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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最后的鸽子(中)

第四章 最后的鸽子(中)

二零一九年九月一日这一天,似乎征兆着世界的终焉。

……

从二零一二年到现在,愉快的生活早已消逝。

来到纽约市的时候,他已经什么也记不得,之前的经历全部清零,除了……他从货轮的集装箱里爬出来,爬到曼哈顿的港口,这是最初的记忆,不知几时又会忘却。

人类和人类终于渐行渐远。

不多时,大概是在二零一三年上旬,两只军队从陆上和海上攻进曼哈顿,名字叫做弗兰克斯步兵团和奥斯特利亚步兵团。

他看着一个个公民惊慌逃窜,一个个小小的人影消失在每一条街道的尽头,未几,万籁俱寂。

一面旗帜在市中心升了起来,黑底,白色的竖线在正中间。

……

听说什么大财团都已经被他们清洗了一遍。

但是和他这样的人没什么关系吧。

纽约的街道依然繁华如初,只是华尔街冷清了不少。也许那些侵略者并没有下什么杀机,也没有在此地贪图享乐,整日默默地遥望着东方,欧亚大陆的方向。

死乞白赖的抓住过往行人的衣服,一言不发地瞪着他们,除此之外,他倒是想不出什么得到钱的途径。尽然,这些微弱的收入也足以供应他在汉堡王这样的地方消费了。

不管这座城市属于谁,无家的人依旧难逃一死。

他将会在适合他的身份的地方继续无依无靠的流浪。

残存的冷峰压在美洲东部,雪又下了起来。他不得不从整日流浪的街道离开,去寻找一个更加温暖的地方。也许,某人抛弃的废弃房间最不错吧?

落地玻璃窗上反映出他的容貌,模糊,被头发和胡须影响。

商店的工作员听不懂法语,也懒得搭理这个邋遢鬼,把他赶了出来。

「叽叽咕咕,像鸡叫一样!」一个路过的年轻人蔑视他。

「滚回你的老家吧,法国佬!」一群人哄笑着从他身边走过去。他们,倒是有资格嘲笑一切外国人,曾经。

「……明明已经被法国打败了还那么嚣张……」他低着头咕哝,下雪天还开门的店铺可不多了。

这样的大城市怎么会有被人抛弃的房子。

「那边的人在做什么?」两名身着蓝色大衣的士兵走向他们,用英语大声地问候着那几个年轻人的先祖。

年轻人们匆忙跑开,最后一人的胳膊被他紧紧拉住。

「滚开,你这个疯子,放开我!」那人剧烈挣扎。

他一拳挥过,在那人的脸上释放出血红色的烟花,噼啪声过,残留的红色液体从断裂的鼻梁中汩汩流淌。

对方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与之同行的朋友们早已如风般消散于各个街角。

「你怎么回事!」士兵走上去拍着他的脑袋,快要把脑浆甩出来。

「他们羞辱我。」他靠在墙上,躲过士兵的制裁。

「你是法国人吗?」

「不知道。」

「只会说法语吗?」

「也会凯尔特语……」

「来自哪里?」另一个士兵走到他跟前,打了个放轻松的手势,以温和的语气问话。

「什么都,记不得了。」他摇了摇狮子般的头。

「现在住在哪?」

「……」

「好了,看他什么也不想说,不如我们带他去刮掉胡子,撒点香水再慢慢说吧。」士兵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为什么?」

「既然你能说法语和凯尔特语,也许你是某个曾经和我们失散的同胞。对于这样的同胞,我们会把他们全部带回家,找到他们的亲人,让他们回归幸福的生活。」

「……」未语。

「不想说话?走吧,跟着我们,我们会带你去我们的住地,你可以在那里度过冬天。」

「真是一个难熬的冬天啊,二零一三年十二分的冷。」

三人在雪地上留下三道歪歪扭扭的足迹,很快又被新的雪掩盖,世界既嘈杂又宁静,反正在风雪中,什么声音都会对耳朵归零。

但是,和自己同一种族的生物在一起,总是不得安心。话说,懂得种群灭绝的物种就只有人和黑猩猩吧,已知的情况下。

说白了就是战争,小一些,是矛盾。

两个士兵把他带到一间勉强算是开着门的理发店去,叫理发师用尽浑身解数,好歹把他从黑猩猩变成一个人。

入侵者不应该飞扬跋扈吗?

他和两个士兵远远看到前方一片狼藉,两队人拿着冷兵器和小型火器嘶吼着拼杀。

「住手,你们住手,我要开枪了!」士兵把枪举起来指向那些人。

「苟娘养的!」对方愤恨地咒骂着三个法国人?四散逃窜。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另一个士兵不待他们离开便扣下扳机,把刚才闹事的所有人放倒在雪地上,白色的地变成了红色的地。

「你干什么!」他的同伴埋怨道「突然开枪,吓了我一跳。」

看来不是因为随便杀人而生气啊。

「这样的场面你见过不少吧?」士兵问他。

「不,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注意力放在街边的镜子上,看着里面陌生的脸,黑色直发,幽绿色眼珠。

「看来你以前住的地方挺太平的,这里也不太差,至少出门不用开装甲车。」

「有一次我们出去,外边的武装者多达一千人以上,甚至携带了重型武器,那一天,我们把战车和火炮都用上,轰炸了三个小时才击退他们。事后检查现场,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也许那天死了人不下三千吧。」

「这才几个月,城内已经死了四万人了,真没完没了了!」士兵狠狠地把被风雪熄灭的烟扔在雪地里,又点起一根「要抽烟吗,先生?」

他摇头,士兵便把烟放进自己嘴里。三人在一众尸体中跋涉。

「向前两个街区就到了。」士兵把烟头扔在雪里。

他低着头一直向前走,走出四个街区,却没有见身边的人,就连声音,也许久未闻。

回顾,四野皑皑,红与蓝似乎并不存在于世界。

他大步向回跑,大雪渐渐落,遮盖一切不是白色的物体。

远处有两团红蓝相见的雪块。

天欲雪,天雨雪,琉璃色,萧然已是无情客。

……

「此地已被尼德兰——施维泽绥士联合王国占领!」

大街小巷,但凡没有被冻坏的喇叭都开始播音。

「奥斯特利亚与弗兰克斯已经严重违背Kiving的宗旨,尼德兰——施维泽绥士联合王国,雅典王国,约吉斯王国已经将其歼灭,所有奥斯特利亚与弗兰克斯士兵立刻缴械投降!」一遍法语,一遍德语,之后又有英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凯尔特语版本,重复三遍,回声在城市上空盘旋。

也许就在他们闲聊走路的时候,几个新的政权又出现了,也许世界就又翻天覆地。

但是太阳很快出现,三月的太阳从没有这么热过,在距离地面数百米的剧烈燃烧,向大地抛洒出赤红岩浆。

巨大的铜锅里翻滚着铁汁,它们从天而降,混合着岩浆,凡所遇见的冰雪尽消融于须臾间,白色的大地漆黑一片,大地上曾躺着的尸体与灵魂便被黑色覆盖,没有人愿意挖掘他们,他们便永远不得脱身。

他匆匆忙忙地躲在一间罕有的没带窗子的房屋,听着外边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一阵阵骇人的热浪,这样的情景,简直可以与世界末日比肩。

直到外边不再有物体掉落的声音,他的耳朵依然嗡鸣,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动静,当所有岩浆铁汁冷凝,外界温度降下来,他才注意到他才注意到外边的变化。

外界一切带有标志的东西全都失去了灵魂,广告牌上黑漆漆的,路标黑漆漆的,地面也变成了凹凸不平的黑灰色矿物层,部分楼房已经倒塌。

地面已经涨到他所处的房子的窗边,离窗沿紧紧五公分,他伸出手试探一下温度,温暖的,并不烫。

他翻出窗户,继续有着,直到晚上,没有停下。

终于走进一条仍有人迹的街,这里简直可以用人声鼎沸来形容,数个月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也许,这一生都没有。

天已经完全黑了,上方传来飞机从头顶掠过的声音,一架小型无人机从头顶飞过。

「看!飞机!」一个小孩指着天空让他看。

他会以为那声音就是这个小玩意儿发出来的,不过,他不懂英语。

呼啸声还未消散,一个发光的纸筐又在天上飘过。

「会飞的纸箱……」

「那叫孔明灯!」身边响起法语。

他连忙转过头去看,对方是一个瘦小的亚洲姑娘。

「孔明灯?」

「这里就是唐人街了。」

他坐在地上,盘算着日后的伙食怎么解决。「饿了。」

「你没有地方吃饭吗?」

「……我和你去吃饭吧,法餐可以吗?」

「我可没有一欧分。」

「来吧,我带你吃饭吧?」女孩再一次邀请。

「那么,如你所愿,小姐。」他站起来,微微躬身。

简单的一餐。

「谢谢你,接下来我要去流浪了。」他向女孩行礼,开始慢慢走开。

「等一下!至少告诉下,你的名字,以后你有钱了,我也可以来找你还钱。」

「喂(oui,法语好的),但是我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我的家乡,我的过去,您现在想叫我什么我就叫什么吧。」

「我叫单業岑,你……叫你邱平可以吗?」

「当然,但是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叫邱平,先不说这些,去我的住处吧。」

一间不太大的住所,十五楼。

「我需要装作你的朋友那样吗?」他毫不顾忌地坐在沙发上。

「那,不用了,你这样也很好,其实你和他并不像,抛开这些,我只能收留你两周,如果之后你还没有稳定的收入,我们不得不再见。」

「好吧,给我一点时间。」

以后,不一定谁会感谢谁,如果一开始就太善良。

……

等不到以后,弗兰克斯战团与奥斯特利亚战团已经和尼德兰——施维泽绥士联合王国,雅典王国,约吉斯王国开始了交战。

现代的战争也许不需要很长时间,在夜半时分,数个街区内,所有人在睡梦中痛苦的死去,他们仿佛被大象踩扁了一般,把五脏六腑通通吐出来,这里的房子也如地震过后,顷刻间化为废墟,把一地温暖的脏腑挤成一张大肉饼。

他带着惊慌失措的单業岑躲进来地下室,他们前脚刚进去,后边的砖石落下,堵住了出口。

地下变成一个巨大的迷宫,被压死之人的血汇聚成一条小河,他冲上去冲着小河狂饮起来。

「想喝的话就趁现在,等血液凝固了就没有机会了。」

「我……恶……」单業岑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着。

「别把饮料弄脏了。」他喝饱之后,站了起来。

「你也看到了,这座城市已经没有了。」

单業岑不知所措,只好不住地点头。

「这是真是的末日,所以一男一女在地下一起努力生存,繁衍人类的事情是不现实的。」

「……」

「从现在起,你必须和我一起行动,找到出去的路——也许这并不困难,但是食物确实是一个难题,在这些人腐烂之前,我们也算有食物,说不定也能在冰箱里壁橱里找到一些更好吃的食物。」

「但是,如果我们谁先倒下了,那么另一方就不得不吃掉倒下的人,在此之前,我以法兰西的信誉担保,我不会主动伤害你……」

听着「邱平」冷静的分析着情况,单業岑却一句也没有进入大脑,太真实了,太简单了,末日来得如此快,数秒之间便摧毁了这座城市,就算可以用千万字鸿篇详尽其源的讲解,但实际上不过两个字,完了。

完了。

就算出现在一部小说中也不必要如此简短的形容,但其实只不过如此罢了。

还好看不见他沾满血的面孔吧,否则会吓晕的。

黑暗中,他把一块东西塞进单業岑的嘴里,难得他能在如此黑的环境中准确的找到她的嘴。

这是一块温热的,滑腻的东西,放进嘴里有铁锈的味道,仿佛还在慢慢跳动着。

「唔……」反应过来的单業岑想要把这玩意儿吐出来,他立马伸手堵住了单業岑的嘴。

「这是我的肉,你吃了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

他捏住单業岑的脸颊,强行把那块肉捅进去。

「你……你,不要……」单業岑坐在地上啜泣起来。

「爸……爸爸,我想,咳咳咳,回中国……我要回家……」

「有时我不是太能理解你们中国人的这种自信。」

「……」单業岑没有回答。

「起来,我们去找出口了。」

「……」

他在伸手不见五指废墟中扒拉出一根长绳子,「既然不想走,就老实呆在这里不许跑,我不会放任你一个人的。」他一巴掌拍在剧烈挣扎的单業岑颈后,把她打昏,用绳子把她捆在柱子上。

……

虽然下面没有任何光线,他倒是能看清楚不少东西,借助这个条件,他尽快把目光所及可以到达之处的食物饮料全部集中起来,饮用水的水管早已崩裂,水也顺着坡道流进地下。

抬头不足三尺便是厚实的新地壳,也许当氧气耗尽之时,他们,以及仍有可能幸存的人们都会成为地狱中的冤魂。

不洗澡也不行……要不要在地下搭建起房屋……医药至今没有找到……

一件件事烦得他无法正常思考,他一脚蹬在残垣断壁上,反而使得头顶裂开一条小缝,些许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但任凭他再怎么动弹,上方的裂缝也没有扩大的趋势。

「结束了,世界也该结束了。」

人们似乎不知道世界为了他们付出了那么多,即使知道,有很多人也俨然以食物链顶端自居,藐视生灵,藐视世界,实为蝼蚁。

小鬼才不吓人,人最吓人,自己最能恐吓自己。

搜刮了许久,视野内这一片平旷的地区已经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了。

他在墙上发现一个通风管道,里边虽然漆黑,但是没有血腥的气味。可能,会比较安全,可能。

里边也很干燥,直来直去的,并没有多少距离,但因为是第一次过,耗费了相当一段时间,终于从里边掉出来,重重的摔在地上,很响的一声。

一个人似乎在远处看到了他,激动的想他冲过来。

「呜呜,呼呼呼呼……」嘴里蹦出奇怪的词汇。

「你好,请讲法语,好吗。」他站在通风管道旁,试探的问话。

那人却不管不顾的全力冲过来,这种速度的奔跑,他也有很久没见过了,曼哈顿这样的大都市,大家都很注意形象的外表要光鲜亮丽,内心也要营造一种高尚的气质。

对于自以为高尚的人……

他一掌狠狠地击在对方的下颚,当即阻断了对方的运动,伴随着面部骨骼一声脆响,人也倒在地上。

能够突然释放出这样的力量,也许自己以前也是经常打架,或者有过长时间的训练吧。

若是常年训练着不为世人认可的东西,也未尝不是痛苦,尽管它有可能在某一天派上用场,甚至救了谁的性命。

然而人不知道感激,卑劣的人被打倒,自以为高尚的人却现在高高的台阶上,任凭谁呼喊震天,怒火中烧,也巍然不动。

他仔细检查了被打倒的人,方才那一下竟然顺势把他的脖子给打断了,那家伙印堂发黑,仔细一看,并不是什么好人,宛如行尸走肉。

不明所以,这样的人是否存在都无所谓吧,说不定,正是真正的丧尸。

他把横尸拖进一堆碎石里,这样腐烂的肉想吃也吃不成了。

吃?他为什么会想起这个词汇,谁才是真正的行尸走肉?

这一空间的面积远远比刚才的那一带要大的多,他迅速从通风管里钻了过去,单業岑不知何时醒来,惊惧地看着他。说起来,在那边不知道呆了多久。

一看到他过来,单業岑拼命地向一旁缩去,但是身体被绑在柱子上,难以挪动丝毫。

「你再这样挣扎,只会更疼,快点冷静下来。」

「不……你别,别……过来。」

「好啊,我就站在这里,不会过去的,你不要激动。」

「你,你放开我,求你了……」

「不是说不让我过去吗?」

「你,你,你……过来,放开我吧……」

「那好吧,你不要乱动。」他走到距离单業岑三米的位置,又停了下来「先前把你绑起来,是因为你想乱跑,如果你可以老老实实的,和我一起行动,我肯定不会动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了,快把我放开吧。」

「那么,给你松绑之后,你会干什么?」

「我……就算,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放过我。」

「我想你也许误会了,我是一个法国人,肯定不会对你做出太过出格的事。」

「我,我想回家。」

「你就能确保你的家乡仍然安宁?我还不太明白你们中国人的乐观。」

「是,没错,也许在外边,有人摧毁了唐人街,大使馆,到我的中国依然如日中天,它一定会来救我的。」

「你能保证你不会再乱来了吗?」

「我,我保证,一定会听你的话,所以,快放开我吧。」

他只得把绳子解开了,这下,他就能看到单業岑身上的一道道勒痕,双臂处最为明显,几乎没有一点完整的肉。

只是,为什么,身处逆境,要如此不屈挣扎?

「我的手……好疼。」她想要看看自己的双臂,却没有力气。

他狠狠地捏了一把单業岑的两条胳膊,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你的胳膊,在你的挣扎中,似乎……它们……麻了吧。」他思忖片刻,又将一片肉塞进她的嘴里。

「唔唔唔,你……」她艰难地把肉咽了下去,多亏他掐住自己的脖子,才没有呕吐出来。

「你,又在干什么?」

「这是我的肉,以后,也许你要时不时用上。」

「你不是在哪个尸体上找到的东西给我?」

「不是,你能感觉到吧,是热的,我的肉生长的比较快,你可以稍微放心一点。」

他撸起自己的袖子,让单業岑看自己大臂上血肉模糊的凹陷。

「……」若不是被他掐住脖子,单業岑又要吐出来。

「现在,一切食物和水对我们都十分重要,你给我记清楚了,我的肉更稀少,你要是敢吐了,就给我舔回去。」

看得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单業岑不禁再后退两米。

「你,你不是邱平,他比你温柔得多……」她小声的嗫嚅着。

他却听的一清二楚「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只想让你活下去。」

「什……」

「所以,谁是谁谁不是谁有多重要吗?既然你还在我身边,我就要让你活下去,就算自己掉些肉,都是小事,这只是为了报答你对我的收留之恩,如果我们能够活着出去,我会再好好感谢你的,别因为我生气了,好好活着吧。」

「……好,嗯!」单業岑竟然被他说得掉了泪。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区域,慢慢找到出去的路。」

「从哪出去?」

「看到那个通风管了吗,从哪里钻出去,就能到另一个比这里更大的地方了。」

「好,可是……我的胳膊动不了了……怎么办。」

「哦,你说你动不了?」他的语气忽然变了,冷的不像是同一个人。

「你以为我让你吃我的肉是干什么?」他暴怒地揪住单業岑的脖子,把她甩了起来。

「你现在带着两根废肉却装起来可怜?我要把你的胳膊卸下来吃了!」

「别,别…别过来…」

如果对一个人很好,有一天突然凶他一下,他也许会记恨,但是如果一直剥削压迫一个人,而他也无可奈何,当对他好时,他会十分感激的。

他再次把单業岑弄晕过去,把她塞进通风管里,推到另一边去。

搜到的粮食也都跟着一并扔过去,这个通风管务必要看好,说不定以后也有可能从这里逃出去,实在出不去的话,不光食物是个问题,就算耐得住寂寞,也许他们头顶这一片土地也早已被官方认定为不适合人类居住地区,几十年间,顶多会有探险家和记者在这里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到目前为止,也只有通风管道两边的两个暗无天日的空间能让人进入,不到两百平方米空旷的黑色,他像个泥鳅一样不停地在两边穿梭着,却没有一只大网把他从泥潭里兜出来。

以后也必定在每日的喜怒无常的慰藉与毒打中度过。

时光流逝,不知道几天后。

「邱,邱平,我想洗澡。」

「那可不行,给我忍着,本来水就已经很稀缺了。」

「身上……很难闻的味道,而且……」

「不行,就算变成野人也不行。」相比这些冰冷的话语,他的语气意外的温柔。

「出去之后,我会给你最好的待遇,虽然你之前看到的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流浪汉,但是,如果我想要钱的话,也是很容易的。」

「这么说,你拥有很多……」

「至少现在,有你就有了世界。」他轻轻地拍着单業岑的头。

又过了些时日,根本不知道是一天还是一小时,要是说一年,他们也未必不信吧。

「一,二,三,四……」

「你在干什么?」

「计数啊,没有任何可以当做时间基准的工具,我现在在当你一种新的时间,和我一起数吧。」

大约过了三个「天」。

「我们,还能出去吗?」单業岑的声音已经极其微弱了,尽管他按照时间给她吃饭,不停地和她聊天,但是,话题也会有终结的一天。

「给我说说你的家人吧。」

「为什么问起来这个?」

「……当我在曼哈顿的港口醒来时,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之后我在一个街区流浪了很长时间,也没和谁聊过天。我想听听你的家人,说不定能激发起我的记忆。」

「好吧……我从小,没有母亲,是父亲把我养大的,他叫单恭,是一个作家,听说最近还当上了文学协会的副会长,不过他不怎么管我,我现在记忆最深的,还是我八岁时他带我去八达岭长城……」

「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对不起,还没有,但是,如果继续努力下去,肯定有一天,我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回忆起来。」

「感觉我小时候都是迷糊着过来的,记忆里只有学习学习学习,除此之外,也只有那一次旅游了。」

「大部分的记忆都是在教室,然后就是我家在郊区的小院,院子里有一颗枣树。那时我总是考班级第一,学校第一,人们都说我有前途,但是爸爸根本就不理我,后来去学的英语,法语,日语,数学,也都是自己报名的,同学们都羡慕我不用被家长逼着去学习,但我更想要爸爸看我一眼。」

「你……睡着了吗……」

又是两个「天」过去。

「能给我说说你的父亲吗?」

「好啊……我的父亲叫单恭,应该有四十四岁了,这么说起来,他应该是一九六……九年生的吧,三月七日……」她详尽其详地把有关她和她的父亲的经历全部说了一遍,看来,这几天她的记忆力有所增强,竟把许多以前根本没想过的事情回忆起来。

当所有的话题都被重复三遍,他们再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多亏了二人的滔滔不绝,否则他们不可能撑到现在。

已经四十个「天」过去了。

单業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已经过去很久了,他在她的身体上下都铺盖上毯子。

她忽然站起来,用头撞着墙。只一下便流出血来,他迅速抱住了她,无法动弹的单業岑扭过头来,啃食着他肩上的肉。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他把单業岑绑在柱子上。

在她声嘶力竭地吼叫前,他把自己的大腿肉撕下来塞进她的嘴里。

「丧心魔?」奇怪的词汇蹦出来。

从今以后,他不得不把自己的肉喂给单業岑,一「日」一次。

许多个天过去,他开始在地上画起画来,他们说的话也渐渐模糊,不多时,一种全新的语言和文字被发明出来。

……

第四千天左右,他终于在头顶找到一个缝。

「早上好。」

「早上了吗?」

「是啊,你看,上边有亮光。」

「光,什么是光?」

「你有看到吗?」

「什么是看?」

「你……在天黑时闭眼了吧。」

「至少现在,我不再能看到什么东西了……」

「你等着,我很快就能让我们都出去。」

「出去?看那个千疮百孔的世界?」

「别这样,出去了,自然有办法,不是吗?」

「其实人本来就够多的了,干什么都很拥挤,如果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口,就会好一点。」

「你好像,比以前清醒多了,没事吗?」

「因为……你说嘛,要出去了,自然要换回在正常世界的方式。只是……不知道,外边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应该,还会有的吧,要不然,两个人,多么无趣。」

「世界只有两个人的话,那么我们每个人占有的资源就很多,不用像现在这样苟且。」

他再度惊愕了,把自己的眼球剜出来,放在单業岑的眼眶里,那里凹陷着,看来,早已被她自己剖出来玩坏了。

他三拳两脚把坚实的石块打散,抱着她爬了上去。

天黑请闭眼,天亮也要捂住眼睛。

外边,依然是黑乎乎的一片。

「怎么样,能看清楚吗?」

「……外边的世界也不怎么样,看着挺无聊的。」

「……好吧,我带你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如果还有人居住的话,生活很快就会回到正轨上。」

「……」他二人走过一面残破的镜子,多年过去,二人仍然一尘不染。

「当真奇异。」

「我也不明白,如果你想问我是谁的话,我这可没有答案。」

「好了,至少我知道,你不是邱平,让我问你一个问题吧,你究竟是谁,只一个!」

「说得好,让我解答问题,你拿什么支付。」

「我……怎么说,也在下边陪了你很久时间。」

「你吃了我多少肉,你知道吗?这些可不能当成筹码,我们走吧。」

「我当初也算收留了你。」

他没有再说话,拉着她的手,茫然地走着。

「我是法国的,Vingtn,呢。」

「什…………」她只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名字,然而不及细想,Vingtn便拉着她快步走出去。

「以后,也一起生活吗?」

「如果这样,如你所愿,小姐。」

曼哈顿本就不甚大,走出几步,便见前方人影闪烁,一个人朝这边跑过来。

「先生,小姐,你们怎么从那边出来了?快过来!」他大步飞奔而来,但看清楚敌人破烂的衣服时,又呆了一下。

「我们从远方漂流到这个地方,这是哪,现在是哪一年哪一天?如果您想帮助我们,就请告诉我这些,拜托……」

「啊,啊?好,好的,这里是曼哈顿南边,今年是二零一九年,九月一日了。」

「这么,六年过去了吗?」

「你不知道吗?六年前,弗兰克斯和奥斯特利亚两只军队曾一度占领了这里,后来,又来了一堆人,打了一场,把小半个曼哈顿都炸毁了,在二零一七年时,我们终于重回自由了,现在是青渊在领导着我们。」

「这么久了,世事变了。」

「既然你们是失联者,不如和我去救济处吧。」

「谢谢你了。」他一掌拍在对方的脸上,一个圆滚滚的机械球在地上打轱辘。

对面有许许多多的「人」,都向这边涌来。

这些年,语言要自己创作,文字要自己创作,难道现在,连人也不像从前一样,是一个单纯真正的「人」?

原来被炸毁的地区大部分已经修复如初,只有自己所在那一带仍然是黑乎乎的废墟,也许正是如此,他才有机会逃出来吧。

Vingtn带着单業岑向城里跑去,从一间旅馆的后门翻了进去。

「你在此地待着,先洗个澡吧,我会去搞来钱和食物,之后,法国也好,中国也好,我们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他把头抵在单業岑的额头上,交代完这些事,又翻着墙出去了。

既然回到人类的社会,就必须要遵循人类的规矩吧。

感受到了人间的生机,仿佛自己变得十分渺小。

这么长时间强行把一个人当成另一个人,也很傻的吧。

不过,人的肉,似乎很好吃呢。

单業岑想到这里,连忙从浴缸里跑出来,在房间的点心盘上抓起一只面包塞进嘴里。

干的咽不下去。

再把水配上,只是一滩烂浆糊。

好吧。思考这种东西,没有最好。

她笨拙地把桌子收拾干净,又回到浴缸里,慢慢把自己洗干净,水脏了再换一池,直到清澈透明。

他在外边游荡着,既没有认识的人也没有信用卡,也就意味着没有钱,業岑等不了太长时间,想快速得到钱的办法,只好去偷抢了。

好在他的力气足够大,速度足够快,想干什么也不是难事。

他在一个破旧的小巷里坐下,运气好的话,很快就能碰到刚好路过此地的可怜虫,否则,就只有去明抢了,然后买够物资,先偷渡去法国。

「先生,你还好吗?」第一个倒霉的家伙走过来和他打招呼。

「不,很不好,最近我十分倒霉,急需要和别人分享友谊,你可以帮忙吗?」

「当然,我要怎么做?」

「把你钱包里的现金全部给我,快点!」

「我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做?」

「当然因为我缺钱了,你给我一点钱我会很感谢你的,你不想和我成为朋友吗?」

「好吧,全部都给你。」那人把钱包打开,把里边为数不多的纸币都给了他,又从里边晃出来一堆硬币,然后把自己的靴子和长袜脱下来,递到他面前。

「???」

「我感觉,你比我更需要它们,你看起来如此困苦。」

「……谢,谢谢你,以后我会报答你的。」他拿了这些东西,赶忙离开了这个小巷。

他穿着暖和的靴子走在街上,虽然街上一片狼藉,但他总感觉略微放心一些。

每一个房子都封得严严实实,房子外边的涂鸦五花六落,当然,他看不懂英语。

游荡数分钟,仍然没有看到第二个人,不得已,他把身体撞在一栋房子的门上,令他惊异的,门没有锁。

屋子的主人,一对青年夫妇吃惊的看着他,当他们看到他的破烂衣服后,妻子赶忙上前把门关好,丈夫请他坐在沙发上。

「???」

「您这是怎么了?」

「我……」

「别急别急,先休息一下。」

主人显然把他当成逃荒的难民了。

「来。」妻子给他端来一杯凉牛奶,两片热面包,他狼吞虎咽的让这两样东西下了肚,的确很久没有好好吃饭了。

「我来自法国,很久之前,我坐的船沉没了,我在海上漂流,一直到了这里,现在我想凑到些钱回家,但是我身上的东西都没有了,以前的住址,联系方式也记不起来了,我想想办法偷渡回去。」

「这个,实在是不容易啊,单单从这个区离开都是很大的问题。」

「哦?」

「你也看到外边的涂鸦了吧,外边的人经常来街上捣乱,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所以我们平时都很少上街。」

「那么,有办法让我回去吗?」他懒得再管别人的闲事,他只想带着他的女孩回去法国。

「嗯,不太好办,但是只要从这里出去不被发现,然后再偷偷上去那边的船就好了。」

「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我在这里遇到你们,还有另外一个人,你们都会法语?」

「不是我们,我们,我们都可以。」

他拿着从这家人家里拿来的一点食物和钱出来,扶着墙根走。

前脚刚走,一群士兵便赶了过来,破开房门不给主人任何机会便将他们射杀。

他跑到无人商店里,偷拿了一些男人和女人的衣服,这才跑回旅馆,这次从正门进入,才发现,这旅馆里其实并没有人。

「業岑,我回来了,吃点东西吧?」

他慢慢走进房间去。

「跪下,举起双手!」一队士兵突然破门而入,把他按倒在地。

「这就是杀死我们的便衣队员的凶手,把他铐起来,扔进黑屋!」

「队长,浴室里有一个死去的女人!」

「滚!」Vingtn一巴掌把身旁的士兵甩开,冲进浴室,把里边的士兵扔出去。

单業岑躺在红色的浴缸里,手腕上留着一个巨大的割痕。

至少她是干干净净的离开,走的很安详。

「谁?」他突然失去了重心,跪在地上,颤巍的双手握住她的手,那种不属于人间的温度。

身后的士兵抓住这个破绽一拥而上把他擒拿,拖出浴室,他愣愣的任由拖拽。

「停下来,停,停,求你们了。」他在心中吼叫,却不能把声音传出来。

他轻轻地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又走进屋里。

士兵们再次抓住他,这一次,他没有再任由他人控制,他看也不看那些人,伸出巴掌把他们一下打成了粉末。

你才不渺小,你比世界还要大。

他把自己的另一只眼睛揪下来,塞进她的眼眶。

他守着她的尸体,直到第二批,更多的士兵把他抓起来。

「我只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

二零一六年,在此城的争夺战中,不知名的科学家企图用机器人占领城市,但是失败了,机器人沦为奴隶。

二零一七年,青渊夺取了此地的控制权,因为机器人对其帮助,特许其族群生活在贫民窟,但压迫没有结束。

你以为自己洗脱了罪恶沾沾自喜,有没有想过,那些东西本不属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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