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史莱姆。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森林，我蠕动体内的流质，让身体从一晚上的休眠中苏醒。
有人说，史莱姆无所谓白天黑夜。我们没有眼睛，看不到阳光照射在森林反射出五彩缤纷的样子。我们没有耳朵，听不到清风吹过树叶带起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我们没有鼻子，闻不到阳光酝酿下发酵的花香。
实际上，虽然没有动物的五官，我们感受到的世界同样丰富多彩。我们的身体能感受光照，光晒在身上的强度让我们知道时间、知道天气。我们能感觉到波动，吹在身上的风让我们明白附近有什么样的障碍物。声音震颤空气让我们预知周围的情况，甚至物体反射的不同光波能让我们认知物体、认知颜色。通过向空气释放特殊物质还能让我们互相交谈。
在这片森林里，史莱姆自如地爬来爬去。这里没有天敌，我们无需担心被捕食。这里有丰富的有机质，我们不用向蹦蹦跳跳的小动物下手，也能得到丰富的营养。史莱姆们悠闲地移动，把路过的小草、落叶卷入身体中，吃多了就停下来，等体内的食物慢慢消化。
大多数的史莱姆都是如此。但我并不是一只普通的史莱姆。
像往常一样，我开始了特殊训练。
首先，把贴着地面的基盘向中心收缩。
接着，把身体主要部分——流球尽可能缩紧。我的身体变得饱满富有弹性。
然后，控制方向，把压缩到极限的身体向上释放。
于是，我站了起来！
不过接下来才更难。我控制体内的流动，努力不让自己瘫下去。虽然身体颤巍巍的，但我感到非常自豪。我是第一只学会站立的史莱姆。
这只是第一步。等到能够轻易维持站立姿势后，我就要开始学习行走。到时候，我就是第一只能够直立行走的史莱姆。
没错，自出生到现在我还没行走过。从史莱姆湖中被抛上岸，成为独立的史莱姆后，我就一直呆在这个湖岸，每天锻炼着自己。
像其他史莱姆那样在地面蠕动觅食当然更容易，但我并不打算和它们一样。它们从来不思考，情绪完全受食物摆布，浑浑噩噩没有追求。
我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史莱姆，与别人不同的地方正是我的优异所在。我不需要随大流，不需要对这个低微的种族有无用的归属感，我只要自己在就足够了。
但总有些看不懂气氛的史莱姆喜欢凑上来多管闲事。今天锻炼的时候，她又来了。
那是一只绿色的史莱姆（我是蓝色的）。她爬到我身边跟我打招呼：“还在练习呢？”
我没理她，准备再进行一组练习。
“今天早上，我到森林里去了，平时都没去过这么深的地方。”她自顾自地说。
我收缩基盘，把身体束在一起。
“森林深处有好多东西，很多小草都是以前没见过的。”
压缩身子，让身体充满弹性。
“在那里尝到了一种新的小草，很嫩，有很多水分，颜色很浅但很漂亮。你说，要是一直吃那种草，身体的颜色会不会更漂亮呢？”
向上释放，让身体一下子立起来。
“喂，不要无视我呀。”
努力维持住这个姿态，集中注意力不要受到周围影响。
“你也差不多该放弃了。我们这样的身体是没办法直立行走的。”
努力，维持……
“你老是不进食，身体会越来越小的。”
不要受周围影响……
“你看，像我这样移动，很方便的呀。”
“啰嗦！”在我说出话的瞬间，身体终于支撑不住掉了下来。
“你看，果然站着不行吧？”
“滚一边去！”
“不是用滚的，我是用爬的。”
“恶心。在地面上像坨大便一样爬来爬去，你不觉得恶心吗？”
“大便才不会爬呢。”
“总之，不要来管我。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走路。”
“至少换个地方吧？你那里每天早上都会晒到太阳，我们晒太阳会损失水分的。”
“说了不用你管。”
“我帮你移下位置吧。”
“喂，不要碰我……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油油的？”
“这是一种植物的汁液哦。涂在基盘下面能减小粘性，移动起来更快。”
“恶心！”
“喂，不要老是说恶心恶心的，我也是有自尊的。”
“恶心就是恶心，你浑身绿油油的真是恶心！”
“绿色又不是我的错！每天吃草就是会变绿的。我还都是挑新鲜的吃，别的史莱姆不挑食，身体都是又黄又黑的。”
“都恶心！”
“才不恶心。再说我真的生气了！”
“恶心恶心真恶心！”
她的流球表面剧烈起伏着，看起来情绪很大：“给我道歉！”
“喂，说了不要碰我……不、不要，快点走开，都黏在一起了……哇，不要胡来，你看我们身体都融起来了……”
“道歉！”
“知道了，快点分开啊！你看流球都混在一起了……”
“对不起呢？”
“对、对不起，求你快点分开吧……”
她终于停了下来。但我们两只的身体有大半混在了一起。接下来费了好大劲，才把彼此分开。我一边整理自己的流质，一边抱怨：“跟你说了不要乱来的。旁边就是史莱姆湖，你这么闹，要是一不小心滑进去，我们小命就都没了。”
“我们身体有粘性的，才没那么容易打滑。你老是不走动，才会连这点常识都不知道。”
“啰嗦。跟你说不用管我了。每天都跑来和我吵架，你就这么闲吗？”
她没有回答，但身体正对着我，似乎在观察什么。
“你是不是变大了？”她问。
“才没有。”
“有的。和刚才比起来，你身体变大了些。刚才分开时，你是不是多拿了我的一部分？”
“没有的事。”
“有的。你现在身体里有一部分绿色的。你自己是蓝色的，绿色是我的。”
“就算有，那也是你的错。是你非要贴上来的，我才不想要你恶心的身体。”
“那就还回来！”
“喂，不要再黏上来了，好不容易分开的。”
她终于没再打闹。赖了一段时间后，她便又离开觅食去了。
我蠕动自己的流球。确实大了一些。但这不是我的错，我又不是故意占她便宜的。
史莱姆日常的活动都会消耗身体。为了维持身体不至于消失，史莱姆需要摄食，需要吸食露水。
我从出生后就没吃过东西，但身体也没怎么变化。因为她每天过来打闹，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留在我这里了。
难道她是故意的，为了不让我消失？
哼，怎么可能。她就是只头脑简单的普通史莱姆而已。
剩下的时间里，我继续练习站立，直到夜晚降临，我才停下来，然后沉沉睡去。
好像有东西贴着我的身体。
“跟你说了……不要黏上来……”
但那个东西挤进我的流质中。
“等下又分不清……不要再怪我……”
我终于醒了过来。有一只史莱姆紧紧靠在我旁边，他的一部分已经伸进了我的体内。
我第一反应以为是她。但马上自己又否决掉了。
这只史莱姆要有力得多，他的表面紧致难以穿透，同时又能很轻易破开我的流质，探入我的流球内部。
虽然晚上光线黯淡，但是借着微弱的月光，我接收到从他身上反射过来的光波。他的颜色和我见过的所有史莱姆都不一样，是一种淡淡的红色。
“你要干嘛？”
在我发问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被他切断了。切断的部位被他纳入自己体内。
“你在偷我的身体！”
我感觉那只红色史莱姆笑了起来。这只是错觉，史莱姆并没有能够笑的嘴巴。但这只史莱姆给我感觉他就在笑，嘴角上扬，没有声音，但充满了愉悦。
红色史莱姆的行动并没有就此停止。他继续往我的体内伸，包住一部分，然后切断揽入自己身体。
我调动自己的流质，想要摆脱他，但他的一部分紧紧勾在了我的身体深处。
我又尝试反击，想要切断他的身体，但他的表面充满韧性，根本无法入侵。
经历了愤怒、慌张、绝望和长时间的挣扎后，我才意识到自己被他牢牢制住了，已经不可能逃脱。
我放弃了抵抗，任这个魔鬼掏着我的身体。
“你打算吃了我吗？”
“不会一下子吃掉。”红色史莱姆说话了：“一点一点来，或许你还能活五天。”
“为什么不一口气吞掉？”
“不行。那样我们会融合。”
“融合会怎样？”
“融合后就不是我了。那是新的个体。”
“那又怎样？”
“我很喜欢自己，所以我要保持自我。”他似乎又在笑。
天亮的时候，她来了，看到我和红色史莱姆缠在一起。
“你的新朋友？”她问。
“你看像吗？”我无奈地说：“他正在吃我。”
“为什么？”
“那你得问这位老兄。”
“为什么史莱姆要吃史莱姆？”她真的问了：“森林里有很多草，史莱姆吃不完的。”
“草没什么营养。吃动物的尸体最好，不过尸体很难遇到。吃史莱姆也不错。”
难怪他是红色的，因为他吃过动物。
“就算没什么营养，只要多吃点也是能吃饱……”
“太麻烦。”他打断了她的话：“明明眼前就有史莱姆，费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吃到，为什么我还要去找小草？”
“但是，你要是把他吃了，他就会消失不见。这样太让人悲伤了。”她依然没有放弃说服红色史莱姆。
“为什么？”他又“笑”了：“为什么我要为其他史莱姆的消失感到悲伤？”
她沉默了。过了会她又问道：“你要怎么吃掉他？”
“我会一点点剥掉他的身体，他会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弱。等到他的身体维持不了自己意识的时候，我再一口把他吞下。”
她又沉默了好久，然后又问道：“真的不能放过他吗？”
“不行。”
“我来和他换吧。”
“嗯？”
“你放过他，我让你吃。”
“真的？”
“对。你看，我的身体比他大，而且经常吃草，比他更健康。吃我比吃他更好。”
“喂，你说什么呢。让你不要多管闲事了。”我大声说。
红色史莱姆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同意了：“可以。但你得先让我抓住。”
“别听她的。”我插话。
“不行，你先放开他。你不用担心我逃跑，我要跑了你再回来找他就行了。他不会走路的。”
“那好。”红色史莱姆收回扎进我身体的部位。一瞬间我感觉到了强烈的解放感。
“别傻了，你快点跑。”我冲她喊。
但她没有理我。她对红色史莱姆说：“我们去别的地方。这里会晒到太阳，我不想呆在这里。”
红色史莱姆同意了。于是他跟在她后面，向森林深处爬去。
“你们都站住！谁让你擅自决定的，他想吃的是我！”我冲着他们的背影大声喊。但他们都没再管我，不一会就消失在树林后面。
那家伙，只是一只头脑简单的普通史莱姆，她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来救我？
我是与众不同的史莱姆。我不能欠普通史莱姆的情，这会让她自以为她比我优越。我必须追上去。
我拼命移动基盘想要移动，但收效甚微。到底要如何驱动流质，才能像他们那样麻利地作横向移动？
我不断地尝试着，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笨拙。等我爬进森林，已经过了很长时间，这时早就丢失了他们的踪迹。
我在森林里爬了一整天。
爬行的过程中，我变得熟练多了。虽然这不过是种平凡的移动方式，熟练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找不到她和红色史莱姆。我绕过每一棵树，翻过每一块大石头，就是看不到她的身影。
那家伙到底跑哪去了？不喜欢阳光的话，森林里到处都有阴影，为什么要这么麻烦，跑到谁也找不到的森林深处？
就像她说的那样，森林深处有好多东西。泥土里有顶着伞盖的小小的生物，枝桠上有上蹿下跳的小动物，身上长着斑点的四足动物在草丛中看了我一眼便轻巧地跳开了。
我找到了一种小草。叶子是浅浅的绿色，看起来很漂亮。我把一片草叶卷进身体内。很嫩，有很多水分，和她说的一样。
这片地上长了很多这样的小草。我跟着小草往前走，不一会儿走出了森林。眼前是一片茂密的草原。
在草原中间，我看到了她和红色史莱姆。
哼，说什么不想晒到太阳。这里根本就挡不住阳光嘛。
他们好像都睡着了。红色史莱姆紧紧贴着她的身体，她看起来变小了不少。我靠近的时候，她的流球表面安详地伏动着，看起来糟糕的现状并没有多影响她的睡眠。
“喂，醒醒！”我轻轻摇她的身体，她不满地动了一下。
“快醒醒！”我继续摇她的身体。她终于慢慢醒了过来。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认出我后，她惊讶地问。
“嘘，小声点。趁他没醒，快点逃！”
“跑不掉的。”她缓缓地说：“他比我们强大得多，因为他吃过动物。他力气很大，跑得也比我们快。”
“别啰嗦了。他还没醒，我们可以跑得远远的。”
她无奈地移动了一下身体，示意我看下面。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和红色史莱姆的身体已经连在一起。
就像之前对我那样，红色史莱姆从身体里伸出一段像是动物肢干的部分，刺入她的流质内部，把她牢牢控制住了。
我忽然感觉到有些异样。红色史莱姆的流球表面已经停止了起伏。
活着的史莱姆流球表面都会规律的伏动，睡着的时候也是如此。但睡着和醒着的时候，伏动规律是不一样的。我刚才就是根据这点，判断他们睡着了。
没动的话，如果不是死了，就是本体有意控制住了，为了不让我发现他已经醒过来。
没等我做出反应，红色史莱姆突然向我扑了过来。我从没看过一只史莱姆像这样飞扑，仿佛他不是史莱姆，而是一只充满力量的动物。
红色史莱姆很轻易就把我扑倒了。他把我死死压住，完全挣脱不开。我仿佛能听到他在狂笑，恐惧顿时充满了我的身体。
“你不放开他的话，我就要逃跑了。”她说。红色史莱姆扑上来的同时，放开了对她的拘束。
红色史莱姆犹豫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你不可能同时抓住我们两只的。自己选择吧，是要吃他还是吃我？”
红色史莱姆放开了我。他再次把肢干刺进她的体内，她顺从地接受了。
“你快点跑吧。”她说：“跑得远远的。我要是被吃完了，他肯定会去找你的。”
红色史莱姆“大笑”起来。
我慌不择路地逃了。那只红色史莱姆太可怕了，他如果想追我的话，肯定很容易就能把我抓住。
我恨不得自己能移动得更快些。要怎样才能更快地移动，让我早早脱离这一带？
我想起她之前说过的话。在基盘下面涂上一种特殊的汁液，能让史莱姆移动得更快。
那家伙，虽然头脑简单，但还真是喜欢搞这些奇奇怪怪的研究。
每次她有什么新的发现，都会跑来跟我说。喋喋不休的真是烦人。
和那家伙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认识的。史莱姆湖翻腾的那天，我和她同时被甩上了湖岸，几乎同时降临到这个世界。
她只是个烦人的邻居而已。为什么她要救我？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走了。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不过就这样离开会让我感到不爽。
问题是要如何对付那只红色史莱姆？他太强大了，我们两只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红色史莱姆是吃了动物才会变得这么强大的。如果我也吃了动物，是不是就能变得和他一样厉害？
但是史莱姆没那么容易捕捉到动物的。我们的移动速度太慢了。红色史莱姆好像是吃了动物尸体，但尸体有那么容易找到吗？
时间是有限的。红色史莱姆说过，他要五天时间才能吃掉一只史莱姆。现在已经过去快两天了，也就是说我只剩下三天时间。
不，保险起见，我必须在第四天去找他们。等到最后一天可能就太晚了。
我必须立即行动。我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史莱姆，只要我想做就能够做到。
首先，我得去找她说的那种植物汁液。
我不眠不休地在森林中爬行。
史莱姆爬行的时候，会无可避免地在地面上留下自己的流质。爬得越多，身体的损耗就越大。
为了不让自己被损耗干净，我开始不停地吃草。一边爬一边吃。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快得让人焦躁。两天时间过去了，我立即爬向她在的那片草原。
在茂密的青草中间，我一开始只看到了红色史莱姆的身影。
一瞬间我以为她已经被吃掉了。之后仔细观察，才发现她还在。
红色史莱姆骑在她的身上，把她整个罩住了。她的身子已经变得非常小，流球表面的起伏非常微弱。
红色史莱姆则比一开始见到时更大了。他发现了我，观察了我好一会儿。
“你颜色变了。”
我没有说话。
“但这没用。”他又在笑：“就算吃再多的青草，你的力量也不可能敌过我。”
“喂。”我说：“真的不能放弃吃同类吗？”
他在笑。
“好吧。我们也做个交易。”我说：“你放过她，我让你吃。”
“真的？”
“对。她已经没多少身体了，现在我比较大。”
“可以。”红色史莱姆从她身上下来。她微弱地动了动，从刚才开始就一言不发，难道已经虚弱到没法说话了？
“我们换个地方吧。呆在这里我没法静下心来。”
他同意了。于是我带着他离开草原进入森林。
“你们两个都是傻瓜。”红色史莱姆笑得很开心。
我带着红色史莱姆来到一开始的湖岸。
这里是我和她出生的地方，也是我练习站立练了好长时间的地方。我倔强地拒绝爬行，她则每天过来和我吵架，然后喂给我她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明明只过了几天，但我感觉仿若隔世。
“可以开动了吗？”红色史莱姆说。
“等等，我调整一下姿势。”
和站立很像。我收缩基盘，缩进流球，把身体压至极限。
“你在干嘛？”
我把释放的方向对准红色史莱姆。没等他反应过来，我的流球弹起，撞向他的身体。
但这样的力量还不够，红色史莱姆太大了。我用基盘狠狠蹬地，靠反作用力把红色史莱姆顶了出去。
我要把他撞进史莱姆湖。我们的身体都已经腾空而起。
但这里距离史莱姆湖还有一段距离。因为要是直接领他到湖边上，可能会让他察觉到我的意图。
下面是一段斜坡，往下一直延伸到湖中。一般来说，史莱姆不可能滚下斜坡，因为我们的身体有粘性，很容易黏在地面上。
但是我早就在斜坡上涂满了植物汁液。就像她说的那样，这种汁液能减少史莱姆的粘性。我和红色史莱姆一起滑向史莱姆湖。我好像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呼喊声。
我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史莱姆。
其他的史莱姆，不管是绿色的还是红色的，都过于平凡，没法和我比。
这样的我，怎么可能选择和一只普通史莱姆同归于尽？
我们下滑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听到红色史莱姆骂骂咧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差不多了，就是现在。
我收缩基盘，减小触地面积。
缩紧流球，让身体富有弹性。
控制释放的方向，一口气站起来。
我直立的流球顶部，刚好够到了一根延伸向湖面的树枝。流球的粘性把我挂在了树枝上，我没再往下滑。
红色史莱姆就这样冲进了史莱姆湖中，发出了沉重的噗通声。
我依然挂在树枝上。史莱姆湖短暂地泛起涟漪，很快又回归平静。
我的身体紧张地抖了起来。要是我刚才失败了，就会和红色史莱姆一样，回归史莱姆湖的怀抱，完全失去自己的个性。等到哪天史莱姆湖再次翻腾的时候，甩出一个新的个体，但那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了。
花了好长时间我才平复自己的情绪。我把注意力放到湖岸上，发现她就在那边。
我顺着树枝挪到树干，沿着树干爬了下来，来到她的身边。
“怎么样，我很厉害吧？”我得意地说。
她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说：“你也变绿了。”
“不管我是什么颜色，我还是那个与众不同的我。”
“你身上还有好多油……”
“哦，这是刚才掉到斜坡上沾到的。”
“好恶心。”
“喂，这可是你教我的！而且恶心是我的台词。”
“我只会把汁液涂到基盘下，不会沾到身上。”
“啊，沾到了。”我把汁液蹭到她身上。
她看起来很无奈。
“喂。”我说：“我被红色史莱姆抓住的时候，你为什么要和我换？”
“你要是不见了，我会难过的。”
“哼，你自己不也会消失么。”我犹豫了下，然后说：“你要是不见了，我也会难过的。”
“那我管不着，反正那时我已经不在了。”
“哼。自私。恶心。”
她靠在我身上，我们一起看着森林下的史莱姆湖。阳光照在湖面，反射出翠绿的颜色。一阵狂风吹过，史莱姆湖泛起了浑浊的涟漪。
“史莱姆还真是千奇百怪呢。”她说。
“怎么了？”
“你看，有想要直立行走的史莱姆，有吃同类的史莱姆，也有为救同伴而牺牲自己的史莱姆。明明我们都是从一个湖里面出来的。”
我没有反驳她的话。或许和她说的一样，与众不同的并不只有我，每只史莱姆都有着自己的个性。
“但这样的我们，回到史莱姆湖中还是会化为一体。就算个性差异再大，最终我们还是要和谐共处的吧？”
“或许。”
我们沉默了许久。
“喂。”她说。
“嗯？”
“我们融合吧？”
我看向身旁。风吹在她变得娇小的身子上，她的流球表面微微抖动，不知道是是风的震颤还是她生命的起伏。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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