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子戊寅年四月十八,黄龙之地,京城,夜,子时。
高墙内,一队大内侍卫,一个领头,身后两队十四人正在按惯例巡夜,正值换班收工之际,两个队尾的侍卫说起了闲话。
[唉,哥们,你知道昨天,天子监国大人在自己家过70大寿的时候,闹出的那档子事儿吗?]
[天子监国,魏元昌魏老?是,我听说了,是说当朝地建司司长,文佳录文大人在蔡老的寿宴上,摔杯掷筷,痛骂魏老,说他身为臣子目无章法,纵深僭越,属大逆不道。]
[对,是这么回事?今个下午,我听右玄牛卫那头的哥们说,晌午那功夫,他们出了一队人,去了文佳录大人的家,把他抓进了执法司。]
[什么情况?]
[我跟你说,那这肯定是...]
{咚}
两个人注意力都在所聊之事上,没有注意到前面的兄弟停下,撞了上去。
队伍停下是因为领头的侍卫总管停了下来,他迅速回身,从两列人中间穿过,来到队尾,一把抓住那两个人的衣襟,推到了后宫深红色的高墙上。
[郭!郭总管!]
两个人是被吓得不轻,这个人叫郭真,三十六名大内侍卫统领之一,武功也是其中能排上等的。郭真当年是丁卯年武试花魁,干了八年大内侍卫统领,脾气差得很。
[我跟你们两个说,平日你们谈些后宫里嫔妃宫女的琐事我一直当没听见,刚但才你们谈的,那可不是小事,弄不好牵连进去,你们的脑袋就要搬家,知道吗。]
郭真怒目圆睁的看着这两名大内侍卫,他俩当然是连连道歉,郭真这才松开手。
迎面过来一队侍卫。
[换班了,回去休息吧。]
说着,郭真就地解散了这队人,自己去往侍卫统领房。
这统领房外屋饭桌上坐着哥俩,也是刚才领队巡夜的统领,他俩这是趁半夜收工,弄了点花生小菜,烫了两壶酒,准备趁夜小酌一杯。咣的一声,门被推开了,屋外的一丝冷气泄进了屋里。
[唉,老郭啊,收工了开门别那么大力气,这晚上可冷。]
[郭统领要不要喝点。]
[不了,您二位自己喝吧。]
说着,郭真进了里屋,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屋外两人还是照旧饮酒。
[你说这老郭,干这行也有七八年了,但脾气就是不知道改改,平日里我们喝酒他也只是意思意思,多数时候是不参与,一点也不和谐。]
[嗨,他就是那样的人,咱喝咱的,我说,郭真都回来了,肖欢也该回来了吧,他不是说好晚上带点好菜回来的吗?]
[他能带什么好菜,就这深更半夜的,也就是咱这白嘴小食了。]
{可别说,咱可真带回来一件好的。}
屋外一声,推门进来一位,拎着一个食盒。
※注:一个统领房只住四个统领,三十六位大内侍卫统领是分在九间房,肖欢这一进来,郭真这间房就算人齐了。
[呦,老肖回来了,这拿这的是啥啊。]
肖欢带上了门,坐了下来。
[两位瞧好,这我可是给了御膳房刘大铁锅二两白银换来的。]
肖欢起开了食盒的盖子,里面盘子装的是一只烤乳鸽。
[这是,御膳?]
[对,这是今,啊不,昨晚上的御膳。皇上可一口没动,怎么端出御膳房的就是怎么端回来的。]
[咱哥几个偷吃御膳,这不好吧。]
[反正送回御膳房,他们厨子要是不吃,那就扔了,御膳,直接扔了多可惜。]
[那就别推辞了,一人来上一块吧。]
这只烤乳鸽,算是给这午夜小酌带来了点高级的色彩。
人一喝酒就好吹牛,三个人吹着吹着就吹到了功夫上。
[我说肖欢啊,咱这哥三十六个,说实在的,真要打起来,论拳脚,我只服你那一套近身短打。]
[那,要是论兵刃呢?]
[论兵刃,那得是屋里躺着那位,他那一路狂刀,绝对算的上是独步天下。]
[那,要是我或者郭真谁反了,朝廷让你们兄弟里的好手去抓我俩其中一人,你们觉得有几成胜算。]
另外两个人听着一脸茫然。
[哈,开个玩笑,别太当真,来,喝酒,喝酒。]
酒喝完,三人也都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郭真没了。就在这一天,魏元昌因谋逆造反,被彻查了,满朝动荡,魏元昌一脉被集体抓捕,抄家,判决。而郭真呢?当夜,他已经出了黄龙之地,流入了天龙府境内。
说这天龙府东边有一座城叫望龙城,可能是因为离黄龙之地近才叫这名。城不小,城里有一泼皮无赖,名叫谢安,平日里游手好闲,骚扰邻里乡亲。是日,他还是跟着一群流氓伙伴在市井间嘻弄。谢安口叼着一根稻草,向他的朋友吹着无意义的空话。
[唉,我跟你们说,听说过大内侍卫吗?]
[听过,皇宫里巡城的吗,跟咱们这巡城的也没啥区别。]
[那你说咱这巡城的一个月俸禄多少?]
[一两半啊。]
[大内侍卫一个月二十两。]
[皇宫里的活,贵点正常吧。]
[不,据我听到的消息,大内侍卫之所以拿这么多,是因为他们经常干那个。]
[那个?]
谢安对小伙伴做出下刀的动作。
[那个。]
[他们杀谁了?]
[不知道,肯定是一些挡路的人,就咱们县老爷,要是有一天前天看着还精神,第二天突然横死家中,那八成这帮大内侍卫干的。]
众小伙伴被谢安这话吓得不轻,但跟所有吹牛一样,人们马上就会怀疑信息的来源,从而一笑而过。
[你这消息从哪来的?]
[不是又是城门卖大碗茶那小三子吧,他上个月还说朝里要变天,马上就要天下大乱呢,这一个月过去了不啥事都没有。]
[谢大嘴巴你又吹牛了,还大内侍卫,哪呢,让他出来我看看啊。]
就这样,一群泼皮无赖在嬉闹的过程中行进着,他们当然没注意到身边走过一个独行刀客。
一家客栈里,老板娘正对算账的老板抱怨。
[唉,孩他爸,小宝子那孩子去黄龙之地换地契,这也过了七八天了,按理说该回来了,这怎么还没有影呢。]
[唉,那孩子也不小了,换个地契,还能有什么事,今天没回来,说不准明天就回来了。]
[但,我听后街的王婆婆说,他儿子去贩茶叶昨天回来的,说是京城那边出事了,边界查的严,咱儿子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怕什么,咱都是本本分分过日子的老实人,你就别一天瞎操心了。]
老板娘怒沉沉的离开了柜台,老板被她这样一弄同样也很不乐意。
[老板,住店。]
[唉,客人登记一下姓名。]
[肖欢。]
[上房一晚二十文,下房一晚..]
[上房就好,这是二十文。]
[好嘞,上楼梯左转第一间,这是钥匙。]
日过头顶,一大队人马进了望龙城,遍访酒家客栈,查看往来生人。
有一无字官服,行至一家客栈,亮出身份,查看名册。
[老板,这个肖欢住哪?]
[住在楼上,官爷找他有事?]
[老板你这店里可还住了别人。]
[啊,我这是家小店,人们都去住大客栈了,今天入住的只有楼上那位客人。]
[那没事了,我走了。]
肖欢出了客栈,随行一人上来询问。
[肖统领,我们接下来去哪家?]
[去啥啊,他在这呢。你在这盯着,白天不好动手,晚上我带人来。]
[那他要是出来了,我要不要上。]
肖欢斜着瞪了那个侍卫一眼。
[你要觉得你打的过狂刀郭真你就上,死了我不管。]
是夜,肖欢果然带着一大队人而来。在确认郭真还在后,他疏散了客栈老板夫妻俩。
随后在街上对着二楼的郭真喊话。
[郭兄,我已经把这栋楼团团围住,你现在是插翅难飞,下来投降吧。]
一阵喊话后,并没有任何反应,肖欢下令进攻,一队士兵冲上二楼,打开门的一刹那,郭真冲破了二楼的窗户,但没有落下去,他踩着窗沿,翻上了屋顶,三位大内侍卫统领连跑带跳,也上了屋顶,追了上去。
在屋顶上,郭真拔刀,先是撩中一人的腋下,再是一脚,把这个人踹下了屋顶。但这套动作做完还是被另一个人砍中了肩膀。郭真回身虚晃一刀,使那两个人身体停了一下。趁着这时机,郭真快步一跃,把两人甩到了身后。
望龙城外山神庙,白天会有人来上香还愿,入了夜,人走气寂,说实话挺吓人的,但还是有那种胆子大的,比如泼皮无赖,就会在疯了一天之后,找这样地方对付一宿。谢安就是这么一个人,而他最喜欢的床榻就是这山神大人面前的香案,把上面的香坛贡品往边上一摆,自己躺上去,不凉不热,第二天一早再把东西放回原位,谁也不知道,谁也不耽误。
今天谢安还是这么来了一套,躺在香案上。正睡眼朦胧的时候,一只手就拍到了自己的躯干上,那把谢安吓得。
[谁啊!谁?]
但谢安完全醒来,面前的场景更是把他吓了一大跳——一个衣着血污,手握钢刀的人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是人是鬼?]
[哈?你见过鬼吗?]
郭真没好气的说到。
[没,没有。]
[那我就是人,你又是什么人,这山神庙是你家吗?]
[不,我就是个无赖,来这睡觉的。]
郭真这才坐下,背靠香案的腿。谢安也从香案上爬了下来。
[这位大侠你伤的重吗?]
[肩膀的伤没事,我就是跑了二里多地累的,我脚步快,那帮追我的家伙得等会儿才能到。]
[那大侠,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等会儿。]
这一句就把谢安吓住了,郭真站了起来。
[相见就是有缘,本来这玩意我是想着实在不行给肖欢的,既然你在这,给你好了。]
[大侠你的东西还是自己留着吧,我就不要了。]
[坐下!]
郭真手放在谢安的肩膀上一按,他和谢安就都坐到了地上。
[听好了小子,老子今天大限已到,你就当发发善心,陪我一个将死之人说点话。]
谢安被按着,也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只能听郭真说了。
[我叫郭真,自幼学艺,长大考取了武试花魁,当了八年大内侍卫统领,现在魏元昌倒了,我是带着一份绝密名单出了城,那名单上都是魏党的核心人员,一大票大内侍卫就为了这玩意来这找我。]
[那那份名单在你身上吗?]
[不在,我就没带出黄龙之地。]
[那你跟他们说,他们不就不抓你了?]
[有没有名单我也是魏党,死定了,而我把他们引这么远,应该是保护好名单的安全了。]
[那这没我什么事啊,大侠你让我走呗。]
[我还没说完,我的武功叫做狂刀,学艺的时候我师父就跟我说,世界上只能有一个狂刀使用者,这路刀法只能在将死之际传给后人。现在我快死了,这刀,给你了。]
这一下可是给谢安惊得不知道说什么了。
[听好,我这刀身里夹着一副刀谱,在刀身下部。你找一铁匠,切开上部的刀尖,就能拿出刀谱,把我这刀法传下去。]
[大侠你这刀里面藏刀谱还真是有想法,哎不对,大侠我不能要,我又不是习武之人。]
[没事,这玩意好学。]
[大侠,你能不能别开玩笑,我实在不能要。]
郭真不耐烦了,抓过谢安的衣领。
[听好了,那群人就在五十步开外,马上就得有人喊话。刀,我放这,你不拿,狂刀就在世上失传了。]
郭真放下刀,朝山神庙外走去,果然,马上有人喊话。
{郭真,血迹进了山神庙,你不要负隅顽抗了,快点出来,念在睡同一间屋子的旧情,我保证妥善安置你。}
[那我要一副黑檀木的棺材,你能帮我吧。]
郭真走了出来,外面是排列整齐的弓箭手。
[肖欢,我这人性子直,就不废话了,名单我这没有,我也不会跟你们走的,要杀,现在就杀吧。]
肖欢在马上想了一下。
[放箭!]
万剑齐发,郭真被扎成了草人,肖欢下马,掩住了郭真没闭上的双眼。
[黑檀木,兄弟,我记着了。]
郭真死了,一个叫谢安的无赖也在望龙城里消失了。四个月,整个天龙府连杀带抓,牵连了不少人,谢安看在眼里。又过了一个月,时局终于稳定了,谢安拿起那柄钢刀,找了个铁匠铺,取出了刀谱,把刀又接上了。
绝世武功落在善人和恶人手上的结果是不一样的,那谢安是善人还是恶人?他只是个无赖而已。
接下来的几个月,谢安靠这一手狂刀一时间在武林名声大噪,不少青年才俊都来找他切磋。
是日,谢安没有安排,腹中饥饿,在一家客栈就坐。
[小二,来一大碗白肉鸡汤面,肉要多,面要筋道。]
[好嘞,大碗白肉鸡汤面,肉要多,面要筋道。]
正值这会儿,一男一女一个小孩进了客栈。女人蹲下对小孩说。
[平儿,像往常一样,你在楼下等,不要乱走,也别跟陌生人说话。]
随后带着那个男人上了楼。
谢安正思索着,面来了,谢安没有想太多,吃起面来。那小孩见屋里都有人坐,就缩在门口,坐在门槛上,谢安见着难受,就招呼小孩过来,那小孩倒是很不给面子,回了一下头,又缩了回去。谢安又开了口。
[我说我一个人吃面,占一张桌子,空三条凳子没人坐,却还有人喜欢坐门槛上。]
那小孩听到这,终于起身走了过来,坐上了长凳。
[刚才那上楼的女人是你娘?]
小孩点点头。
[那跟着她上楼那男人是你爹?]
小孩摇摇头。
[哦,这样啊。]
{咕~~~}
小孩的肚子叫了起来,谢安一笑。
[小二,拿个小碗来。]
[好嘞客官。]
谢安把自己的鸡汤面分出一部分装进小碗,推给了小孩。
[吃吧,这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小孩看着面前的面条跃跃欲试,但最后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妈告诉你别跟陌生人说话,也别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对吧,但是这小碗里的面是我从大碗里拨出来的,我吃一口你看。]
说着,谢安噼哩噗噜的吃了两口。
那小孩见状,终于把面接过来,吃了个干净。
[看起来还没吃饱啊,小二,拿两个包子。]
[好嘞,两个包子。]
谢安回头来看小孩,你看着挺大了,会说话吗。
[会..]
小孩很努力的说了出来,但看起来是饿的太久,没有底气。
[你叫什么名字。]
[冯思平。]
[好,冯思平,你妈经常这样让你在楼下等吗。]
[嗯。]
[等的时间长吗?]
[有时长,有时短。]
[哦,那你在这接着等吧,记住不要跟陌生人走啊。小二,结账,那俩包子一会儿给这小孩儿。]
谢安走出了客栈,一连三四个月,都在天龙府里转悠,最后终于又回到了那座城里,但这回,路边跪着一人。
一个小孩儿跪着,边上一具被草席裹着的尸体,虽没有字表在地上,谁也都能看出来是怎么了。
谢安邻近一瞧,眼熟,走过一边,去往棺材铺。
[老板,一副棺材,有现成的吗。]
[客官是给谁做的,要是不急,我们可以现做。]
[看见街口草席包着的那个了吗,再搁两天该烂了,有现成的吗。]
[这样啊,有,现成的贵,要三两。]
[这是五两,不用找了,找俩伙计过来,把那具尸体收了。]
谢安带着两个伙计推开了围观的人群,一把抱起那个小孩。
[你也是苦命的人啊。]
两个伙计收了尸体,走了。
~二十年后~
天龙府北部,升龙城,一个剑客进了酒楼。
[小二,你们家牛肉面怎么样?]
[客官你可是问对人了,我家的牛肉面是这方圆五十里最好的面,保证让客官满意。]
[是吗,那好...]
{啥?我刚才问你鸡汤面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你家的鸡汤面是这方圆五十里最好的面,那方圆五十里最好的面到底是你家的鸡汤面还是你家的牛肉面?}
就这么一段话,打断了前来点餐的剑客和小二,尤其是把那小二顶的完全不会说话了,还是那剑客先打破了尴尬。
[没事,小二,面我要了,肉要多,面要软,一会儿拿这桌来。]
[好嘞,一碗牛肉面,肉要多,面要软。]
那剑客走到刚才喊话那客人的座旁,坐下了,看了一眼他倚靠在桌腿上的刀。
[阁下是刀客?]
[对,阁下是剑客?]
[嗯,我拿着剑,显而易见。敢问阁下姓名,要往何处去?]
[我叫冯思平,刚赚了一笔,去银庄存完,来这吃碗面,接下来的行程还没定。阁下的姓名可否告知于我,你又要去哪里?]
[我叫李天成,要去北边天威府,一个兄弟在那里遇到点麻烦,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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