如果不刻意去看，就很难发现她线条刚硬的鼻梁和分明十分不屈的眉眼。
严末末抬起头，眼睛里露出愤恨的光芒。
“李老师，我可是根据你的情报做了。可是宿舍的结界超出我的想象，只能让契灵显现来破坏。我说，你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不，当然不是啦。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的能力现在锻炼到了什么程度——放心吧，宿舍结界被破坏的事早就跟宿管科打过招呼了，不会记录在案的。”
李云葵警惕地看着一脸愠色的严末末。不过，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作为前校长的孙女，我猜到过你会对秘密仙界的术法有所了解——不过，居然能够提前获得契灵，这点我还真没想到。”
“9岁时发生过一些意外，从那时起爷爷就帮我获取了契灵。这无所谓了，我只想知道，老师答应过的事，不会再有变故吧？”
“当然不会。”李云葵低下头看了看表，“0点10分，来了两个人。我觉得还可以等一等，20分钟后如果还没有人来，特训就要开始了。”
年轻的女驱灵师抬起头，凝望着夜空。
有不祥的灵兆盘旋在上方。
如同幽灵一样，从虚空中出现，又从虚空中消失的绿色蜻蜓，铺天盖地，黏连在横贯清川二中上空的巫道灵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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