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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忆

  • 梦忆
  • 阳夏君
  • 2019-07-28 05:36:53
梦忆

梦忆苦思甜否?梦究竟是对过去的留恋或是未知的预示呢?不知道,也不知如何解答这个问题(O_O)?毕竟,梦这个东西太让人着迷,一不小心便会在好奇、无知、孤独和恐惧中迷失自我。

故事大概要从这开始,这是一个春天上学的路上,顺带一提此时此刻已是梨花带雨……啊不,是梨花盛开的大晴天,没错道路两旁的梨花呢如同樱花一般点缀枝头,长长如等待君主的卫兵。放眼望去接壤天际微风轻轻抚过士兵们的帽子,沙沙地响声夹带些许顽皮的花瓣徐徐飘落。不知道梨花飘落的速度是多少呢?脑海中不断思考着,但我忽然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妈呀!我都快迟到了怎么还有心思想这破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叫白兰香,女年方17,廉海书院的学生哦……好吧好吧@( ̄- ̄)@我承认还不行吗?寡人真名柳雪纺;白兰香那是我娘亲的名字,不管怎么说那名字还蛮好听啊。我自诩美少女一枚……喂!不要怀疑我好吗!本姑娘身材秀美高挑,拥有一头漂亮的三七右斜棕发哪一点不是完美呀!总之这是一个普通的上学之路,看到这场景兴许会有点什么莫名其妙的感觉哦,当然啦~本姑娘可不会和什么超可爱的美少女呀、帅帅潇洒的公子哥呀、变态中彩呀这些都没有哦!

“玩了……这下旨圈碗啦啦啦啦啦!”我开始语无论次地呐喊声响彻云霄,毕竟……我柳雪纺又迟到了。

校园上课铃声多多悦耳动听,学生们大都呆在教室里等待老师到来。教室里,大家不是整理桌子就是拼了老命去写昨晚剩余的作业,不过嘛~有一角很另类哦。

“我说韩雨轩,你说雪纺是不是要挑战上学迟到的世界纪录呢?”泽露葵满脸嘻嘻地揶揄道,“唉,这没想到全校排名六百多的学生居然会迟到耶!”

泽露葵比雪纺矮二个头,可坐姿挺拔没有缺点完全是无可挑剔的淑女范,晶莹剔透的双眸望着窗外的樟树。薄薄的嘴唇含着根棒棒糖,左嘴角下有一颗小黑痣,乌黑乌黑的齐刘海让整张脸看起来像娃娃似,顺带一提她有一对跟柳雪纺一样的绛色双眸同时也和雪纺一样爱穿长筒袜或触膝袜。她边看杂志边向韩雨轩搭话;而韩雨轩呢则是她俩的死党……同时也是背黑锅的料子,身材平庸没错一马平川恰似校场般一览无遗。更可悲的是那货竟然牛仔裤配校服裙!我的天啊,虽然没有泽露葵那样可爱的外表但也算是玲珑呀!优美鲜红短发是多么柔顺,鼻梁高耸仿佛按着图纸刻出来一般——但却被那超次元的装扮给会心一击必杀了。

“有什么办法呢,不良生迟到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奇怪哒~”韩雨轩摆摆手表示很无奈,“不过,话说回来~像她那样的不良少女也够罕见的呢,你说对吧?”

“确实是啊!給人第一眼映象就一个文静好学生,直到她第一次带你去打架才反应过来手机壳我下班就咳嗽安!”

“泽露葵,刚刚那啥子意思咯……最后一句?我咋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对了雨轩!露葵此刻的心中阴影面积足足有三千多里!”一个短发少年边走边说道,“那丫头,就是这样了,平时斯斯文文但有时却又那副德行吧了。”

目光转回柳雪纺,小女子飞奔在楼梯间。心里不断地呐喊‘老娘就要迟到啦啦啦啦阿拉啦啦!’

楼梯仿佛永无止境,雪纺一直奔跑。不经有些纳闷,今天是不是着魔了?而且近来老是做些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恶梦,忽然——一股水流涌过使她不禁寒颤起来。黑色的房间出现在她的脑海中,雪纺看见了那里面桌椅摆放凌乱。仿佛是硬生生地塞进去的,奇怪的图形文字慢慢浮现。她感到恐惧打心底涌现,接着一大摊玄绛色的液体向四周蔓延…………她皱眉疑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雪纺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弄清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待她上前一看便恨不得把胃里翻滚的早餐全吐出来,而且还要打胃给吐个底朝天————她,雪纺看到了,一个人倒在血泊中。

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大脑,雪纺不知如何是好。自己只好硬着头皮依着本能朝前走,她感觉越走近那人脖子就越瘙痒难受。雪纺不敢用手动他,大大咧咧地踹动那家伙才发现那是个男人,再准确来说是具男人的尸体。柳雪纺不知因何缘故反倒松了口气,由衷的希望快点回来到现实。

她全然不知,身后无数的玄手在无声的摇摆着延展,向不知情的柳雪纺伸去。犹如触手般,从背后缠绕在雪纺身上。蹿动着,不断缠紧,触电般的刺激大脑。住手!想喊却叫不出声全卡在喉咙里了;快……停下来……谁,谁来救救我。无助的呼号却无人应答,视线开始朦胧。那恶心的黑手仿佛感知到雪纺的情况,一用力——将她的头发往后扯疼痛让柳雪纺意识清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柳雪纺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撕心裂肺又痛苦的惨叫。她觉得头皮多快要被扯下;混蛋东西!老娘要杀你!先前的淑女形象完全灰飞烟灭,可又奈何得了什么?柳雪纺想不出要杀谁,但想起了早逝的父亲和家中的老娘及弟弟。

这时,一只怪异的黑手抬到她面前,它在变异。无名指和拇指伸长触碰柳雪纺的嘴唇;她咬紧牙关仿佛要把嘴唇给咬破了。两指稍稍用力便将嘴给撑开了,一瞬间,食指和中指迅速地深入柳雪纺的喉咙,撑得她下颚发酸。它们不断沿着食道向下蹿动,柳雪纺再次感到双指搅动胃液翻滚。脖子之前瘙痒的地方开始刺痛,犹如针刺透气管的感觉,意识再度开始模糊而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慢慢爬起来。,血肉相连数道醒目的裂口早已干涸,肠子将腹部的裂口塞满仿佛稍稍移动就会悉数滑落。转过身,那颗满是血的头颅失去脊椎支持往后吊着。眼珠子不是突出就是拉着视神经吊着仿佛是个挂坠嘴里好似在说些什么似的,最后柳雪纺坠入黑暗的深渊。

“唔……”她从黑暗中清醒过来,晴空蓝兮映入眼,梨花香飘逸鼻腔。头昏脑涨让柳雪纺不适,“这……是哪阿?”脖子已不在瘙痒甚至疼痛但下颚仍旧酸痛像是提醒她,刚刚经历的是真实存在病经历过的,“呕——”胃液翻滚比方才更加剧烈,一股酸液,涌出迫使她翻身熟料竟从”地面”摔倒地面,才发现她一直睡在校内的长椅上,顾不了那么多了霎时瞥见理她不远处有一片绿茵茵的草坪。柳雪纺几乎是艰难地爬向哪里,整个人像是被灌了铅似的。手指用力地抠进在历史摧残久已的方砖路面绿草和苔藓遍布的空隙间;胃液已被牙齿堵塞,那发酵液体使她倍感绝望。

“呕—————”如同长征般柳雪纺终于爬到了那块感谢上苍的草坪,微微泛黄的皮蛋粥堆在嫩绿的草上,未能彻底嚼碎和消化的葱花呈恶心的黄褐色。没想到自己早上不经意间吃了那么多,“真是狼狈啊,柳雪纺啊柳雪纺啊,你也有今天真是够了。”说罢,撑起疲惫的身体尽可能的远离那摊酸得发臭的“美味”。

一点都不好受啊,鼻子发酸牙齿发软头又沉重。她粗鲁地拭去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豆大的汗珠,湿漉漉的肌肤黏住棕色发丝衬托出她柔弱的娇媚。

“天啊,两节课就这么过了?我怎么搞得,那可是莫先生的课啊。”柳雪纺看了时间感到很吃惊,更何况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就躺在了校园的「大后方」。无奈的她很疲惫地拉松领带解开领口下两粒扣子,大大咧咧地扯动衣服扇风,淡紫色文胸若隐若现叶韵的胸部呼之欲出。识趣的春风伴随着梨花及其他芳香轻抚而过玩弄着柳雪纺的秀发和裙子,倒也挺舒服嘛,她不介意风再大些更希望把什么花瓣呀树叶呀卷起来一股脑儿扑向她。“那样也不错哦,怎么说也不过耶,要是可以实现的话死也值得了。”

话说回来,柳雪纺这人根本不担心旷课而被书院开除——一年前,柳雪纺就和教书先生、女师、副教习博士签订了协议,只要自己能维持七百名前便允许其自己随意安排在校生活。但当时很多人笑话她是疯子,廉海书院可是全平阳中最优秀的书院塾校没有之一,想要一直保持这一排名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是她这默默无闻的不良少女呢。于是除了教习博士及廉海党的少数成员赞赏和答应外,其他人也是在揶揄中答应此事。谁知道呢,最后连守门大哥每次见到她都会格外亲切地打招呼。柳雪纺一提前到校,那大哥就摆出那最灿烂的笑容如同阳光般揶揄她。

所以柳雪纺可以判定为不受校规约束的“未成年人”,她拖着倦怠的躯体走在小道。梧桐树无奈地俯瞰带着几丝忧愁,中庭那棵五六十年历史的小叶榕在柳雪纺看来就像自己的长辈,每次旷课都会来此静坐仰望它仿佛小叶榕是父亲。

她呆呆地望着枝繁叶茂的小叶榕,那长长的“胡须”像一眨眼随时都有可能垂直地面。这时,一个穿着随意的男老师走向柳雪纺,她看了一眼道“老师好。”说罢扭头往榕树望如同虔诚信徒般。柳雪纺连他具体叫啥名反正就是不知道~管他呢,此人比柳雪纺矮,相貌中庸带着副眼镜,看起来是正经历中年危机。满脸好像用黑色加粗字体写着“工资少的可怜学生不听话出门被碰瓷老婆跟人在家乱搞儿子早恋又把人家闺女肚子弄大为什么我不去跳江”。

“嗯”的一声像看看这悠闲的学生到底是谁,结果“哼,一点学生该有的样子都没有,现在的学生真是毫无纪律可言了!”他没好气地说罢便偾偾离去。

柳雪纺也不爱搭理他,任由他指责自己毕竟是事实嘛。管他呢,那场梦真是该死的噩梦。

“走,去教室~好好读书啰。”柳雪纺掸去校服上的灰尘,敞开修身窄装外套迈出步子踏着“红高邦‘’布鞋朝轰轰烈烈的“战场”前进。

“嗯~不过话说回来,那怪梦到底预示着什么玩艺儿呢?”柳雪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啊——真是的,都怪月考太要命了……真搞不懂那群前五十的尖子生干嘛不去上吊啊!”

新月的一道初露的白色微光,触碰到了正在消散的秋云边缘,微笑便在那儿第一次诞生于露水洗净的早晨的梦里——这便是可爱女孩噩梦时在脸蛋浮现的恐惧。

似魔咒般浮现在脑海中,声音像睿智的老妪又如包经沧桑的老者。不管是什么,总之柳雪纺感到浑身发麻,仿佛有无数条黄粉虫在衣服里蠕动。

好像从后面传来的呢。她拧头回顾却发现空无一人,不知名的老师早已消失了踪影。奇怪了,本小姐着魔了不成?倒是有只肥硕犹如宽大抱枕般的黑灰色大肥猫猫又或着是有其他名号的肥猫,懒洋洋地躺在一张长椅上酣睡。

真想知道这肥猫到底怎睡得这么香,柳雪纺不管那肥猫干嘛,反正她自己打小就不喜欢什么猫猫狗狗。不过话说回来~我并不讨厌吃它们哦,嗯,烤肥猫应该味道很香吧。柳雪纺暗想如果学业毕业后有机会,那货还活着一定要灭了它,不管是谁家的,天皇老子家的也不放过。

傍若肥猫知道那女子奇葩的想法,估计会睡觉都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柳雪纺甩开不必要的烦乱,一脸就算神来了也要灭他千万遍的表情。左手优雅地撩动头发往后一拨,虽然优雅可能配不上她,但柳雪纺此刻宛如沙场出阵的将军般凝视远方,头也不回地走了。

殊不知那慵懒的肥猫,正用锐利的双眸冷冷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小猫缓缓起身,接着随意伸懒腰然后跳下,扭头望了眼柳雪纺,便朝其反方向扬长而去。

“哟~雪纺殿下驾到哩!”短发少年欢呼道,她前脚刚迈入教室便听到狐朋狗党的声音。老实说这人不帅不丑五官端正老老实实,整一……个好人?不晓得;一头没品味的发型,咬着根棒棒糖一副大大咧咧样儿。还有那张马脸,为何画像上和梦里的他那么帅,而现实却如此残酷呢?

柳雪纺边打量着眼前的二愣子,边回想半月前的他。自己顺手扎起马尾来,长头发的他是那么的帅……算了。“慕寒啊,小丫头们去哪了都?咋一两个都没影了。”他叫慕寒,若不是他自己承认还真不知道韩雨轩是愣子的老表。

她绑发尾的动作绝不拖泥带水;大概是祖传的吧。柳雪纺心想,却又想到了那个老得像枯骨似的祖父。是的,老得太可怕了……到底有一百岁了没有呢?

“小丫头们去小铺子了都,怎么。才两节课不见就开始怀念从前老友啦?这可不像你啊。殿下。”慕寒翘起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揶揄道,“嚯,阿雪。你什么时候,在你可爱的脖子上刺纹身了?哟,有钱人啊!还绣得那么华丽又那么大,后颈都占完了耶——大小姐,哪家店的啊。”

柳雪纺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周围的人都不怀好意地偷瞄她一眼又各干各的。随你们嫌弃吧,一群书呆子装清高;柳雪纺自己也很好奇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我可不记得本小姐有此等怪癖好呀;于是,她拧头看着旁边的二愣子说道,“喂,慕寒。你不是专攻画师吗?”

“是又怎么了啊?”

柳雪纺从课桌抽屉里随手抽出一本书来,她看了眼原来是政治课本。也罢。将书按在慕寒的课桌上,翻开自背面书皮的第一页指着二愣子道,“帮我把那东西画下来,本小姐要好好看看……看看这玩意儿,长啥样子。”

“可我画出来,不一定相同啊,要知道那玩意儿在你脖子上。又不是纸上——”慕寒瞄了一眼书册又看了看柳雪纺,他不太想画。

“——画个大致就好了——你到底画还是,不画?嗯。”柳雪纺瞪企图狡辩的他一眼。

“喏,小的这就照办”慕寒迫于柳雪纺的**之下,乖乖坐下来让她撩起头发好让自己看清楚些,铅笔“唰唰”地在空白的纸上起舞弄清影。几分钟后,一副素描就这么诞生了。

柳雪纺端详着画,感慨慕寒这二楞小子的画太完美了。甚至不是高中生能画出来的,图中的纹身很是精致而且呼之欲出。嗯,的确,这点我承认;那纹身的图案是个完美的蝴蝶又或者是类似的东西,不知为何。这东西有股熟悉的感觉,柳雪纺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出它在那见过,伸手摸了下那将后颈占完的纹身,有股微暖的感觉在流动,忽然,如玄冰一般冷冷燃烧。

柳雪纺卸下刚束起不久的马尾,让柔软的头发散在身上。这一切都被慕寒看着眼里,一袭棕色长发让她看起来十分的慵懒,美而不俗。大致就如柳雪纺吧,坐下的一瞬间,长发毫不留意地垂在胸前。坐姿却想女皇一般高雅,周围的人兴许不会领悟柳雪纺的美好吧。慕寒在心里暗叹,他默默地注视着,注视着在窗边落座的她。多美的一幅画啊!心跳没有由来地加速了,仿佛下一秒便会从口中蹦出来似的。

他拿起铅笔,在另一张纸上画了起来。眼前的女子太迷人了,长长的棕发自由地散落在肩上。铅笔翩翩起舞,少女的模样渐渐被勾勒。

“听着柳雪纺,别以为那份协议能罩你全部愚行!高中生怎能如此放任自流,你说说纹身就那么好看吗?你是不是想回家反省啊,哈!”中年男人低叱道,他是柳雪纺的班教士莫老师。

第三节课刚下课,柳雪纺就被叫到莫老师这。她被训斥时没有顶嘴……好吧,是她懒得跟老师费口舌地争论这个不切合实际的东西。

她低着头装聋作哑,可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咒骂,悖石砍脑壳的,谁那么多事打小报告?奶奶的你以为是本小姐想纹那鬼东西啊,本小姐哪有那个闲钱去干这烧钱的事啊。本小姐今早还做了奇奇怪怪的梦,你能体会吗?莫老师即使看着她的脸,也不会读出深邃绛色眸子后的思绪。

她犹如断线木偶般沉着头,而莫老师真是越骂越激烈。“你这样对得起国家对你的期望吗,你带的坏头严重影响了本校优良学风。难道你愿意做奴隶吗?纹身是奴隶的象征,你有为自己的父母想过吗?”

谁又不是奴隶呢?柳雪纺心说,谁又不是九大帝国礼教下的奴隶、谁又不是受金钱支配的奴人呢、谁又不是权势操纵下的奴仆呢?再说,九大帝国在神龙历1064年即永定八年青女月便废除了奴隶制……嘛~反正就是三十年多前的事。还有啊莫老师,我早就没父亲了而且我娘亲宁可管着弟弟也不管我的。

许久,上课铃声响起。柳雪纺没那么在意这从钟楼传来的响声,班主任皱着眉赶她回去上课。她“嗯”地应声离去,全然不顾莫老师脸上混杂着愤怒与无奈。

他巴不得我立刻消失呀;是啊,柳雪纺这家伙是廉海史上最“跋扈”的人——没有之一。顺带一提,柳雪纺她呀初中才上了一半便休学了。每次考试都是在吃老本……为什么呢?唉~就因为在家太无聊了,她自己把初高中的全套课本都翻了好几遍。该说她柳雪纺是奇才还是怪胎呢?总之,她跟慕寒每每去干架都不会落下。

少女慢步在安静的走廊里,她颔首仰望散布几点蛛丝的天花板。总觉得这份纯白与“污点”中潜藏某种和谐的平静,窗外茂绿的枝叶在徐风中摇摆。好似在嘲弄柳雪纺般,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天妒英才啊,我柳雪纺为女儿身真是太可惜了。”她自嘲道毕竟《禤律》中赋予女性的权利太少了。

九大帝国,乃大禤王朝的别称。一千年前的征服战争后,对其冕夓大陆大部分辖域的称呼。

呜啊!那纹身究竟是谁的恶作剧啊!天杀的搓不掉;这纹身好似生于她后劲上般,牢牢栖息着。她试着用手弄掉那蝴蝶样的纹身,可就怎么也弄不掉。

无奈,柳雪纺放弃了。反正本小姐已是不良学生了,要不要逃课呢?不对,是提早放学,这节课貌似是历史课。上还是不上呢?嗯~真难选啊。

她甩头试图摆脱这类“选课”的烦恼,柳雪纺背着手,悠哉悠哉走下楼梯口。那不是去教室的方向,孩童似地一步一台阶,哼着小曲缓缓往下走。

有谁会理解少女的心思呢?窗外的梨花,摇曳着。编织着白海似的梦,梦里梦外,有多少又是能够理解的呢?忆梦回往,或许梦中彩虹似的梦,才是真实存在的吧。

“早春暮春,繁花缤纷……”

柳雪纺边走边轻唱,一只燕子落停在细雪的枝头,对她歪歪头随后便一跃而起。

“月满水映楼阁影,深帐红帘抚弦音……”

她的步伐开始慢慢加速,又随着曲调。两步一台阶转个圈,柳雪纺试着回想这支曲子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的。为什么想不出来呢?明明很好听的呀?

“独吟放拨插弦声,水寒烟笼勾锦瑟。异曲景同情相随,千呼万唤邀知音……”

有点天涯知音难寻觅的感觉,可……好像又不止这般简单吧。柳雪纺孩童似的手舞足蹈,反正没人会看到这副模样的她,有什么要紧的呢。

台阶越来越少,她的唱音越低。

棠梨馨香混杂着书本的油墨味萦绕着柳雪纺的鼻翼,时光在纸上泛了黄。

她抱着本厚厚的《观世通鉴》和另一本稍薄的《禤书·国志·古唐志》,走在鳞次栉比的书架间。沉沉的书让她感到手酸,低着头看地板。好像有个颓然的人映于其里,同样看着自己。

《观世通鉴》是柳雪纺所钟爱的一本书,可它却不是九大帝国人所著,而是两个苍龙人。不管怎样,这本书中最精彩的是莫过于发生在洛恩的史料。洛恩是盛夏大陆北部的争议之地,柳雪纺认为全章的压轴是伤心河之役。作者根据一个佣兵的回忆录以及其他史证,完成了绘声绘色的战争过程。柳雪纺每每读到这些段落,炎炎烈日下浩大的战场、满天飞舞的尘土、响彻耳畔的呐喊,便会涌进她的脑海。

《禤书·国志·古唐志》嘛,则是柳雪纺的老祖父编校的。没想到那枯骨一样的祖父也有这样的荣誉,当然啦,柳雪纺也借他的光四处炫耀咧。

“啪啦”柳雪纺忽然撞到拐角处的行人,书本重重地砸在地板,声音回荡在图书馆的屋顶。

“对不起,你没事吧?”被撞倒的女人满怀歉意问她。

“很抱歉,没受伤吧。”柳雪纺边捡书边打量她,两人几乎是同时问对方。

陌生女人大概不是本校的人,或许是因为校图书馆是对外开放的缘故吧。眼前的女人有一头柔顺的溶金与白银交织鬈发,倾斜肩头。靛蓝色眸子中混杂着一丝幽绿的金色,鼻子高翘,柔雪一样细腻的肌肤仿佛吹弹可破。涂抹唇膏的嘴唇,犹如蜜桃般甜美,让柳雪纺巴不得想咬伤上一口。

“抱歉,我不该分神的。”柳雪纺压低声音,若不是她认真听还真听不见说些什么。

两人一同起身,柳雪纺这才惊觉这女人比自己还高。右眼角上,点着一颗小小的泪痣。

“别介意……话说回来,你不用上课吗,学生妞?”女人问。

“我逃课,请问。你是苍龙人吗,小姐?”

女人清秀的脸庞宛如精致的藏品,初春时节却只穿着粉黄色衬衫和件绿色羊毛马褂。深色裤子套着靴子,这些都突显了她高挑又叶韵丰满的身材。

“嘿嘿,没错哦。我的确是苍龙人呢,图艾尔·悠·缇斯。年二二,苍愍山人氏,请多多指教。”女人柔和地说道,仿佛方才的事没有发生似的,而且她那达官显贵子弟才有的优雅谈吐,更反衬了柳雪纺的佻达。

“小女子柳雪纺,年方十七,多关照。”柳雪纺打量着这年长的女人——就当她是年长的大姐姐吧。“你的官话,说得挺顺耶。完全没有半点口音,真佩服你啊大姐姐。”

“哪里哪里,倒是你们百越语够麻烦的。嗯,我的意思是,百越的方言太多了而且大多难以理解。”图艾尔·悠·缇斯好似怕会激怒柳雪纺一样,谨慎地择词组语。

毕竟是百越嘛。“呵呵,习惯就好,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嘛,您现在有空吗?”她饶有兴致地问,“或许,可以找个僻静的位置聊会儿,意下如何?”

柳雪纺哼地一声道:“那跟我来吧,缇斯小姐。我向你保证,有个角落够舒适的……”

“——图艾尔。”

“欸,什么?”柳雪纺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叫图艾尔就好了,悠·缇斯才是我的姓氏。傍若我是男的,大概会在正式介绍时说上自己家祖上受封为世家子爵。”图艾尔扬眉嘴巴一撅,但柳雪纺倒觉得她是话里有话。

柳雪纺抖抖肩,这女人真是锱铢必较啊。“也罢,图艾尔姐,跟我来吧。”

“嗯~小雪儿。”

呃……为什么会有一种,呃。莫名其妙的,嗯,羞耻感呢……慕寒那货叫阿雪倒没什么感觉。可,本小姐干嘛要为此心烦啊,我可是很高傲的百越人!

柳雪纺选的座位,是朝南的角落,窗外屹立着一棵高大的紫荆花树。略冷的风从窗缝“呼呼”钻入,让柳雪纺不由自主地打冷颤,长筒袜下套着的两只膝盖来回摩挲。

明明到杏月了,怎么还冷掉牙啊。柳雪纺吸了吸鼻子,奇怪。好像以往的初春都这般冷掉牙吧,欸~大冬天萌妹纸穿裙子,不觉得冷吗?

“你不冷吗,图艾尔姐?”柳雪纺柔声问。

“古越现在的天气,跟苍愍山的夏季差不多啦。呐,小雪儿。平阳哪里的甜品店最棒啊?”图艾尔往后拨了拨头发,又搅动着银金色长发。鬈发缠缠两圈手指,又松开。

看来你是个吃货呢:“呃……感觉都一样吧。不过嘛~个人认为香芋椰奶冻可是很不错哦,尤其是月上黄昏那家店的唷。而且而且,我首推那里的酸甜猪脚饭。真的超——棒的!”柳雪纺眼冒星光,好似那一大海碗酸甜猪脚饭就在面前。

谈到吃,柳大小姐可是从家吃到廉海书院。大大小小的店铺,不管是卖什么的,吃了再说。反正柳雪纺不怕赘肉,还巴不得多长几斤肉来……充实一下,那快修越王大道的丘陵地了。

密之声:等等……英雄、少侠、大小姐,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骨折声、喷血声。此起彼伏,少儿不宜啊。

本小姐哪里是什么丘陵地了,本小姐要身材有身材,要相貌有相貌。大伙都说我又美艳倾城又善良,再说我们柳家,有哪个女人是什么丘陵平原的?哪个姓柳的,男不是英俊潇洒女不是国色天香的。

苍愍山的夏天都这幅模样,想来冬天的也蛮冷的嘛。苍愍山位于苍龙神域的西南偏北地,且海拔还算较低的。那整个苍龙神域的冬天,岂不是冻死人了?真好啊~想着就觉得美妙。本小姐十七岁了都没体验过下雪的冬天,好想体验被冻死的感觉呢。

是啊,百越领一带除北越一小部分有降雪外。其他地方连雪的影子都见不着,更别说什么暖雪啊,夏雪啊和被冻死这类话题了。柳雪纺想被冻死的事……兴许是种,奇怪的……嗯,渴求吧。

2

“呃……你就不怕胖吗,我的好小姐?”图艾尔无语地看着同为吃货的柳某人,“长赘肉可是很难,很难减掉的哦。”

“切~有哪个胸大的女生,小肚腩上不长几圈赘肉的呀。图艾尔姐,嗯?”柳雪纺睨了眼她,现露精光死死盯着图艾尔·悠·缇斯胸前那团尤物。本小姐我刀呢?喂,快帮找找。

“我呀~全·身·上·下·就·是·不·长——小赘肉✧*。٩(ˊωˋ*)و✧*。哈哈,咱龙灵种,可乃百吃不胖哦~☆”图艾尔俏皮地指自己的脸,不禁莞尔。

而柳雪纺已是满面黑线,强忍着想扶额的冲动。心中阴暗的另一面火暴地跺脚怒道:老娘刀呢?什么鬼龙混血种百吃不胖!管你是什么天皇老子。通通到阴曹地府秀去吧,不然老娘不姓柳!

话说这苍龙神域的龙族,大体上分为龙种和和混血种。先说说龙种吧,首先自上而下又区分为真龙、龙类、亚龙,还有大大远亲恐龙。真龙就是通俗易懂而且歌谣里常见的龙,大禤皇室图腾便也是真龙的一种。它们古老又神圣,不,是“他们”。真龙们以强大的力量,自永夜浩劫后便雄踞苍龙神域,曾一直被奉神的他们。却在两千年前被后起的龙类与混血种联盟的五大家族打破了固有支配,真龙的血亲龙类领导了那场政变。龙类仅次于真龙,介乎与真龙与亚龙之间。经历永夜浩劫后千百年的磨砺,其血统逐渐优于真龙更有甚者全然凌驾于真龙之上。龙类拥有人形外表又可在一定情况下转变成龙形,正因如此龙类又被称为灵龙,只是出现时间年代晚于真龙,所以排位次于真龙。亚龙人形龙容,外表怪异像站立的蜥蜴人,除力气大外无特异能力。

混血种分为龙灵种和龙人种,前者为龙血精灵种,后者为龙血人种。混血种目前占全苍龙神域总人口八成,甚至上等阶层乃至统治阶级中,都有混血种的身影。

“你很喜欢历史呢,〈观世通鉴〉都看到最后一卷了。”图艾尔·悠·缇斯把《禤书》挪到面前,随手翻了几页。“真佩服你啊,小雪儿。要是我的话,那么厚早把它烧了。”

“没什么啦,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干。图艾尔姐,你来古越是留学的还是游玩的呀?”柳雪纺撑着下巴,手指抚摸滑滑的书页。“平阳也什么好玩的吧,再说百越又那么乱。”

图艾尔眨着眼听她说完,靛蓝眸子审视着柳雪纺,透亮的眼中映着她的身影。“呵呵,说来也可笑。我也算半个医生,来平阳边玩边追个小债~”

柳雪纺哼一声道:“有什么债,值得千金大小姐。追到山高皇帝远的平阳,你是骑龙来的不成?”

“噫——我要是有龙骑就好了,龙可是很难饲养的哦。我只是个二小姐,哪是什么大小姐啊。老姐她都生三胎了……唉,父亲一直催我干正经事。”图艾尔·悠·缇斯十指交扣,打断了言欲又止的柳雪纺。“小雪儿,要记住了每个人都有秘密哦。啊。快下课了呢,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话,可以来这找我哦。回见。”她留下一张名片,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了句这几天多个心眼小心驶得万年船。

柳雪纺望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忽忽而来唐突而去;那女人搞什么鬼啊,什么这近些天多个心眼啊,她想表达什么意思呀?嗯。图艾尔姐的耳朵,不是尖的也没长角耶——天啊!聪明无双的本小姐,怎么这般愚蠢。混血种是不长角的,而且龙灵种跟人类有很大的血缘关系,不长尖耳和龙角很正常!

柳雪纺压抑不住扶额的冲动,全是九国人的常识啊。是的,不是课堂而是书册里和九国人的常识。说实话柳雪纺没上过几节正经课。倒是书册翻了不少,可却有人质疑没认真上课的她,是靠作弊才考得这等高分。

柳雪纺瞄了瞄窗外,目光又扫向书页。

忆起图艾尔那及腰的长发,柳雪纺不禁有些嫉妒。好羡慕啊,长长的头发,我要何年何月才能这么长呢?

“啊,对了,这个。”她貌似方才刚注意到,图艾尔·悠·缇斯留下的名片。柳雪纺拾起简朴的名片,好好端详了阵子。摸起来挺舒服的,上面全是娟秀的圆体字。

图艾尔·悠·缇斯

平阳腊香街72号,旧府小馆药铺房。

旧府?小馆药铺房?尽是些奇怪的名字,旧府不是平阳侯爵的老宅子的街区吗。啊啊,富人区呢。欸,等等,那腊香街——不是花天酒地春啼四起的地方吗?怎么一家药铺会开在那春风花雨拂面的香街?

是图艾尔姐那苍龙人有病,还是那药铺房专营某方面药材呀。也罢,有空择个日子去看看呗。

“去吃饭吧。”柳雪纺悠悠然,起身收拾东西。

时间刚好在柳雪纺抵达饭堂时,敲响悦耳的钟声。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真不知道柳雪纺来饭堂做甚。

那还用说吗?她当然是吃饭啦,抱着《禤书》找了个离窗不远不近的桌子。书一丢,整个人放任身子那么一坠。那感觉就是爽快,虽说百越很乱但怎么说我们古越还算安稳滴。

未几,柳雪纺端着盘炸鸡和碗撒满香菜葱花的米粉,回到座位上。双手一拍,抄起筷子就夹起炸鸡块往嘴里送。香脆的鸡块蘸上粘稠的千岛酱,嗯~~那甜腻腻到心头的滋味。再来口热乎乎的米粉,简直让柳雪纺欲罢不能。

“那,那个……不好意思打扰您……柳学姐,可否占用……点时间?”正当柳某企图对汤中黄灿灿的脆皮伸出毒手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个涨红脸的学弟来。

学姐放下手头的活,抬头打量他。高高瘦瘦活像竹竿,瘦长的脸到让他形似某位老师。那副模样倒是让柳雪纺觉得有几分可爱,那双黑黑的眼睛又让柳雪纺怀疑他是否戴了美瞳。黑色的头发翘得厉害,若慕寒同学不剪发也会这样吧。

“去隔壁拿牙签,然后坐下。”她腾出手笔画着,“居然有小学弟来占用时间,真是难得呀。”可爱的男孩,她内心不禁微笑,而嘴唇遮掩了笑容。男孩很快照做,柳雪纺将整盘炸鸡推向中间。她示意男孩边吃边说明来历。

“我叫……胡畅。一年二班的……”男孩结结巴巴地说,整个人可谓正襟危坐连半块鸡肉都没动。“……那个,呃,那个……我……”他的脸真是比西红柿还红呀,“学姐……我喜欢你!”

哇,语出惊人一语道破呀。

“你还是走吧。”柳雪纺秀眉一扬,没好气地说,“我没这心情,要告白找别人去。”

男孩果然耷拉着脸走了,她瞄了一眼男孩的背影,又低头吃饭了。

“残忍啊,我的小妹。”头顶传来一个熟悉到想揍人的声音,柳雪纺抬头一望——柳少云。

柳雪纺的五哥,同时也是全世界最欠揍的人,没有之一。此人身高七尺有余,胡乱套在身上的校服倒也表现出他柳公子的随性。那双清澈的绛色眸子和柔亮的棕色头发彰显了他乃柳姓宗族的血脉,啊。柳家的男子要么形貌潇洒,要么风流倜傥。连五哥那“邋遢”的家伙,也竟是被全校女生追捧的五大俊公子之一。

“唷,五哥哥不去上课,来这瞎混个啥?”柳雪纺歪着头没好气地说,“在我揍你之前,还是赶快走吧。”

柳少云没理会她,反倒径直在她面前落座。“哥哥好伤心,小妹不理我了。小时候纺儿小妹可是很黏人家的耶,哦对了,貌似你被告白了。”柳少云夺过那盘炸鸡,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你个混账,胆敢动本小姐的炸鸡!“是又怎样,难不成五哥哥吃醋了?”柳雪纺睨了他一眼,“我可没同意过某人,用我的炸鸡呢。说,你这家伙想干啥。”

“唉,被妹妹讨厌的感觉,好难受。”柳少云故作难受,捂着心口皱眉。“在潇洒英俊的校草面前,却不小鹿乱撞。唉!,这是我魅力的折损。”

“少来,变态五哥哥真恶心!”她柳眉一竖,横手夺回炸鸡。“你不是公子爷的侍从吗,不陪主子来找我干嘛?”

是的,五哥柳少云乃平阳侯爵的嫡子——白冥默的侍从。话说这个公子默,可是廉海书院大名鼎鼎的“五大俊公子”之首。

别看柳少云那副鬼畜变态的嘴脸,却是凭借出众才华以及家族的认可,方才获得如此殊荣。据说当时柳家打算让他,去给镇越西都护府的节度使当侍从的,却因为一些原因给搁置下来。

虽然没有给沾中央势力的光,可每每谈论赣榆之役时,柳姓本家可是主角哩;啊,差点忘了。本姑娘属于柳家远远亲来着。

“我的小妹呀,想不想听一下——我从四哥那打探的小道消息?”柳少云勾起一抹瘆人的微笑,眼眸里仿佛暗藏着某种摸不着的东西。

柳雪纺睨了他一眼道:“少卖关子,快说!”

柳少云模棱两可的轻笑一声,脸上荡漾着一丝狡黠笑容,缓缓道:“你求我呀,我的小妹!”

她眼角一挑,暗骂好你个柳少云,勾我心思又吊我胃口!若是七弟敢学你,我非弄死他不可!

心是这么想,可柳雪纺却很狗腿的娇嗔道:“唔~五哥哥,别这样好不好嘛。就告诉妹妹了啦!”

想想以前,在五哥哥柳少云面前,撒娇比强硬要好。柳雪纺以前,想要从他那得到什么,多撒个娇卖个萌嗲两声,卖力讨好柳少云。指不定天下都会为她夺下;所以,我要善用六妹妹的武器。

“嗯~好像诚意不够呢!”柳少云轻睨她一眼,看似温柔的笑,却是暗藏着一根针。

妹妹的武器,失效了?柳雪纺暗自沉思,不对不对。他没有恋人,莫不成想要本小姐充当伪恋人?

柳雪纺试着下个结论——柳少云,不是变态就是癫疯病。

柳雪纺放下碗筷,蹦哒哒地小跑到柳少云旁边的位置坐下。她还厚着脸皮抛开羞耻,故作娇羞地往他怀里蹭。

“少云哥哥,别这样嘛~老是欺负妹妹的真讨厌!”柳雪纺粉拳挥在他肩上,或许这是她有史以来最嗲的一次;决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表面看似呆萌萌的样子,然内心恨不得鞭他尸几百回。

柳少云自然是不知道,眼前这小女人的心思。他斜睨着柳雪纺,自然而然地搂过柳雪纺的肩头,捏起她的下巴。

“亲一个~”柳少云柔柔地说,眼里尽是戏谑,还不忘舔了舔嘴唇。

“唉?”柳雪纺心头一颤,红晕渐渐蔓上耳根,这变态难不成想玩禁忌!太狗血了吧,柳少云莫不成不是变态和癫疯病,而是禽兽!

口是心非如柳雪纺,为了那个吊足我胃口的消息,亲一个……值吗?

“真的要亲嘛?”柳雪纺红着脸喃喃细语,“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是被开除的哦。之后可能会给公子默添麻烦怎么办,此举事关五哥哥的前途哟。”

还以为他就此放手,谁知柳少云竟将自己搂得更紧了。柳少云眯眼望着自己,幽幽道:“古越有两队佣兵团,加上边境屡遭蛮人袭扰,各处都在招兵买马。况且,立军功能升爵加官,我的小妹,你倒是说说,我前途如何黯淡无光了?”他松下捏住柳雪纺下巴的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谁又能知道,我的小妹还能被我搂多久呢?”

柳雪纺从他的动作里感到无奈,他的眼眸中,透露着一丝伤感。这变态想干嘛?对我来说,此乃天大的喜事耶!真心希望那日早些到来呢。

“五哥哥,怎么了啊?我亲就是了,用得着这么伤感吗?”柳雪纺嗲声嗲气说道,然心里却乐开了花。

她轻轻仰起下巴,嘴唇柔柔地点在他脖子上。还故意发出声响来,她很嘲弄地露出恶意的微笑。“五哥哥,亲一个了哦!快说说那事吧!”

柳少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你个柳雪纺,这是我的失策。”

的确,柳少云只变态的说亲一个,却没说是在哪里。

“祝贺你,我的小妹,你快要嫁人了。”柳少云轻睨她一眼,“但我可不会真心祝福,而是想着怎么找机会破坏你的幸福!”

诶,什么情况?“我要嫁人……五哥哥你别玩我好吗?”忽然听到那些与她本人不沾边的事,柳雪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柳雪纺歪着头不解地看着柳少云,而他却仰头望天,悠悠道:“四哥说了跟君侯有点关系,却不知道是白冥家的谁和谁。我的小妹啊,你说说对方会有你那般高个子吗?”柳雪纺除了剜他柳少云一眼外,也做不了什么了。

高不高个,跟他柳雪纺有什么干系?跟平阳侯有关系的,岂不是非富即贵哉,更非什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位如意郎君是怀瑾握瑜的莘莘君子呢、是白云僧呢、是大贵族呢、是富商呢、是王族呢……还是半老不死的老东西呢?

“五哥哥,你当真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何人?会是本地人吗,还是安州人……该不会是让我给老头子当小妾吧?”柳雪纺挑眉,“若真是此般,妹妹的命真的那么苦吗?一天到晚都要服侍他,想都不愿想个噩耗呀。”

柳少云嗤之以鼻,捏了捏柳雪纺的鼻子,笑道:“哈哈哈哈,我的小妹啊。嫁给有钱的老头不好吗?跟何况是半老不死的呢,要知道。嫁给半老不死的好处多了去!”你瞧:他年纪大了,说不定给小妹一个孩子后。就很倒霉的被鸡骨头卡喉咙,驾鹤西游,小妹还年轻。青春的资本,让她很有魅力还是可以再嫁的哦。“不过,放心吧。四哥说了,那公子乃全平阳最有钱又英俊潇洒的公子哥,柳氏一族的辉煌将由柳雪纺这根线牵动!所以,他让我务必来开导开导我的小妹。”

柳少云牵起柳雪纺的手,站起身。离开了这里往校门外走去。

纯白无瑕的梨花,在风中摇曳着,招展着。柔柔的声响,谁知寓意什么呢?是对新生的赞叹,还是对柳雪纺将至相见的如意郎君,提早欢庆她未来的幸福呢?

她踏过铺满着落英的路,美好而短暂的梨花。在自己最繁茂的时候,却因傲慢的偏见弃枝头于不顾。随风飘落,以自身的凄美,点缀着这平淡无奇的小路。

原来,我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啦。好快呀,过不了多久就变老女人了吧。一阵絮风拂过,棕色长发随即轻舞。图艾尔·悠·缇斯的脸,也随风掠过她的脑海。啊啊,那女人真是自由呢,真羡慕。

可惜我们百越人和苍龙人不同,家族名誉比什么都重要。尤其是我这柳氏唯一的女儿,二姐早就过世了。要不然能轮到她柳雪纺?柳雪纺对柳家其实没什么好感,大体上是源自亲戚间的疏远吧。因此在“兄弟姐妹”里姐妹同当的柳雪纺,只对一小撮人抱有好感外,她基本保持亲戚间的疏远。可是振兴柳家一事,却不知为何将被疏远的兄弟姐妹们捆绑了一起。我就是柳氏走上坡路的牺牲品吗?柳雪纺在心里暗想,真是卑鄙呵。这样的家族消失掉也所谓吧,反正外公家那边都比这边要团结。

万一本小姐的终身大事,就因那次相亲搅黄了呢。岂不是终身无福了!若真嫁给了老东西,我柳雪纺忍得了多久?想来跟逼我上吊还有什么区别……等会,方才五哥哥好似说,对方是全平阳英俊潇洒又钱多的公子哥。嗯,那就不是老虾壳咯。可万一那公子哥是道貌岸然的家伙怎办?

柳少云仿佛看透了柳雪纺在想什么似的,他一把搂过柳雪纺的肩:“我的小妹啊,别瞎想太多了。都说是英俊潇洒的公子少爷了,还怕以后没钱花是吗?让哥哥告诉你吧,全平阳包括古越在内。堪称官家俊公子的,首先非安州守护白冥潇大人的二儿子白冥夜莫属。接着是公子默和好友苏珲,这三人在古越乃至百越都是数一数二的英俊。所以呢,我的小妹啊。你甭瞎担心了,信哥哥的,保准没错!”说着说着,柳少云将柳雪纺搂得更紧些。

“所以说,方才五哥哥说。要打扰妹妹幸福生活之语,莫非是——哥哥嫉妒妹妹了?”柳雪纺知道柳少云是关心自己,可她仍口是心非。想来,不用担心往后跟老头子过日子了。“五哥哥,你说。家里的那些大人们为什么不靠自己努力,反倒靠弱女子来拯救摇摇欲坠的家族呢?像青丘王,原先也不过是引禤兵入关的小诸侯罢了。”她举起左手阖上柳少云勾在自己肩上的手,敛下眼帘驻足。“五哥哥,旁使妹妹过得不幸福。五哥哥会来帮妹妹吗?我……”

未等她说完,柳少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傻妹妹,说些什么呢?我的小妹怎可会不幸福,如果那‘如意郎君’岂敢让我的小妹日子不顺受了委屈。告诉哥哥一声,哥哥定会为你宰了他,然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

嗯,最后那句……好像……有点对头啊。“五哥哥,你说我老娘跟白冥家有什么干系么?你瞧,我老娘姓白,而平阳侯他们家姓白冥。两家都有白字耶!”柳雪纺扭头看向五哥哥。

柳少云听了不禁嗤笑,撩起柳雪纺的秀发。发丝顺着指尖滑落,一片飘落的梨花缓缓地下落到她的头发上。“呵呵呵,你个傻丫头呀。你老娘的白家就是白冥家的一个旁支啊,不就同我们是柳氏本家的旁系一个鸟样咩。”柳少云将柳雪纺的发端托起到鼻子前,深深地嗅着秀发上的味。

柳雪纺反倒是被此举吓愣,涨红了脖子根。她胡乱地推开柳少云这变态禽兽,怔怔地道:“你,你想干嘛?别别,别以为你是最疼妹妹的五哥哥。就可以胡作非为啦,禽兽。变态!”

柳少云看到柳雪纺慌慌张张的模样,忍不住发笑。他眼里泛起柳雪纺感到不安的戏虐,更让她心感不妥的是——那鬼畜的笑容。完完全全是想要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妹妹五花大绑伸出毒手的贼笑!

“那么,我的小妹既然知道五哥哥是禽兽了。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得了吧,莫要忘了**是背德的。况且,五哥哥在学校里,思春的小女生多了去!还怕没得玩?”柳少云见柳雪纺这副模样,不禁柔柔地笑了。

他一把揽过柳雪纺的腰,拖着她朝前走。柳少云望向柳雪纺那水晶球般清澈的绛色双眸,天真烂漫的可爱小家伙。不该为这等事情烦恼吧,若是官家小姐,再不嫁人就老了。

“好生看看这飘落的,洁白碎片。用不了多久,将会在黑暗中深深掩埋。然我的小妹,才刚开始萌发。”没走几步,柳少云将搂在腰上的手抬起。胡乱地揉她的棕色头发,我的小妹的头发十几年来,都是如此柔软。

柳少云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我的小妹,放心吧。哥哥我保证,小妹今后的孩子。不是作君侯就是富甲一方的商贾。当然,我的小妹。你也要多点心机,为以防万一多容忍些。就算你的孩子无法顺位继承古越安州守护,或平阳侯爵。哥哥也会为妹妹出些计策,用上阴招也无所谓,哥哥永远站在妹妹背后!”

没想到,五哥哥他那么关心我呢。“五哥哥那么关心妹妹的孩子,想来哥哥必定是有所求吧。不然怎会帮妹妹到这般田地呢?”她脸上的红晕仍未为消散,任由他柳少云揉乱自己的头发“五哥哥,你到底想得到的……无非就是合你胃口的利益便是。五哥哥……你该不会是瞅准百越的动乱,想让柳家坐上平阳侯的位子吧?”

柳雪纺说到这,由不得拧紧眉头。“五哥哥,还是别乱来呀。若稍有不甚,别说柳家的老家伙们了,我们也没有好下场的哦!”

原来我的小妹,还有害怕的时候呢。这慌乱的样子,甚是可爱至极。“放心了吧,我的小妹。哥哥我就是公子默手下的舍人,没有领主支持,柳家也没有朝过一百人的兵丁……啊,我们可爱的柳家好像连四十人的侍卫,都没有。何况诸侯们凭啥支持我们呢?”柳少云哼地一声,牵着柳雪纺迈开步子。“走吧,穿校服去相亲。即不可爱——又太失礼了!”

柳雪纺的家,是栋二层楼不知道经历多少风雨的老宅子。铁灰色的砖墙上,水渍在上面蔓开了花。就柳少云所知,座宅子比几个他自己还老。前庭栽满了芍药和野苦艾,爬墙虎占据了整个面东的墙。

“吱吱”雕花的房门被柳雪纺粗鲁地拉开,“老娘,你在吗我回来了!”她随意地踢下鞋子,朝里屋去。

柳少云本想告诉她,要摆好鞋子。然柳雪纺早已不见踪影,他由不得轻叹。

无奈,柳少云只得自己将她的鞋子摆放整齐。都快嫁人了,还这么随性,往后还能改改吗?

柳雪纺一见到娘亲白兰香,便坐在她面前嘟嘴娇嗔道:“老娘,怎么相亲这种人生大事。不先同女儿商量商量吗?怎可私下定夺。”

柳雪纺本身对相亲没什么,但她却是忍不住对娘亲抱怨。她会遇到像歌谣中那样,痴情专一风度翩翩的君子吗?

柳庚子或先威王智勇双全的男子汉,坚持不懈的捍卫领土。奋勇抗击北方的禤军四百年,使曾经荒蛮的百越一举震惊冕夓四海。赵康为了守护九灵公爵夫人的名节,远赴盛夏大陆与邪恶的奈林男爵决斗。屠龙者郑伟卓为确保百姓们的安危,在巨龙面前不畏龙的威严。毅然执起大刀前冲,昏天黑地厮杀三百回合郑伟卓手持断刀斩杀赤红巨龙。

要是我的如意郎君是歌谣里那般,不,哪怕有一半我也知足了。

白兰香见女儿这么矫情,情不自禁地露出一抹微笑。“唉,纺儿啊。你要理解长老们的意思,别人可是个好人家。此次相亲可是托了好几层关系,就去瞧瞧吧听说还是白冥家的俊公子呢。”听罢,柳雪纺羞赧地垂着脑袋玩捏校服裙边。“你外公吩咐下人送来几件衣服,快来试试吧!”

话音刚落,便见柳少云信步入内。“婶婶,好久不见。”他笔挺地立在客厅门口,炯炯有神的眼睛掩盖了之前禽兽的神色。“很抱歉,一时冲动忘记提醒我的小妹收拾书包了。”

“瞧你说的,哪有的事。”白兰香起身招呼柳少云入座,笑道:“少云你平时在公子默身边已经够忙的,这次真是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来来,尝尝些桂花砂糖糕,不知道可合你胃口?”

“嗯,谢谢婶婶。”柳少云拿起一块桂花砂糖糕,咬了一小口。“嗯,不愧是婶婶做的桂花砂糖糕,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呗,反正比本姑娘的好吃便是了。”柳雪纺一撅嘴,抓起糕点一口就吃了一半。

柳少云闻言眼角一挑,正色道:“嚯,我的小妹。你何时做过桂花砂糖糕,怎么哥哥我不知道呢?”

听见柳少云忘恩负义的话,柳雪纺横眉一竖。“呵,柳少云你这厮吃我的桂花砂糖糕还少吗!哪一次不是你从我手里无耻的夺走,你说话呀。怎么不说了?”

“我的小妹,哥哥我哪有干过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小妹,你可别诬陷老哥我呀。”柳少云故作神伤地摇头,仿佛是柳雪纺特意捏造事实。

“你们两蛮有趣的,少云啊。你慢慢吃若茶水不够,就劳你自己动一下手吧。'”白兰香眼里泛起一丝温柔,好似又回到了从前。“纺儿,吃快些。我带你去试试外公送你的衣裳。”

“欸~等我吃几块点心先嘛。”柳雪纺舍不得手中的桂花砂糖糕,嗲声嗲气地撒娇道:“凭什么就五哥哥能多吃,我作女儿的,就不能多吃了!老娘你偏心,纺儿还是你亲生的吗?”她假惺惺地拭泪,还不忘啃两口点心。

那模样逗得白兰香情不自禁地嗤笑,没想到纺儿会那么可爱的一面。真难得呀,自从她爹走后就很少笑了,是不是少云的缘故呢?当娘的,自然是觉得女儿年轻时多笑点好,以后结婚想笑都难寻了。

柳雪纺刚想对第三块糕点下毒手时,白兰香一把拽住她的衣领拖离客厅。柳雪纺吵吵嚷嚷地抗议区别对待,可她老娘却置之不顾更不用说没心没肺的柳少云的了。柳雪纺还不服气的说,老娘啊,就让纺儿喝口茶润润喉先吧!老娘的确是放她喝了口茶……就一口,她再次被老娘拖走了。

“婶婶,不如让我去叫辆车吧。不然干等也什么事做,您看如何?”柳少云在两人离去前,恭恭敬敬地问。

“嗯,你就歇着吧,少云。纺儿她外公早已吩咐下人去叫车了,估摸着也快到了吧。”她笑道,然后抱住想冲回去吃糕点的柳雪纺的腰,硬生生地抱走了她。一路上,接连传来柳雪纺哀求。

“桂花砂糖糕,桂花糕~桂花糕!就一块,老娘~我的好老娘,就一块啦好不好嘛~”那声音比求柳少云办事时,还嗲上不知道多少倍。结果却换来老娘的——

“想都别想,你待会还要去陪人家公子吃饭呢。现在吃多了,到别人面前不吃岂不是太失礼了!”白兰香睥睨着被她老爹和外公宠坏的女儿,肃容道:“那地方可是腊香街的磬岚轩,贵人的地方绝不允许失礼!”

又吃饭?本小姐才吃过没多久耶。啊啊啊啊,为什么是那群吃闲饭的贵族。是闲着没事干吗,搞那么多例规?“哎呦,那纺儿就不嫁贵族就是了,吃个点心都不成!”

可柳雪纺怎么抵抗也没有用,到最后还是被连拖带扯地弄走。

老天爷啊,这不公平!为什么亲女儿都不够堂亲,本小姐究竟是不是亲生的?!

步入柳雪纺的房间,仍得拾级而上。说来奇怪,柳雪纺的房间好似镶嵌于二楼与阁楼的卧房。推开房门,两人信步拾级而上。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老房子会有不符合古越风格习俗的构造,柳雪纺常认为这可能是灵黎河间地那传来的风格吧。

在柳雪纺铺平的床上,两套颜色各异的衣服睡在那。一件桃色织锦裙服,含苞欲放与绽放争艳的桃花与白云流纹点缀其中。即使未穿于身,也觉得甚是可爱至极。另一件则是绛色翠流官锦制的百褶裙服,富有光泽的丝缎上,绣着栩栩如生的孔雀与其上翩翩起舞。金丝勾勒出孔雀的形体,仿佛呼之欲出将翱翔于天地之间。

柳雪纺小心翼翼地捧起绛衣,生怕碰坏它似的。百褶裙柔柔的很是舒适,若是把这套衣服拿上街,岂不被人里三圈外三圈地给围着赞叹个不停?当然啦,柳雪纺也被这衣裳痴迷了眼。自她父亲去世后,她就没碰过如此奢华的东西了。

没想到外公竟会舍得下血本,好棒~外公对我太好了。柳雪纺心花怒放,不断在心里高呼外公我爱死你啦!。“老娘老娘,你说说到时穿那一件好呢?”她萌萌地歪头问,“是桃色的呢,还是绛色的呀?”

“纺儿觉得呢?”白兰香倒是反问:“自然是纺儿觉得哪件妙,就哪件呗。嗯……不如就那件绛衣吧,纺儿穿在身上定能引无数英雄风流人物回首。也使纺儿的如意郎君痴迷哦。”

是这样没错。“老娘,难道你不觉得,相亲穿太艳丽是不是过于花枝招展了?而且呀,桃色的不正适合又体现了女儿的可爱嘛。还有还有,如果现在穿绛衣了那结婚时还有衣服能穿吗,老娘你说是不是?”

白兰香点头表示认同,她双手搭在柳雪纺的肩上:“不过我觉得,纺儿还是穿绛衣吧。毕竟机会难得又是你外公赠你的生辰前礼,相亲穿漂亮点,还愁婚礼时新郎君不给你穿更华丽奢侈的嫁衣?”她顿了顿,“你外公还说了,纺儿生辰时一定要给你送上大礼。唉,外公太过宠你了。还说什么纺儿是他有生之年,唯一眷恋的世间靓颖女子。以后纺儿享福了,可别忘记报答外公哦。”

“嗯,纺儿会乖乖听话的。嫁人后,必定会让老娘和弟弟过上安康日子的。”柳雪纺吸了吸鼻子,“老娘,这件裙子……好长哦。”

柳雪纺想象着自己,会不会在走路踩到拖地的裙摆而栽跟头。好恐怖的样子,万一出丑了岂不是把小嫩脸丢到风暴洋对岸了?她边想边打冷颤,如果男方争强好胜给我做的嫁衣裙摆超长,岂不是将原本喜庆的婚礼变成惊悚的宴会啦!

“老娘,跟你说哦。今早我做了个奇怪的梦,真的怪吓人的。”柳雪纺在岁寒三友的屏风后,边换下衣服边隔着屏风对白兰香说道。

老娘很好奇问:“哦,是不是上课的时候被老师叫醒了?那可不行啊,不认真听课怎行。”

本小姐什么时候认真听课过。“不是啦,纺儿今天还没上过课呢。”

柳雪纺一五一十地将她今早上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告诉她。

“还有这纹身,一觉醒来便发现它在我身上了。我可没有闲钱去干这事喔,娘亲你看看,漂亮的蝴蝶。”柳雪纺换上素色衬衣走出屏风,露出的雪白双肩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娘亲见柳雪纺这般模样,由不得皱眉。

柳雪纺拨开一袭慵懒头发,后颈几乎快被停在上面的蝴蝶占据。娘亲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知道娘亲究竟是被惊艳而惊呆了,还是被纹身的模样给吓着了。柳雪纺实在看不懂她皱紧的眉头下,娘亲的思绪。她不禁暗想,要是我能读懂人的想法就太妙了。

娘亲愣了好一会,便一股脑儿地胡乱整理柳雪纺的衣裳。“傻丫头,别凉着了。懒懒散散地跟个青楼女子似的,成何体统。怕是传出去了,还不让人笑话。”她顿了顿,“以后处处多个心眼,回来后老娘教纺儿点东西……学校学不到的东西,还有谁知道你身上纹身的?”

反正也我被别人认为不是什么好女子。“就慕寒那小子了……好像还有不经意间瞄到的和莫老师。”柳雪纺抿了抿嘴,接着道:“哎呀,有什么关系。在家里怕什么,又没什么外人也没有什么见不得光,怕咩呀!”

“甭说了,把手抬起来。”老娘倒是别理会她的言语,转过头将华服的内衬拾起预备给柳雪纺穿上。“今后留神点,别到处惹事生非,知道吗?”

“是是是,纺儿明白啦!”

柳雪纺她很听话地抬起胳膊,但很快她便“由爱生恨”起来。拖地绛衣虽然华丽,然而穿着起来十分麻烦。柳雪纺她好不容易坚持到底地穿了七件,可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就要废了一样。

当老娘为她系上腰封时,柳雪纺感觉七件衣裳穿在身上,好似才穿上了三件一般轻盈。她不由得赞叹,这绛衣的做工是多么上乘。

“老娘,辛苦你了。”柳雪纺挠了挠脸颊,瞄了眼白兰香道。

“嘿,瞧你说的。白家有个传统,就是在女儿有喜庆大事之时,得给女儿做一次佣人。当年娘出嫁的时候外婆也是这么做的,更何况纺儿呢。今日相亲,他日婚庆也就两次。不成大碍!”娘亲笑道,系紧腰封后她又拿起淡绿色的流苏挂上腰封。“来坐下,娘帮你梳梳头发。”

“嗯”柳雪纺乖乖点头,在梳妆镜前席地而坐。

这时柳雪纺才注意到,平时不太用的妆案上多了一个飞鸟纹的漆盒。从盒子磨掉的颜色来看,说不准跟房子一样“有历史”了。她按捺不住好奇,揭开盖子一探究——当柳雪纺瞧见里头的东西时,她瞬间傻了眼——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堆积成山。若换成其他人定会惊叹不已,然而柳雪纺却满脸黑线强忍着想扶额的冲动——我们家那么困难,还留着这些俗物不卖!

娘亲倒是没理会柳雪纺,默而不语地为她梳着头发,梳齿滑过发梢仿佛牵动着她的思绪。

沉寂,充斥着房间。屋外的凉风不经意间,便从窗缝边溜入。轻巧的动作却听得一清二楚。于其说华丽的绛衣焕然衬托柳雪纺的外貌,倒不如说柳雪纺完完全全是华服的陪衬呢。

一束长发垂落肩头,柳雪纺用手指一圈圈缠上。什么时候头发长成这样了?不知道为什么,不太想去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她看向妆案上的漆盒,随手拿起个耳坠晃了晃。心想本姑娘长这么大了,都没弄过耳洞呢。

娘亲估计猜到了柳雪纺的小心思,“盒里装的,全是娘当年的嫁妆。舍不得丢,也就留着给纺儿用了。你若不嫌弃,便悉数赠予你啰。”她边用硬白条栓系发端,边道:“往后嫁人了,得学悠着点别处处生是,净给人添麻烦啊。”

“哎呦,不就相个亲嘛。犯得着那么认真吗?又不是非得马上嫁过去。”柳雪纺不耐烦地说。

“听说那人,跟咱们平阳侯关系不浅。唉,万一伤了白冥家的自尊,我们柳家该怎么办?”她叹了口气,接着将淡黄色的流苏和两根形态各异的檀木发簪,往编好的发型上插。“好了,纺儿你自己瞧瞧吧!”

柳雪纺头一侧,镜中倒映出贤惠而不失典雅的发型,宽度刚好替衣领覆盖了蝴蝶纹身的所在。娘亲刚放下梳子,又马不停蹄地为柳雪纺上妆。

“老娘你不是还有外公吗?而且你不是白家的咩,怕什么。他们家敢动我们,顶多上都护府告他们去!”柳雪纺耸了耸肩,放开嗓子道,大不了我出家当白云僧算了。

“噤声!纺儿你疯了不成?”娘亲肃容正色道,“白冥家一百多年来,对都护府颇为不满。甚至拒绝将古越兵权移交节度使,而且安州的税金都是输往邕都的。若纺儿去幕府告白冥家的状,那白冥家岂不是将柳家杀得连蟑螂都不剩!”

娘亲取过一片胭脂,说:“抿一口。好——完成了,你好好看看自己吧。”

柳雪纺她睁开双眸,诧异地望向镜中的模样。心想这人是谁呀!不过是化了点淡妆,怎就跟换个人似的?的确,俗话说得好——女人化妆如变脸。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

“走吧,纺儿。约定之时快到了,可别让贵人久等了。”娘亲执起柳雪纺的手,扶她起身往外走。

虽说经娘亲多番提醒她,要拎起裙角。刚开始柳雪纺仍可如履平地;然下楼梯时,她几次险些踩到拖地长裙而失足滚下楼梯,若不是有娘亲的搀扶自己恐怕摔成什么样都不知道。

当柳少云见到柳雪纺时,她举手投足间携带着宛如山林里流动的清灵之气,使他看得入神连嘴都合不拢。直到娘亲不禁嗤笑的声音传入他柳少云的耳内,才将他拉回了神。柳少云涨红了脸,为了掩饰尴尬,他整了整无需再整的着装。

之后三人一同乘着白家的车驾,往旧府去了。

柳雪纺在娘亲的搀扶下,走离车驾。她抬首仰望磬岚轩,只瞧见屋脊耸立、勾心斗角檐牙高啄。又临近石桥流水、潺潺之水声与隐约飘过的乐声相互交叠,飘渺着游漫梁橼其中。篆体雕刻的牌匾高挂大门上,衣着打扮华丽的行人在腊香街上川流不息,小贩的吆喝、教坊飘出的音律、熟人相见的问候语、花楼十二房女子嗲声嗲气地呼唤声,都络绎不绝地传入柳雪纺的耳内。

她的出现,引起了行人的注意。他们纷纷猜测究竟是谁家的千金闺秀?柳雪纺不禁莞尔,暗嘲那一道道庸俗的目光注视到“一副空皮囊”上。但未几,目光便随人流消散;倒是有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女驻足在石桥议论纷纷,貌似有柳雪纺熟悉的人身在其中,却很快无视了那群不明就里的陌生人。

柳少云再次整理着装,说了句“我先去打听一下,看看君侯大人他们到了没。”便迈开步子往外走。柳雪纺本想随他一同入内,谁知刚要启步身后就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她心生好奇想谁会在腊香街如此猖狂?

柳雪纺刚要回头看清那厮的真面目,便听闻有人朗声高呼:“柳少爷。柳少爷请留步。”直至这厮勒马于她跟前,柳雪纺方才看清来者那人模样。清秀俊俏的脸庞素颜无妆,一颗小小的泪痣点缀在她的右眼角下。银金色的长发被随意绾在脑后,像极一朵半开的牡丹,发间用一支颇有韵味的干花发簪别住,从所未见如此遮过膝盖的长筒马靴套在她修长的腿上。让柳雪纺过目难忘的是那人深邃的靛蓝色眼睛,她一跳下马。马童赶忙上前将栗色花斑的马牵往马厩,柳少云也闻声折返。

突如其来的事情,让柳小姐不知所措茫然地拽紧袖子。随带一提,柳小姐连是该生气还是高兴好。

“小姐恕在下失礼,事出有因无法及时赶到,请小姐见谅。”图艾尔·悠·缇斯恭恭敬敬地作揖赔礼,仿佛不认得柳雪纺似的。先前悠闲的装扮,如今已被白衣马裤一身素白取代,纤细的肩上披挂草绿色羊毛白缎滚边的披风,中央绣着象征悠·缇斯家族的淡黄色的风信子纹章。装饰精致的剑镗的纤细长剑和龙骨匕首,插挂腰间。浅色的软皮手套与靴子一般色泽光鲜

柳少云快步走到柳雪纺近左,拱手道:“悠·缇斯队长,不知何事如此匆忙?”

她“嗯”一声应道,转头看向柳少云,道:“大人已在雅阁恭候多时,我这就领诸位移步。诸位请。”陌生的谈吐让柳雪纺对她感到陌生,仿佛先前从未谋面。

她不认得我了。柳雪纺一纳闷,心想化妆真能改变一个人?事实证明,大概如此。

三人在图艾尔的引导下,走在磬岚轩宽敞的内廊。队长插在发间的银发簪挂着的小铃铛,随着她的步子边摇晃边发出悦耳的声响。

“您,可认得我否……队长?”柳雪纺唐突地向走在外侧的图艾尔·悠·缇斯问道。

队长一愣驻足,满脸狐疑地望向柳雪纺。“……听这声音,莫非——你是小雪儿?”

瞧见图艾尔·悠·缇斯狐疑的样子,她不禁嗤笑。万万想不到五哥哥不介绍我的话,她还从头到尾都认不得出我呢。哇,不过图艾尔姐竟然是当兵的……想不通,为什么苍龙神域的贵族会在天涯海角的平阳参军。而且她身上的军装,跟百越王军的样式不同呢。

“柳少云,怎么不早先介绍小姐给我认识?”图艾尔·悠·缇斯又恢复了那犹如苍龙冰川般凛然,队长的问责让柳雪纺也可体会到一丝寒意吹过她的脸颊。

柳少云听闻队长的问责,涨红了脸。“很抱歉,太过仓促竟忘了这事。请原谅,我的意思是,容我介绍舍妹柳雪纺。”他又伸出手掌摆在柳母面前,“这位是婶婶白兰香,舍妹之母。”

“见过队长。”白兰香彬彬有礼地屈膝行礼,女儿则是与之相反的在一旁傻笑。

哈哈,肩膀好酸呀,衣服怎个重死人了都。

图艾尔·悠·缇斯鞠躬应道:“在下图艾尔·悠·缇斯,荒鹰团弓弩队长。自北方苍龙神域来,很高兴认识您,夫人。”

“哪里哪里,小女给阁下您添麻烦了。”娘亲笑嘻嘻,“不知阁下,是何时结时小女的?”

“不久前。”图艾尔·悠·缇斯露出一抹促狭的微笑,却使柳雪纺感觉来自“极北”的冰块渐渐化开了。“虽然算不上深交,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成为知己吧。话说回来,化妆前还蛮漂亮,现在……有点怪怪的”

“呀呀~真是失礼耶,图艾尔姐。”柳雪纺嘟哝抱怨道。深交是嘛,为什么总觉得深交后会整日吵架呢。“队长呀,小女子怎么没听过什么荒鹰团呀,是什么样的军队呢?还有队长,您不是说来古越开药铺的吗?”柳雪纺玩弄着垂落胸前的长发,论谁都可以听出她后面满满的揶揄。

队长笑着摇摇头,娘亲狠狠地剜了女儿一眼。柳少云慢条细理地给柳雪纺简述荒鹰团之史。

“一年多前组建的佣兵军队,鼎盛时团员多达一千人。该团素以纪律闻名于争议之地,并多次赴白虎列岛、‘日出国度’作战,且战绩优异。平阳侯乃是荒鹰团的组建者和财主,目前荒鹰团员保有五百人编制并担任平阳协防提辖;你瞧队长的臂章——俯冲荒鹰,不正像白冥家纹吗。正因为山鹰与荒鹰二团,方让古越防御力量加强,威慑吾等的敌人不敢对古越有半丝妄想。南蛮北犯之时,必定顾忌不敢贸然侵寇古越。”

“不是说有一千人吗,怎么个就变成五百人了?”瞧见柳少云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眯起的眸子里却荡漾一起一阵波澜。柳雪纺很好奇,直到图艾尔·悠·缇斯眼角微微一抽,左手倏地攥紧剑柄又忽地松手叉腰。她惊觉柳少云方才那话的用意——五哥哥借我之口挖苦图艾尔队长,该说他什么好!一介侍从,何又似女人般心机深似海呢?

队长冷笑:“我来告诉你吧,小雪儿。本团因为多次征战,均为未能补充兵源。我们在‘日出国度’时还有六百人,很遗憾。本团在吉间作战时因指挥不当又遭偷袭,损兵折将造成雇主全族被诛尽,无奈吾等撤回古越领。”图艾尔·悠·缇斯不耐烦地摘下手套,塞在腰带上。她耸了耸肩,接着道。“唉,可惜我们的先任团长。竟在河滩上坠马,又被自己的爱马惊慌中踩死……天大的笑话,你是不是想这么说呢,柳少云?”队长转头看向柳少云,回敬方才的嘲讽。

“我对贵团前团长深感遗憾,话说回来。贵团新兵操练如何,想必很辛苦吧?”说着说着,柳少云他挑眉一笑、意味深长地颔首。

柳雪纺轻叹,这两家伙再此般下去,说不定还动刀动枪打起来呢。

众所周知,古越乃越南最富饶的封地。雇兵来协防以期增强实力并非不可。而柳少云不知为何厌倦佣兵,柳雪纺也猜出个大概——雇佣兵是金钱的奴仆、阴险狡诈、反复无常、言而无信。是的,柳雪纺同感自己被某开药铺的家伙骗了。放眼百越领全境,古越的白冥家是唯一雇佣又私自组建佣兵团的封地领主。白冥家家财万贯世人皆知,以致坊间有俗语云——安州守护总府馆的小径都是银子铺的,妆镜闪耀的是黄金。跟白冥一族攀上关系的人,即使不能权倾一时,纵可荣华富贵风光一世。

要是真跟镇越西南都护府干起来,雇几十支军队不成问题吧?柳雪纺按着两人的肩膀劝道:“好啦好啦,不说荒鹰团怎么怎么样。图艾尔姐,你不是开药铺的,何苦又跑去当佣兵呢?”

图艾尔·悠·缇斯队长忍俊不禁:“开药铺。平日没事干,想赚点小钱罢了。行了,快走吧。木地板凉得我脚都僵了,主子等久了非要批我不可。”

她的话到提醒了柳雪纺,啊啊。还好百越没有北方佬繁琐的例规。幸亏穿着袜子,冻僵脚会就太可怕了。喏,脚不听使唤就得踩裙角,踩到之后……栽跟头出丑,难免不了。

于是一行人继续走动,柳雪纺瞥见图艾尔·悠·缇斯的披风被一枚蓝釉色胸针别住。上面纹着鹅黄色风信子翩翩起舞,好似呼之欲出的舞者般流露着自然之气。倒也为她增添些许别样风采,与其说图艾尔·悠·缇斯曼妙优雅,不如说戎装一身的她英气凛然。

无止境的长廊,好似深邃的梦。光滑的地板映着四人的身影,脚步声回响荡漾在屋宇挥之不去。空荡荡,倘若不是隐隐约约的潺潺流水掀起寂静,柳雪纺估摸着会发狂吧。

安静,静得瘆人。“图艾尔姐,磬岚轩平日里没客人光顾吗?”柳雪纺拨了拨流苏头饰发问道,“奢华的酒楼除了我们外没见过半点人影……想来排场之大,可见主人来头不小。而且……主人不太喜欢与民同乐,爱清静对不对啊?”

图艾尔·悠·缇斯扭头看向她,扬眉笑道:“对一半——”

“白冥家?”柳少云打断她的话。

图艾尔·悠·缇斯闻言看了眼柳少云,细长的眼眸眯得更细了。好像一泓清潭平静的流淌,吸引人投入水而沉溺其中;柳雪纺恍惚间看到这个长相凛然的混血种嘴角好似勾起了一丝诡异的笑意。她丢下句快了急什么,便迈开步子转头就走。

嗯?柳雪纺倏地留意到图艾尔·悠·缇斯的后脖——一片浅浅的红印,隐隐约约的日芒,俞看便愈发吸引人。脖子,好痒。柳雪纺想伸手挠挠,没想到快触及的手被娘亲抓住。她望了眼娘亲,只见娘亲别有用意地摇头,柳雪纺会意点头。强忍着想挠的冲动,肩膀微微一抖,装模作样地抬头挺胸“阔步”走。

水声更发清晰,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从前方传来。身穿白衣的矮个子男孩从拐角飞出,他相貌平平除了稍大点的鼻子外毫无特点。柳雪纺认为在大街上擦肩而过,也不会在意吧。

“啊,小姐您可算赶上了!”猴脸男孩抱拳作揖对队长焦急地说,“少爷让我催促,唉。还好您们来了,说实在我还不知道上哪找小姐呢。”

噢,少爷?想来不是平阳侯的儿子。

“抱歉,请带路。”图艾尔·悠·缇斯淡淡地说,话语中毫无歉意,“那死鬼都妥了?”

等会儿,死鬼又是谁?

“是,少爷一切妥当,等着恭候柳小姐的光临。”

队长听罢,示意男孩带路。走着走着,内廊已被换上玻璃拉门的外廊取代。要知道阿基多里斯造的玻璃可不是随处可见;一是产量少价格高,二是不管是海路或陆路的运费都较高。清澈的池水吞噬了大半个庭园,奇山怪石耸立池子各处仿佛浩瀚**中的岛屿。大小花色各异的锦鲤游戈其中;柳雪纺恍惚间瞄见某个不合时宜出现的生物……怎么还有斑鱼?

倾斜的马尾松扫过水面,小小的亭台傍依着,矮小的榕树。一排排姿态各异的云松与碎石小径相呼应,两棵高大的紫荆花树盛开绽放的花,好似锦缎衣裳披在身上,妖艳群英。

随着移动,柳雪纺感慨庭园设计巧妙,给人一种恍惚间觉得庭园似乎会随人动而整个在动。每每迈开步子,仿佛有一道目光会追随着自己。娘亲赞叹庭园拥而不挤,简约中透露奢华。柳少云不停询问队长些不知名的植物的名字旁敲侧击地替柳雪纺打探那“少爷”的事情,而图艾尔·悠·缇斯也不知从何作答花花草草的问题却对“少爷”一事以一笑带过。

图艾尔·悠·缇斯转问男孩:“阿鲁,园子里都有些什么树来着?说出来给大家伙听听。”

被唤作阿鲁的男孩道:“不知道。之前我问过少爷,好像少爷也不知道。”

闻言,图艾尔·悠·缇斯一拳砸在柱子上,满面黑线道:“那个死鬼,不知道还买那么多!”

“队长。”柳少云见状,淡淡的得意扫过他的嘴角。“少爷必是有其用意,不然大家都晓得的东西就不新鲜。不新鲜的家什,又怎配得上磬岚轩的名号,您说是不是?”看似在劝解,然则他眼里净是戏谑。

队长哼了一声,继续领着大家往前走。

柳雪纺漫步在长长的游廊,凉风袭过,地板的寒意透过袜子刺着她的脚丫子。雪白的绒毛滚边披风,纵能使身体暖和,却暖不到可怜的脚丫子。

游廊何时是个头啊?她有些急了起来,可转念一想。能光临旧府最奢华的酒楼相亲的角色,论平阳城非达官显贵。我一定得鼓足干劲好生展露本小姐淑女贤惠一面。

柳雪纺虽然没有见过主人,但也胡乱猜测郎君的模样。肯定是高个子、英俊潇洒彬彬有礼……关键是他绝对超有钱!

“谁把门拉开了?”队长的一句话,把柳雪纺生生从幻想扯回现实了。

透过玻璃门,她瞧见一个身着綪衣束发的男子,对着水面闭目神游。此人身形修长高大,沉静的脸上修得干干净净。渐渐褪去的黑色长发垂极腰封,映衬着那平凡却不失英俊的侧脸。额前的刘海,随一缕清风、轻轻跃动。

他双手环胸立于岸边,三尺四寸的梅花刀睡在别上腰间的黄花梨木刀鞘中。赤云纹绣在宽大的袖子,白如羊脂的玉佩吊挂腰封。倏忽地,他嘴角勾起一道不明觉厉的浅笑。

“……”柳雪纺看着侧去的身影,忽然觉得脑袋被什么抽过。

她由不得皱紧眉头,后脖也感到阵阵刺痛。他们没有发觉柳雪纺的异状,依旧若无其事地走往前。

好烫,身后仿佛快被灼伤了。她扭头回望——燃烧,整橦屋子都陷入火海。她想叫,喉咙却好似被堵住了。柳雪纺环顾四周,娘亲、五哥哥、图艾尔姐,还有叫阿鲁的男孩不见了!

窗外的景色面目全非,天空被火光映得赤红。世间都处于怒火中燃烧,从北而来的烈焰浪潮席卷全城。苍白的光芒直刺双眼,恍惚间有人拉着自己在跑。是谁?浓烟熏得柳雪纺睁不开眼。

不要抛下我。

她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唤,声音夹杂悲痛,如泣如诉、似在绝望、柔弱无助。谁在哭泣?柳雪纺拼命睁眼,瞬间煞白了脸。她看见,看见——却是深邃无尽的黑暗。诱人神往、深不见底的黑暗啊。水声,从她耳旁流过。放任躯体下沉,慢慢、慢慢的与黑暗融为一体。

健壮的手,一把将她从黑暗拖出。

钳住柳雪纺喉咙的是,冰冷而又坚硬的手。她极力地蹬腿,拼尽全力看去。灼焦的半脸烙着狰狞的笑容,长发覆盖了另一半脸庞。眸子里流动着如曼陀罗般绽放的赤金色诡异光辉。

求您,求您不要将我一个人抛下。

话语,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虚弱无比。好像一柄巨斧劈开她的大脑,把另一个人的记忆塞了进去。

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苍白……苍白,一望无际的澄净大地,铺天盖地的白色浪潮,从极北之地一直延伸到世界极南的尽头。不,不对,不是浪潮、会是什么?听,什么声音?细细聆听天际涌来的絮语,低语愈发清晰——马蹄声炸如轰雷搅得周天寒彻,骑兵迎面冲锋而来仿佛要将大地吞没在白色浪潮之下。忽然一个莫名而又熟悉的高挑身影屹立在她面前不远,细雪之舞在那人发间消融,狂风扯动着他沾染黑血的长发。浑身更像是被血沐浴过似的。他缓缓拉出丑陋的长剑,流淌的寒光与凌厉的冰风凝结坠落大地。黯淡的身影回望自己一眼,赤金色的双眸下,蕴含了顽固的执著;灼眼又令人生畏、崇敬,那是再无一丝光明的混沌天地之间,仅存一丝、一毫的执着。

而她自己宛如被茧壳死死地束缚住了,我要帮他。心底有声音传来,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不听使唤。

那人没有等柳雪纺做出答复,微微启唇轻语后拧头抛下自己,朝白色的狂潮冲去。

柳雪纺感到晕眩,那人说了——若有轮回,来世再见。脑海中的混沌画面和破碎记忆戛然而止,眼前只剩缤纷的花海,那人立于炫目的光辉下,伸出了手。

“以魂为誓,可愿一路上彼此间不出卖、不抛弃,直至天涯海角烟消云散为止?”那人模糊不清地轻声说道,“如果我们来世,仍认得彼此,你愿陪我去看万水千山、大漠暮雪吗?”

语音掠过耳畔,一切宛若浮云飘散。

回过神来,她险些没踩到自己的长裙。这才惊觉,一行人已经到了那扇敞开的拉门,青年男子就站水边。

“死鬼。你在干嘛,白冥灵呢?”队长对男子喝道。

“听。”男子抬手示意,轻轻道。若不细心聆听他的声音,好像便会随风消散一般。

刚刚图艾尔姐有提到白冥灵,白冥家的太好了。柳雪纺暗自欢喜,于是安静地照着男子说的去做,结果除了水声什么也没有。

柳雪纺倏然腿一软不得不扶住拉门,娘亲赶忙扶她一把。问队长那公子是何须人也,队长还未来得及作声就被另一个声音插入——

“在下只是碌碌无为的佣兵也,紫金山人氏。祖籍天江南道的都州,一介徒有虚名的公子罢了。”年轻人转身向他们鞠躬,佣兵年纪二十三岁,声音轻却令怀春少女眷恋着迷。

柳雪纺觉得他身材容貌,若非左脸颊上有道自耳垂延伸到腮部的伤痕可谓是无可挑剔。但佣兵深碧色的眼睛,像是浮着一层雾气、朦朦胧胧地缺乏神采。

“小姐的美貌,真是令在下难以忘怀啊。”年轻佣兵颔首赞美后,随即扫了眼一旁右手忙着叉腰的图艾尔·悠·缇斯。

“各位,请容我介绍。此乃荒鹰团副长、孤海堡教头以及平阳提辖,来自紫金山的赵阳公子,同时也是我在苍愍山结识的老友。”图艾尔·悠·缇斯毕恭毕敬地介绍道,举止言谈间夹杂着典雅又“僵硬的贵族腔调”。使柳雪纺不由自主地赞赏不愧是世家后裔,然却在吐出“同时……”之际,她好像看见图艾尔姐的嘴角勾起细微的弧度。

话说孤海堡,又称孤海新府。此宅邸乃白冥侯五十年前于海豚湾一座山岛上始建,全堡以石材为主构造型怪异,高耸的蓝顶尖塔、类歇檐式的屋顶却少了勾心斗角的味道、环岛卫墙、三座较小些的堡垒呈三角构筑成防御壁垒实属平阳一绝、新府坐南朝北,据说在尖塔顶部不仅可以俯瞰平阳全城甚至连安州的辉煌夜火也可尽收眼底。一条能容纳两匹马车同时通过的堤道,横跨滩涂连接着孤海新府与城西;此外,孤海新府又是易受难攻的要塞堡垒。满潮时它只有一条通往陆地的堤道,敌人要么顶着三面箭雨推进,要么水陆强攻却又冒着被投掷的石块砸沉堵塞航行形成“路障”的危险。退潮时海滩湿滑泥泞,不益于大军通过。而且白冥家并非目光短浅之人,他们有远见地将山体挖空纵横通道库房,即便平阳城破遭围也可牢守大半年。平时堤道又可兼作长船舟舫的泊位,当然此等泊位是供战时使用的。

“赵提辖,许久未见近来可好?”柳少云上前作揖,举止尽是恭敬。

赵阳伸手按住刀柄,道:“小子,有劳汝了。回头我定向平阳侯抬举汝。”他不再理会柳少云,面向柳雪纺。“这位仙子姐姐是?艾尔,还把快介绍介绍。”

“是。此乃柳家六小姐,名唤雪纺。另一位夫人,是她的母亲白氏。”

“雪纺……名字真好听呢,柔雪江山纺绣卷。”佣兵摸了摸刀镡,念道。

“谢公子赞誉。小女子年十七,诸事疑惑请多指教”柳雪纺羞赧地道。

“哎哟,小女不懂事,望大人见谅。”

娘亲也跟着柳雪纺屈膝行礼,经过一番寒暄后。方知道都州赵氏,乃千年前迫于白骊王害而逃离谷地后,成为追随禤王征伐天下的主力。因战功显赫,受封于天江南道。而且赵家人还有一个奇怪的嗜好——依山修筑居所宅邸,问其如是说,赵阳却答大概是在白骊谷地时养成的情缘吧。图艾尔·悠·缇斯说出他父亲任朝中御史中丞时,赵阳却“哎呀”一声搪塞她。也大概是出身和家世优越又是平阳城最接近平阳侯的人之一,五哥哥才会尊重他吧。

“公子的伤,是怎么来的?”柳雪纺很好奇,这么可怕的伤口怎么没要他命?

赵阳摸了下触目惊心的细长伤口:“啊啊,这个呀。七年前在伤心河,被一个混蛋砍的。还好离他远些,不然就升天啰。别怕小姐,后来那王八蛋被我一刀削了脑袋。哦,抱歉说了些粗话,不过回想起来……能活下真是奇迹。”

柳雪纺不以为然,反问佣兵的那句话:“伤心河?请问阁下也参加了那场洛恩领的战斗?”

“嗯,是哦。”赵阳哼地一声道,“可惜饕餮团全军覆没了,当然除了少数人。”

好棒,伤心河之的幸存者就站面前。“敢问,阁下身世高贵,为何要运赴海外当佣兵呢?”

赵阳听柳雪纺的问题,沉默良久方才缓缓道:“……个人原因,罢了。”他摆了摆手,“快进去吧,外头凉着哩。害了身体可不好,你知道吗?白冥灵那厮让知道漂亮姑娘感冒了非煮掉我不可。”

他走近柳雪纺,右手一摆道:“欢迎光临磬岚轩,雪纺小姐、夫人里边请。”

“您太客气了,阁下请。”

她刚想转身离开,不料自己的手竟被赵阳拉住。这是一双修长又对男人来说未免过于纤细的手,却粗糙如砂岩,可想见手的主人在过去的岁月里吃过多少苦。

说实在的,柳雪纺被赵副长此举吓住了、四目相对,他锐利的视线仿佛能窥视自己的心灵。伤疤衬托着瘦长的脸,英俊又不失大丈夫气概。柳雪纺被他直视得羞红了耳朵尖;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天啊为什么英俊的副长大人是佣兵啊!她心里了开了花却又不禁伤感。图艾尔·悠·缇斯固然是官家小姐,可眼前的赵阳光衣着竟让人猜不出他是佣兵。此刻柳小姐的内心好似被小鹿撞了一下……不对,准确的说是,有成千上万头大象奔腾。阳光倒映下,赵阳略带血丝的双眸,犹如夜幕的森林——深邃迷人。

反观其他人,娘亲的脸涨成酱紫,怒目而视地鄙夷无礼的佣兵。像是在说管你身份有多高,总得分清主次吧!她狠狠地攥紧衣袖,恨不得上前撕碎赵阳。

柳少云面色死灰,一抹极细微的厌恶扫过他的薄唇、欲言又止。倘若佩剑在手不立刻卸掉那脏手才怪。假如赵阳非身兼多职又是平阳侯的亲信,定将破口大骂你个淫贼!

阿鲁垂着眼一动不动,图艾尔·悠·缇斯依靠玻璃门双手环胸,欣赏着这出好戏。轻睨地审视每一个人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神色令人费解。

冗长的沉默后,赵阳打破了沉默,道:“雪纺小姐……您为何哭泣?”他松开了手,“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或许在下会是很好的诉说对象哦。”

哭泣?柳雪纺莫名其妙,若非他提醒,还真感觉不到眼涩。她确定没有泪水滑落,缓缓开口:“谢公子关心,只是方才风大了些。沙子进眼眼了吧,失礼了。”她微微欠身,哪有什么沙子,全怪莫名其妙的幻觉。

赵阳忍俊不禁道:“您的眼睛甚美,请好生照料。”他转向图艾尔·悠·缇斯,“我的好公子等急了可不好,有事汇报吧,你。别傻笑了,阿鲁,为客人们领路。”

“是,三位里边请。”阿鲁连忙应声便领一行人朝里走。

“告辞,赵公子。”

“回见。”

队长侧过身让众人通过,目光注视了柳雪纺好一会才收回。

她没走几步,就被赵阳的声音叫回了头:“我们先前有见过吗,小姐?”他将灿烂如和煦春风般的笑容投向柳雪纺,她好奇地打量着撑扶拉门与门廊的副长,柳雪纺便心血来潮打趣道:

“前世吧,您说呢,赵公子?”

确实,赵阳与方才幻觉浮现之人倒是几分相似,然柳雪纺肯定绝不是同一人……为什么不会是同一个人?不知道为什么。

赵阳被她的玩笑逗得“呵呵”地挥手,一屁股坐在门廊边,回望静谧的水面。柳雪纺收回视线,跟随阿鲁往里走。

您的眼睛甚美,请好生照料。这句话萦绕柳雪纺的心头,耳朵在不停地回味下仿佛烫熟了。虽说是佣兵,却比诗歌谦谦君子豪情英雄更美好。她觉得赵阳棒极了,即英俊体贴又有男子气概;光穿着服饰便突显了赵阳的品味,论衣着之华贵除平阳侯一家外鲜有人堪。洁白无瑕的玉佩宛如透露主人的清高之气,赤云纹宁越锦织成的衣裳,不是很对得起都州赵侯宗室的名号吗。再者全百越除了安州白冥氏,谁又会在一柄朴素的梅花刀上,花心思投入血本以稀贵的黄花梨木,打造刀鞘与茎柄。总而言之,他棒极了。

虽然是个佣兵,却是豪气的佣兵。她默默地在心里说,啊,要是那位什么公子灵有赵大人一半美好就棒了。

柳雪纺羞赧地回望,图艾尔姐依旧依靠拉门。低声跟赵副长交谈着什么,时不时皱眉的赵阳似勾了她的魂。佣兵充满神秘,至于他每一个动作都挑拨着自己的心弦。看着他们两人各异的姿态,柳雪纺由衷感慨真是一对俊男靓女啊。

孰料,娘亲愠色的眼神与她对上。好似在说“白冥灵才是你该害羞的对象,对佣兵就免了!”

柳雪纺促狭一笑,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好期待呀……白冥灵又是谁?她的疑问,于一行人拐过游廊时被柳少云唐突地问道。

“白冥灵是谁来着,阿鲁?”他喃喃道,“平阳貌似没有这人啊。”

阿鲁听了忍俊不禁,哼道:“笑话,公子默的侍从竟不知?白冥灵乃公子默的远亲叔叔。年纪轻轻,现任平阳市舶司海务官、‘瑟’号战船船长。”他向柳少云讪笑,“你这家伙连主子家的事都摸不清,亏你还是公子的亲信。”

柳少云沉着脸,挑眉道:“嚯,毕竟白冥家枝根繁茂,阿鲁也未必知根知底吧?再说动荡局势波及古越了?连副长都出来保护非白冥核心族人。”

“谁知道,反正君侯很看重我家少爷和公子灵。”

两侍从拌嘴间,柳雪纺好似领悟,两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阿鲁哟。”娘亲开口问男孩,“那么小就做随从,很辛苦吧。跟着佣兵四处奔波的。”

瘦小的男孩望着娘亲的眼睛,开心地笑道:“哈哈,一点都不辛苦我是侍从。随从是魏元宏,北河间地人,他武功可了得。元宏哥打小就跟着少爷,可温柔了又爽朗大方!”

禤朝分封九国,“中国”、百越领、灵黎河间地、朱雀河湾地、青丘大盆地、叆欹河间地、白骊谷地、关西鸣燕、落日西境,因有两河间地并存,故称南北河间地以之亦称灵黎南河间地、叆欹北河间地。

随带一提,侍从对于富贵世家的公子少爷们来说并不稀奇,除去贫穷潦倒的士人没钱养侍从。一般都有一两个侍从伺候近左,柳少云与白绍君便是公子默的侍从。百越领境内,内宦寺人屈指可数。无非百越王宗室与越北诸侯们用着,他地除触犯严律之人,否者很难出现阉人……当然啦,家畜可得另论。

柳雪纺很纠结,这侍从与随从究竟有何分?当下便问了阿鲁,小侍从若有所思地回答柳雪纺的疑惑。

他道:“随从可以携械护卫追随之主,况且元宏哥从前跟少爷日子久。侍从嘛,持械的机会少之又少,一天到晚端茶倒水累活干尽。元宏哥倒好,偶尔牵牵马帮少爷解下披风,其余闲之又闲。”

她或许不知当下年代,对百越来说已是北方的都州赵氏家族有一条流传千古鲜为人知的家规——继承人须有亲信宿卫,这些亲信打小便与继任者成长,被族人灌输着“吾乃主之影,以血为誓。随主近左,令下唯主,至死方休”的大义。各种技能在其童龄强塞硬灌,以至逐渐成为习惯。他们始终作为主子的影活着,任何时候都抱着替主子挨刀的决心。除了主子的命令,宿卫们不会听从外人之令。

可柳雪纺却不见那什么元宏哥,于是抑制不住求知欲,问小侍从道:“阿鲁,你说的元宏哥。上哪去了都,没见着呀?”

他讪讪道:“嘿嘿,少爷肯定支使他去办事了。前几天前几天古越与安越边界,缅邦人和祁美人的商队相遇杀了了个昏天黑地。不屑说那两族蛮人,哲克族与启民的战争让都护府吃尽苦头;昨日酒桌上,听白冥灵与少爷说——”他稍作停顿,装腔作势的坏笑想吊人胃口,却不料抹灭掉可悲的幻想。

“静海走私猖狂,更有甚者将缉私船付之一炬。你的眼神出卖了你,别忘了我乃公子默的侍从。”柳少云无情地冷笑一声,“还有更骇人听闻的,想知道吗,我的小妹?好;仔细听着——昨日交趾卫书信诸侯,言斥候距卫城一百里的山谷有蛮人集结,准备一举北上扫荡百越。海盗也偶尔袭击商船,有传言说海盗走私兵器给野人,以助其突入南疆屏障后合伙瓜分百越之财富。”

瞅着柳雪纺阴晴变化的脸,他不禁嗤笑,安慰妹妹道:“别担心,我的小妹。百越王师岂容一介乌合之众放肆?歼灭其不过弹指之间。”

端详着柳少云故作玄虚的样子,自知附和他五哥哥够累人的。可她转念回想起图艾尔姐说过的话,看来不小心留神是不行了。边境快开战了,古越怎么连一丝动静都没有?这种情况下应当夜以继日地操练军队,白冥家却在悠关生死之刻搞相亲?疯了还是傻了,白冥家那群人?

柳雪纺心里清楚得很,柳家旁支要钱没钱要兵没兵。巴结自家等同于白费精力,与其如此还不如巴结苏镇苏氏或灵城刘氏。安州的封臣中实力最大的两支贵族,野心勃勃胸怀骄傲……现在又跟本家关系不太妙。她暗暗猜测古越“动作不大”是否于此事有关?她甩头仿佛要摆脱烦恼;跟我有何相关,嫁入白冥家后还愁逃不脱蛮子的入侵吗?

又过了一个拐角景观焕然一新,低矮是灌木错落有致地扎根。规则形态不一的石板铺成小径,亭阁被海棠花环抱其中。假山怪石林立,柳雪纺端详着假山,感觉每块石头都模样大相径庭、栩栩如生的动物形状。春天的日光,洒遍每处角落。嫩绿的灌木丛仿佛欢迎着来客;走过几步,柳雪纺顿时发现七名白衣侍卫在一房舍前徘徊,又瞥见亭阁二楼上同样有白衣弓弩手二人巡视四周。

她本向阿鲁发问这些人可是白冥家的武士?不料柳少云砸舌应道。

“荒鹰团。你看斗篷上的徽章,还有左肩的黑革护肩。一路上没见过白冥家侍卫,倒是赵副长的人挤满了。”

“嘿嘿,瞧你说的。白冥灵大人可是我家少爷的好友,帮朋友撑场面又护他安危……不正是朋友当做的?”小侍从揶揄道,“来吧各位,公子等急了都。”

柳雪纺听罢,强忍着扶额的冲动,心生念叨谁让你们挑怎么深的位子!活该他等急。她顺手拽了下头发,施粉的脸让自己感到难耐。而且公子灵官位低,虽说是一船之长。却何时阵亡也不知,那时自己年纪轻轻就守寡岂非暴殄天物乎?还是跟有钱的佣兵私奔合算。

她如此盘算着,不知不觉便被引进侍卫把守的房舍。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对贵族喜燃香,柳雪纺略有耳闻不想今走运碰上了。香炉飘逸的薄烟萦绕屋梁,桐木地板自脚下不断延伸、光滑得可当镜子使。寒岁三友的屏风陈列于香炉后,东面则摆放着一张长矮桌、相对枰整齐对称,这枰四方如棋盘大小的木制坐具,略高于地面。其下铺着精美的隍蛇高原织造的地毯,首座背靠酸枝木椅背、往后摆着绿檀刀架好似用以装饰,再往后的纸窗上映着外头柏树和阳光的影子。

一行人走至正中,阿鲁朝屏风唤了声。未几,一名青衣男子由正门拉门而入,想必阿鲁以为人仍在屏风后吧。

“抱歉抱歉,在下有失远迎,实是失礼。”男子满怀歉意赔礼道,“卑职白冥灵,想必这位便是柳家才女,雪纺姑娘吧。长得可够俊俏!”

她循声望去,只见那青衣男子脸庞清秀俊美,亚麻色的长发冠于头顶。微微发蓝的眸子,衬托着一平秀眉。高耸的鼻梁一点也不像百越人,那薄且泛粉的嘴唇令柳雪纺好生嫉妒。身高虽输给赵阳,然白冥灵的相貌战胜了全平阳的女人!

白冥灵腰挂的长剑躺在鸡翅木鞘中,随着他的步伐“啪啪”作响。百越领内放眼望去,除禤人外没什么人蓄发配冠。而白冥家乃百越并入大禤王朝版图后委任驻防边境的诸侯之一,看似守疆护土实则受禤帝之密令监视百越,以图分化百越诸侯。孰料西南驻防诸侯,在几百年的洗礼后竟“抛弃”先帝之令转而成为侍奉郑姓宗室的重要支持者。

他腰间系着的香囊摇晃不定,笑道:“子灵奉家主之令,前来款待姑娘。很抱歉挑了个偏僻的位置……”

柳雪纺发现这人与她平高,彬彬有礼……只是这般怪异的腔调,听了很不舒服,倘使眼前的白冥公子换上女装溜达平阳街。肯定有数不尽的男人抛出下流的眼神,女人嫉妒吃醋也不足为奇。

他自然理会不到柳某人的妄想,白冥灵顿了顿接着道:“实在抱歉,主角还没有回来……话说回来,各位有见到赵阳吗,就是綪衣带刀的?子阳说出去透个气,结果现在还没回来。唉,真伤脑筋耶!”

公子灵不是主角,难道还有白冥家的其他人?想来赵公子……也挺调皮嘛。

忽然门外传来的声响打断了她思绪,柳雪纺便瞎猜是否“主角”要到了。

果不其然,拉门裂开道缝。熟悉的脸于门后露出,脱去靴子的脚迈入室内。左手按着梅花刀、右手自然垂着,长发自淡棕色渐变成黑色。洁白的玉佩来回晃头晃脑,熟悉綪衣、熟悉的面孔——荒鹰团副长赵阳。信步走向他们,图艾尔·悠·缇斯板着个脸尾随其后。两名奴婢阖上拉门,紧随二人上前为队长解下披风。阿鲁快步上前,接过赵阳递出的长刀。

白冥灵甜腻腻的声音再次开腔:“哈,说时迟那时快。各位主角来了哦。让姑娘与赵副长好生畅聊,吾等入侧室商议其它事宜呗。放心夫人,子灵担保赵阳的人品。”

他带着玩味的笑意,端详着不约而同煞白脸的柳少云和白兰香。催促二人去侧室;柳雪纺恍惚明白,这一切不过是白冥家的骗局。他们知道如果不以白冥灵为诱饵,出身白家的娘亲打死也不愿自己嫁给什么佣兵,更别提会面了。方才白冥灵所说奉家主之令……究竟是那个家主?安州还是平阳……该不会——赵阳便乃白冥家主,不可能吧?!

……赵阳难道是,跟白冥家有血缘关系?也不对呀,两地的白冥家主儿子们都快成年了且赵阳公子那么年轻,不像是有孩子的人。柳雪纺搅尽脑汁,也想不通什么来。不料自己会卷入这般骗局,他们白冥家能得到什么好处?荒鹰团的支持——区区五百人的佣兵团又做得了什么?柳雪纺心中尽是疑惑,眼见五哥哥和娘亲在白冥灵和图艾尔姐的陪同下离开了房间。她僵立原地,感慨自己被命运玩弄了。

柳雪纺独自面对赵阳时,未免感觉奇怪。方才还脸红心跳的想跟他私奔,现在却对醒悟被蒙后又点不知所措。

梅花刀睡躺在赵阳身后的刀架上,两人相视而坐、沉默笼罩着他们。矮桌上摆了盛满菜肴的豆;香炒软壳蟹,填满芦笋、胡萝卜、土豆、洋葱、芹菜的烤羊腿,热腾腾的五柳鱼,外焦里嫩的生煎雪花牛脍,色泽焦黄又调以豆瓣酱的锅贴豆腐,腐乳炒莲藕,还有柳雪纺这辈子所见最大的帝王蟹,以及虾仁星罗棋布的冬瓜瑶柱汤。

面对满桌的佳肴,她咽了咽口水巴不得抄家伙。然想起主人未动筷又饶有余味地打量自己,柳雪纺由不得将笔直的腰板挺了挺。若换成她那几位损友,估摸着会边流口水地奉承边笑岔气吧。嗯……韩雨轩面对赵副长大概会红着脸支支吾吾。老天,你倒是动筷呀,想饿死老娘不成!

“要不要来点?麻仙岛上等的苹果醋。”赵阳舀了勺往柳雪纺的杯子里倒,又给自己盛了一杯。入席前他说咱们不饮酒,阿鲁。上克兹沃夫的玻璃杯来。于是,杯中黄金色的液体来回荡漾。

柳雪纺按膝微躬,喃喃道:“有劳公子……”

话语未落,便也被打断。“很失望?”

柳雪纺眼角一挑很是困惑,他怎么知道的?柳雪纺的神情全被赵阳尽收眼底,眼前小女人的心思八成也被摸透了;想来此次相亲必有赵阳作梗,否则白冥家又怎看得上日渐衰微的柳家。

看着赵阳欠揍的笑脸,柳雪纺爱恨交加。想质问他是如何回事,可一看见赵副长大人的俊脸,自己的脸竟熟透生烟了。只得怯生生问道:“赵副长,能否解释一下你我再次相见的原由?以及您会出现而公子灵反倒离开……图,图艾尔姐与我相遇莫非不是巧合?白冥家如何允许您以其名义,冠上不相符的相亲……就不怕坊间说白冥家的闲话吗?”

赵阳听罢扬眉一笑,将灌满苹果醋的杯子推至她面前,道:“别一坐下来就连问这么多问题,吃不消的哦。呐,以前喝过吗?”见柳雪纺点头,他接着说。“白冥灵人长得漂亮,水灵灵的。够配他的名字。可惜,白冥灵为白冥氏出生入死无数,二十六七了连女儿家的手都没牵过,钱是没我多却是个老好人,呃……我不太想用漂亮来形容我兄弟……但他,好美好美。”

柳雪纺暗暗骂赵阳你个好男色的禽兽,钱多很了不起啊。她努力抑制要扶额的冲动,道:“赵公子您眼前正坐着俊俏姑娘,不多夸些人家反倒好逑公子灵,真失礼啊。”她故作生气地啜了口苹果醋,微眯着看副长。“可以回答,小女子的问题吗?”

赵阳一声不吭地打量着柳雪纺,纳闷的她不明就里然被看久了倒也有些羞涩。“公子,人家的脸上有什么吗?”

怎知赵阳哼地一声叹息:“唉,你们女人家真事多,倘若雪纺小姐不好看我还懒得看你呢。”

本已羞涩的柳雪纺听赵阳一夸,脖子都涨红了。一股莫名的兴奋宛如潮水似的涌上心头,柳雪纺先一愣接着赶忙将头埋进衣襟里。羞赧的她连自己偷偷笑了都不知道,赵阳见柳雪纺的样子不由自主地耸了耸肩。

“公,公子。您还没回答人家的问题呢……”柳雪纺点着手指问道。

“好好好,大小姐。别急啊,慢慢来。”赵阳伸手抓起一只螃蟹腿,两手“咔”地一折又那么一拉,白花花的蟹**被摆在柳雪纺面前。“吃吧,雪纺小姐。瞧你那样——口水都流下巴哩。咱边吃边聊,不碍事!”他似笑非笑地揶揄道。

柳雪纺一怔心想当佣兵的都那么直接吗?她下意识地擦了擦下巴嘴角。反倒引副长生笑:

“大小姐哟,莫非您没带手绢?我是无所谓,可换成公子默或白冥灵就太失礼不是吗?”

柳雪纺闻言一怒抓起螃蟹发泄,她暗自祈求贼贱贼贱的佣兵有蟹腿棒的下场。

赵阳夹起片牛脍送进嘴里,继续说:“你我为何相遇又再见呢?缘分呗。白冥灵之所以离开,当然因为我乃主人其为客啰,而且……”

“别卖关子,而且什么?”柳雪纺忍不住插嘴道,“平阳乃白冥侯爵的地盘,谁是主,谁又是客——还说不定呢。”

他不以为意,未理睬柳雪纺的讽刺,忍俊不禁:“小姐呀小姐,好端端的宴会别弄得像帮派对峙似的,欸。让我讲完本少爷跟百越白冥家族的恩恩怨怨。”赵阳浮夸地摆动左手,顿了顿接着说。“白冥家欠我点钱,数目不多但也决不算少。您偶遇艾尔并非巧合,可艾尔不知哪根筋搭错竟和小姐对撞……这确实是巧合没错。为什么白冥氏允许佣兵以其名义,为他的相亲宴会冠名——你明其意否,雪纺小姐?”说到最后,赵阳好似放下了敬语这套衣服。

柳雪纺本就困惑,再听赵阳那么一说着实一头雾水。无奈地摇头表示不解,自己便夹起一片莲藕吃了起来。谁知道你们这群贵人打什么算盘……等等,吃到一半柳雪纺的脑袋闪过一个想法,仿佛答案近在其中。她胡乱地啃完藕片,抬头看向佣兵。刚想说明答案……却不知佣兵,何时将半只软壳蟹叼在嘴上慢条斯理地啃着。

她蹙眉道:“倘若不以白冥家之名,娘亲打死也不愿意将我嫁给什么佣兵。况且柳氏旁支无权无势,白冥家怎又看得上。”

赵阳听罢,浮夸地摆头晃脑连连称赞。“继续,往下说。”

“图艾尔姐……我不太明白。”柳雪纺若有所思,白冥家欠他多少钱以至于甘愿让步牺牲名誉?她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联姻柳家不如讨好白家。平阳的繁华不可能还不起欠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找我呢?五哥哥是白冥默身边的侍从,他怎么也被骗了?

“相亲,需要什么呢?”赵阳没停过嘴似的,抄起刀子切下羊肉佐上蔬菜津津有味地嚼着。

经他一提醒,柳雪纺恍然大悟。“‘媒婆’是白冥家,那么图艾尔姐则是负责打探我的事。她肯定不只一天来了,算了。话说回来,君侯大人借了你多少钱,赵公子?”她不可思议地瞧见佣兵竖起食指,惊呼。“不可能,我不信侯爵府连一百万两白银都付不起!再说少爷您那么有钱,还做啥佣兵呀?”

“一百万两,太少了。”赵阳似笑非笑道,“折合来这算去,除利息……你们侯爵大人总共欠我,呃。哎呀,还有安州的守护大人……一亿两白银。还有还有,雪纺小姐您被您最崇敬的白冥家以一万两黄金卖给了我。黄金万两!全古越的女人都买得了,希望您的价值能够体现呢。貌似有点亏哦,平阳才女。”

一,一万两黄金!柳雪纺瞬间瞪大了眼,连筷子怎么掉的都不知道。怪不得白冥家会做出这般荒唐之事,怎么说还清一亿两白银也不容易,可是——

“少爷,您哪来这么多钱?如何认为我值一万两?”柳雪纺胡乱拾起筷子,表面尽量装作严肃内心却不明觉厉乐开了花。倘若嫁给胆敢借一亿两的佣兵,只要给钱花管你理不理我。

“钱怎么来,做生意呗。艾尔说你不化妆还好看,自信点其实你挺漂亮的。”赵阳睨视着她,笑容浮现在嘴角。“你不信?旧府三分之一的花楼、歌舞坊、饭馆酒楼属叶舫——也就是归我所有,另外还有三艘商船来往各个海域。如何,小姐?”

听了赵阳的夸柳雪纺不禁有些得意,“谢公子夸赞,之前听家兄说,少爷您来古越不到一年。一介佣兵如何来一亿两白银,又如何有此般庞大的产业?您当我是小孩啊,别扯了快从实招来。”柳雪纺边质问佣兵边扯下一根螃蟹腿,不顾淑女形象地“拆卸”它。“您知道人家的事太多了,而小女子却不了解赵公子呢。嗯,满桌子肉不错不错。”

赵阳闻言哼地一声道:“哪里哪里,谁都有些小秘密。更何况平阳才女跟令兄暧昧不清的事——”

“谁暧昧不清,你才暧昧不清!”柳雪纺红着脸喝道,自己与柳少云关系是亲昵过头但绝不会跨过那一步,是绝不会触碰那条不可触及的线的兄妹情。“请问,哪来的流言蜚语进了公子——”

“总而言之,跟着我荣华富贵纵你享。不然还本少爷一万两黄金,才女呀才女。慢慢来不急,反正平阳侯许诺以平阳拖欠的债务为代价拱我上都州赵侯之位。想必他们很愿意这么做,之后的利息债款……”一抹轻笑把嘴角提到耳垂边,“够我们逍遥快活的,前提是你愿意跟我。啊,当然。我的零用钱会多到数不过来哦。”

面对赵阳开出的诱人条件,馋得柳雪纺咽了咽口水。寻思着倘若从了他,那家里人不那么辛苦了,赵侯与白冥侯不一个鸟样咩。若跟白冥灵该得多少年才出人头地?人家赵侯呢?虽说没上位,可有古越的助力登封不就一两年。到时候不只是我享荣华富贵,弟弟也可以崭露头角于上等阶层了。

女人总是口是心非,刚开始还不知道自己一脱口说了什么:“唉,说来说去我还未完成学业呢。”语毕,柳雪纺一怔暗骂我怎么如此贱格!

“不打紧。”赵阳笑得愈发邪恶,他不自觉地对柳雪纺套上赵语。“听艾尔说,雪纺小姐貌似不欢喜上学呢。胡畅你认识否?”

你的艾尔知道得可真多呀。“嗯,有过一面之缘。”

赵阳笑得更加深了,“一袋子鬼脸,就能让无知稚子鼓起勇气向一个谋生女子表白。难能可贵啊,你说是不是?”

原来你做的,赵阳公子!

这鬼脸钱是九国也便是禤国境内流通的铜币,只因钱面铭文形似鬼脸便以此称谓罢了。

柳雪纺没有一丝笑意,反倒觉得眼前的赵阳是在作贱他人的勇气。

“想不想去苍愍山玩玩?苍龙的西部往南一丢丢,跟你说哦。苍龙神域可好玩了,俊男靓女美食奇观保你眼花缭乱!”赵阳啜了口苹果醋,淡淡地说回官话雅言。

“善,赵公子您真帅!”什么矜持不矜持都闪一边去,上一趟苍龙神域有多难!

她业已放弃抵触,条件太诱人了比白花花的钱还耀眼。女人就是种神奇的生物——翻脸比什么还快。柳雪纺忘却了被白冥家的“欺骗”、忘却了自己的底细被眼前的赵公子摸了个透、忘却了作贱他人勇气的赵公子所作所为。此时此刻,柳雪纺的眼里君夫人之位并不诱人,诱人的是传说中最触不可及的宝物——苍愍山,也就是苍龙神域哦!为了上苍龙,我什么都干!

柳雪纺的脸上阴晴倏忽变幻满脸笑嘻嘻,很狗腿的膝行至赵阳身边。动作轻快优雅地为赵公子添满饮料,接着抬举杯子请他饮用。

“嘻嘻,赵公子——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去苍龙神域呀?”柳雪纺边柔柔地吹耳根边捏起赵阳的肩膀,“男人的肩膀都那么宽吗,赵公子?”

“别公子公子的,九年前叫我公子倒无所谓。可如今,这公子称号就好像在嘲笑我。”他将杯子一饮而尽,睨了眼狗腿模样的柳雪纺。缓缓放下杯子,笑道:“莫急莫急,待本少爷合约到期再去也不迟。嗯,大概要等多半年吧,别沮丧啊。半年内雪纺小姐可以安心去学龙语,依我之间半内苍龙俗话流利不成大碍!总之,可以叫我公子以外的称谓吗?”

真麻烦,还要等半年?“可五哥哥说南蛮快要北侵百越……这万一,赵副长……”

“我命大死不了,能杀我的人还没出生呢。”赵阳夹起一片牛脍喂柳雪纺吃下,这一举动使柳雪纺双颊染上红晕,他顿了顿。“赵阳,子阳,阳,三个中选一个。”说罢,赵阳的眼里仿佛浮现出莫名其妙的执着。

呃……不明觉厉地感到好害羞啊,“呃……”

“嗯?”

“呃,就那个……”

“嗯嗯?”

“……少爷?”

只见赵阳眼角一挑,冷冷地说道:“再见柳雪纺,君夫人和苍愍山都插翅欲飞了!”赵阳长直于地,故作离席。

柳雪纺见状一脸泫然欲泣,焦急地扯着赵阳的衣袖哭丧道:“赵阳!子阳!阿阳!!阳!!!我的君上,您让妾身做什么都成,请带上我去苍龙神域吧——”

“当真?”赵阳讪笑,不以为然地落座。

柳雪纺哭丧着脸点头:“当真,我柳雪纺就此立誓!”

说罢,柳雪纺立马为赵阳舀了勺苹果醋满上。抓起他的筷子为他夹起块土豆,娇声嗲气道:“来~子阳兄,啊——”

赵阳敛笑吞下土豆:“学得很快,人啊。就是要逼一下才学乖,不错。继续努力。”

如果有铲子我一定挖深深的一个坑,丢你个佣兵下去活埋!柳雪纺的脸上戴着面纱心里却愤愤不平,本小姐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为了去苍龙神域活活受这罪。

“那我们约好啰,半年哦。公……子阳兄可不要望了约定哟!”柳雪纺仿佛忘却了先前被调戏的经历,笑笑嘻嘻地奉上杯子。“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雪纺发誓不让公……子阳兄失望!”

赵阳接过杯子睥睨着柳雪纺说:“嚯——那,本少爷知道该如何称呼?”

“嗯,子阳兄!”柳雪纺柔柔地回应。

“再叫一次。”赵阳眼里充斥着戏谑,注视着柳雪纺的双眸。她清澈透亮的绛色与赵阳深碧色的眸子相较,宛如一潭清泉。

“子阳兄!”红晕蔓上柳雪纺的耳朵根,她暗想这家伙没被女儿家嗲过吗?

“嗯,不错。再娇羞点。”他啜了口苹果醋后无耻地强求柳雪纺。

破罐破摔算了!“唔~子阳兄,怎可以这般欺负雪纺呢!”她捶着赵阳的肩膀娇嗔道,“虽说是佣兵,可也不能贪得无厌哦。”

“欸,佣兵就是该贪得无厌,不然还叫得上佣兵吗?”赵阳耸肩反问。

时间随着滴漏下的水滴,渐渐流去。柳雪纺一行人离去时,高挂苍穹的太阳比来时更刺眼了。

“三位慢走,在下就送到这了。”依次扶白兰香与柳雪纺上车后,赵阳恭恭敬敬地说道。他一摆先前柳雪纺面前做作样,摇身一变成了温文如玉的君子,柳雪纺不知该如何评论眼前的他。

她每每偷瞄赵阳的脸都感觉他戴着面具似的令她捉摸不透,柳雪纺很好奇他笼罩在青雾下的眸子后,到底隐藏着什么。可两人四目相对之际,恍惚间瞧见那眸子中又好似被一滴墨般的阴霾荡染。深邃的深碧色眼睛使她不寒而栗,柳雪纺只敢以置身于寒冷而寂寥幽深的森海中,孤独无依般的痛苦和恐惧来类比赵阳双眼后隐隐约约露出的“东西”。

回过神来时,车驾已驶出了段距离来。柳少云沉着脸倚靠一旁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似的,一声不吭。娘亲倒是满脸无奈,百般叹气的抚摸着乖女儿的头。

“唉,你说这权贵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啊!可怜我女儿被自己的君上卖了,若为娘早几年将你过继到你外公那,就不用受这种苦。唉,嫁给那种只得依附外人失本分的士人……是娘亲对不起你。”

柳雪纺捧着赵阳临别时赠予的扇子,虽然相处甚短可脑海一浮现宴会上的种种,就忍不住轻笑。

柳雪纺闻言劝慰道:“娘亲你怎么了,说这些干嘛?赵公子他,也蛮棒的嘛。又是未来的君侯大人哦,而且而且。娘亲你瞧,这赵公子年轻气盛不肖说大丈夫之气,就说他家大业大白吃干饭一年准没问题耶!”柳雪纺她握紧扇子扭头回望娘亲,“人家可不是失本分哦,白冥家和赵公子那叫相互扶持等收拾蛮子后,他们肯定会‘进发’都州的。还有啊,赵公子可是很棒的君子来着。”当然啦,我也有点贪图点富贵。柳雪纺心里暗想,权势的确令她爱恨交加,有权有势可以“吃掉”无权人。就如同被“吞噬”的柳氏旁支,不为权者终为蝼蚁啊。柳氏哟柳氏,正支当年风风火火如今已是地位不稳,旁支分散零零落落连柳氏先祖也想不到吧。

“哼,君子。”一抹细微的厌恶扫过柳少云的嘴角,他冷笑道,“你见过有那个君子日夜出入繁花坊——哦,不对。赵副长的痴情专一世人皆知,我的小妹。你可知道否?”

繁花坊是平阳数一数二的——歌舞坊,南歌北舞花样繁多。花魁艺伎不绝如缕,不然何来平阳歌舞新承宠,何事秋风悲画扇一说。流连百花缭乱的坊子,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已不是稀奇。各类贵族富商迷恋花楼女子,而迎娶回家的例子不在少数。

所以柳雪纺认为赵阳也个男子,迷恋花魁什么的有什么稀奇。男人嘛,不慕少艾没需求那还叫男人?只是——

我有点好奇,子阳兄痴情于谁?能借白冥氏一亿两的人为何不直接将她娶回家?“五哥哥,莫非你知道那个什么花楼女子是谁来着?”

柳少云哼地一声道:“还能有谁,名属教坊第一部青女瓷。为什么叫青女瓷?还不是因为去年青女月初七那天尽出风采,老实说她也挺漂亮的跟天仙似的。”柳少云抬起左手抵住下巴,“嗯,说来奇怪。我的小妹,你相信吗?人气出众的青女瓷居然卖艺不卖身!”

柳雪纺有些不太明白花楼的事情,变好奇的问柳少云:“卖艺不卖身,很奇怪吗,五哥哥?”她耸肩,顿了顿接着说。“呃……青女瓷若才艺不得了,纵使卖身又怎红火?”

柳少云见柳雪纺一说,涨红了脸忙辩道:“可歌舞坊的艺伎,都是靠出名后卖身来赚钱的。”

白兰香见两孩子叨叨絮絮,便按着柳雪纺的肩说:“哎呀,少云。你们男人满脑子都是钱和肉体吗?”

柳少云咬紧嘴唇,哼地一声别过脸去。

柳雪纺见柳少云的样子不禁嗤笑,低头端详着那把扇子。光滑雅致的紫衫木折扇握在手中仿佛感觉他的体温似的,缓缓的摊开,清新的鸡蛋花首先映入眼帘,其次是飘零的紫荆花。当柳雪纺将扇子完全摊开后,她忽然愣住了,以至于柳少云和娘亲跟她说了什么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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