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霖之镜

  • 霖之镜
  • zhihuiclannad
  • 2019-07-27 02:37:31
霖之镜

霖之镜

1

回忆如片段的倩影,倒映在被染红的外衣上。

“我喜欢你。”抽搐着并不能连成声音的词语片段。却是我听过的这世界上最美的声音。

“我亲爱的大小姐,今天的开学典礼你要迟到么?”屋里巨大的镜子中一位男子边喝茶边说着。

“不,父亲。典礼在2个小时后才进行,我有足够的时间赶到学校。”一位少女认真地回答着,不过她的眼神盯着的只不过是房间里的镜子。镜子里面是一位慈祥的父亲和一位年轻美丽的少女共进早餐的情景。少女好像吃完了手里拿着的面包,提着书包准备离开房间。

“需要我叫人开车送你么?”镜子外面是一具健壮的骷髅。骷髅的右手附着着少量的肌肉,抽动着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不用了,第一天的行程我预计是坐计程车去学校,开车送我会显得我很娇气。”少女丝毫没有畏惧这会说话的骷髅,反而很自然地和它对话起来。

“娇气,我们家的女儿多久会用这么直接的词语,你的成长看来比我预计得要快很多啊。”骷髅面部附着的少量肌肉压缩了,上颌骨的牙齿和下颚骨的牙齿轻微地分离,少女能感觉到这具会动的骷髅在微笑。

“我出门了父亲,祝愿你美好的一天。”少女深深地鞠躬,然后走向房屋门口的玄关。虽然祝愿的话语听上去感觉很美好,少女的脸上并没有浮出应有的笑容。原来这具骷髅是女孩的父亲。

“还有衣霖,记得以后别穿这件我设计失败的作品了,好歹你爸是一个服装设计师,有很多得意的时尚新品让你试穿。”衣霖的父亲害怕女儿听不到似得高声说道。

“知道了。”离开房间很远的衣霖随意回应了一声,走出了玄关。

2

淡忘了记忆中纷飞的落叶

是过错,还是收获。

如果让你承受不可忍受的痛,

那么幸福来临时

会有力气坦然接受?

还是效仿逃避痛苦时的选择。

拒绝理所应当的幸福。

幽深茂密的树林,尖顶红瓦的教学楼,干净得容不下任何杂质的街道,这就是我所申请的学校。

“我是一年A班。”

“我也是啊,我俩同班,嘿嘿。”

同级新生讨论着分班情况,我并没有参与。仅仅是站在远处默默地等待人流的逝去。

这种等待漫长而枯燥,我却觉得很自然。

不知道是多少个日子之后我终于走进了大学的殿堂。对于高中末期测试成绩为招生标准的国家来说,大学并不是那么容易能进去的。当然我也不是在否认自己的努力,对于个人而言成绩并不是最艰难的门坎。

国中三年级,我发现生活中目视的人类有些独特。看到的每个人的肌体都略微泛红,本以为这是日光灯照射下的视觉误差,但这种红色越来越明显,到最后成了鲜血的朱红色。周围的人从我的认知里变成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红种人。

接下来的两个月,这种红色的表面有微微的青绿色条纹出现,就好似人类的静脉血管。所有人的面貌都变得狰狞,无论是以前觉得帅气的男生,或者天资绮丽的女同学,他们在我的眼里都显得血肉分明。我很害怕目视这种血肉分明的怪物,哪怕非常清楚这种怪物就是人类。与生俱来对鲜血的反感,是人们从无数死亡中获得的道理,远离这些反感的东西,是生物的本能。而我却必须每天看到这些反感的怪物。当然我很清楚自己也是这些怪物中的一员,这种清晰的认知让我连自己都讨厌起来。由于不得不接触所谓的家人,我开始通过颜色的深浅和流向来区分不同的人类。那段时间里,我把自己关在一间漆黑的屋里,一心希望这些都是一场幻想的噩梦。梦醒之后,现实如同破碎的天花板降在了自己的头上,症状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

我开始淡忘自己以前身为少女的兴趣,最喜爱吃的甜点变得淡然无味,时装和打扮化为生活的累赘,以前饲养的可爱小猫也被我处理掉了。终于在摒弃了所有的挚爱,放下了应有的梦想之后,生存的厌恶感贯穿了自己,哭泣和抱怨成为了生命中的日常,不过这远远不够。

随后的一段时间里,血红色和绿色的条纹渐渐逝去,我以为症状有些好转,可随之而来看到的是清晰的骨骼和跳动的器官。人类的骨骼就如同教科书上画得那样逼真,在运动的时候显得非常协调。在骨骼丛生的身体下面有一块巨大的空隙,那就是人类的腹腔。除了支柱身体用的脊椎外,那里没有一块硬的东西,都是软软地不停抖动或者蠕动的肉块。根据我了解的情况,腹腔里应该是人类的内脏器官。而我自己,能够清晰地看清这些人类的器官。憎恨这些跳动的肉块,害怕这些会动的骷髅,逃避变成了唯一的出路。以前浪漫而富有诗情画意的世界变成了童话,我只能凭借记忆去揣摩生活的美好,自己的未来如同污水一般昏暗。

生活在骷髅的世界里,所有人都那样可怕,包括我自己。目视自己的同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内脏的跳动,多方面的压力让我束手无策。自杀说不定是一种比较中庸的选择,我能够看清楚手上的血管,红色是动脉,青绿色是静脉。只要给我一把合适的尖利物品,便可以划破血管最脆弱的外壳,让里面朱红的液体清润在我的身边。只可惜懦弱还是少女的天性,虽然我比从前更加理性,可是割腕带来的疼痛让我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3

“呐,衣霖。进大学之后你还去医院拿检查报告么。”一位女士放下了嘴里的烟,另一只手拿着我的检查报告。

“没有了,这份已经是入学前的了。”

看着她嘴里叼着一口永远点不燃的香烟,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袍,格格不入的打扮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玲子教授,学校里不允许抽烟吧。”

偷笑。

“对,所以我一直没点燃,真是可惜,明明还比较喜欢这里的环境。”

玲子老师是大学里的教授,她时常坐在这间咖啡飘香的办公室里。并不是很宽敞的办公室,已经被她改装成了杂物堆。房间窗台上的花盆里吊兰低垂着,下面摆放着一个精巧的咖啡机,地上随意地堆着各种书梱,虽然玲子老师不是很在意,但我每次在她房间行走时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免踢到那些书籍。

“衣霖啊,医院的鉴定结果有些幽默啊。”

“哼!考前逃避,真是个讽刺的说法。”

我的父亲是服装设计师,家里的境况还可以。父母帮我寻求了很多家医院的帮助,医院的各项检查显示我的眼睛和视力状况良好,医生们一直认为我在撒谎,但我非常明白自己的特异。通过和医生打交道,我学会了对所有人撒谎,学会了去目视他们,然后用普通人的对话和他们进行交流。这种交流没有意义而且很辛苦,最后的结果是医院的诊断书上写着我的病症是不想参加高中阶段最终考试的考前逃避。医院并没有帮到我任何忙,就好像学校一样教会我如何和身边的骷髅进行交流,所有的努力仅仅是徒劳。

“如果我是你这种情况,我肯定会受不了。衣霖,你还是很坚强啊。”

玲子老师稍微有点赞赏我的语句并没有令我高兴。我没有想象得那样坚强,目视状况的异常很快突破了心理承受的极限,以前的自杀想法变成我唯一想要做的事情。更加极具的自残让我在疼痛中少许把握住生命的实感,除了这些仅存的求生意志,还有对周围事物的憎恨,最憎恨的就是人类本身。

“玲子老师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爱夸奖学生。您给我的镜子才是我一生中最好的礼物。”我拿出手里的镜子,透过镜子瞅着老师。

没错,就在昏暗地一心寻死的日子中,我偶遇了这位叫玲子的女士。看起来大概三十多岁的她已经是一个大学里的教授。她告诉了一个方法,让我摆脱了现实的困扰,那就是镜子。从镜子里看这个世界,仍然是原来的样子,我还能看见父母的容貌,自己小腹上的几分赘肉,还有哭干了眼泪留下的泪痕。重新从镜子里注视着这个世界,依旧和以前一样,唯一的区别便是自己变成了一具会动的尸体。

“镜子么,简单的东西,不过对你来说太重要了。我仅仅是在能力范围内给予你一点希望罢了。”

玲子老师并没有注意我,只是认真地看着报告。

镜子里的世界美好但并非真实,我完全触碰不到它们,再美好的事物感受不到也是徒劳。通过玲子老师的帮助,我发现可能由于诱发性的突变使得我的双眼能够看透很多事物。具体能够看穿的事物根据组成材质来判断——最简单的就是人类表皮和部分肌肉,其次是衣物的丝绸和碳纤聚合物,然后是部分皮革和木头。不过人类的骨骼,金属,塑料还有化工聚合物我不能看透。感觉双眼就像医学用的伦琴射线可以透视很多物体,但并没有伦琴射线那么锐利,人类的内脏完全不能穿透。

“一位美丽的女生穿着丝绸的纱衣在我面前跳舞,我看到情景却是一块会动的骷髅和部分内脏在抖动。”不经意间我说起了时常和玲子老师共同探讨的话题。

“那么,我会像绅士一样邀请这位小姐在装有镜子的舞蹈教室里展现她美丽的舞姿。”

“那么,我会像绅士一样邀请这位小姐在装有镜子的舞蹈教室里展现她美丽的舞姿。”玲子老师和我一齐说着这段答语,说完我会心地笑了。这句话已经是我俩长期以来默契的对白。

“看来镜子还是带来了一些好的改变。”玲子老师放下了手里的报告,很认真地看着我,嘴角浮出了一丝温柔的微笑,“你真美。”

“额。。。”有点不好意思,我急忙照着手里的镜子。

镜子使我重新注重自己的外表。经常给自己化妆。我倾向选择浅色调的装扮,这样显得典雅。相对于化妆品来说,衣着却显得朴素,一定要选择特定我能够看见的材质。刚好父亲设计的一款清白色的古服能满足我的需求。类似日式和服般的束腰和西式婚纱般的拖尾裙是这件古服的特点,自那以后我都穿着这样的衣服。

“别陶醉了,我亲爱的衣霖。”

“哎?”

“报告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回去了,希望你能享受大学的生活。”

“嗯,那我先走了。”

每月一次拜访玲子老师的活动在大学期间我也照常进行。

同样的世界,比起镜子中那样美丽虚幻的那个自己,依旧没法摆脱对现实的憎恶,镜子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意义,但人类始终是我无法接近的生物。

镜子变成了我扭曲的依靠。

4

夜已深至,夏日炎炎之后是凉爽的清风。

“衣霖,晚上不要玩久了哟,早点回来。”

向着正在门口穿鞋的我,母亲很温柔地说着。

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话语,我跑出了家门。

越过住宅的庭院,走到了大门的外面。

漆黑的夜空只有孤月,既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

这样的道路,就是从家里通往学院的必经之路。

是自己想要独处,还是想让自己以为正在独处,毫无意义的自问,明明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为了避免自己因反感而引起的不适,我时常目光注视着没有人的风景。学校里的同学都喜欢穿着各式的衣服,虽然他们觉得很绚丽,我看来仅仅是透明的布而已。

临近的校园给予归家的自由。

预定的宿舍早已变成室友们的杂物堆,

依旧厌恶人类,可能不是因为他们稚嫩的观点,而是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对骨骼和器官的兴趣。即便成为了大学生的我周围的环境也没有变化。身边的同学,从来不与我亲近。大概是总不敢正眼看他们的缘故吧,其实我早已厌倦了为他人奉献伪善的笑容。

正因如此,我并不是一个能够让人亲切交谈的倾诉对象。

即使我很努力地掩藏着厌恶这种情绪,周围的人也能觉察出来。我的这种感觉很快在学校里传播开来,除了偶尔因为我的打扮而上来搭话的几位青年男生,几乎没人愿意搭理我。

正好我比较喜欢清静的环境,周围的排斥很自然地为我造就了这种理想的境地。

最近,心里时常感到不安,就像这样一个人的小道上也时常想起那个男生。

绝大多数人对我来说,都是千篇一律的样本,理想是趋于完美的存在,但理想并非等同于完美。班上有一位男生和别人不太一样。他的名字叫居一,如同我喜爱的德国哲学家一般的名字,让我无论怎样都无法忽略他。他喜欢穿着深黑色的休闲衣,这种材质能让我看清衣服本身,不知道他带的是什么金属的眼镜,居然能够让我不通过镜子就能看清他的面貌。他这样独特的打扮让我重新对人类抱起了好感,而这种太多的好感并不是我想要的。与其不停地给自己添麻烦,不如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远处街角的灯光出现了一个人影,

不禁意想起了那位男生天真的笑容。

人影有些恍惚,

不知为了什么,想要跟随之后,

莫非是我内心的律动?

也许,是好奇在推动。

5

废弃的教室里,点着一盏惨白色的日光灯。

仅存不多的光线被身着古服的少女挡住。

这位少女时常在这里和桌子交谈,

其实桌上摆满了镜子的碎块,

少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断地,不断地,

重复问着刚才的问题,

镜子,镜子,我是不是喜欢你——

学校的生活一如既往地无聊,除了正常的上课之外我很少去和同学打交道,偶尔运气不错地来几个向我友好搭讪的男生,都被我紧皱眉头地拒绝了。每天的课堂变成打望窗外绿叶的时间,有时候甚至庆幸世间的神灵让我还能观摩到叶子这种奇特的东西,毕竟大多数植物的枝干已经被我的眼睛忽略掉了。时常我的手中会携带一面镜子,这样好让我看清身边的状况,当然在不照镜子的时候我会尽量选择发呆来打发这些琐碎的时间。

“嘿,衣霖,我看你时常照镜子啊。”一块手骨拍了拍我的桌子。

反感如同诅咒散布在我的脸颊上,“别打扰我。”生气的我居然忘了使用镜子,直接目视着对方。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有意的。”很普通男性青年的声音,能听出里面略带歉意。

奇迹!我见到了第一次与之对话的人类。他并没有呈现以往骷髅的形态,而是带有表情地对我歉意地微笑着。有些惊讶,透过黑色金属的眼镜,里面是一双深褐色的双眼,感觉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人类的双眼了,多少有一点感动。

“衣霖,你还是第一次这么看着他人啊。不尽人意的相貌给您带来的不便我深表歉意,不过你能看我表示我并不让你那么反感。”男生的语句有些奇特,他清楚地明白我在想什么。但是他应该不了解我的眼睛。

“有什么事么?”

“搭讪。”毫不犹豫的回答。

噗嗤一声,我露出了很机械的笑容,第一次有人搭讪这么直白,天真或许是他最美好的品格。“哪里有人这么说话的。”

“果然,女孩子还是笑起来最可爱。”他露出了迷人的微笑,这种微笑让我羡慕。

“奉承在我这里可行不通。”

“那我还是尽量保留可贵的奉承,回到我原先的兴趣,为什么你经常照镜子呢?”

感觉他好像在探查我的底线,对于初次对话的男生来说,虽然我对他已经观察许久,或许他只是单纯兴趣而已。“因为镜子里的世界很美丽。”

“镜子的世界和外面的是一样的吧,如果镜子里面更美丽的话一定是你的主观印象。”对方好像很认真地叙说着听不懂的哲学话题。

奇怪的人,普通人说话都这么高深么。

“是么,明明看到镜子里面要漂亮得多。”

闹别扭的脾气我一点没改,面对陌生人这么说话可能不太合适。

“忘了。”

“哎?”

“突然想起了还没介绍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居一,就是居里夫人的居,一介书生的一。浩海平江百万人,桌前一人为居一。”

介绍名字都能以这种方式,真是一个怪人。

居一极滑稽的搭讪带来的一点好处就是我完全记住了他的名字。不过他独特得让我能够目视的装束才是真正吸引我的地方,他应该是我能接受范围内的人类。

“你太奇怪了。”我裝笑着发表着自己的评论,感觉很久没有这么大胆地说话了。

“哦,是么,我倒没有这么认为。”

一边扣脑袋一边很害羞地说着。

“除了这节课”居一接着说,“还有很多课程我们都会在一起上,平时我课余时间会到一个教授那里帮忙一个研究课题。”

他有点自豪,毕竟同级生还能参加课题研究的一定是很优秀的人。

“哦。”我的回答很简洁。优秀的人,并不是我可以去景仰的。

“有空的话,我想邀请你一起去看看我的研究课题,是很有趣的研究哦。”

“不必了。”

居一好心的邀请被我直接而生硬地拒绝了。

6

周围是一片镜子的散渣,

让人以为是玻璃的加工厂,其实仅仅是少女的屋间,

地上摆放的是一个一个不同款式的镜子,

在这些镜子之中,有几具可爱的尸体,

看不出款式,没有了棱角,

就连地板也被滑出一道道痕迹。

俨然它已成为碎渣的器皿,

房间内通明的灯光在这亮丽的镜块面前也变得暗淡,

少女站在碎片的环绕中,

绽出一丝扭曲的笑意,是喜欢还是爱,

如粉蝶般捧起散碎在地板上的碎渣,并将之洒向空中,

对于她来说,这是房间里又一次下起的雨。

时间过去的有些急促,纷乱得让我措手不及。校园里盛开的少许花朵也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是操场一直艳绿的草坪。虽然父亲给我准备了很多轻便的衣物,但是对于不能看到它们的我来说,这些衣物仅仅是透明的纱布,推开麻烦的衣服,能选择的还是以前的那种薄衣。

“衣霖,要上体育课了。”

“是么。”

“你不换衣服么?”

“我没有换其他种类衣服的习惯。”

大概听出了体育课我也穿这种衣服,对方有些惊讶。

“呐,你运动起来很麻烦吧。”

“嗯,可以适当地把拖尾裙剪短。”

似乎剪短这个名词在我身上并不适用,对方的惊讶一点都没有削减。当然我也感觉自己的意见很是特别,确实这种清白色的古服并不适合跑动。

到了最后为了缓解运动带来的不便,我重新去裁缝那里剪短了拖尾,看起来确实要清爽许多。

由于一时的冲动接受了居一的邀请,我把午餐从教室搬到了校园里的长椅。

似乎这里本来就是学生们享用午餐的绝佳地点,透过镜子,除了我和居一之外还有几对其他的同学也在这附近吃着午饭。

正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镜子中的人们,一个词语打断了本来的思绪。

“什么?”

“就是说残破的镜子啊。”居一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说着。

“哎?”

“镜子只是边缘被碾碎,但是中间的完整性却很好,一点没有被遗弃的感觉。”

居一对这种话题很感兴趣,是他的专业的原因还是他自己的兴趣呢。

“这算什么啊,只不过是镜子罢了。”

只不过是我的镜子罢了。

“但是都是些装饰很可爱的镜子啊,我要是拥有那些镜子绝对不会做出伤害它们的事情。”

与可爱的外表相反,这位男生好像很热衷于谈论这种诡异的话题,想必他观察事物的角度很特别,常常发现生活中异常的东西。我自己估计也是他观察的角度之一吧。

“没什么啦,这些跟衣霖也没什么关系。其实我就是说衣霖小姐如果喜欢镜子的话我也可以送给你哟。”

“如果是镜子的话也不是没有关系。”我顺手摸了摸自己胸前的长发,“可是……”

“?”

“在吃饭的时候,总该讨论些其他的话题吧。”

居一小狗般地点着脑袋。

真是的,本来有点期待的午餐变成了镜子的申辩会。

7

不知为何今天一直漫雨。

在雨点爵士乐般的敲打中,我游荡在教室的回廊。

结束当天的课程,教学楼里很快就不见了学生的踪影,留下我独自等待着天黑。

忘了带伞,我还是只能站在屋檐静静等待雨点的逝去。

一层薄纱笼罩为冬日的校园又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这不快的严寒让呼吸也冻成了白霜。

。。。。。。。。

不知过了多久,拿着小伞的居一出现在我的身旁。

“需要伞么?”

稍微有些得意的感觉。

“谢谢了,我没有借伞的习惯,居一还是早点回去吧。”

“哦,再过一会就回去了,但是现在,我想在这里呆一小会,不妨碍你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盯着降落在地上的雨点。

他侧靠在学院楼的支柱前。

我并没有想说话的心情,因为交谈对于我来说过于麻烦。

难以置信的安静,

居一没有说话。

我发现他很满足地闭上了眼睛,本来以为都睡着了,却从他嘴里飘出了短短的歌词。是一首没有听过的歌曲,不过旋律相当优美。头一次听到男生也能哼出这么美妙的曲子。

后来才知道这首曲子叫“endless rain”。

我和他相距不到1米,两个人一点都没有交谈确实有点让人觉得尴尬。

这并没有让我为难,而只是感觉很安静。

真不可思议,这种安静的沉默竟会带来一丝暖意。

“呐。居一。”

“啊。”他突然被吓到了。“什么事?”

“今天你没来上课,”我看着地上的雨点,“在这之前,你到哪里去了?”

“我去找前辈咨询问题了。”

“哦。”

居一交际面居然这么广,在这么简短的时间内,居然能认识高年级的学生。在我看来他仅仅是一个朋友而已,不过在学校其他人的眼里居一还是很受欢迎的。

“那位前辈也是我们系的么?”

“嗯,伸川你认识么?”

“不认识。”

“很平易近人的前辈,如果学习上有什么困难地话你尽管问他就行了。告诉他我的名字就行。”

“对了,你的研究是针对什么的。”

寻觅已久,话题被我抽了一个出来。

“是针对视觉的。”

“视觉?奇怪的东西。”

雨声渐渐消逝,沉默飘然而去。

伴随着自言自语的疑问我走向校门。

“衣霖,我还没给你说我的老师啊,我的老师叫。。。。。。。。”

居一的话语直接被我屏蔽。

8

寒冷的夜晚,

衣霖行走在校园内。

月光依然如水般倾泻在这个世界。

早已废弃的教学楼严肃地伫立在校园的某个角落。

她看上了一位仅存的人类少年,

对,不是骷髅而是人类。

拥有他,

这是她抱有的幻想。

对于目视这个世界如此困难的衣霖来说

这位人群中可以直视的少年显得那样珍贵。

衣霖脸部扭曲成了笑容的形状,

她又开始沉思,

自己拥有的是不会动的镜子,

她所期待的是鲜活的生命。

人类才是自己未曾拥有的感觉。

“居一,你小子最近是不是在和衣霖交往啊。”

对于伸川前辈的问话,居一差点把喝的水吐出来。一边咳嗽一边看着周围,所幸店里这个时段的客人并不多。

“伸川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班的居一已经迷上衣霖了,这句话在整个系都传遍了,你怎么这么迟钝啊。 ”伸川不怀好意地盯着居一。

确实,居一和衣霖已经认识好几个月了,衣霖在学校的生活除了单调的听课就没其他活动了。似乎从来不与其他人交谈,在校园里也只有居一这唯一的朋友。

“我和衣霖只是普通的朋友啦。”

“喂喂,那次给衣霖送伞的时候,是谁把宝贵的伞借给你啊。”

“太感谢前辈你了。”

“你之后一点进展都没有么?”

“没啊。”居一理所当然地说着。

“你知道衣霖学妹在校园里连个女性朋友都没有么?”

“哦,是这样啊。”

“作为唯一跟她接触的男性。你俩经常一起吃午饭的事情已经在学校传开了。对方可是出了名的衣霖啊。哎,怎么这么迟钝,多久才能有进展啊。枉费我一片苦心啊。”伸川对于居一的迟钝简直无法容忍。

“衣霖她可能有点内向吧。”

“我可爱的后辈啊,为什么你就不能选一个普通开朗点的女孩子交往啊。”

“衣霖她就是很普通的女孩子啊。”天真的居一顺口而出。在居一看来,衣霖很漂亮,能够吸引自己的,并不是这一点。总是感觉衣霖受着伤,实际上一直在为了避免受到伤害而努力着,却一直也无法摆脱受伤的危险。作为一个男人居一无法置之不理,不想看到女孩子受伤的样子。

“嗯嗯,很普通的女孩子。”学长好像发现什么似得邪恶地笑了笑,“骚年,思念是病,你得治啊。不过,拥有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居一,这是前辈给你的忠告。”

伸川前辈的话语总是带刺,不过带刺的话语总能提醒居一一些忽略了的东西。

9

快放假的一天,我突然收到了一条衣霖发过来的短信。对于衣霖也用手机我感到很奇怪,但更奇怪的是短信的内容——约会邀请。她居然邀请我,还说要带我去最喜欢的地方。我饶有兴致地期待着这位并不是很开朗的女孩带给我的惊喜。

“嘿,居一。”

衣霖见面之后的第一声就是这样。我们约定在咖啡厅里会合,稍微早一点到达的我已经坐下。有点惊讶的是她一直保持不变的装束。与学校的感觉不同,衣霖好像不太适应这种公共场合。

“哈喽。”

我挥了挥手。

“久,久等了啊。”

衣霖有些腼腆地坐到了我的对面,我想她对这次约会应该非常期待吧。纤细的手指翻弄着咖啡厅的点单,素雅是我想赞美她的词语。

一如既往地玩弄着手里的小镜。她不时地用水灵灵的大眼睛瞅着身边的一切,当然更多的时间还是把她漂亮的眼睛献给了镜子。自从以前和她认识起,我便迷上了这双注视着不同事物的双眼。

通过大学的研究,我发现衣霖大多数的世界都是通过镜子才能看到的。她的眼睛应该有什么独特的地方。

沉默的时光过得有些漫长,“我们走吧。”

说着,衣霖示意让我跟她出去。

与她的眼睛不同,衣霖的对话很简单,就算最简单的对话,她每一句也是认真回答。

衣霖并没有买东西,只是不断地从一家商店转到下一家商店,每家商店跳过的速度让我吃惊。虽说是个有钱的大小姐(这全系都知道,因为极少数家庭能在学校旁边专门为孩子购置一套房子,更何况衣霖家里购置的是一间公园里的别墅),但是她的装束一贯都是清白色的古服,一点也看不到现在物欲横流的世界里攀比的迹象。

走在路上,衣霖的装扮有点引人注意,不过她本人一点都不在乎。大学里的玲子老师给我说衣霖有着透视视觉这种高深的能力,在我看来,她也仅仅是一个普通的女孩。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告诉衣霖对于这种特殊能力我有一定的研究。

“就是这里了。”

一家装潢十分华丽的镜子店,应该说是工艺品店,里面摆放着不同的镜子——雕文和花式都显得高雅但不傲气。这样的店面感觉才能配得上衣霖小姐独具风格的气质。

她很迅速地牵着我进入了店里。

“这扇镜子用的是欧洲巴洛克式的雕纹,它的镜子材质本身则是用的低密度水晶。”

“这一扇是我最喜欢的,它的镜面上写着le fanena的字样,表示这是由一位著名的玻璃品工艺师加工的。”

衣霖开始饶有兴致地为我一一介绍不同的镜子,它的装饰,它的工艺水准,似乎比这里的店员还对镜子有着深刻的研究。

今天的她很有兴致,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如此高兴。

决定下来了之后,我鼓起勇气这么说道:

“平时衣霖你都是这么玩的么。”

在我面前可爱的女子像小兔子般地点点头。

如果说本身我对于异于常人的事物就比较感兴趣,那么在我面前的这只小兔子变成了我最大的兴趣。

“你是我见过最能吸引我的女孩了。”

我想我的表达已经很明显,不知道衣霖是不是能够明白。

“我很中意你。”

她的发言让我很惊愕,她的脸上浮出了训练过的机械的笑容。她的回答是哪部电影里教的么。不管她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我都从心底里期望镜子能带给她生活的希望。

虽然最开始是被衣霖质雅的外表所感染,不过真正吸引我的是她那不同寻常的特质。

有时候些许担心让我觉得衣霖在我面前装的过分坚强,在大学里没一个人理她的压抑环境中,她是不是透不过气来。如果我的研究能改善她的生活,那么我愿意一直为她研究下去。如果有一天她那不自然的微笑能稍稍转变,我想我的付出也有了那么一点回报。

10

女性很准时地等待在路灯下面,

不时地伸出手看看时间。

路灯下的暗影并非深黑,

根据她的计算今晚应该有人会出现在这盏路灯下。

衣霖。

从上次那次玻璃店之后我和居一理论上算是在交往了。 居一那家伙真是不懂风情,明明是冬天了他还邀请我出来散步。说是放学后让我在校园人稀的小道路灯边等他。知不知道本来我穿的就不是很多,这透明的羽绒外衣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保暖。

在约定时间到达前就走到了目的地,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态度是不是有点过分积极。透过手里的小镜,周围似乎没有一个人。让女孩先等男孩,居一的想法真是天真。顺便在这简短的时间里,照着镜子看看自己的样貌。

正在此时,镜中,居一熟悉的面孔到了我身后,“哟,霖,你来得挺准时啊。”

“是你自己太晚了吧。”

“今天研究课题时间有点晚了,不好意思。”

紧皱眉头的居一讨好着我。

“今天你找我什么事?”

我很好奇。

“你知道最近我在大学里做了一些研究。而这些研究我十分投入。”

边说着,居一递给了我一杯热的咖啡。

“嗯,经常你都会很晚才下课,我也是注意到了。”

很温暖的咖啡,我并没有喝,只是用来暖手。

“一直都没有机会告诉你,我被邀请去参与的是一项视觉透视的研究,而这项研究最奇妙的地方就是通过镜子能减弱透视这种视觉现象。”居一在说我,不对,他说的是研究。仅仅是研究。

有些紧张,

居一说不定会发现我的秘密。

“真是项有趣的研究啊。”

违心,同时在试探居一。

“这项研究我明白了很多东西,同时我也希望介绍给你。”

“嗯?什么东西。”

“就是说目前透视的能力啦,据说在某种形势下能让我们能透视事物,比如面前的一个香蕉,我们就看不到了。”

饶有兴致地居一盯着我的咖啡。

丝毫没有注意我的感受,透视的痛苦我比所有人都清楚,而现在这些无聊的人们居然还研究这种能力,简直不能理解。

“居一,我们能不能换个话题。”

我有些生气,因为我的这种特质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特别是居一。

“我们的老师叫玲子,她。。。。。”

玲子,以前交给我镜子的人。居一是真的发现了我的秘密么,不过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既然发现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交往。可恶,和以前的人一样,虚伪的人,说不定只是同情才和我在一起。

我把咖啡狠狠地摔倒了地上。

“居一,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哎?”

困惑。不知所措的居一被我吓着了。

“你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干嘛还来找我。同情么?”

我仅仅感觉过去被他掀开了。

“你听我说。。。。。。”

“不要说了,以后还是不要再来烦我了。”

歇斯底里的我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语。抛下这句话,我逃避,奔跑,不敢回头,不敢面对那个表情极度伤感的居一。

11

过了几天。居一。

同学们都离去后,我来到了无人的教室,并非绝对的无人,衣霖在那里站着。

她只是静静地望向窗外。

我并没有被她邀请,也没有邀请她,只是心里放不下受伤的衣霖,我在远处呆呆地守望着。

教室的桌椅被冬日的夕阳涂抹成绯红的颜色,如此艳丽的红尘让我想要用画笔将它记录。

衣霖倚靠在窗边,丝毫没有察觉我的到来。

“呐,窗外的风景好看么。”

“镜子中会更好看。”转过头来,她对着我,这一次的眼中,不带一丝情感。

“能邀请我和你一同欣赏么?”

似乎很简单的话语,但是我觉得有些过分。衣霖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我和她默默地站了很久。

“我很异常。”

突然,衣霖的眼里泛着光,很正式地对我说着。“你在玲子小姐的研究中应该了解了吧,透视这种能力我天生就有。与其说是能力,不如说是诅咒。它让我失去了人类本来观测事物的能力。其实更可怕的,这种诅咒对于我的认知,我的行为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夕阳艳红的余晖,撒在衣霖的脸上。此时此刻她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模糊。

“所以我憎恨人类。我憎恨看到的白骨,我憎恨看到的内脏。”

这是衣霖用强烈的语气想告诉我的。

“这样一来你会很寂寞的。”

“寂寞?”衣霖的嘴角散出了扭曲的微笑,“寂寞这种奢侈品哪里是我能得到的。”

衣霖很坚毅,感觉有已经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但是因为居一你,我学会相信人类这种生物。可是天真的你们把我的诅咒当成科学来研究,丝毫不知道禁果并不是人类应该偷取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听着。

“你想过要毁掉你所喜爱的东西么,居一?”

夕阳的绯红有些刺眼。

“哎?”

“每一件真爱的东西,都会被我亲手毁掉,这种诅咒已经把我逼上了异常的边缘。学校里的大多数的镜子都是被我破坏的。”

教室里,她的声音清晰地响着。我点了点头。

“也许,你还不知道异常的感觉。”她贴在我耳边,“如果我喜欢你,那就要毁掉你。”

衣霖向我笑了,如恶作剧般天使的笑容。

次日中午,我鼓起勇气邀请衣霖共进午餐。

她很吃惊,对于我这种白痴般的行为很不理解,但是没有拒绝我。

还是选在校园里的长椅。

严寒已经让师生蒸发,留下的只有我和衣霖两个气泡鼓在白色的校园小径边。

衣霖无言地坐在我身边,只是手里拿着袋装面包并不打算拆封的样子。

沉默混杂着她的视线刺向了无辜的地面。

是不是生气了?不对,肯定在生气。

其实,作为一个白痴都会明白昨天衣霖对我说的话,很明显希望我远离她。就好像最后的通牒,马上要发生什么事情。

“果然很冷啊。”

我依旧关心着穿着很少的衣霖,我能感觉她在发抖,可惜不能帮她,她也不会接受我的任何帮助。

“这里还行,你暂时忍着吧。”

我开始嚼着第二块饼干,但是衣霖的面包依然没有开封的迹象。

“干嘛和我说话?”衣霖毫无征兆地吐出了这几个词。

“啊?”

“我说,天真也不是你这样的吧。”

好过分的话啊,衣霖的语气很重,与平常不和别人说话的衣霖相比,此时的衣霖更加不讨人喜欢。好歹我也应该被说是无聊啊。

“衣霖,你是不是有点生气啊?”

她没有回话,只是针尖般地狠狠地盯着我。

“果然很生气啊。”

过了一会,衣霖的眼神有些缓和。

“只要居一在我面前我就变得焦躁,很平常的事情都会因为考虑到你的感受而烦躁。昨天我都跟你说得那么明确的话语,你还不罢手,真的不可救药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和衣霖在一起我就很开心,不管你做什么,就算照镜子我也会很开心。有你在身边,我就想着你会不会冷,会不会生气。虽说从一开始我是被你的美丽所吸引,不过我了解了你的内在之后更加坚信了这种感觉。至于你问我怎么开心,我也答不上来啊。”

“居一你知道我很异常么?”我点点头。

“那你就不能和我这种人交往啊。”衣霖很不耐烦地交叉着双手。

“不管平常还是异常,这都和交往没关系吧。只要互相喜欢就行了。”

衣霖呆住了,感觉她思考着什么。但马上她又不耐烦地说着:“那是你,我可做不到。”

耸了耸肩,衣霖拿着没吃的面包走进了教室。

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寒风中坐着。

“真是和别人说的一样啊,我就是傻瓜。”

回想起和衣霖的时光,不禁笑着含着眼泪。

“其实早就被拒绝了。”

啊啊,早一点发现就好了,我是如此地喜欢衣霖。

12

衣霖。

又一次从熟睡中醒来,时间应该是晚上九点左右。因为睡觉时间一般不会超过3小时的我从学校回来就有点困倦地睡着了。冬天的屋里暖气让空气变得干燥而且烦闷。

其实这几个星期以来,自从和居一吵架之后我就一直无视他,虽说已经习惯了视野里出没的骷髅,但是仅存人类的消失让我还是有些不太自在。

窗外依然是晴朗的冬夜,月光下的树干带有一丝透明的银灰色。不对,树干旁边有人。并不像我平时看到的骷髅,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这样的人只有居一一个。我透过窗帘悄悄地注视着居一,他好像有些困倦地打着哈欠,手里提着的吊灯不知道是不是特意想让我看清他而准备的。

他在监视我!

不知道有几天了。。。

每天放学的晚上我都会确认一下居一的存在,他如果没课的情况下一般都会到我的住宅这边来。时间是晚饭之后7点到11点,他的存在给我的生活造成了一定的麻烦。

几天后的下午放学。

我已有数周不曾像现在这样从教室眺望。窗外的光景,会让我这样的人感觉到暂时的安心。无法触及的景色,正因为无法触及才让我不抱有希望。

居一被我留在了被夕阳染成绯红的教室,从很久以前就喜欢这样的教室,这份喜欢一直没变。

“衣霖,我没想到你会邀请我,不再排斥我了么?”

“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吸引,排斥什么的显得很多余。”

居一有些惊讶,我继续用这种客观的语气和他交谈。

“你看到了对我的医学研究,不过。。。”

夕阳如此艳丽,刺眼得让我不用观测任何事物。

“很可惜,我并不是你想象中普通的学生,你所期待普通的恋爱也是不可能在我这里达到的。”

不可能,我的用语已经非常严厉了,我认为对方已经能够清楚我的意图。

“没什么普通或者不普通吧,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衣霖本人。”

“很遗憾,以前的我只是为了扮演角色在你面前装装样子而已,其实我连你的样子都看的不是很清晰。”

居一脸上露出很同情的表情。

“你不管什么样子,我都相信你。”

相信?这个暧昧的词语。

什么都知道却在我面前装天真的居一让我极度生气。

“什么叫相信?

什么叫不管什么样子?

既然相信我你为什么晚上还来监视我?”

气急败坏的我一下子丢出了这些话语。

居一一脸疑惑,然后又浮出了微笑。

“终于发现了啊。”声音慢慢变大,“因为相信你,我承认你过去的悲伤;因为相信你,我会担心你做出傻事而去监视你;因为相信你,我才会去了解你的全部。简单来说,因为相信你,所以我喜欢你。”

“。。。。。。。”

纯粹的力量,绝对的话语,将我自作聪明的外壳完全拨开,原本把自己看作世间最不幸的人,但这个观点崩坏了。生活的幸福早已洒在我的身上,只是我没能把握住。

一定是我的幼稚,让自己始终明白不了这一点。

居一是一个能收获幸福的人,而我却是一个破坏幸福的人。我会将能给予我幸福的东西一一破坏,家人的关系,玲子小姐给我的镜子,大学短暂而真挚的情谊。可是我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居一。

没错,喜欢他,我无可救药的喜欢他,同时我也清楚诅咒给我带来的扭曲。但我没办法,我就是喜欢他。

可惜我的真实并没有居一想的那么美好。对了,衣霖,喜欢他就要粉碎他。

“居一。”

“嗯?”

“今晚你还敢来监视我么?”

“哎?”

有点不知所措的居一不知道怎么回答,完全没发现我已经离开了教室。

13

斑纹极似鲜血的蝴蝶

停驻在苍白的骨架上,

是喜悦还是悲伤,

抖动的双翼并没有停下,

顷刻的瞬间,蝶离开了原来的处地,

仅仅是为骸骨撒上刚才撷取的朱粉。

晴朗的夜空,路边印着光亮的积水,荡漾着小小的微波。

静谧但有点沉寂的月。

居一最终还是来到了衣霖的住宅,下午的对话应该很清楚地传达了自己的心声。衣霖有所反应但是这种反应并非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想起学校镜子被摔碎的事件,又想起衣霖不时地更换手里镜子,居一有点担忧地看了看天上的皎月。

没错,是晚上。今晚并不需要去监视了,直接拜访一下衣霖的住宅吧。好歹也称得上是富贵人家的别墅。

由于这里属于政府的公园,衣霖家的庭院并没有被围墙隔开,很轻松地就能到达房屋的门前。门前是木质的台阶,屋内亮着几盏过道灯。

啪的一声木头凹陷的声音。

居一目光投向了那个方向。在那里是一位身穿白色单衣的人影,身着单衣的少女喘气着。

长长的黑发搭在了胸前,透过黑发的是恍惚的眼睛。

“衣霖,”居一奔向了少女。

少女衣着很单薄,不断地颤抖着。居一一把将少女搂住,少女很冰冷,比冰块还冰。

“冬天了,你到屋外多穿一点啊。”略带责备和心疼地护着自己的心上人。

对于这种天真的人,少女露出了陶醉地嗤笑。

咔嚓一声,

能感觉肚子有些温热的东西流动,

温热的东西?血?

随之而来的是腹部剧烈的疼痛,如此的疼痛,让居一蜷缩在地上缓慢地爬行。

并没有摸清状况的居一不知所措,但是已经没有给他摸清状况的余地,

逃跑

逃跑,

逃跑。

逃跑是大脑给他的第一信息。

缓慢地往外挪动身体,每次挪动都是那样吃力。终于没有任何力气再动了。居一仰望着月空。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少女骑到了瘫倒的居一身上,纤细得让人心碎的手上握着一块类似玻璃的泛红尖片。

居一的眼中,只有黑瞳的月空和洁白的少女。

“我,不想,死。”居一无奈地诉说着。

乞求着少女,

乞求着自己喜欢的少女。

少女埋下头,双手在颤抖,

寒冷,还是迟疑。

沉默,沉默的恐惧让风的声音都变得刺耳。

少女想像破坏镜子一样破坏眼前的这位男子。

但这位男子是特别的人——自己特别喜欢的人。

回忆如片段的倩影,倒映在眼下被染红的外衣上。

终于,少女丢下了手中的利片。

雨点滴到了居一的身上,不,这不是雨滴,而是少女的眼泪。

“居一,我,喜,欢,你。”抽搐着并不能连成声音的词语片段。

这是少女的心声,

不过,

太晚了,太晚了,这句话实在来得太晚了。少女痛苦如面具般的面容进入了居一的视线。

居一努力地伸出右手,费劲地抚摸着少女的脸颊。如同白骨的手贴上了少女的肌肤,这一次少女并没有害怕,用自己冻僵的双手紧紧地护住那块颤动的骸骨。

14

五天后的医院——

“好的,衣霖小姐,你的男朋友出院手续已经办完了。”一位自称是医生的工作人员这么对少女说道。

“嗯。”少女一直盯着桌子下面的地板,但是脸上略显开心。

少女深深地鞠躬,走向了门口。屋外飘起了并不常见的雨。少年递过了一把伞:“后悔也好。畏惧也好。这些虽然不能补偿之前的罪过,但是它们会指引我们去寻找幸福。确实,社会要是多给你这样的人一点出路,我想你也不会那么绝望了。虽然感谢你救我的那份心意,不过衣霖你刺向别人所要背负的罪责依然存在。我想,那是你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缝隙吧。”

少女默默地听着。也许是少年略带诗意的话语切中了少女的内心。

少女突然从屋檐下跑出去淋雨。

“居一是这样说的吧。爱是不需要理由的。所以我不是坏人。但是,我可不是你期望的那种人,肚子上缠着绷带还来为我打伞么?”

“嘿嘿嘿,我只为我喜欢的人打伞。”

这是少年真正的心意。

少女突然愣住了,茫然地停留在冬日的雨点中。被雨淋了一会儿,少女装作生气(娇嗔)地低下头,“终于想起来了。你啊,从以前就喜欢一脸天真地开玩笑。坦白讲,衣霖小姐很不习惯。”

“是这样啊。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开玩笑。”

听到少年这样消极的抗议,少女开心似地笑起来。

“再坦白一件事情吧。其实我刺向你的时候好高兴。”

高兴这个词,少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过,像这样在雨中绽开笑容的衣霖还是非常迷人的。

少年只是眺望着在雨中沐浴着的衣霖,仔细想一想,那是少女自交往以来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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