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寥寥散秋烟,爱恨茫茫叶霜残。
待到寒蝉声凄切,方忆痴愚盼明昙。
《七杀·天意》
从来没有任何季节可以像秋这么简单而直接,就像是一叶孤舟渡河川,永远在极热与极寒中往返摆渡;也从来没有任何季节可以像秋这么复杂而矛盾,在同一个刹那的呼吸中带着金秋之喜与凛风之忧,半乐半哀。
时令节气一定是天上神明无聊之时用来打发时间的游戏吧,不然那半边夜雨半边枫落的秋日又怎么会带上三分自负,七分任性?
今天的秋,也是一如既往地任性呢。
寒云流风,凄叶凋花。
如若不是任性,又何必以此示人?
萧白简觉得自己就像是这苦闷的秋,被那名为“天地”的锁束缚了手脚。
倘若不是苦闷得紧,又何必浪迹风雨江湖?
要是不曾被天地桎梏,又岂能甘心安身一隅?
梦,不过是想想罢了,做不得真。
萧白简在叶家住了些许时日,对于劈柴烧水一类的活早已了然于心。说是叶家,其实也就只有两个人罢了。叶姑娘的爷爷年事已高,又有伤病缠身,真不知道小姐她一个姑娘家这些年来是如何熬过去的。
身披褐袍的白简抬头望了望天,只觉得心头有些烦闷。
这样碌碌无为的生活,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话说回来,自己想要的生活,却又是什么样子?
萧白简自己也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当下只觉得又烦闷了几分。
不过眼下似乎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
湛蓝的天空一点一点黯淡下去,萧白简看着夕阳的光芒映出千道霞光,将天边流云烧得火红,心下盘算着叶婉蝶归来的时刻。
叶婉蝶今日去城里买几味药材,眼下也快要回来了。
也不知道她到底买了多少东西,白简心里暗暗想到,反正自己手头的活已经悉数做完,不妨去迎她一下。
一念至此,白简站起身来,挥手拍去身上的浮尘,迈步向青石道上走去,此时夕阳西下,白简好似披霞光而来,脚下流星飒沓,倒是气宇轩昂,好一派玉树临风。
如果不是身着布衣,只怕白简这一身非凡气度叫人见了,还真会一个不小心错认成王公贵族。
却说白简一路走到小石桥旁,却连叶婉蝶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只能倚在小石桥旁与荒郊野岭为伴。
这一等可是等了许久,直到日落西山,叶婉蝶才在夕阳的余晖下走过来。
萧白简正欲迎上前去,却见到叶婉蝶身旁跟着两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想起自己一身破烂衣衫,怕丢了叶婉蝶的脸面,索性躲在芦苇从中偷偷观望起来。
却说叶婉蝶身旁跟着的那两名男子,其中一名生得矮胖,身穿大红锦袍,一双三角眼咕溜溜转得飞快,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带着几分奸诈狡猾,颇有市侩之气。
另外一人却是身形修长,身穿一件雪白儒袍,谈笑之间颇有雅意,贵公子的气度展露无疑,一双桃花眼里带着几分风流多情。
“时候不早了,婉蝶还有家务要打理,一路烦劳两位公子屈尊相陪,小女子感激不尽。”
却说叶婉蝶今日披了一身紫罗翠烟衫,腰系绯云带,莲步轻移间,三千青丝随风舞,发间清香暗自来。笑语嫣然中,眉目之间光彩照人,一时间两名男子心神都有些恍惚。
想不到这刁蛮公主还有知书达礼的一面,藏在芦苇丛中的萧白简把一切瞧了个正着,想起这些日子里叶婉蝶任性的时候,心中不免有些好笑。
“叶小姐说笑了,能陪伴姑娘同行乃是在下的福气。”
白袍男子拱手笑道,“此刻夕阳西下,霞光万缕,着实是一番难得的景致,不知姑娘可愿去我家中观画品茗,一起欣赏这晚间奇景?”
这话听得萧白简眉头直皱,如果自己没有猜错,这人恐怕就是叶婉蝶口中的唐家大少,唐文杰了。
这唐家大少虽说称不上登徒浪子,却也是风流成性,叶婉蝶被他盯上,倒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今天抽不开身,还是改日再谈吧。”
叶婉蝶有些厌恶,却也不能明面发作。
这唐文杰什么性子叶婉蝶也是清楚的,一路上死缠烂打,少女早已不胜其烦,只可惜唐家势大,这唐家大少言语之间也颇有礼貌,不得已忍耐至此。
“上次与姑娘见面之时,也是这番说辞,莫非叶姑娘瞧不起本公子?”
唐文杰眉毛一挑,言语已是有些不善。想他何等身份,平日里无数女子争相投怀入抱。今日对一民女如此客气已是尊敬,对方竟不买账,不由得发怒起来。
红袍男子嘿嘿地笑了两声,一双三角眼流露几分贪婪与邪气,摩挲起双手来。
是个高手!萧白简看到红袍男子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不由得心下一凛,这人练过铁砂掌,而且功力还十分深厚!
萧白简虽然忘却了身世经历,对于武功境界却是清清楚楚。
黑风铁掌,韦豪强!这人原本是强盗出身,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一身横练功夫十分了得,却不知怎的跑来这里给唐文杰做了仆从?
“姑娘可是想明白了?我倒是劝你好好想想,敬酒不吃,可就只有罚酒了。”
唐文杰冷笑,一旁的矮胖男子也是渐渐放肆起来,用邪淫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叶婉蝶。
“公子,我早说了,对付这样不识相的女子没什么好说的,您就是太温柔了啊。”
红袍男子阴恻恻地笑了几声,叶婉蝶心下一惊,不由得害怕起来。
这家伙竟然要动手!
“走吧,跟公子回家喝茶去!”
叶婉蝶心知不妙,迈步跑向石桥,那韦豪强却是邪笑着身形一掠冲了过去,一双魔掌伸出,欲要将叶婉蝶抓回来。
叶婉蝶不过一弱女子,如何跑得过武林高手?
眼看胖子的手就要勾到叶婉蝶腰间,萧白简心下也不由得震怒起来。
“放肆!”
韦豪强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大喝,仿佛一声惊雷传来,自己那双肥厚的手被牢牢架住。
架住他的那双手白皙如玉,可是其上传来的寒意却让人心惊。
来人相貌堂堂,风度翩翩,一双剑眉却是含怒而挑,墨色的眸子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韦豪强怨毒的眼神对上那人如剑般凌厉的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好凌厉的剑意!韦豪强只觉得身上冒出一层冷汗,心下自觉不妙,立即收手,向后一个大跳远远躲了开来,脚下踩在草皮上一滑,摔了个狗吃屎,满嘴草叶好不狼狈。
“阁下何人?还请勿要多管闲事!”唐文杰突逢变故,不由得更加恼怒起来,当即厉声喝到。
来者正是萧白简。
“吓死我了,你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你能对付得了这两人吧。”
叶婉蝶被吓得不轻,此时见白简赶来,又惊又喜。
萧白简皱眉不答。
那韦豪强此时站起身来,扎了个马步,右掌平推而出,摆了个守势,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刚才萧白简突然冲出,如鬼魅般挡下韦豪强的时候,韦豪强还以为是一代宗师亲至,吓得屁滚尿流,爬将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真是宗师,自己岂会安然无恙?
再说……这人一身打扮怎么看上去都像是个山野村夫啊。
韦豪强三角眼咕噜噜一转,右掌又缓缓往前送了送,摆出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藏在衣袖里的左手却是暗暗运气发力,冷不防一掌击出,却是一式“图穷匕见”。
这一式掌法端地使得阴险无比,斜里杀来,势如闪电,诡异邪门。
韦豪强算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一掌击出,势若风雷,黑光一闪,掌风已至。
不过这一掌没有奔着要害,却是向着肩头去的。
韦豪强不知白简深浅,怕惹得眼前这人发怒,故不敢使些下三滥的招式。
萧白简目光微凛,却是在韦豪强招式未发之际已然看出端倪,当下微微一笑,向左轻轻迈出一步躲过这掌,身法仿若天边流云,俊逸非凡,那谪仙一般的淡然飘逸,直看得唐文杰心头火起,韦豪强亡魂大冒。
好家伙,这人的功底没有试探出来,自己的斤两却是叫人给瞧了个清楚,韦豪强不由得有些惊惧起来,那阴险的一记偷袭,被眼前之人轻松识破。此人经验之老到,远在自己之上。
“好!”叶婉蝶欢呼雀跃起来,“给本姑娘狠狠收拾这两个家伙!”
韦豪强虽是匪贼出身,却一向胆小如鼠,见此情景大叫一声不好,矮胖身子已是急急退了数步,仿佛只要眼前之人一动手就立刻逃命。
萧白简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经脉俱断,真气全无,虽有一身精妙武学,真打起来却多半会输。
武者没了真气,就像是拔了牙的老虎,威风犹在,却已不能茹毛饮血。
话说自己这一身经脉断得干净,不像是为他人所害,倒像是……自废武功。
只是不知自己是何来历,做过什么事,又为何沦落至此?
萧白简正暗自出神,却听得黑暗中传来一声冷哼。
“废物!不过是一个连真气都没有的废人,竟把你吓成这样。”
黑暗中一人冷冷说道,却是说给韦豪强听的。
韦豪强听得那人讥讽自己,不由大怒,可是当他那双三角眼扫过隐藏在阴影中的黑袍老者,瞬间怒气全无。
“二叔!您来啦!”唐文杰惊喜地叫了起来,唐远山可是九阴宗门人,一手鹰爪功臻至化境,分筋错骨手一出,对手无不伤残,在江湖上也是恶名昭著。
唐远山一直悄悄尾随在唐家大少二人身后,显然是对韦豪强不太信任。
刚才他也被白简的出手吓了一跳,却终究是老奸巨猾,眼光毒辣,看出白简身上并无一丝真气,这才肆无忌惮地显出身形。
“死来!”
黑袍老者也不多言,屈掌成爪,一身邪异的真气外泄,五指霎时间泛起紫光,与空气刚一接触便发出“嘶嘶”的响声,像是毒蛇吐信,阴险毒辣。
黑袍老者一跃而起,芦苇丛被他一身磅礴的真气压得倒伏在地上。漆黑的鹰爪从天而降,由上至下向着萧白简的脑壳拍去,竟是要人死无全尸。
“不要!”叶婉蝶早已惊叫出声,然而老者的速度实在太快,“不”字的尾音尚且滞留在半空中,泛着紫光的鹰爪已然落下,劲气之强令人惊恐。唐远山的眼里闪过残忍而喜悦的光芒,半空响起一道凄厉的尖啸,正是一式奇招“苍鹰落雁,血溅长空”。
萧白简长吸一口气,五指并拢握拳,身上弥漫开一股冲天的剑意,竟然以拳为剑,在生死之际使了一招剑法“大漠孤烟直”。
苍凉而恢宏的剑法以拳来使出,仿佛大漠一缕孤烟入云霄,卷起一地黄沙。这一拳由下而上,看似缓慢温和,实则气势雄浑,藏锋于内,白简身高臂长,这一拳却是抢在鹰爪落下之前打到老者下巴上。
“咔嚓”半空中响起清脆的骨裂之声,极速俯冲的老者自己硬生生撞上这势大力沉的一拳,下巴竟是在高速之下的撞击里被生生轰碎了!
黑袍老者口鼻之处鲜血淋漓,横飞出去,韦豪强却是一声怒喝冲了上来。
“给爷爷去死!”
韦豪强怒不可遏,刚才白简那一拳不过是因为克制黑袍老者的路数而收获奇效罢了,不曾想一个没有真气的废物竟然真的伤了成名已久的“夜行鹰手”唐远山。
自己可不会大意,决计不用唐远山适才那等奇招,只打算以强硬的猛攻打垮眼前之人。
韦豪强掌间涌起强烈的罡气,黑风大盛,竟是在掌上笼罩了一层黑雾,气劲之刚猛让人惊诧,威力足以开裂金石。
白简接不下这一掌,索性他压根就没想过要去接。
借着“大漠孤烟直”的起势,萧白简足尖重踩,竟是扶摇直上,错开这记黑风铁掌,在半空中旋转了一周,凭着翻转带来的速度与力道,一脚倒踢直直命中了韦豪强的后脑勺。
“长河落日圆”!
夕阳西下,金甲大将腾身跃起,剑光映山红,寒锋如煌日一般浩瀚**,周身三尺血成河。
萧白简手中无剑,便以骨为剑,后脚跟此刻成了剑锋,踢在韦豪强的脑袋上,恰恰又是以奇制胜,唐远山碎的是下巴,韦豪强却是碎了脑袋,当场毙命,红白之物横流一地。
却道是:
大漠长河,白骨朔风千秋业。
孤烟落日,血溅黄沙万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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