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哦……”
伤势还是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黏糊在一起的喉咙无法言语,心灰意冷的少年长出一口浊气,准备再次将意识沉入海底。
?
手掌中传来了触感,有人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手中——那是一个装满水的杯子,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悉悉梭梭的声音,视线余光中,黑梨花身影怯怯地躲回马车的角落,而当她察觉到哈达维的目光后,立刻又向角落里蜷缩了几分。
……
不过这一次,哈达威一反常态,他没有用那种满是怨意的眼神剜向黑梨花,而是把注意力移到了一旁。
山野景色从视野两端快速退去……自己现在正处于移动之中,却丝毫感受不到颠簸感。
如果哈达维没有记错,马车的车轮在之前的旅途中就已经严重受损,再加上在遭遇精灵袭击时车体侧翻……现在的马车应该很难保持平稳的行驶才对。
“……是……他们用精灵的魔法修好的……”
坐在马车对角的黑梨花看出了哈达维的疑问,有些殷勤地开口回答,但她很快就发觉少年因为心思被她看穿而泛起了些许愠怒。
“……对不起……”
她又做出了那个在旅途中保持了无数次的姿势,把脸深深地埋在抱起的双膝之后。
其实不只是行驶变得平稳了,整个马车的空间也变得宽阔了许多,白火教的魔法,能够赋予木头生命,再对其加以驱使,修复改造木质的马车自然也不在话下——更有甚者,那两个精灵贵族甚至还把驾驶台改造成了高档沙发的样式。
“呃啊……啧……”
哈达维本想向那两个精灵询问目的地是哪,但一开口他就意识到自己尚还无法说话,恼怒地砸了下舌,调整了一下姿势,准备先行睡去。
“啊,那个……水……”
“……”
黑梨花怯懦的声音中突然夹杂了一些焦急,但当哈达维抬眼望去时,她又把脸藏了回去。
哈达维不知道她有何用意,不过听她一说,嗓子确实有些灼痛难耐,便把手中的水杯送往嘴边,不过还没喝几口,有些不听使唤的手就打翻了水杯。
“唔哦……你缓过来了?”驾驶台上的精灵察觉到动静,放缓了行驶的速度,“我的治愈魔法对你好像不管用……等到前面咸水湖之后,找点草药之类的帮你敷一下,在这之前,你尽量少动,别让伤口恶化了——噢哟!”
车前驰骋的马儿发现久违的老伙计醒来,顿时精神抖擞,若不是皮靴亲王及时勒紧缰绳,只怕它会把自己的老伙计甩得一跃而起,继而一睡不醒。
皮靴亲王用娴熟的动作安抚住马的情绪,注意到身后似乎有什么异样。
“……”
?
本以为哈达维是因由于刚才的摇晃而呻吟,不过他断续的声音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还不断地用手拍打着驾驶台,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那呜呜咽咽的声音传达不出任何意思,就算身怀王血的皮靴亲王有读取别人意识的能力,但这能力似乎对哈达维不起作用,他也只能报以无奈地苦笑。
啧!
哈达维狠狠地咂舌,本就郁闷的胸口又沉重了几分,已经放弃了对话的他调整姿势,准备躺倒睡去,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和缩在对角偷瞄的黑梨花对上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而很快的,哈达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向对角的黑梨花伸出了手。
只要握住对方的手,就能知晓对方内心的一切秘密——黑梨花第一次见到哈达维时,就是如此吹嘘自己的能力的。这能力曾把哈达维玩弄于鼓掌之间,不过事到如今,哈达维却只能向这份能力求援了。
他向蜷缩在角落的黑梨花伸出手去,让她看穿自己的内心……黑梨花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在他们离开人类国度之前,哈达维就是这样伸出手,把蜷缩在角落里的黑梨花拉上了这次旅途,当时的他充斥着怒气,凶恶地站在自己面前,而现在的他只能无言地瘫倒着,连伸手都显得有气无力。
“……嗯。”
之前她不敢躲避那只充满怒意的手,现在她也不忍心拒绝这只憔悴无力的手。
“他想问的是……前面那个咸水湖附近长有药草的话,是不是说明那水可以直接饮用?否则必须要提前准备淡水——我说你都伤成这样了,就别再操心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交叠的手掌中,一只因为紧张,一只因为虚弱,都在不停地颤抖着,这随时可能断开的桥梁,就是哈达维和外界的唯一一道联系了。
“不,那湖水盐分很多,没法解渴,周围也没有植物生长,但那附近有居民的聚集区,所以能得到补给。”
回答问题是一直默默不语的第二王女,这个在黑梨花眼中不谙世事的贵族小姐,却对这些事情了如指掌。
“可是,如果湖水不能饮用,而且周围寸草不生的话,旁边又怎么会有居民区呢……唉?”
这个问题是黑梨花自己提出的,但还没说完,就听到从手中传来的一声“白痴”。
“祸太小姐不是商会的大人物吗?连这都想不明白啊?盐分会毁掉人类赖以生存的动植物,但另一方面,盐分本身就足以帮助人们生存。”
温室长大的宫廷小姐和手里奄奄一息的伤员一起发出嘲讽,这让黑梨花一下就涨红了脸。
精灵国度处于内陆,而且商业贸易并不发达,难以像人类和兽人一样轻易从海中获得食盐,所以食盐的价格在精灵国度中一直居高不下,自然也就有人汇聚在咸水湖旁,做些食盐生意。
“我们国内的盐矿大部分都被精灵贵族垄断了,而这个境外的咸水湖可以说是唯一的漏网之鱼了……而且,黑踵区里那些被逼出来的平民,总要有个去处。”
能获取利益的地方,自然就有居民区,也就有各种生活设施、医药补给等。
黑梨花偷偷瞄了眼哈达维的表情,那死灰的脸色仍没有任何改善的迹象:哈达维曾接受过为时不短的医治,在没有魔法的情况下,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怎么样他心知肚明,单纯的草药外敷,就算治疗了大半年,也收效甚微。
治疗是不能指望了……自己短期内无法作战已经是既定事实了,那就只能从行进路线上开始研究,千万不能和敌人正面遭遇。
“他还想问……到了咸水湖补给后,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自从上次提问被鄙视后,黑梨花收敛多了,老老实实地转达着哈达维的意思,“要进入精灵国度的话,路上会不会遭遇守卫?”
第二王女和皮靴亲王现在都是精灵国度中正在通缉的逃犯,如果遭遇守卫,一定会发生冲突,这对无法战斗的哈达维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所以绝对不能走常规的行进路线。
怕什么嘛?……真要遇到敌人了,我又不会不管你……
黑梨花本想着这么说,但又想到这一路上自己才是被保护的那一方,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咸水湖旁的居民大多都是之前从黑踵区逃出来的……咸水湖的私盐也都从黑踵区流出来,那里的居民应该有什么通向黑踵区的方法才对,至于黑踵区——”有些厌倦了面朝马车后方的阳光,第二王女眯起了眼睛,“祸太小姐不是去过那里嘛,你自己给他介绍就行了。”
“黑踵区?……我……去过?”
随着黑梨花茫然的声音,马车上的气氛仿佛突然停滞,马车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
“你没有去过?”第二王女的眼睛微微放出奇异的光泽,“不会,我记得很清楚汉萨叔叔说过,他和奥贡商会的祸太小姐在黑踵区会面过……”
黑梨花茫然地摇头,她在脑海中完全搜索不到这样的记忆片段,但又莫名地对黑踵区这个名字感到熟悉……她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从手中感到了一丝波动。
——你在骗我吗?
不是质疑,也不是怒吼,询问中只有濒临绝境的少年再次看到背叛时的绝望感。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真的不知道……”黑梨花突然慌了神,她用力把哈达维的手裹往怀中,“我没有骗你……我不会骗你的……相信我,求求你了……”
她显得语无伦次,紊乱的气息拍打在哈达维的脸上,让哈达维皱着眉头撇过脸去——见到他这幅样子的黑梨花,愈发的手足无措。
“她没有撒谎,她似乎真的不知道。”
皮靴亲王略带迟疑地为黑梨花解了围,身怀第三福音的他能够看出黑梨花并未在撒谎……更何况,已经喝下第二王女的鲜血,变成其奴仆的黑梨花,本就不可能在第二王女面前有所隐瞒。
黑梨花并未对他的援手表示丝毫的感谢,直到从哈达维的手上感受到一丝逐渐恢复的信任感,她才慢慢平静下来……但紧接着,突如其来的悲怆感涌上心头,把她的一切理智都摧毁殆尽。
她扑倒在哈达维肩头,无力地啜泣起来……所有人,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马儿受惊的嘶叫声外,整个马车上就只剩下她无助的哭声。
——喂,你……
少年无力把她推开,精灵父女也早就察觉到尴尬的气氛,装作专注驾驶的样子转过了身。
——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但从那细弱的哭泣声中,就算是马车上唯一一个无法读心的他,也能意识到一些端倪。
在这前路未卜的旅途中,濒临崩溃的可不止自己一个人。
本就虚弱的身体被持续压迫着,就连维持意识都已经是奢望:已经不知是这些天来的第几次了,哈达维再次陷入了昏迷之中,不过在那之前——
——不要哭。
黑梨花似乎听到他这么说着。
——
黑踵区……某种意义上来说,和人类国度中的窝棚区或贫民窟的概念类似,都是处于社会低层的人们聚集生活的地方,不过黑踵区的人,外表的特征更明显一些。
依树而居的精灵们,难以做到像人类城市那样的排污系统,不过在王都、玻璃堡等繁华一些的区域,还是会雇人挖出一些浅陋的水沟来运出废水,但贫民区里为了生计而奔波的精灵们,自然是没有闲钱去完善这项工程的,在他们居住的区域,污水、垃圾乃至排泄物都堆积在地面上,植物的吸收速度自然是比不上精灵们的制污速度的……所以,在贫民区的地面上,总是铺着一层淤厚的令人作呕的粘稠物质。
居住在这种环境里的精灵,也大多买不起价格高昂的皮靴,只能穿着由草绳木板简单编织成的草鞋,这种鞋自然不可能阻挡那些无孔不入的污物……因此,长期居住在贫民区的居民,脚上都带着无法洗去的黑污,黑踵区也就因此得名。
“说了这么多……我想你应该也能猜出来一些问题的答案了吧?比如,我一直穿着这么严实的皮靴,是为了什么呢?”
说着,皮靴亲王晃动双脚,坚硬的皮靴磕在驾驶台上,发出革制物特有的响声。
不过,他那唯一的听众:黑梨花并没有对他亲切详细的讲解做出任何反应,而是像个失了魂的木偶一样,呆呆地盯着昏睡中的哈达维。
“好了老爸,人家根本就不想听你炫耀,”第二王女掩住鼻子,示意同伴赶紧把臭脚挪开,“而且我也不觉得在黑踵区长大的经历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怎么会,很多贵族朋友在知道我的那段经历后,都会很惊讶地‘哎~’一声表示赞叹呢。”
“那是在嘲弄不是在赞叹啊!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叫你皮靴亲王啊!那是在嘲笑你啊白痴!”
受够了无厘头的父亲,第二王女抢过缰绳勒住马儿,转身一脚把皮靴亲王从驾驶台踹了下去。
她转身看去,黑梨花依然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似乎连刚刚的对话也未曾听进去。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夜晚的边境会有野兽出没,要在入夜前做点准备,喏,这是我们带的毛毯,明天中午应该就能到达咸水湖了。”
第二王女粗略交代了几声,纵身从驾驶台上跃起,踩着皮靴亲王的屁股作为缓冲,优雅地下了马车。
谚语有云:最能唤出眼泪的不是责难,而是安慰。
与其在这种时候不识风趣地用多余的对话打扰迷惘的小女孩,还不如让她自己慢慢平复心情来得明智。
不过,黑梨花并非是什么迷惘的小女孩。
“……你们把那个黑踵区说的那么黑暗……再加上这位从那里出身的亲王……那你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想领导那里的人们推翻王室?长期在恶劣环境中挣扎求生的子民,难免会对统治者心生不满……只要这位亲王在那里的民众面前,脱下皮靴宣示自己的出身,一定可以揭竿而起、一呼百应吧……”
声音细弱而清晰,牵引马车的第二王女和揉着屁股的皮靴亲王一起停下手上的动作。
马车之上,昏睡的少年依然不省人事,显然,刚才的问题是黑梨花自己思虑过后的结果……实在难以想象,这副木讷呆滞的外表下,还隐藏着如此缜密的心思。
“唔……不,不是我想打探些什么……”注意到精灵的目光,黑梨花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妥,她低头致歉,在这过程中,她的身体依然如同坏掉的傀儡般纹丝不动。
“我只是觉得……等他醒来的时候……说不定需要知道这些事情……而且,如果你们真的打算策划些军事行动什么的,能不能……能不能……让他……”
她的脸色突然灰暗下来,即使在提灯的映照下,也难以看清她的感情。
在泥泞中挣扎的饥民,一旦听到言辞激烈的号召,再加上一位有模有样的领导者,会爆发出什么样的怒火,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这些,深谙人心的她都心知肚明。
失控的场面下,没有人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奄奄一息的少年更是如此。
“这个啊……这个你倒是想多了……在我看来,精灵国度之中,从没有什么揭竿而起,更别提一呼百应了,在黑踵区里,更是尤其如此。”
皮靴亲王也终于看懂了她的心思,一边帮她打消顾虑,一边用方才还揉着屁股的手去揉马儿的脑袋,并在瞬息之间被嗅觉灵敏的马儿一脚踢飞。
“嘿!你这畜生有没有点眼色……妈的,我觉得我在这一路上挨踢的次数已经是世上亲王之最了……”
皮靴亲王骂骂咧咧地踹了回去,一抬头,正对上黑梨花那狐疑的目光。
“怎么可能……长时间受到压迫的贫民,自然会积蓄对富人和贵族的不满,只要在这群人里稍稍推波助澜一下,一支组织度不高但却免费的军队简直唾手可得……这对有着贫民出身的你是天赐良机,你们又怎么会放过这种机会?”
回应她的是充斥着轻蔑之意的笑声。
“那要是我告诉你,黑踵区里那些忍饥挨冻的贫民,根本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还对统治者们歌功颂德,用全世界最真挚的感情爱戴着统治者的话,你还会这么想吗?”
黑梨花呆愣了一下,而当她看出皮靴亲王脸上的戏谑之中并无任何撒谎的意图之后,就更加的震惊了。
“绝对不会的……饥寒交迫的贫民,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做贵族的垫脚石……歌功颂德?爱戴?……不会的!这是违反人性的……你们不是也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吗?这种事情你们不会不懂吧?”
黑梨花言辞激烈地反驳着,她似乎不能接受自己对人心的判断有一丝一毫的失误,仿佛一旦出错,她就会失去自己的价值。
不过,这场辩论并未能持续下去,随着一声皮靴与马蹄铁正面冲突后被踢爆的破裂声,皮靴亲王抱住脚,惨叫着滚进了路旁的草丛里。
得胜的马儿发出胜利的嘶鸣,自己衔住脖子上的缰绳,找了片舒适的草地卧下,顺着把缰绳挂在了一旁的树杈上,示意要使用胜者的权利,自己选择就寝的地点。
“噗嗤……”
被马儿得意的样子逗到,第二王女有些忍俊不禁,完全没有在意在她身后抱着脚指打滚的亲爹……过了好一会,她才注意到,车上的黑梨花还在用疑惑的目光向自己寻求方才问题的答案。
“啊,说起来,祸太小姐的精神似乎恢复了不少啊,我听说,只要还有解不开的谜题摆在面前,人类就不会轻易放弃希望,”第二王女闭上了一只眼睛,扬起的嘴角满是狡黠,“既然如此,那我就把这个谜题留给祸太小姐好了——为什么精灵国度的贫民们会发自内心地为那些欺压他们的贵族财主们歌功颂德呢?”
话说到最后,第二王女脸上的狡黠已经变成了坏心眼,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位在商海里摸爬滚打的祸太小姐,之前可是把自己当作在王宫中长大,一无所知的贵族小姐呢。
那么现在,就轮到这位温室中长大的无知小姐展开攻势了。
“祸太小姐刚才不是说了很神气的话嘛,那我现在就用这话来回敬您好咯:祸太小姐不是也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吗?这种事情您不会不懂吧?”
明明是王女,却露出了魔女一般的表情,黑梨花在吃惊之余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呆呆地看着第二王女在留下野宿的必要物品后,转身从马车旁离开。
不过,与这点小插曲相比,更让黑梨花无法释怀的是方才的谜题。
饱受欺压的饥民,却对上层阶级俯首帖耳,没有一丝反抗情绪产生……这种几乎是心甘情愿地作贱自己的行为,从人性上来说根本无法解释。
或许是……长寿的精灵和人类不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他们,根本不在意物质生活的优劣,只追求精神世界的救赎?会有这种苦行精神的人就算在教会里也是凤毛麟角,况且这种虔诚高洁的修士也绝不会对沾满铜臭味的统治者歌功颂德……肯定是贵族们刷了些什么手段,但是……究竟是什么手段呢……
想不明白……就算成为了祸太,得到了这样的能力……果然人心还是好复杂啊……
黑梨花迷惘地看向身旁安静斜靠的少年,她知道从那里根本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她脑海中想的是——
“要是我也能用这种手段就好了……这种……能让我欺负过的人……不但不讨厌我,还会崇拜我的手段……”
或许是因为近来的情绪波动太过严重,她一时松懈,竟将心里想的话如实说出了声。
好巧不巧,也就在这时,眼前的少年突然瞪大了眼睛……看样子,他刚刚只是在闭目养神,自己的话一字不差全都被他听到了。
“不……等……我的意思不是……还想操纵你……我只是……不想被你……”
黑梨花的手脚一时冰冷,她预感到两人间仅剩的这一丝关系也要断开,她哭泣着,近乎狂乱地向自己脸上扇去。
啪!
这不是扇在脸上的掌声,而是她纤细的手腕被紧紧抓住时发出的声响。
——对不起。
尽管没有握住对方的手,但黑梨花还是通过手腕清晰地听到了哈达维的声音。
“唉?”
她一时失语。
——之前,我对你动手的事……对不起。
从手腕处传来的心声如此坦率,但抬眼看去时,少年十分刻意地竖起了衣领,遮掩住表情。
“唉?……不,我还以为……”
黑梨花支支吾吾地,仿佛连她也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夜空中没有月亮,不过星光突然刺眼了不少。
——是我被恐惧冲昏头脑了……抱歉。
这一次,哈达维没有再逃避,他拉下衣领,正视着黑梨花,说出了这句话。
没有了。
就算黑梨花捂住眼睛,泪水还是从她的指缝中不断地涌出。
一直萦绕在她耳边的那股痛苦而绝望的哭声终于消失,在这一刻,她的世界中,只剩下自己充满了安心的哭声。
——
“愚民……政策吧……”
连续灌下几杯凉水之后,哈达维终于得以勉强发话……只是这声音沙哑沉重,难以听清……再加上喉咙中依然如同刮痧般剧痛,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出声交流的打算。
——如果只是让民众歌功颂德的话,应该就是愚民政策之类的吧,只要派出能说会道的游吟诗人在民众中发表一篇引人泪下的演讲,就能在一定程度上汇聚民心……这在战争中也是很常见的手法吧……
黑梨花把让她困扰无比的问题讲给了哈达维听,以他的知识,说不定能比自己更快找出答案。
——只要肯下点血本,多买几根笔杆子,要洗脑一个区域内的民众也不是难事……不,不对,行不通……
思路行进到一半,哈达维就推翻了自己的预想。
如果是人类或者兽人也就算了……精灵是长寿的种族,就算是饥民,只要能从大地汲取魔力,也能生存数百年,在这漫长的岁月里,就算是为生计奔波的饥民们也是会成长的,迟早会不断有人觉察到自己被压迫剥削的真相。
一定是有什么效率更高,而且洗脑时间更长的手段,是什么……宗教?威压?抑或是收买代表?……无论哪一种,要彻底掌控民众数百年都太过勉强了。
思索中的哈达维突然感觉有些异样,扭头一看,黑梨花正掩唇偷笑着看向自己。
“哎呀~怎么说呢,你还真是大胆啊。”
她的眼角还有着未干的泪痕,但之前的胆怯感已然无影无踪。
哈达维这才注意到,刚才思考时过于忘我,不知不觉中把黑梨花的手抓回了怀里。
——呃,对不……唔?
常言道,物极必反,长时间的怯懦压抑并没有改善黑梨花原本的恶劣性格,相反,解开枷锁之后,她那恶劣的性格有些变本加厉。
她一把抓住哈达维想要逃开的手凑了过去——相比于难解的问题,少年窘迫的样子更能激起她的嗜虐心来。
哈达维又是竖起衣领,又是偏开视线,但无论他怎么躲,黑梨花都是一脸坏笑地凑向前去。
这本来是她在商业谈判中针对男性对手的技巧,如今作为这种枯燥旅途中调节剂,倒也不错。
但是——
“放过那个‘我’吧,他还是处男,经不起这样的刺激的~”
本应只有两人的马车上,传来了第三者的声音。
痛苦的回忆在黑梨花脑海中重现……在王都骚乱的最后,她在握住哈达维伸出的手时,曾见到过一副怪诞的异象,而现在,这副怪诞在她眼前重现了。
做着夸张表情的孩童,在阴影中浮现出了身姿。
相比于王都时的一闪而逝,这一次,黑梨花终于窥见这个孩童的全貌。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比是灌汤包。
在薄皮一样小致的外表下,涌入了几乎盛装不下的恶欲。
贪欲 色欲 食欲 愤怒 嫉妒 慵懒 傲慢……
在那小巧的身躯中放肆地涌涨着。
仿佛只要稍稍一触,那无尽的欲望就会如同汤汁一样崩裂开来。
“还……我……你好……”黑梨花方才的嗜虐心消散的无影无踪,手足无措地选择着措辞,“您……您的……同伴……那位老者呢……”
“呼悠~”
孩童吹出一声不怎么成功的口哨。
“英雄之路宛如独木之桥,其左侧为深渊,其右侧为恶龙,成为英雄的寥寥无几,化成恶龙与深渊的则数不胜数……这段时间,‘哈达维’险些堕入桥的右侧,所以,身为‘深渊’的我,要从左边拉他一把……嘛,你未必听得懂就是了,总之,就是现在‘哈达维’的路上暂时只需要我一人指引就行。”
仅仅只是说话,孩童的身上就散发出压抑不住的恶欲。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次倒也并不是为了指点他才出现的。
孩童说着,把双手**裤兜,高昂起脖颈,俯视着缩在哈达维身旁的魔女。
“黑梨花……你没有发现吗?”
孩童的目光突然变得尖锐,试图看穿他的黑梨花察觉到自己反被一眼看穿。
“相比于在人类国度中和我交手的时候,你现在少了一部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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