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柏王。
当地的人们都如此称呼这棵大树。
它宛如一根巨大的中轴,从笼罩着玻璃堡的巨型球形玻璃的上下两端穿出。
它从深邃的地底汲取魔力,又把这些魔力从树干直到树顶散发出来,让玻璃堡以及周边地区的精灵们,即使不用脚踩泥土,也能获得魔力。
而在魔力密度最高的、宛若城堡般粗壮的树干上,也有着精灵们开辟出的巨大空间。
“黑柏王……每次听到人们这么叫它我都有些遗憾,似乎不管精灵还是人类,都喜欢为擅自强者添上王的名号。”
在这树中巨屋里发出感慨的,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他拄着沉重的拐杖,看似行动不便,但那眼神中隐藏着的星光,昭示着他的身份。
他是学院长,学院派的领袖,在精灵国度的政坛里,这个老者是唯一一个没有王血,却能手握重权之人。
在树屋的内壁,刻着一个个骇人的名号。
从已经看不清字迹的“白境王”、“玻璃王”……到最新刻上去的“陇间王”和“无地藩侯”,这里刻着这片地区历史上所有的统治者的名号。
“添上王的名号有什么不对吗?王侯之名,本就是强者的证明……可别像汉萨那样,成了个笑话就好。”
树屋的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巨响,一位身穿名贵服饰的高挑女性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木偶般的笑意。
“是公主殿下啊……不要忘了,多亏汉萨把这片领地的治理权交还给当地人民,我们才得以在这片自治区开展我们的计划,而且从这里的发展来看,他的选择不无道理。”
“这里能有发展是因为我们暗中控制了这里!”大公主言辞激烈地打断了学院长,转而一声冷笑,“呵……再看看这刻的什么,‘无地藩侯’?真把我们对他的嗤笑当成自己的雅号了。”
这个分不清是夸是骂的傻子,居然还号称是最智慧的生物。
学院长微微向后侧头,那混浊的眼珠稍稍向后方一滚,便再次返回了原位。
“大公主殿下已经掌握第四福音的力量了?”
“唔?……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奇怪,你明明没有王血……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的傲慢,公主。就像你瞧不上的汉萨所说一样:有得,才有傲慢。”
“没有人没有傲慢,院长,就连一无所得的你也一样。”
大公主反唇相讥,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向树屋中心。
“毫无疑问——我已经掌握了第四福音的能力,‘错觉使’,我就是借由这个力量,才能让那个人类女孩的感觉紊乱的。”
她现在的样子,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声音中满是对力量的陶醉,但这陶醉并未持续多久,就被一声怒吼打断。
“什么!?”
宛如鬼魅般的杀手从房间的一角显露出了身姿。
“你明明答应过……不会伤害她们的!”
钢丝的光芒从他的袖口中泄露出来,连同言语一起宣泄着怒意……但这甚至都没能让大公主正视他一眼。
“注意自己的言辞,人类,你开口前最好先为自己女儿考虑一下。”
“……”
黑衣杀手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声……他本来以为将女儿带到这里,能让她远离人类国度的纷争……怎料这里才是真正的漩涡。
包裹着玻璃堡的巨大球状玻璃,除了能抵御外部的攻击,还能防止内部的人们暗中逃脱……在黑衣杀手将女儿带进这里的那个瞬间,也就把自己最大的软肋交到了学院派的手上。
“……你要怎样才能把我们放走?我已经协助你……杀了这里的副院长,你现在也得到第四福音了。可以让我们……只要我的女儿就好,能让她离开了吗?”
“……”
大公主用一副值得玩味的表情,用丝巾擦拭着手掌,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事实上,这种态度本身就是答案。
“你们有了第四福音,接下来已经不需要暗杀这种低效率的手段了吧,就算需要,直接利用错觉使的能力也比我要可靠的多……如果你担心我口风不严,那就只放丫头走吧,我保证她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底,丫头不过是用来控制黑衣杀手的道具,在黑衣杀手已经没有用处的现在,丫头也就不再有价值了才对。
然而——
“没有用处?你还真是妄自菲薄,人类,你有对付福音的经验……那你的用处就大着呢。”
“……可你已经得到第四福音了。”
从那道华贵纤细的背影中传来一声冷笑。
“世上可不止有第四福音,人类。既然有四,那就有三、二、一——既然第四福音到手了,那就去收集第三福音,哦,那个带着第二福音的人也快该到了吧,那就把第一福音放到最后好了……总之,人类,你的用处可不小,那你重要的人也自然颇有价值。”
她的声音里充斥着无尽恶意与邪气,让人难以将其和那个在国民面前高贵典雅的王女联系到一起。
学院长的眼瞳骤然一缩,带着些许怒意看向了大公主。
“第一福音?”
“当然,命运会把力量驱赶到强者手中,第一福音自然也不会例外。”
“大公主……第一福音是正教的象征,那是属于人类的东西!”
“它就要不是了!”
大公主的声音骤然提高,她蕴含的力量盖过了学院长的怒气。
第四福音,错觉使,可以使世界任何一人产生错觉。
第三福音,全能,可以保证使用者在正面冲突中永远强于敌人。
第二福音,全知,通晓世间一切未来。
只要大王女能把这些力量全都得到,想必就算第一福音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汉萨不是说了吗,那些人类正是因为没有力量,所以现在才会发展,才会进步,才会变强……既然如此,那我就再帮他们一把,帮他们把现在的力量夺走,让他们重新回到没有力量的时代,不就是帮他们进步吗?”
能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恰恰说明我有成为一位爱民的王侯的潜质啊。
大公主用丝毫不带慈仁的夸张笑容大言不惭地戏说着王侯的仁慈。
“……大公主,我以为你会带领精灵走上正确的道路,才会帮助你拿到第四福音,就算代价是牺牲陪伴了我上百年的副手……但如果你继续这样迷恋力量的话,我很难继续帮你走下去了。”
虽然单看字面意思,学院长的话语带有一丝威胁,但却难掩他声音中的颤抖。
白火教,正教,甚至还有伏都教,学院长精通这世界上几乎一切魔法,能威胁到他的力量屈指可数……但面前这个女人就同时掌握着其中两种。
“咻~”
一声不置可否的口哨。
“不帮我?你可不敢不帮,别忘了,这个国度里,正在谋划变革可不止我一个人。”
大公主面色平淡,学院长脸色一沉,黑衣杀手也皱紧了眉头。
说起来,这事也十分蹊跷。
“在咱们……合起伙来,把亲爱的副院长先生杀死之后……那具已经没有了第四福音的尸体,居然出现在了无地藩侯,汉萨的家里。”
最开始,大公主还以为这是学院长或者黑衣杀手的主意,但借由第三福音能够读取意识的大公主,立刻就发现了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着实吓了大公主一跳,因为这意味着,她谋求第四福音的计划已经暴露了,但是——发现者不仅没有对她发难,反而将此嫁祸给了男孩汉萨。
“……老实说,如果是我的话,我是不敢这么快就对汉萨下手……汉萨——皮靴亲王——第二王女,至少在明面上,他们是国内最大的政治集团,拥有三份第三福音,和世界第一智囊……而且他们的政见和学院派有相似之处,盲目对他们下手并不明智。”
他们没有下手,但有人借着这个机会动手了,而且十分成功,几乎没有任何悬念地就摧垮了这个国内第一政治集团。
“这也难怪,皮靴亲王有勇无谋,我妹妹也不谙世事,至于汉萨——看似聪明,实则徒有虚名,连这点嫁祸都解决不了,甚至还无法发挥第三福音的能力,现在看来,他们除了人多,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不过,也多亏他们人多就是了。”
因为他们人多,所以排除掉的嫌疑人也就更多,只剩下了典狱长,还有——
“——还有,我的生父生母。”
拥有第三福音的,只剩下“将军”,和女王本人了。
“是我老妈想重新收回王权?还是老爸想贯彻他的迂腐政策?又抑或这对看似貌合神离的老夫妻又联手了?……随便他们吧,没有把我们谋杀第四福音的事情揭露出来,也是因为爱女心切?噗呵……虽然作为女儿的我本人来说这些话有些厚颜无耻,但正是因为这些无聊的感情,才会让他们暴露到明面上来。”
大公主摆出一副无辜状摊了摊手,脸上全是对亲生父母的嘲弄之感——因为他们的迟疑,才让大公主得以有时间完全控制第四福音……现在,她已经掌握了两种福音的力量,就算单凭着自己一个人,她也有能力把所有敌对势力全都打败。
不过,现在还不保险,要在这个拧杂着福音与祸太的国度里爬到顶点,单凭着第四福音和一小部分第三福音,还远远不够保险……不过还好,命运,总是会给强者送来新的力量。
传言中那个夺取了第二福音的少年,也已经来到了这个国度……而且,他想拯救的那个少女,也刚好在这玻璃堡之中。
“所以,你迷惑这个少女,目标就是那个少年身上的第二福音?”学院长用沉重的拐杖重重地敲打在地面上,“听着,公主殿下,我过了不知道多少年迂腐陈旧的人生,从我出生开始到现在,我见过上百个第二福音的持有者,我太了解那种力量了……如果那种力量来到我们国家,我不可能感受不到——我直说吧,那个少年身怀第二福音的消息,应该是假的。”
这件事,其实已经在学院高层,乃至几个福音持有者中达成了共识,事到如今,大公主还要为这种事对几个女孩——她们还是玻璃堡的学生——使用手段,这让学院长实在有些恼怒。
“不管他到底有没有第二福音,但他先后搞定过福音和祸太,这是不争的事实……就像这个有对抗福音经验的人类杀手一样,他也有应对这些怪物的手段,甚至可以说是更胜一筹……既然如此,他也有能力威胁到我,那就没理由放着眼前的棋子不用。”
啪嗒一下,站在房间正中央的大公主打了个响指,随后,她所站着那片空间中一阵模糊,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大公主的身影消失,并在房门处浮现了出来,她神色平淡,优雅地把端着的甜点一点一点送入口中。
她进入房间之后,一步未曾移动,一句未曾开口,甚至连一丝表情都未曾做过。
黑衣杀手和学院长的耳中再次传来声音。
“看来,第四福音制造的错觉,连迷惑见多识广的学院长也不是问题。。”
大公主平稳地咀嚼着口中的食物,声音却毫无变化,显然这声音并非来自她的声带,而是她制作出的错觉。
“哼……掌握了力量后忘乎所以,连说话也懒得亲自开口了吗……咕!”
黑衣杀手恼羞成怒地呵斥,却突然摔倒在地——在他的左脚前,不知何时生长出了一根坚实的藤蔓。
“当然,经验老道的杀手也不在话下。”
大公主的耀武扬威,并不是毫无意义的意气用事。
——你们接下来是否还要协助我,对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了。
她只是把这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用再简单不过的方式告知两人而已。
“不过不用介意,学院长……我还是学院派的支持者,等我把这个国家掌握到手中时,会给你们最大的便利……而且——”
明明在他们眼中,大公主还站在树房门口,却从学院长的身后,传来了手指抚过粗糙树皮的声音。
——到了那时,我就会如同这颗黑柏成为树中之王一样,成为这个世界的王。
刺啦一声,在树壁之上,刻着诸位王侯名号的地方,印上了大公主的指纹……继而,房门前的大公主身影逐渐模糊,片刻之后,她的气息就从这房间中消失了。
房间中的沉寂维持了好一会,直到确认大公主真的已经不在,黑衣杀手才带着愤懑的情绪开口。
“精灵国度要是落进这种女人手里,我看这世界也该完了吧。”
他猛地发力,把脚上的藤蔓扯开,重重砸到地上。
“我答应了那孩子的……还有武卫……而且哈达威也救过我……恩情不报,委托泡汤……沦落到这步田地,可真是要成业界笑柄了啊。”
他接连不断地砸向地面……从地面上渗出了泛着红意的树液,似乎能听到这棵巨树在隐隐哀嚎。
“……说句话啊,老头?谋杀副院长,帮大公主夺取福音的计划,是你安排的吧?害死自己的老搭档,结果就是帮那个恶毒女人登上王位,你还真是老谋深算啊!”
黑衣杀手迁怒于白发苍苍的学院长,但看到这个刚刚还精神抖擞的老者如今一蹶不振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了起来。
他知道的,情况发展到这个地步,绝非是学院长的本意……这个老者,曾经像个孩子一样,神采奕奕地向黑衣杀手讲述着他的梦想,讲着精灵国度如今何等腐朽,而大公主又是如何的仁慈贤明……他又怎能料到,得到第四福音的力量后,大公主又会突然换上这副面孔。
刚刚大公主在他们面前展示的这些手段固然厉害,但相较之下,在大公主得到第四福音之前,所展示出的那副仁慈形象,才是真正让人绝望的“错觉”吧。
“她说错了。”
“?”
学院长的声音突然从四面八方传来,放佛是从树壁中发出的一样。
“她叫这棵树黑柏王,她说错了……世人都叫它黑柏王,世人都说错了。”
老人的脖子像木制品一样发出嘎吱一声,扭向了黑衣杀手。
“它……只想当棵黑柏,它从未想过要当王。”
“嘿……你这话说的,”黑衣杀手用冷笑掩饰心里闪过的不安,“听上去就像你知道这棵树是怎么想的一样。”
“不用担心,孩子……无论哪个时代,无论哪个世界……”
学院长抚摸着树壁,不知道是在和黑衣杀手交流,还是在对树说话。
布满皱纹的手掌摸着同样布满皱纹的树壁,从那些统治者的名号上划过,从白境王、玻璃王……再到陇间王,最后,停在了无地藩侯和大公主的指纹之上。
“那些想当王的一个一个都死了,不想当王的还好好地活着。”
回应学院长的,只有砸到他脑袋上的藤条。
“喂老头,你在装什么呢?我又不像那女人有第三福音,我不会读心,你这么装,咱俩没法交流啊!你如果还有一点良心,就帮我想想有什么办法能救我女儿!”
黑衣杀手再次从地面扯起一根藤条,砸向学院长,这一次,飞在空中的藤条诡异地扭转了方向,钻进了树壁之中。
学院长没有再作声,他那浑浊的眼珠滚了一滚,凑向了窗外,看着他的样子,黑衣杀手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就算真有这种办法,对方也不能告诉他……甚至连对方自己都不能去思考这种办法。
那个掌握了两种福音的女人,不知何时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的身旁,读取他们的意识。
要进行这种密谋,只能是在大公主有要事缠身,注定不能分神来兼顾他们的时候……在此之前,黑衣杀手只能将自己对女儿思念暗藏在心底,伪装成只会考虑命令的杀人机器。
这些对于一个称职的杀手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只是,自己还是一个称职的杀手吗?
这个问题,就连黑衣杀手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
哈达威感到一阵耳鸣和剧烈的头痛,疼痛似乎化作了动力,驱动着自己颠簸动荡。温度开始下降,寒气透过衣服的缝隙强行侵入他的身体。在疲惫和困乏的双重袭击下,他每一次试图睁开眼睛的努力,都以在半梦半醒之间挣扎沉沦而告终。
这样昏沉的时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直到一阵短促而激烈的疼痛从手臂上传来,才让哈达威猛然惊醒。
映入眼眶的是灰色的天空,阴沉的乌云在天空上贴着,没有一丝生气。
那种短促的疼痛再次从手臂上传来,于是他奋力转动生锈的颈椎,把视线移向胸前——
那个穿着黑纱的女人正用那把泛着银光的短刀扎向他臂膀上的动脉。
“艹!”
他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狠狠的一掌甩在了黑梨花的脸上……她仓皇地,无助地向后仰去,摔倒在车厢里。
你丫的在做什么!
哈达威想要怒吼,但他的喉咙似乎已经粘作了一团,声音淤堵在那里,连一丝都泄露不出。
“嘿!嘿!冷静点哥们。”
皮靴亲王挡住了还想扑上去扭打的哈达威,拼命安抚他的情绪。
“你失血太多了,得从外部给你血液……她那把刀能把血储存在血槽里,还能把血槽里的血输入人体……”
皮靴亲王连连用双手拍打哈达威的双肩,一直到哈达威喘着粗气稳定下来为止。
不知是因为干燥……还是因为失血过多,哈达威的声带像是塞进了一团血污,每次有气流从中穿过,都让哈达威的喉咙肿得生疼。
他说我失血太多了?
哈达威突然反应了过来,宛如遭到电击一般瘫倒在地,剧痛一瞬间从侧腹传遍了全身。
他回想起来了。
自己的腹部,被那个石头一样的祸太打穿了……用魔法!!!
恐惧从脚底弥漫上来……比剧痛更让他颤抖不已。
他自以为是的世界被打破了。
哈达威……他以为自己是了解自己的,身高体重自不必说,他还清楚自己的身体是怎么运作的,什么样的定律作用于他,什么样的法则对他无效……他以为自己是了解自己的。
魔法对自己无效。哈达威一直这么坚信着,事实上,自己能走到现在,也全都是靠着这个。
对付盖勒斯也是,对付祸太们也是……屁大点本事都没有的他,能渡过重重难关,靠的全都是自己无视魔法的特性。
他没有魔力,体术低劣,唯一能指望的,也就这点能力了……可现在,连这唯一一点能指望的特性也靠不住了——他的侧腹,毫无疑问是被某种非自然的力量破坏掉的,那伤口处的成千上万个痛感神经都在情绪激动地向大脑哀嚎着这个事实。
妈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
哈达威的瞳孔突然微微一缩,他盯向蜷缩在一旁的黑梨花,眼神中再次升起怒火。
说到底……这些事情全都是因为这些女人引起的。
她和空谷合伙袭击的事姑且不提,就算到了精灵国度,这两个精灵会找上门,就是因为这女人的能力……刚才也是,拿着刀,说是要输血,谁知道她……等等……
“我……就……问……一件……事……”
哈达威颤抖着推开了皮靴亲王,用食指不停地点着空气,艰难地吐出音节。
“你……知道……我的……血型吗?”
“……哎?……”
黑梨花呆愣了一下……也就是这一瞬间,她被一脚踹到了脸上。
所有人都或多或少面临过这种恐惧和不安……区别在于,强者为克服恐惧而进化成更强者,弱者为逃避不安而发泄向更弱者。
那么,连能免疫魔法这唯一的资本都失去了的哈达威,到底是弱者还是强者,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混蛋!……你……特么!……要是!……血型不对……就害死……劳资了!”
哈达威像发了疯一样,癫狂地向角落里的黑梨花跺去,就算皮靴亲王架住他的身体也阻止不了,夹杂着些许痰液的鲜血从喉咙里飙出,倾洒在地面上。
“对不起……对不起……”
黑梨花抱着头蜷缩着,踢击如雨点般落在身上,她却连一丝反抗的动作都不敢做出。
但这幅样子,反而更加重了哈达威的怒火。
你在装些什么啊?装出一副哭哭啼啼的柔弱少女的样子,是在博取这两个精灵的同情吗?我可是知道的,你这**之前那副恶魔一样的嘴脸,现在可骗不了我……
哈达威变本加厉地向身下踹去,直到被皮靴亲王扳倒在地。
“哥们!哥们!你是不是没听懂……你先冷静啊!”
身体还在生死边缘的哈达威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力,双腿朝着黑梨花的方向继续踢蹬了几下之后,便逐渐平息了下来。
“……我……我没想到……对不起……”
在视线的一角,黑梨花依然蜷缩着瑟瑟发抖,不住地道歉,抽泣不已。
“……”
在哈达威的心中,升腾起的并不是心疼,也不是愧疚……而是诡异。
这个女人……曾经轻而易举地把自己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早就在商会中执掌大权,终日在商海中沉浮……
她理应心思缜密,她理应铁石心肠,她理应处变不惊……而不是现在这副柔弱不堪……甚至比西莉亚更软弱的模样。
你是怎么了?
哈达威本想这么问,但充斥着铁锈味的喉咙在刚刚严重过载,已经无法再继续工作了。
不过,他的意思还是传达了出去。
世界像之前那样,仿佛突然停滞了下来,周围的环境都在一瞬间变得静止不动。
“那个石头一样的祸太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个女人现在缺失了什么,已经不再是‘黑梨花’了。”
恍惚的视线中,浮现出了一个孩童的身影。
那个幼小的哈达威,翘着腿坐在自己的面前。
“……ah——”
充血肿胀的声带已经失去了清晰吐字的能力,但和自己“本人”之间的聊天,又何需声音。
“你问我过来做什么?不~~~~~”
又是一声标志性的、抑扬顿挫的长腔,孩童如同醉酒般跌跌撞撞地转了一圈。
“没有什么‘过来’,我就是你,一直都在你身边……我会出现,只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而已。”
好好想想吧,我啊,连十年前的、还是个小屁孩的自己都看不下去了,还没有自觉吗?
孩童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弯腰凑向蜷缩着的黑梨花。
“我倒是不会说那种‘打女人的人不配当男人’之类的低劣言论啦,不过这事明显是你自己迁怒于人,看到自己变成这副德性……”
哈达威爆出一声急促而沉重的吼声,如果不是身体羸弱,他几乎想冲着“自己”砸上一拳。
——什么迁怒!我现在颠沛流离……几近丧命,说到底全都是这女人惹的祸!刚刚她还差点害死我!不只是我!你知道西莉亚受了多少罪吗?这些全特么是因为——
“噗~~~”
无声的怒吼被一声轻蔑的嗤笑截断。
哈达威清楚地感觉到体内所剩不多的血液开始往脑部涌去。
——你到底想说什么!
“……噗呵,别让我一说再说,我就是你啊……不是‘我想说什么’,而是‘我们想说什么’~”
突然,孩童浮夸地捂住自己的胸口,发出一阵阵假得不能再假的惨叫声。
“哎呦喂,我好疼啊!!!……快看,我身体受伤啦,我心也受伤啦,女票也见不到啦,呜呜呜,我好惨!全都要怪你啊~我这么惨了,还这么努力,快来夸我快来夸我——你想说的就是这些吧?哦对,是不是还要再把自己的伤疤露出来显摆显摆,让大家再感慨感慨你的奉献精神?”
“……”
孩童的话语辛辣而恶毒,几乎让哈达威想要一拳把这小鬼打翻……奈何这小鬼就是他,是住在他肚子里的蛔虫,恐怕这小鬼比哈达威本人都更懂自己的想法。
用几乎是吹嘘的口气为丑陋不堪的伤疤叫痛,拼命攻击同伴,摆出一副深仇大恨的样子,实际只是借着过剩的自尊心虚张声势。
“或许你没有自觉……如果这女人没有给你输血,只怕咱俩都醒不过来了。我倒不指望你能放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去感谢人家,但你这幅显摆着伤疤怨天尤人的模样真是恶心到我了。”
一阵激痛从胸前传来……胸膛的每一寸肌肤,都被孩童的话语刺入,又血淋淋地撕开,一层一层……皮肤、肌肉、筋络,全都被剥掉,肮脏的内心裸露在空气中,连哈达威自己都隐隐作呕,就这样直挺挺地,朝前摔了下去。
他强忍着莫名的情绪,或许还想再狡辩些什么,颤颤巍巍地伸手要撑起身子,却被孩童的下一句话打进了深渊。
“啊对了,刚刚你失去意识的比较早没有听到……那个祸太还说了一件事——”
西莉亚出事了。
“……”
仿佛有一层薄冰蔓延上了哈达威的身体,把他冻得动弹不得。
“西莉亚好像跟过来了……现在在玻璃堡里面,但那个祸太说了,玻璃堡里有着整个精灵国度最大的‘暗桩’,连那个祸太都看不明朗……现在那孩子过去,只怕是狼入虎口了……”
哈达威像是肺腑被人紧紧攥住了一样,连呼吸都成了奢望,撑住身体的手剧烈抖动了起来,终究是支持不住,重重地摔了回去。
和身体一起僵住的意识中,只留下那个孩童话痨般的自言自语。
“话说回来,那祸太——是叫宫商吧,居然能直接看到我啊……所以她才那么说了,说你缺失了了一部分,不再是英雄了。所谓缺失的一部分,那就是在指我啊~~~”
孩童啪啪拍打着挺起的胸膛,摆出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
但他又立刻皱紧了眉头——这是哈达威第一次见到孩童疑惑的模样——带着一脸的不解看向旁边的黑梨花。
“不过啊……那个祸太还说,这个女人也缺失了一部分,不再是黑梨花了……这就奇怪了,她又不像我们一样分裂了,怎么会缺少一部分——不过确实,她现在这副毫无防备的样子,很明显和之前那个滴水不漏的黑梨花不再是同一个人了……”
“唔咳!……咳……”
一阵急促而粗重的咳喘打断了孩童,哈达威拼命地吐出卡在喉咙里的腥污,喘出字眼。
“别……管她……说……西……莉亚……”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喘,腥臭味从哈达威的口中散发开来。
“不不不,要救西莉亚的话……不管黑梨花是不行的。你自己也明白吧,你在和空谷作战时身体就已经很不堪了……一路风寒,疲于奔命,又连遭重创,说白了,现在的你连放手一搏都没办法,已经参与不了后面的战斗了。不靠她,你还能做到什么?”
孩童说,参与不了后面的战斗。
就像孩童知道,这后面一定会爆发战斗一样。
其实,哈达威也心知肚明……黑梨花是自己手里唯一一颗棋子,除了她,自己再无别的依靠。这一点,哈达威其实清楚的很,只是,正因如此,每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了要靠这个女人的地步,就让哈达威一阵无名火起。
仿佛是看透了他这点可悲习性,孩童再次冷笑一声。
——你笑什么?
“啊,哦……没什么,只是让你放宽心,别担心什么血型的问题……咱们是AB型血,是万能受血血型,什么样的血型都可以给咱输——”
孩童嘲弄地笑着,那身型一阵虚幻,只留下一声细若游丝的讥讽。
“——谁让‘我’的血和‘我’本人一样,脸皮特别厚呢……”
——
乌黑混沌的星空盖在穹顶,宛如巨大的棋盘,而无数的星光,就如同棋子一样,点缀在混沌之中。
不知在何处,不知在何时,充满智慧的男孩仰望着这星罗棋布。
就差最后一方了。
男孩喃喃自语。
祸太。福音。学院。王侯。人类。兽人。精灵。
每一方都暗中摩拳擦掌。
每一方都不甘只做棋子。
每一方都想做执棋之人。
每一方都在收集棋子,都试图把另一方变成自己的棋子。
“变故就出在这里。”
男孩把目光移向天边。
“每个人都可以作为棋子,但每个人又都是生命……棋子任由执棋人调兵遣将,可生命——会自己寻找出路。”
天边一阵闪烁,紧接着,一道流星划入了这星罗棋布之中。
这就是最后一方了。
以此为契机,战局开始了。
不只是执棋人与执棋人,也是执棋人与棋子之间的战争,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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