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儿,走!走啊!”
总是会做同一个噩梦,一片火海中的母亲将他推进密道,然后转过身去,面对着冲上天云宫的人马,那些所谓的江湖正道。
久远的过去,几乎已经是前世了,再也没人记得屠天还有个儿子,屠斗,就这样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直到今天,耳边依然回荡着母亲死前声嘶力竭的惨叫。
屠斗睁开了双眼,枕下被席,不知何时已经被泪水濡湿了一片,抬起头,轩窗外,月色幽凉似水。
“龙伯,现在几时了?”
“子时。”门外响起了苍老的声音,龙伯是他父亲留给他的最后遗产了,自小看他长大,对他忠心耿耿,又是教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若非他这些年的照顾,只怕屠斗早就死在了白头山下。
“寅时叫我起来,我们再去一次卧龙谷。”
门外的老人一时无语,似乎踌躇了一下,才开了口,“少主,我们已经去了两次,他连面都没露,很显然是不想出手相助,现在圣教已经败亡无存,就算他真跟老教主有旧,也未必肯出手相助,又何必……”
“我相信父亲的眼光,”屠斗想也没想,语气坚毅如铁,“一定是我的决心还不够,姜先生才不愿助我,别说一次,就是百次千次,只要能振兴圣教,屠斗万死不辞!”
“少主……唉。”龙伯又是感动又是无奈,“主母和老教主都只希望您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复兴圣教谈何容易,一旦失败,老仆如何面对教主于九泉之下啊。”
“龙伯,”屠斗脸上露出了温明的笑意,对方于他半师半父,说这话也没什么不对,“别说了,无论怎么样,杀我父母,灭我圣教,血海深仇不能不报,我意已决,便是死路,也只能走下去。”
“既然少主如此说了……”龙伯苦笑了一下,当下也不再多话,只是轻轻合严了屠斗的房门。
屠斗再次睁开双眼,是被一阵嘈杂之声吵醒的,直起身,就看见龙伯手持长刀立在门前,如临大敌。
“龙伯?怎么了?”屠斗见状已经,翻下床的同时,右手一抄就从枕下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楼下来了一群伪君子,说什么要找魔教余孽,正在搜查整间客栈,咱们的行踪怕是已经暴露了。”龙伯脸上颇为紧张,“少主,如果一会儿动起手来,莫要管我,直接跑向卧龙谷求援,那位姜先生我虽然没见过面,但是听老教主提起过,应该也是可以相信之人,就算不能出山助你,想来庇护你一时半刻也是能的。”
“龙伯,别说不吉利的话啊……”屠斗强行挤出来一个笑容。
“里面的,开门!昭文院办事!”
“少主,走!”龙伯左手大力一击,掌风柔而不刚,将屠斗从纸窗径直击了出去,同时右掌划圆一推,罡气肆虐,直袭门后昭文院弟子!
“龙伯!”
卧龙谷,据说曾是前朝名士卧龙先生隐居之地,又或者是因为前朝风水大师说过此地有龙脉,总之名称来源已经不可考,不过无论它的名称来源是什么,至少卧龙先生曾经在这里结庐隐居是真的。
不过这些对于屠斗来说毫无意义,他之所以来这卧龙谷,只是因为这里现在就隐居着一名隐士,一名曾被他父亲极力赞扬却坚决隐世不出的隐士,一名据说能帮他复兴圣教的隐士。
屠斗跌跌撞撞地踏进了卧龙谷,踏入的瞬间,仿佛刹那间与世隔绝,外界的喊杀声和马蹄声在这里听不见一星半点,耳畔只有溪谷里的淡淡风吟和潺潺流水,时不时有几声鸟啼蜂鸣,清风拂面,杨柳依依,俨然世外仙境。
屠斗微微苦笑,跌跌撞撞地向着卧龙谷中心走去,鲜血从背后的伤口流出,星星点点染了一路。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卧龙谷了,一如前朝英主昭烈帝请卧龙先生出山一样,这也是他第三次来到此处,只不过,这一次格外的狼狈。
第一次来这里,连对方的影子都没见到,只有一个小书童留给他的字条,上面洋洋洒洒一百多字都是劝他放弃复仇归隐田园的无用说辞,虽然文采斐然有大家风采,但是他连看都懒得看就把纸条付之一炬,愤而出谷。
第二次,对方却是在家,只不过依旧不愿意露面,还只让上次的小童传话。他当时急于复仇,拉着小童说了一大堆复仇理想乃至圣教未来,小童再出来还是带着一张字条,上面只给了他十二字的箴言,“天下大劫,圣教无存,逆世为定”。只可惜当时他也不知道这十二个字有什么意思,依旧是笑笑然后付之一炬。再然后无论他怎么请就都不见书童出来,他一气之下不顾龙伯阻拦企图放火烧山,对方似是忍无可忍,打开草庐的门斩了一剑,一道剑气逼退龙伯五十丈,这才知道对方还是世间罕见的绝顶高手,才又悻悻地退了出来。
接连两次连面都没见到,想必对方也并不想接待乃至辅佐他这条丧家之犬,两次的经历足以说明问题,但是出于对父亲的信任,屠斗最终还是来到了这里,不说能不能请动对方出山,以这位隐士的修为,逼退乃至杀死身后的追兵应该都不是问题,这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之一,目前作为丧家之犬认识的唯一高手。
卧龙谷心,一出小泉飞瀑,一座茅草小庐,瀑布下方的小水潭前立了一块石碑,“冷灯参剑”四字墨意淋漓,视之有剑气逼人。
第三次。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绵绵细雨,一寸一分,一丝一划,仿佛剔骨阴刀,阴冷无情。
屠斗看着面前的小小草庐,惨笑一声,再也坚持不住,向前扑倒在地,赤红从他身下里漫出,染红了一片草地。背部中了两箭,腹部中了一刀,剩下的小伤更是不计其数,放眼来路,一道血红触目惊心。
“姜先生……此次实在是屠某走投无路才闯入此地,还望先生谅解。”屠斗咳出嘴里的血,草木的清香混着血腥,一阵头晕目眩,差点就地昏死过去。
清风吹过草庐,草门摇荡,门后我空无一人。
“咳……姜先生,您知道么?我父亲跟我提起您的时候,一直都是很自豪的,他为能成为您的朋友而欢喜,每一次和我和母亲谈起您,都是一脸崇敬,把您说得神乎其神,又对我说您绝对可以信任,将来若是圣教陷危,可以向您求助,您必会仗义出手。”
“我一直都很相信父亲的,在来这里之前,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深信不疑,直到我来这里找您啊!”
身体渐渐冰冷,却又泛起了丝丝温暖,屠斗也知道,自己可能命不久矣,这份麻木的温暖过后,自己可能就要撒手人寰,带着父辈的仇怨,带着自己未曾有过的事业与宏愿。
“姜先生……求求您……求求您……”屠斗已经不能喊话了,只能把脸埋在草间,如泣如诉的呢喃,他知道对方听不见,可是不甘心,明明还没报仇,明明还有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遗憾。可是不甘又能如何呢?天数如此,时也,命也。
吱呀。屠斗抬起头,瞳孔已经模糊了,整个天地在他眼中都已经失却了颜色,但他还是看见了,草庐的门开了,紫色的人影走出了那座仿佛永远没有人的小庐,撑着一把油纸伞。
“苍颜青衫白发,芒履行迹天涯。年少初心几消磨,万里江河萧索。
昔时自命伊吕,老来空叹蹉跎。一腔豪情应笑我,今夕唯见,渭水溪边钓愿者。”
屠斗头上的雨,停了。走出草庐的人,一身紫衣华服,英俊儒雅,顶戴一座玉冠。
终于见到了。这是屠斗最后一个念头。
屠斗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卧榻上,身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痂,但是一边案上自己的衣服却还是鲜血淋漓的样子,证明时间也没过多久。
推开门,庐外依然下着绵绵细雨,紫衣的人影背对着他站在水潭前,仰头看着面前的飞瀑流珠,身边依旧是“冷灯参剑”四字,剑气冲霄。
屠斗心神激荡,但还是压抑着情绪,上前一步行礼。
“敢问……可是姜恒宇姜先生?”
“我给了你三次机会,第一次你退了,第二次你逃了,第三次却差点死在这里。”紫衣人的语气淡淡如水,“你可恨我?”
“先生既然救我,想必之前的拒绝必有深意,屠斗不敢怀恨。”
“姜某一生自比管乐卧龙,又岂肯屈身于无能之人。”紫衣人继续自顾自地说,“当年你父亲也来请过我三次,但是他没有掌握权力的才能,因此我拒了他三次。”
“你比你父亲强一些,但还是不够,不过总还不是像你父亲一样无可救药。”紫衣人缓缓转过身,面色冷淡,眉间却依稀带着些许的兴奋,“我问你,若是报仇需要你的命,若是复兴父业需要你的命,若是称霸武林需要你的命……你会怎么选?归隐田园,还是舍命一试?”
“只要屠斗一命的话,自当父仇为大,万死不辞!”屠斗眼中精光灿灿,语气铿锵。
紫衣人轻轻叹息,语气忽然转软,“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你所建立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幻梦一场,称霸武林也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而对方却又强大无比远非你所能及……你会怎么选?顺天从命……还是向天一搏?”
“顺天从命……向天一搏?”
“是,如果到头来幻梦一场,你会怎么选?”
“哈哈哈哈,那还用选?那还用选?若能报父仇,兴圣教,吾命足矣,此生足矣!便是向天一搏,便是与天夺先,又有何惧,又有何惧啊!”屠斗仰天长笑,涕泪齐流,雨水绵绵而下,浸了眼角发梢,“姜先生,我如此答,你可满意?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轰隆一声,气如雷震,原本立在水潭前的“冷灯参剑”石碑轰然炸开,刹那间剑气奔涌,彩光冲霄,水潭前,一抹虹光高悬如弓。潭中似也有万雷轰鸣,水柱冲天而起,虹霞之中,一柄秋水神剑急急而落,石碑碎处,也有一口青铜长鞘飘然飞起,正正与长剑相合,一个旋身,便已经被紫衣人负在了身后,剑穗飞扬。
“苍颜青衫白发,芒履行迹天涯。年少初心几消磨,万里江河萧索。
昔时自命伊吕,老来空叹蹉跎。一腔豪情应笑我,今夕唯见,渭水溪边钓愿者。”
“忘世伏龙姜恒宇,见过教主。”紫衣人躬身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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