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缪生气地嘟囔着嘴,那充满空气的腮帮子像雨中欢歌的青蛙一样鼓胀着,他手中的铁头棍则漫无目的地搅动着身下那片那黑乎乎的水面,一圈圈涟漪在船尾向四周扩散。
“托鲁那个混蛋!到了最后还是把我放在殿后的小队里!他这是看不起我吗?”少年愤愤不平地在寂静的水道中吼着。
“他一定是担心你安危!不希望你去冒险!卡缪,我看的出,托鲁他很珍视身边的每一个人!尤其是你!”
蒂莎此刻竟像个温婉慈爱的大姐姐,她柔声劝慰着一路闹别扭的少年。
由于在哈萨部的先遣队出发时,托鲁特意嘱咐殿后小队的蒂莎和水政不要叫醒这位未来部族的继承人,以至于卡缪醒来后四下只剩了明晃晃的篝火,那些与他同行的勇士们竟全都消失不见了,除了两位临时起义要求入伙的旅行者外,只剩了那位一直伴随其左右的辫子男拉比。这不免让心高气傲的少年感到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托鲁那家伙总把我当小孩子!我难道就那么不可靠吗?”
卡缪絮絮叨叨的抱怨终于让一旁静静撑船的蓝发男子皱起了眉头。
“啧!少年呦!与其在这里赌气抱怨,何不心怀感激地接受周遭人对你的好意呢?”水政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
“还是说……你只不过是个永远长不大!爱撒娇!不懂人情世故的小鬼头!只会图一时的嘴上快活而已!尽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然后让一群人为你提心吊胆吗?”
“不!我……”
虽然蓝发男子突然而至的责难的确尖酸刻薄,但倒也恰到好处地说到了卡缪的心坎里,刺痛着少年那根敏感自负的神经。
以至于少年突然就完全败下阵来,没了刚才的气势,一时语塞的卡缪只是表情古怪地张了张口,神态倒是真真切切,可惜却并未发出任何只言片语。末了,他只得默默垂下头去,继续搅动着身下那原本平静的水流,清晰的水声不断传来,在空荡荡、黑漆漆的秘密水道中回荡着。
众人静默不语地继续前行了一段时间,忽见水道到了尽头——那是一处直角的弯道。
水政正准备调整船头,却听到小舟上有人站起身来的悉悉索索声。
“等等!”那人压着嗓音,小声叫住桨手,原来是辫子男拉比,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伸长了脖子,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对面那么亮!”他指着被弯道另一面传来的光线照亮的墙壁,神色凝重地说道。
经他这么一提醒,众人这才觉出异常。
蒂莎已瞬间将手放在了刀柄处,坐姿也迅速地从盘坐调整成半蹲,这样就能以最快地速度应对任何突**况了;水政也不再摇动船桨,只是望向船头所对的位置,静静等待着小舟顺着之前的惯性继续向前。
正当众人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下一秒将会出现什么的时候,小舟已悄无声息地转过直角弯道,来到水道的另一段。
大概是在黑暗的环境里待了太久,大家都见光死一般用胳膊猛然遮住面部,以免突然射来的明亮光线刺痛双眼,但是通过余光,人们还是能很清晰地感到眼前的世界已豁然开朗起来。
这是一段明晃晃的金光大道,长满青苔的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有成对的混合着树脂的火把在熊熊燃烧,仿佛透着细密纹理般的橘色火焰将古旧的拱形天顶内壁照得灯火辉煌,就连几百码外的水道尽头那扇隐藏专门都能清晰可见。
卡缪情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定是托鲁他们经过时留下的!我们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点!”少年一脸鄙夷地看向拉比,不以为然地笑道。
辫子男则显得有些委屈,他讪讪地朝众人干笑了一下,面带尴尬的表情再次坐回原地,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我不过是觉得凡事都该小心罢了!毕竟我们现在是在敌人的地盘上……”
其实拉比的担心一点也不为过,或许不久之后,卡缪就会为自己轻率地责备而感到后悔,只是现在他还没有那个自觉而已。
但凡事都是没有后悔药吃的,或许除了哀叹命运不公、时运不济外,最终的结局恐怕谁都不能改变吧!
当众人顺着水道尽头那扇暗门继续向上前行,直到打开与地面仅有一层木板之隔地窖门后,映入眼帘的那一幕让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阶梯之上,在那个昏黄光线笼罩下的空旷大厅内,一名老者衣衫褴褛,屹立在铺着大红色地毯的讲经台前,那座形似由汉白玉精心雕刻而成的讲经台似乎因为什么可怕的灾难,四分之一的桌面竟凭空消失了,原本应该覆盖在其上面的暗红色桌布也不知是何原因而显得千疮百孔,胡乱地搭在了锋利的断头棱角上。
老人头顶上方的玻璃穹顶早已被什么东西击穿,闪着晶莹色彩的碎玻璃渣满地都是,青黑的天际与边缘参差不齐的豁口连成了一片,肆虐的西风不时夹带着大量沙尘,从那破碎的穹顶袭来,将老者那头花白的头发撩拨起来,像离心机里拔丝的棉花糖一样在空中飞舞。他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三叉戟,浑身上下满是血迹,裸露的颈脖处,暗红色的血浆正缓缓流向胸口——看得出,伤口不大,还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但却始终血流不止。
在老人面前五六码开外的地方,一名黑发的年轻男子,两手各握着一支巴掌大小的袖珍弩枪,他那藏青色的斗篷仅剩了半幅布料,腰部和腿部已经不知挨了多少刀,所有的衣服早已被鲜血浸透,染上了黑色的轮廓。
然而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两个怒目相对、剑拔弩张的斗士,却仿佛定格一般,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环顾他们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个面目全非、衣着各色的尸体,以至于教堂那高雅的白色大理石廊柱都未能幸免,被一排排杂乱的半干血滴印记所玷污,提醒着人们之前曾在这里发生过的那场或许惨烈无比的激战。
“卡拉尔长老!”眼尖的蒂莎一眼认出那位白发老人正是哈萨部的现任首领卡拉尔汗,她不禁惊叫起来。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令卡缪怒从中来。
“托鲁!你疯了吗?为什么要袭击我父亲!”
然而岂止是他一个人,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感到茫然无措——那名手持双弩枪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名珍视他人生命,应该是哈撒部所有人中最勇猛无畏、最忠诚可靠的迪里·托鲁。
“卡拉尔汗!迪里·托鲁!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拉比属于动作快于大脑先行的人,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不假思索地冲上石制的阶梯。
但那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就在拉比冲上台阶的一霎,几滴温热的液体撒落在还楞神立于台阶之下的人们的脸上。
是血!
卡缪摊开抚摸过脸颊的手掌后,猛然看到那触目惊心的鲜红色,紧接着,那个刚刚到达台阶顶端的背影一个踉跄,竟毫无预兆地跌落下来,翻滚着砸向不明就里的三名殿后人员。
“拉比!怎么回事!”
卡缪下意识地扑过去,手忙脚乱地接住那翻滚而下的熟悉身影。
其实,一切已在不言中。
就像狂风中无助凋零的枯叶般,辫子男紧闭着双眼,脸色煞白,传来似有似无的微弱气息,暗红色的液体正从他的嘴巴、鼻孔,乃至耳朵里不断喷涌而出,少年可以清晰地感觉到,那托住拉比身体的手掌心里不断滑过温润触感的液体,正在无情而坚定地带走眼前这位曾伴着少年朝夕相处的随身侍从的生命力。
“喂!拉比!不要!别死!求你了!别死!”卡缪用力摇晃着那已经开始渐渐失温的身体,想要从那里得到点什么回应。
可是,哪里还会有回应呢?拉比的生命只是在无可挽回地流逝、枯萎……
“喂!别这样……他已经没救了!”
水政难过地摇了摇头,轻轻拍了两下少年的肩膀,试图以此安慰这位尤因族年少的部族继承者。
拉比躺卧着的躯体的确有些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只见那些沾血的羽状物密密麻麻地扎在他的胸前、腹部,像马蜂窝一样数量众多、连成一片,白色的长衫和灰色的斗篷早已看不出原本的色彩,浸满了血色。粘稠的鲜红色液体正顺着卡缪托在拉比身下那裸露的胳膊汩汩地流淌下来,滴落在台阶上,竟发出闷闷的滴答声。
这些致命的细小武器恐怕都是弩枪的羽箭!蒂莎下意识地望向远处那名手持弩枪的黑发男子,此刻他脸上的表情竟麻木不仁,冷冰冰的犹如没有生命的大理石一般,完全不似人们之前所认识的那个迪里·托鲁。
少年突然一仰头,噙着泪花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爬满血丝。
“混账!托鲁!我要杀了你!混账!托鲁!我要杀了你!”卡缪发疯似的吼叫着,仿佛被激怒的野兽一般。
理智什么的都去见鬼吧!我要给拉比报仇!托鲁!你等着瞧吧!你会为你的背叛而付出代价的!你这个道貌岸然的叛徒!
少年在心中呐喊着,猛然冲上台阶,朝那个满是血光之景的大厅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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