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才从地下迷宫探出头来，王浩然就闻到了一股十分难闻的气味。
那是一种仿佛充满了死鱼的，被阳光暴晒了好长时间的沙滩的味道，就连对各种异常状态都有很高耐性的米莉亚都忍不住捂上鼻子。
王浩然对那气味并不陌生，也对能产生大量那种气味的地方不陌生。
战场。
从划破天空的炮弹在王浩然前方的交战地区不断落下，熊熊烈火把人类和魔族的士兵连同草地一起化为灰烬。
火光照亮的阴郁的天空。
死亡的气味将空气污染，把它变得既浑浊又沉重。
被炮火烧焦的肉块以及与厚实的铠甲一起被砍断的四肢散落在稀疏的草地中。如果在这儿举行寻宝大会的话，或许能大大提高寻宝率呢。
远处——愤怒的嘶吼声，武器的碰撞声，以及连绵不绝的悲鸣共同谱写了一支来自地狱的歌曲。
纵使米莉亚是有翼者，但她也未尝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
“呜！”
米莉亚的呕吐完全在王浩然的预料之中。没有一个人在初次面对这样的血腥画面时能保持完全冷静，就算是天使也一样。
“如果你感觉不舒服的话可以躲到魔盒里去。”
“不，不用了。”
“话说，你明明是有翼者，居然连这点小场面都经受不住吗？”
“我，我又不负责监视地上世界……哪里见过这样的……”
“原来如此……走吧。”
“哎？”见王浩然双手**裤袋要走，米莉亚忍不住大声叫道。
“浩然大人，那……那些人类军队你不管了吗？”
“管他们干什么？魔族和人类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种规模的战役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如果说他们每打一次仗我都要插手，那我还有没有时间做自己的事了？”
“但，但是……”米莉亚来回看着王浩然和不远处的交战地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啊，不过这次魔族军队似乎要比以前下手狠了一些，完全是一副要把人类赶尽杀绝的样子。”
王浩然扫了一眼杀红了眼的魔族士兵，又顺带看了下苦苦抵抗的人类军队，不由讥讽道：“人类那边居然就派这么点人出来应战，这不是找死吗？”
在王浩然看来，人类其实已经可以举白旗投降了，再打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本来人类的军队数量就比魔族少，结果还被魔族军队分割开来。没法相互支援的人类军队是无法与个体能力要远超自己的魔族军队抗衡的。
人类数不胜数的战败史已经充分证明了这点。
“但是浩然大人，你毕竟是人类的勇者……既不是魔族的也不是鲛人的，是人类的。你身为勇者，难道不应该承担起勇者的责任吗？”
“……责任？”王浩然笑道。
“真没想到能从米莉亚你嘴里听到这个词。”
“有，有这么奇怪的吗？”
“那当然了，你那么功利的一个人居然会说出责任这个词。”
“……”这时，米莉亚才终于沉下脸来——但她又拿王浩然没办法，只能死死盯着他。
而王浩然并不理会米莉亚愤怒的视线，他迈开步伐，越走离战场越远。
“米莉亚，如果换做是你，我相信你会做出比我还要不堪的决定来。比如说，主动为魔族军队攻打Z都市提供便利，又或者与魔族军队私底下达成协议，假装击退魔族军队，以此成为Z都市的英雄，然后攫取各种利益……”王浩然越说，米莉亚的脸色就越阴险。尽管如此，王浩然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以我对你的了解，如果你真的做了这些事，我一点都不会感到意外——不如说，我倒认为那是理所当然。对了——你也不要急着反驳我，毕竟我说的都只是假设，事情始终没有真正发生，所以谁都没法指摘你什么。”王浩然滔滔不绝说下去。
“虽然我暂时不清楚你为什么要我帮那些人类军队，但我现在觉得，答应你也不是不可以。”
“哎？”由于转折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米莉亚一时没法反应过来，只能张口愣住。
“虽然你是个小人，但你毕竟和我有三个月的交情。而且因为你的存在，我才能持续在地下迷宫里升级。所以你就当做这是我对你的报答好了。”
王浩然拔出背上的长剑，与米莉亚擦肩而过：“而且就我个人来说，抛开其他乱七八糟的立场的话，其实我还是蛮喜欢你的。”
“浩然大人……”
望着王浩然渐渐远去的身影，米莉亚神情复杂。
“真是个奇怪的人……”
“唉，所以说这种打法是不行的啦。”
随着距离的一点点接近，王浩然愈发能体会到人类军队的愚蠢。
在己方的兵力不如敌方的情况下，还被分割包围起来，这简直就是主动送死的行为。
况且这还是没什么障碍物的平原作战，要知道魔族军队可是最喜欢在这样简单的地形上战斗了。
他们可以凭借自己的等级优势，以一字排开的阵型迅速向前推进。
无所谓战术，仅仅是单纯的突击就能把人类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从一开始选择战场时人类军队就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这并不是王浩然马后炮，而是事实证明了这点。
“……”
王浩然眺望着淹没在无数魔族军队中的人类军队的旗帜。随着时间的流逝，旗帜一面接一面倒下，喊杀声也慢慢停歇。
尽管有少数精锐试图突围，但他们早已被魔族军队团团包围起来，才冒头就被人墙挤了回去。
就算偶尔有几只漏网之鱼，也会被前后夹击。
就算偶尔有几个勇士突破到了包围圈的外围，等待他的也只是守株待兔的魔法师。
目前的战况就是如此令人绝望。
不知人类军队的将领是如何看待这场战役的——至少在王浩然眼里，与其说这是战斗，不如说是魔族军队的即兴狩猎。
人类军队之所以还没有被歼灭，或许仅仅是因为魔族军队不希望太快失去这个乐子吧。
“哼……”
之前也提到过，王浩然最不欣赏这种漫不经心的，高高在上的态度。
对王浩然来说，每一场战斗都值得认真对待，不管自己的对手多么弱小，不管自己的胜算多么大，不管所处的境况多么危急，他都会全力以赴，直至把敌人彻底消灭才会善罢甘休——这就是王浩然的战斗信条。
对于与自己战斗风格完全不同的魔族，王浩然既不欣赏，也不同情。他要做的只是把他们歼灭，然后顺手救出人类军队。仅此而已。
“你们这些魔族，终有一天会为自己轻佻的态度付出代价的……对，就好比说现在。”
勇者王浩然正式开始行动。
“嗯……那，那是什么？”
“人类的援军吗？”
外围的魔族军队首先注意到了王浩然的存在，他们举起手中的魔法书，向他发出警告。
“那边的人类！现在你要逃跑还来得及！”
“如果你再靠近一步，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所以说……架都还没打，你们哪来那么大的口气？”王浩然把一个魔族侦察兵的尸体丢到他们面前。
仔细一看，还能看到王浩然手上拿着一支魔族士兵的胳膊，上边坑坑洼洼的，满是因撕咬而留下的痕迹。
“噫！这家伙！”
“刚才找了个魔族来练练手，本来以为你们有多强，没想到一剑就死了……”王浩然嘲笑道。
“我可是不会后退的，所以你们不用手下留情，尽管出手吧。”
尽管王浩然要比一般的魔族士兵矮上好几个头，但从他身上释放出的压力却令那些高大的魔族士兵产生了一种自己被俯视着的错觉。
“虚张声势！”
“一起放魔法把他轰成渣！”
“哦哦哦哦哦！”
仿佛像是在为自己打气一般，魔族魔法师们大声嚎叫起来。
接着他们纷纷开始默念咒语，伸出的手掌上慢慢浮现出火焰魔法的术式。
（这么慢的施法速度，我要是现在冲上去的话估计能砍死好几个……）
但王浩然依然站在原地。原因无他，仅仅是因为他想测试一下自己的魔法耐性。
“中级火焰魔法——火焰风暴！”
数十股赤色的火焰漩涡从魔族士兵手中放出，它们径直朝王浩然袭来，将他所在的位置变成了一片火海。
不仅如此，这些火焰漩涡还会相互引起共鸣，聚合成一股高达七八米的龙卷，并将周围的一切都卷入其中。
火焰的风暴足足维持了数十秒。待热浪和冲击波全部发散掉了以后，光秃秃的草地于滚滚浓烟中缓缓显现。
看着这样的景象，魔族士兵们相继捧腹大笑起来。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就是个疯子！”
“估计是女朋友在自己面前被侵犯，所以失去理智了吧！”
“说起来Z都市里好像有不少可爱的人类女孩吧？”
“嘿嘿！等这一仗打完了我们可得向将军好好讨要一番报酬。”
“哎，收一收你的哈喇子，都流地上了。”
……
这些魔族士兵竟开始谈笑风生起来，仿佛战斗已经平息。
但事实却是王浩然依旧站在原地，且毫发无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样的魔法仅仅相当于洗了一次桑拿而已。
“真没劲啊……速战速决吧。”
下一秒，王浩然便从土黄色的烟雾当中冲了出去——如同闪电一般，他的长剑直接从中间贯穿了一个魔族法师的身体。
“什！？”
不等其他魔族反应，王浩然就又使出斩击，一并砍下了相互挨着的法师的头颅。
其他站得比较靠内的魔族士兵看到这一幕后都惊呆了：区区人类居然能凭一击就击倒魔族，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感觉你们好像是有什么要说的，但因为我要赶时间，所以——”王浩然狰狞一笑。
比起惊慌失措的魔族来说，或许此刻的他看起来更像是魔族吧——配上他褐色的皮肤和脸上奇妙的纹路的话就更具说服力了。
“都去死吧。”王浩然再次冲入了魔族军队当中。
“唔啊——！”
“呃啊——！”
“咕噗——！
“快，快放魔法！”
“哦，哦……啊啊啊啊！”
“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想要放魔法，你们真的是魔族的正规军吗？”
王浩然挥出一剑又一剑，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绞肉机一样把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魔族的身体砍成两半。
“唔哦哦哦哦哦！”
也许是因为过于恐惧，又也许是因为自尊心受到了刺激，一个魔族士兵举着斧子冒死冲上来，想要和王浩然硬碰硬。
“咕哦！”
只可惜，王浩然也是个擅长使用蛮力的主儿——银色长剑一挥，那魔族士兵便连同斧子一起被分成了两半。
绿色的血液洒满王浩然全身，但他的突击依然没有任何迟缓。
此时的王浩然就如同一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凛凛杀气的死神，缠绕在剑身上的剑影宛如魔族士兵的亡魂，随他的攻击发出凄厉的长啸。
面对这样恐怖的画面，即便是魔族都不免感到胆寒。
“这，这家伙究竟怎么回事啊！？”
“这也强过头了吧！”
在折损了足足上百号人后，这些自大的魔族士兵总算意识到了王浩然的危险性。
他们纷纷后退，想要重整队形。
但是这又刚好迎合了王浩然的杀意。
“在战斗中把自己的背面暴露给敌人可是大忌啊。”
黑色的风暴再一次收割了无数条生命。
在外围小打小闹了一阵后，王浩然终于暂缓了攻势。
接下来，他要往更深处进发了。
虽然从外到内一点点削减魔族士兵的数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王浩然毕竟还要保护身陷重围的人类军队。
等到他像剥洋葱一样慢悠悠进入中心区域时，估计人类军队都已经全军覆没了吧。
所以王浩然需要走捷径。
琥珀色的眼睛中，映出了魔族士兵瘫坐在地上，满脸恐慌，以及他们四下逃窜的身影。
王浩然对着已经丧失了斗志的魔族士兵喊道：“你们老大在哪？”
对于王浩然唐突的问题，周围的魔族士兵全都一愣。他们相互对视，脸上尽是困惑的表情。
“唉，真没用。”
咔嚓！
王浩然走到一个一屁股坐在地上的魔族士兵跟前，长剑一挥，利索地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
“我再问一遍，你们老大在哪？”王浩然又随便指了一个魔族士兵，问道。
“啊，那，那个……唔啊！”
“怎么回答个问题还磕磕绊绊的。”这次砍下的是下半身。
王浩然又扫过一排魔族士兵，问道：“你呢？你知道不？”
“将军他——他在北边的指挥部里！咳啊！——为，为什么……”
“你是白痴吗，我可是你的敌人。敌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这一届魔族的素质也忒差了点。”
“太不讲理了……”
“啊？”听到有魔族法师小声嘟囔，王浩然便瞪了魔族大军一眼。
“刚才是不是有人说我坏话？”
“噫！”
“嗯……本来我是想一剑把你杀了，但我刚——好心情不错，所以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说好不好啊？嗯？”
“好，好……”被王浩然用剑架在脖子上的魔族士兵战战兢兢点头道。
“你是法师吧？有没有什么能把我的话传到所有人耳朵里的魔法？”
“有是有，但我没那么多魔力……”
“你是不是傻？你们这么大一支军队就几百号人法师？去多找几个人来不就行了？”
“哦，哦……”
或许是被王浩然瘆人的表情吓到了——那魔族法师就真的屁颠屁颠找了一堆法师来替他效劳。
“人，人我给你找来了……”
大概十几个魔族法师在王浩然面前排成一列，他们哆嗦着双腿，连头也不敢抬。
“怎么就这么点人？”王浩然不满道。
“南边的部队只剩下这些了……其他的，其他的都被你杀光了……”
“……好吧，谁叫我是个战士呢，战士都有优先切后排的习惯。”接着，王浩然单脚踩在一个魔族士兵的头上，在高处对那些魔族法师呼来喝去。
那副样子，活像个恶霸。
“好，你们赶紧的，别耽误我时间——对了，你们可别想给我玩什么花样。要是让我发现你们在魔法加了私货，呵呵——等着瞧吧。”
“噫！……是，是！”
就这样，在王浩然的监督下，十来个魔法师围作一个圆圈，嘴里嘀嘀咕咕念出一大串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咒语。
大概半分钟后，一个有着绿色渐变的圆环便出现在了那群魔族法师中间。
接着，其中一个魔族法师诚惶诚恐地向王浩然汇报道：“准备好，好了。”
“哦，我只要对着你们中间那个光环说话就行了？”
“嗯……”
“好——对了，你们的头头叫什么？”
“头头？你是说将军吗？”
“我怎么知道？你们魔族那套军事体系乱七八糟的。总之你只要告诉我你们这能管事的就行。”
“那，那就是将军了。我们的将军叫博伦多夫……”
“好。啊——啊——”王浩然站到圆环面前，清了清嗓子。
随后，他那有些慵懒的声音便开始在战场上空回荡。
“那啥，博伦多夫，将军？我是一般通过的勇者王浩然。呃，我现在正式向你提出一对一的决斗——听好了，你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再重复一遍——”王浩然一共把这段话重复了四遍才心满意足。
“这个魔法还挺方便的，之后问问米莉亚会不会。嗯？”
在王浩然做出这番宣言后，几乎所有在场的魔族士兵都用一种看傻子的眼光看着他。
从四面八方射来的刺人视线如箭头一样戳在王浩然身上，但他一点都不在意。垃圾为何只是垃圾？因为他们根本没法理解王浩然的用意。
与其费尽心思对垃圾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不如用事实来让他们闭嘴。
这便是王浩然与垃圾打交道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
而且魔族对人类的偏见早已是根深蒂固。明明刚才他们还被王浩然打得嗷嗷叫，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就又摆出了一副自以为是的嘴脸。
说白了，魔族就是一种不见棺材不落泪的生物，只有用暴力才能让他们服软。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如果你们老大不出来和我决斗，我就只能拿你们来开刀了。”
“切！少自大了人类！”
“就是，就凭你怎么可能打得过我们将军啊！”
“不知羞耻！”
“你们这些手下败将还好意思说？我懂了，你们肯定是恼羞成怒了对吧？毕竟战无不胜的魔族军队还从来没有被一个人类这么羞辱过呢。我十分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为了保住你们的颜面，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王浩然又开始了他那毒辣的语言暴力。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会让自己的将军蒙羞的。那啥，士兵行为将军买单这句话听说过不？当然你们老大也可能只是个废物，所以你们闯再大的祸对他也影响不大……”
王浩然既轻浮又讽刺的口吻通过圆环传遍了整个战场——但他本人似乎没有自觉，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
直到一个魔族实在忍无可忍怒吼了一声，王浩然的话才被如野火蔓延般的骚动打断。
“这家伙……”
“也太小看我们了！”
“上啊兄弟们！把这个嚣张的人类五马分尸！”
“用不着将军亲自动手，我们就能干掉他！”
“哦哦哦哦哦哦！”
“哦……要打架么？好啊，不怕死的就来吧。”尽管魔族士兵一个个群情激奋，磨刀霍霍的样子，但王浩然脸上仍是充满笑意。
“那我就一边陪你们消遣，一边杀到北边的指挥部去好了。”
战场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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