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处在整一个星期的最起始——本应该最为精力充沛的星期一,整个人依旧昏沉沉的,唯一能念想到的,就是脚下还能走、眼珠还会动,身上背着很沉重又没多少负重的双肩包。
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这并不是说我脑袋生锈琢磨不了复杂事,而是念头太多,好事坏事全都拧在一起,搅成了一团浆糊。就好像两个人的打架,实力相当谁也赢不过谁。
主要占据着我脑海里的总地来说就两件。一个众所周知,就是罗兰的反常举动,自从周日开始她就一个劲儿跟我念叨,吹嘘恢复记忆的各种好处,但究竟是个什么名堂,连本人都说不清楚。讲是讲恢复记忆,其实回忆起来的也就双休日零零碎碎的一点琐事了,再往前,至于工作日发生了什么,就怎样拍脑袋都摸不着边儿了。这也好,记清楚生日聚会是个什么状况,也好叫她有兴趣多摆弄几天毛绒狐狸。
另一项疑虑就显得现实多了,不仅现实,而且棘手,此时此刻就在我身上不偏不倚地发生着。事由是从寝室门口出来的那一刻,目光就开始向我身上聚集,最先以为是个别状况,要不就是嘴上残留了牙膏沫或者领子上沾了番茄酱,引人注目。但走越远视线越多,使我不得不抛弃这些无聊的念头,同时感觉到浑身不自在。
比方说,你看,在对角大槐树下站着的一对女生,就在不停地向我的方向偷瞄,不仅偷瞄,而且为了掩盖和我视线相对的困窘,时不时地转过身去窸窸窣窣地交谈——这反倒更叫人起疑心了。
好在我的名气总不见得大到全校人都来掺一脚的地步,那些互相攀谈着偶尔指指点点的,顶多是些本班或者邻班的同学。他们现在一个个约莫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有这样一个性情古怪、不爱说话的男生,跟一个平时日子都过不清、还算中规中矩的女生,好上了。
我之所以作出这样的猜测,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理据就在于,当那个马尾飘飘的女孩在向我小步跑过来的时候,周围发出惊叹的表情又多了一些。
“早啦早啦!绫泽。一起去教室吗?”
“嗯。”
要在平时,罗兰最能引人注目就是那一对迷人的眸子——今天还是一如既往地闪着柔光。再者就是她的白色贝雷帽,这点特征今天倒不是很突出了,因为它的风头已经被挂在呢绒包拉链上的毛绒狐狸全占了去。它跳跃着、旋转着,随着她的身姿往复摇摆。
“快看快看,这只狐狸和书包配色是不是很搭?我出门前还考虑了很久,本来要一直挂在书桌脚上的,最后还是把它带出来啦。说到底啊,这还是学校里一两年前的潮流了,我现在挂出来是不是不太合适?”
“嗯……不。”
罗兰倒过来走,小步蹦跳着绕道我前面,小狐狸也因为她的转身甩到后面去。她的手,仍然背在身后,只是脑袋稍微偏过去一点角度,挑着一边眉毛问我:
“怎么啦?今天的绫泽,好像很不上心、心不在焉的呢。”
“没有……你的每一句话,我可有好好在听。”
“那么,我刚才讲了什么?”
“嗯……蛋糕?”
“看吧!根本没在听。”
罗兰,这个眉间挤出一点责怪意味的女孩子,在我面前立定下来。她就这样径自地停在我面前,不打一声招呼,要不是我及时把游离在外的意识拽回来,早已跟她撞个满怀。
没法敷衍了事,我只好带着些抱歉的口吻,尽力做出陪笑的意思。
“抱歉抱歉,之前在想别的事,没专心去听你在讲什么。”
“什么事什么事?说来听听。”
她的嗔怒一下就消了,好像个细瘦细瘦的香水瓶儿,几下就挥发彻底。继从我左边转到我面前,她又从中间转到右边,再次和我并排,好让我得以向前走。
“身边的视线,好像比前几天多上好几倍……喷泉那边,墙根那里,好像都有。你不觉得吗?”
罗兰偏过头来瞅瞅我,虽然脚下还在走,脸上的五官愣是僵了几秒钟。接着,毫无防备地,发出很有罗兰风格式的大笑。
“你笑什么?”
“绫泽,你太敏感啦!一定是平时不去注意别人,今天留心几下,发现自己才不是那么不受欢迎的嘛。就算真的有人在意我们,就让他们在意去好了。我们又没做什么违心的事,有什么可看的呢?”
“说的也是……”
如果当初我没有自报罗兰是我的女朋友的话,她的想法就没有一点瑕疵了。
……
“哟苏。”
坦然的女孩子的一番规劝显然没能打消我的疑虑,一在教室的西窗旁坐定,我就暗中打听这事的来头,拐弯抹角也好。巧的是,我第一个想询问的人,立刻不请自来。
白琴本来就坐在我身前两个座位的距离,为了打探消息方便,绕了一个座位反坐在我正前的椅子上。这样就跟我的脸凑的很近,但看他脸上惶惶的表情,也顾及不上什么细节了。
“那个事,你有听说吧?”
“听说了。”
好像有点意料之外地,他又补充一句:
“……没错吧?你说的跟我说的是同一件事。”
“是同一件。还能是什么呢。”
他领口上照常比别人多开一个扣子,为了祛热、又不是为了祛热地前后拽扯着领子。这架势,好像要公开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嗯。”
“那真不是我传出去的啊!早上来教室的时候,就有人在讨论你和罗兰的事了,还向我打听这打听那的,但我什么都没说出去。见到你的时候,想向你问个究竟的来着……你信我吧?”
“我信。”
“……这么容易信?”
他整个人急得都半站起来了,双手扶着我的课桌,头却压得很低,不敢直视我似的。竭力证明着自己的清白,十二成是自作多情了。
“我要是又有女朋友、现实中又充实到不能再充实,而去揭发某些看起来跟我差很远的家伙,我要么就是八卦至极的话唠,要么就是个疯子。我看你既不是前者,也不像后者。”
“谢了……你这样说我踏实多了。”
白琴松一口气,脚一软落在座位上,座椅发出嘎吱一声巨响。
“那你看,是谁干的?”
“不知道……但过几天,也许就有眉目了。现在,只好忍一忍。”
……
如果说白琴的不请自来有他的理由的话,第二个人的到访完全就是出乎我的意料。毋宁说,在教室里已经呆过的千篇一律的上午里,能收到这么多人主动凑上前来还是第一次,我入座的小角落里甚至显得局促起来——这就形成了一种奇怪的格局,在近处,是一个以我为中心的小团体,而在远处,教室里的其他人又刻意与我避开视线,遮遮掩掩地谈论猜测我的故事。
唯一一个恰如其分地夹在两种距离之间的就是罗兰,依着她平时的性子,绝不会摆出休息室里无时无刻跟我过招似的套数,也不怎么主动跟我搭话找上门来。然而,她表现得还是太自然了一点,聊天时兰汐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烦扰罗兰的私事,但一想到她耳边不断萦绕的流言蜚语,我还是对她的不理不睬由衷地佩服——仿佛那些猜测是关于另一个跟她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
只是我现在分不出精力再去关心罗兰的情况,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这个人又向我的一侧挪了挪窝,显得比白琴还要急切。
“绫泽同学,你是了解罗兰小姐的吧?你是的吧?”
我对冠伦这家伙实在是了解得不多,原因主要在于,他像我一样,是个话不多且神出鬼没的人。对别人来说可能到此为止,但让我额外注意到的一点是他对“罗兰小姐”诡异的热情——只要提到“罗兰”这个名字,他就好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百倍,露出一对追捕猎物时才特有的鹰眼。
不出意外地,当罗兰的名字传遍大街小巷的时候,他第一个成为了坐不定的恼鬼。尽管我很想先辨清“罗兰同学”和“罗兰小姐”的区别,他再次亲热地抓住我的小臂,让我不得不把精神集中在难堪的问题上。
“也许是比平常人更了解一点,但也就仅此而已……如果你是想像其他人一样打听我们之间的关系的话,那就请告辞吧,我们之间根本没有你们期待的任何特殊关系。”
他不但不住口,还好像在我身边多坐一分钟就能发掘出一份情报似的,更加紧了紧我的手臂。
“那么为什么呢?为什么?绫泽,你知道的,你是明白人,你告诉我。我为她做了那么多,我那么多次试图吸引她的注意,她为什么就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那种有些抱歉、有些畏惧的苦笑,是什么意思?你理解的吧?你不理解吧!因为你没有体验过吧?为什么我有体验过!”
冠伦一开始只是小声地低吟,只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但他越说火气越大,像是个沸腾的炉子,一只手强按着桌子就站了起来,并且带着他独有的惶惶不可终日的笑容,与我的脸越凑越近,直到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厘米。
随着冠伦不规律的喘气,教室里安静下来,安静得鸦雀无声。那些几秒钟前还在七嘴八舌的鹦鹉,现在却说不出话了!罗兰的视线混杂在一群人异样的目光里,但她的眼中多了几分担心、多了几分忧惧。
“你冷静一点。”
“我可告诉你,我发现秘密了!她是失忆了,绝对,一个正常人是不可能对人视而不见的……不,不会!她不会失忆!她要是失忆,我以前的努力全都是白费!……啊,绫泽,谢谢你,你给我一个答案。她没有失忆,要不然你们怎么会那么要好呢,不可能有人跟她那么要好!我明白了,我全懂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谢谢你!”
他好像不愿向他人吐露自己的新发现,把声线压到最低,只肯跟我分享秘密。在低吟的嘶吼中,他像个病态的追求者,逻辑混乱,作出毫无根据的推断。
但是这推断却是令人畏惧地真实,真实到,只跟真相相差一层理智的薄纸。
“谢谢你,绫泽。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他撂下一句不明不白的话,转身自顾自离开了。我怔怔地定在原位,突然理解到了一个不可辩驳的事实:
眼前这个人,是比流言蜚语更加危险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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