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系神殿，演武场走出邵无尘和七条凛的身影。看银发女仆长撅起的小嘴，就能知道她的挑战又失败了。尽管在意料之中，但七条凛就是感觉不爽，尤其是想到以前的决斗就更加愤怒。
每次决斗的时候，邵无尘都好像赢得很勉强，可每一次都是以七条凛的败北结束。那个男人，一直以来都是在逗她玩吗？
“邵无尘！”
“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我绝对没有把你当猫咪来看，我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邵无尘摇摇头，他本想多说两句，夸夸女仆长生气的样子很好看，但突然想到了冥界的约定，不禁有些扎心。他的笑容冷了起来，步伐沉稳，背影寂寥。
虽然还没有去神殿的藏宝阁，但现在邵无尘得到的收获已经远超最初的估计。同样，计划越顺利，分别之时也越快到来。现在，邵无尘并没有选择去藏宝阁，而是打算去看看那些被选中的法师。只是，他并没有让七条凛和苏轻雪随行，而是打发她们去藏宝阁等他。现在的他可是进入过神殿的核心控制室，通俗来讲，他获得了权限，嗯，称他为权限狗也无所谓。本来，邵无尘就觉得自己活得像一条狗。
好在，无论苏轻雪和七条凛有怎样刁蛮的一面，但相伴多年总能知道邵无尘的心情是怎样的。与热恋的少男少女不同，他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多年的夫妻，当然，这只是一个比喻。毕竟，邵无尘已经接受了孤独的命运。
走了一刻钟的路，邵无尘终于来到六花其中的一极，那里留着大胡子的祭司亡灵正在教导同样留着大胡子的梅塔特林。
察觉到邵无尘的到来，祭司转身飘了过来，本来严厉的教师表情换成灿烂的笑容，打着招呼：“你好，代理祭司，啊，根据神殿的规矩，能够得到六大守护神像认可的阁下就是新的大祭司了。大祭司阁下，你称呼我为托尼就好。”
“虽然给人一种钦定的感觉，不过，托尼阁下，我有些事想和斯塔克单独谈谈。”邵无尘笑着和老祭司握手，却并不想畅聊一番。
邵无尘心情不好的时候其实比较任性，只是多表现在语气上。比如刚才，他的语气可以更委婉一些。不过，他这样直截了当地对待笑脸人也很久没出现过了。上一次是十七年前面对王妃卡特琳娜，那时候他从魔王城走出来，情绪不稳定。这一次，则纯粹是想到未来要面临的离别。
老祭司并没有介意邵无尘的强硬，并非弱肉强食的规则，在水系一脉里，丛林法则并不能百分百适用。老人告退完全是因为邵无尘带来了水系的希望，五百年来，他们苦守在神殿，承受着孤独和寂寞，终于看到解脱的曙光。
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三位神选者，他们就可以安心回归冥界。
待托尼祭司离开，邵无尘长袖一挥变出两把椅子坐下。他优雅落座，伸手一请：“梅塔特林·赫尔德·斯塔克，坐吧。”
第一眼见到邵无尘的时候，梅塔特林很谦卑，那场遍及全世界的雪让所有人都看到了邵无尘对战教皇的英姿，尽管观众没有看到教皇最后身死的时刻，但当时局面的一边倒已经让他们认为那个名震八方的强者因邵无尘而陨落。
可以说，首次见面，梅塔特林对邵无尘是出于对强者的敬畏。但第二次和邵无尘见面，梅塔特林又有了另一种感觉。来神殿不久，但老祭司托尼给他灌输的知识却超越了他数十年所学，他又有了年轻时钻研魔法的热血。而这一切，都是邵无尘赐给他的。
如果没有邵无尘，梅塔特林大概只能待在某个陌生的角落等待死亡吧。
邵无尘并不在意梅塔特林看他的激动，如果平时的话，他大概会打趣一句“请不要用gaygay的眼神看着我”，但是现在他没心情。
“参见大祭司，我……”
“梅塔特林，客气话就不要说了。”邵无尘伸手打住老人的客套话，他右手一挥，强大的念力直接把梅塔特林按在椅子上。
冰雪神殿挂起了风，这是魔法模拟的结果，尽量让里面的人感受一下大自然的风。这里的花草也是如此，这里的阳光也是如此，神殿在异次元裂缝中飘浮，谱写着人间自然的假象。
邵无尘在控制室的时候并没有修改背景，他只顾着查找一些资料，包括梅塔特林接受测试时被读取的记忆。正是看了那段记忆，邵无尘才最先找到他：“你和娜塔莎、刘明在这里修炼一个月后，就要回到人间。届时，你们应该会承受负责你们的祭司毕生所学，那个过程会很痛苦，仿佛身体每一个细胞都被能量撑裂。其实，另外两个小辈我不担心，倒是年纪最大修为最高的你，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谈谈心。”
谈心？
梅塔特林并没有觉得奇怪，他只是顺着话头试探性地问道：“因为我现在的身体行将朽木？没关系的，即使我爆体而亡，不还有刘明和娜塔莎那两个孩子吗？我也赞成大祭司的看法，那两个孩子一定可以将水系传承下去。”
不料，邵无尘摇摇头，他下面的话让梅塔特林感到尴尬，让老人的笑容变得僵硬：“梅塔特林，你衰老的身体不是阻碍，阻碍你活着完成知识传承的是你的心。”
“心？”
“是的，心。”邵无尘眨了眨眼，颇为感慨地望着白色的天空，似乎也想起了过去的事。“修行一事，哪有捷径可走。未来你们的三名导师将毕生所学封印在你们灵魂深处，相对的，你们的力量也会上升。只是，看似短时间的提升，实际上一样需要代价。上古时代，功法传承虽不是没有，却也很罕见，双方差距越大，接受传承的人承受的痛苦也就越大。可以说，这是一种非常危险的事，不到万不得已，导师是不会通过这种方式让学生获得知识的，因为大部分学生会死掉，即使没死也要精神崩溃成为疯子。本来你是三人中法力最为高深的，但你们的导师更加强大，与水系神殿的祭司一比，你的优势几乎没有。”
梅塔特林沉默不语，他在等待邵无尘说出答案，或者说，等待邵无尘说出他内心的猜测。
“能支撑你们忍受住那种痛苦的，唯有坚定的信念，求生的意志。但是，梅塔特林，其实你的内心深处是在求死吧？”邵无尘毫不留情地指出老人内心最大的秘密，而在看到梅塔特林震惊的表情后，他依然没有停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过去，你的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人，你的亡妻和你的信仰一样重要。不，其实，她更重要吧？梅塔特林，你承载着你和妻子的梦想，寻找着水系魔法复兴的未来。可是，在你来到这充满希望的神殿时，看到那两个孩子后，你真正想的是将梦想托付给刘明和娜塔莎。”
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直击梅塔特林的心头，老人的脸上少见地出现了惭愧之色，他低下了头。
“你想安息与亡妻团聚，你很累了，这样的你接受传承非常危险。这也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大祭司，请说。”
“如果我可以让苏珊娜复活，但代价是，从今往后，你再也无法使用魔法，自然，不可能传承水系，你愿意吗？”
这个问题叩击着梅塔特林的心扉，审问着老人的灵魂，考验着鳏夫的信仰。梅塔特林犹豫了，他不想撒谎，而是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这个涉及到他几十年来的坚持，涉及到他从儿时起就有的梦想。
邵无尘没有催促，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老人挣扎的眼神，默默地等待答案。
良久，当神殿的高树落下叶子随风扫过，如同巴掌一样打了下老人的脸后。梅塔特林也给出了答案，一个不该是信徒该有的答案。
“我愿意，如果苏珊娜真的能活过来，我愿意放弃魔法。抱歉，大祭司，您说的对，当我看到那两个孩子后，我就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信徒。原来，在我心里，最重要的还是苏珊娜，所谓梦想，在那个晚上，她在我怀里闭上眼睛烟气的那一刻，就已经镀上了她的色彩。几十年来，我也有过疑惑，我到底是在坚持自己的梦想，还是固执地想要带着苏珊娜的那一份梦活下去，今天，我找到了答案。”
邵无尘看见老人闭上了眼睛，那种直面内心的悲哀并没有让他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容。人类很难面对自己的内心，面对自己内心的秘密，邵无尘见的多了。但是，他并没有责怪梅塔特林的意思。
“所以，为什么要低着头？为什么要羞愧呢？梅塔特林啊，在成为信徒前，你首先要是一个人。其实，你应该开心啊，至少，你还相信爱情。”邵无尘笑了笑，他起身离开。“梅塔特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苏珊娜已经转世了。如果你想和她重逢，就要活下去，你不需要死，也能和她见面。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邵无尘留下了希望，留下了跪倒在地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太过开心而留下的泪水。但是，老人没有看到邵无尘的背影是多么的孤独。
等待，并心怀希望。这是邵无尘安慰他人的话语，可是，谁又知道昔日的勇者对自己时说的是“等待，并心怀绝望”呢？将光明带给他人的，未必自己是光明。将幸福传递他人的，未必自己幸福。
昔日的勇者踏上讨伐魔王的道路也不过是为了那虚假的一米阳光，那仿佛可以获得的救赎罢了。十七年前的结局在世人眼里是个美好的童话，但对勇者却是一个现实的悲剧。
“或许，我该回人间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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