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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青史御笔,弦神鸣天

14.青史御笔,弦神鸣天

“小师叔,我们跑这么远是来干嘛啊?”

崎岖的山路上,马蹄声嘚嘚回荡,一男一女,骑着一白一黑两匹骏马,优哉游哉地循路而上。男的一身白衣,黑发披在身后,玉冠锦带,腰间悬着一口阔刃古剑,丰神俊朗。而女子则是一身青色衣裙,背着琴匣,和少年并排而行,好一幅才子佳人。

“萝寒,不知你可曾听过风云阁?”白玉楼看着左侧山麓下的潺潺溪水,轻声笑道。

“听过,不就是那个每年都给天下英雄列榜单的组织嘛?”

“那你可知,咱们书山墨海,可有入得风云榜之人?”

碧萝寒无奈地捂住了脸,每一版的风云榜都会送给各家,她作为三代亲传弟子自然也有机会一观,不过其实这货想说什么,不用想都能猜到。

“那个……小师叔,你作为天下四奇入榜这事真的不用再强调了,真的……”

“我想强调的也不是我自己!”白玉楼白了她一眼,提起马鞭指了指山上的方向,“你可知,这山上是何处所在?”

“肯定又是什么稀世美景呗……”

“这次还真不是。”白玉楼笑了,又弹了弹腰间的长剑,“碧云山上,山外青山楼外楼。”

“楼外楼……是琴楼?”

“没错,天下四奇琴棋书画,棋邪你已随我见过,画鬼更是大师兄好友还来过书山墨海,书圣你也认识,今天我就来带你见见这最后一人。”

“小师叔,书圣就真的不用强调了……”碧萝寒再次捂脸,“而且说是带我来,其实是你自己想来吧……”

“另两人或多或少也都交过手,今天我便携一剑一笔,来试试这当世琴仙的斤两。”白玉楼长笑一声,一夹双腿,驱马上山,长风扬起他的发带,猎猎如长旌。

山外青山楼外楼,三教七修六外道,六外道中的琴修一脉,与世人想象不同,并非是坐落于山顶的绝世高楼,整个楼外楼乃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建筑群,众多小楼围绕,中间是碧云山主峰,却已经被凿空,雕梁画栋穿插山岩之间,竟是以一整座山的主峰作为楼外楼的主楼,琴楼开宗祖师气魄之大,果真罕有人及。

“儒门衔令者,百世经纶白玉楼,久慕琴仙风采,特来拜会。”山门之前,白玉楼翻身下马,对着把门的弟子递上了名帖,“还望通传。”

“我家宗主概不见客,二位请回吧。”把门弟子却是看都不看名帖,直接就抱拳回客。

“架子还挺大。”白玉楼将名帖收回袖子,咧嘴一笑,“那我可就要不客气啦?”

“小师叔别……”碧萝寒还未来得及阻止,背上琴匣已被一股莫名气劲扯开,一张桐木古琴径直落在了白玉楼手中。

“别什么别,本来就是来切磋的,砸场子和友好切磋的区别很大么?”白玉楼嘿嘿奸笑,在把门弟子不屑的目光中拈住了琴弦,“瞅我做啥?不是琴楼的人就不许拿琴了哦?”

“天下乐道百余宗,独我琴楼立巅峰。先生若是想班门献丑,大可一试。”

“啧啧啧,小小弟子也如此自傲,当真以为天下乐道只有你们琴楼一家?”白玉楼啧啧叹道,白色微光在指尖吞吐明灭,浩然气猛然注入,袍袖猎猎之间风雷激荡,“为我一挥手,如听万壑松!”

一弦落下,一声筝音荡开,虽是余音缓缓,却如千刀万枪,气冲斗牛之间。山门牌坊之上无声裂开了无数细缝,山道的石板路也刹那之间多出了无数的蚯蚓裂纹,无形音刃如滚滚尘浪,直逼琴楼主楼!

只是一弦之音,竟然响彻山林,笼罩了整座楼外楼,儒门衔令百脉通修,竟是无一不精。

“唉……”

忽来一声叹息,声音不大,远在天边又似近在耳畔,接着同样是一声弦鸣,自主楼之顶缓缓漾开,不凶不戾,却已将白玉楼琴音之中的杀意尽数化去,余音袅袅,春风化雨。

“是……楼主的声音……”把门弟子连忙施礼,旋即,一道人影步出了主楼,看似闲庭信步,几步之间却已经逼近门前,缓缓推开了内门。

“不知哪位朋友前来拜访,太宰失礼了。”

来人一身黑袍,左手抱琴,散发无冠,潇洒落寞,说是一派之主,倒更像是落拓的江湖琴师,有些忧郁,但仍是自在悠然。

天下四奇之“琴”,琴仙妙音君,弹指风雷太宰哀。

“该说失礼的,是我才对。”白玉楼手一扬将琴掷回了碧萝寒怀中,拱手施礼,“百世经纶白玉楼,拜见弦主。”

“还以为是哪位朋友,想不到竟是书圣当面。不知书圣今日来我楼外楼,所为何事?”太宰哀连忙回礼。

“只不过是闲来无事四处游赏路过碧云山,一时技痒,特来求弦主赐招。”白玉楼哈哈一笑,“不知弦主可愿?”

“如是别人,我自是拒绝。但听闻书圣通修百家,曾以丹青会墨云、以黑白会纵横,今日若是有幸与书圣切磋乐道,某求之不得。”

“既是弦主有意,白某便冒犯了。”

“请吧。”太宰哀侧身做请。

——————————————————————————————(大概是转场分割线)

山外青山楼外楼的后山,有一片竹林,太宰哀席地而坐,膝上横着他惯用的古琴,琴名“鸣神”,香炉在侧,檀香冉冉,忽有长风拂过,万千竹叶飘洒。

“原本以为先生会是与我切磋琴艺,没想到居然只是论武,倒是让在下失望了。”太宰哀轻轻拨动琴弦,琴声缓缓荡漾在竹林中,四周竹叶轻和。

“敢与墨云姬论丹青、与纵横子论黑白,那是因为在下生长儒门,君子四艺自小浸淫,何况水墨重气不重形,黑白重策不重术,故而能与那两位较量一二。”白玉楼拄着万古天行,一脸苦笑,“与先生论琴,某自认还没那个能为,不过想来即便是论武,也不该让先生失望才是。”

“哦?可是阁下山门外的一声弦鸣,可是坏了我楼外楼不少建筑,这也能说是没那个能为?”

“那倒还真是献丑了。”白玉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旋即正了正身形,浩然气缓缓提起,“先生,不如我们君子之约,三招为限,点到即止,如何?”

“乐意之至。”

白玉楼点点头,他乃是上门求教,相比于太宰哀又是后辈,规则由他来定倒也正常,当下浩然气运走全身,白色微光遍照四周,“那,先生小心了。”

话甫落,浩然气腾空而起,白玉楼右手食指伸出,以《天下篇》之不世功体,强运体内八分书根基,食指如笔,龙飞凤舞之间,万千金字被他拓印入虚空之中,隐隐约约似有吟诵声浮现,无数金字流转,熠熠生辉。

如要仔细观察,却能发现,白玉楼所书,竟然是儒门剑法仁王剑之总纲。手指一挥,万千金字尽数收敛于指尖,一指落在了身前,万古天行的剑柄之上。

“小心了,第一招,天下归心!”

指一抬,长剑凌空跃出铜鞘,直直射向了太宰哀。不过这一剑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可那是在外人眼中,在太宰哀眼里,剑身的每一次抖动就是一次变招,剑气纵横之间,竟是将仁王剑三十三招以八分书之力炼为一招,莫说这儒门神功八分书只有他一人练成,便是只靠着这一招仁王剑总诀式“天下归心”,风云榜上也该有他的名字,再想到对方比自己还要小四岁,饶是当世琴仙也只能慨叹一声后生可畏。

“鸣神天响,大音希声。”

太宰哀一拍手中鸣神,琴身猛然旋起,左手按住琴首,右手轻轻挑弦,大音希声,正如其名,这一挑弦确确实实没有发出琴声,却有莫名狂风自他身前涌出,正正抵住驰来的万古天行。剑气自他两侧划过,刹那之间斩落无数竹叶。

铮!

刚才拨弦未响,现在却是不拨自鸣,一声琴音骤起,铁骑突出刀枪鸣!万古天行被这一声琴音震飞,在空中旋了几旋,恰好插在了白玉楼身前地面。

白玉楼挑了挑眉,能如此轻松地化解他这一式天下归心,不愧是再世琴仙,至少比他现在还要再强出一个境界,虽然不过七脉之身,在乐道之上的领悟,只怕此世再无人能及。

“先生琴至如此境界,只怕也不能全力和人动武吧?”白玉楼笑了笑,仍是提浩然气于指尖,语气淡淡。

“没错,不过在这世上,我也再不用与谁全力动武。”太宰哀的语气也是淡淡的,白玉楼虽然年轻,但也已经窥得一丝道之门径,能看出他现在的问题并不奇怪,“请第二招。”

“第二招——”白玉楼右手横挥,万千金字爆散,旋即汇于指尖一点,跃身而起,一指点出,“天行有常!”

以八分书强运《天下篇》,一掌击出,挟天地之威,竹叶纷落之间,白衣人影穿林过叶,扑击而出,掌风烈烈!

“鸣神天响,至雅无曲。”

又是一声弦鸣,琴音过处,万籁俱寂,仿佛时间的流逝都被减缓,竹叶寸寸成灰,风声呼啸,白衣人影缓缓落下,掌心触到发出的鸣天神劲,竟然也是无声无息,之间数不尽的竹叶爆散之间,白玉楼轻轻后落。

又输一招,不过这一招白玉楼却已经足够白玉楼判断出太宰哀的极限——在不入道的前提之下,他所能动用的武力极限。确实如他所说,这世上能逼出他极限的人,只怕不过一掌之数。白玉楼自忖出全力也能做到,但那就是两败俱伤之势,太宰哀极限之功尚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受得起的,而一旦出了全力,太宰哀必定入道,何止两败俱伤,分明玉石俱焚。

“最后一招,先生小心了。”白玉楼叹了口气,压下了心中疯狂的念头,运起的依旧是八分书,同为天下四奇,自然是“书”与“琴”的切磋,用其它功法终究不美。

“请。”

白玉楼长叹一声,这一次却不像前两招一般声势浩大,两袖扬起,万千字符在身后虚空缓缓展开,只是这一次所写的,并不是儒门任何的功法秘籍,只是儒门之中每一名弟子都会学到的文章,孔圣亲作的《仁王篇》。

“第三招,神武垂道。”

娓娓道来一般的语气,似与友人闲话风月,白玉楼踏前一步,却跨出了足足八丈,一指轻点,毫无声势,好似毫无内力,平平凡凡。

大道至简。

“鸣天神响,泰道无弦!”

一声琴音,好似晴空霹雳,冲击四方,震肃山河,鸣神刚劲奔流而出,正好阻住马上就点中他的一指。白玉楼拧腕再进,虚空之中再现无数字符,但这一指却无论如何也点不下去。

白玉楼看着面前的太宰哀,对方的眼睛远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人都要坚定,哪怕代价是入道,想来也是会迎难而上吧。

气劲爆散,白玉楼被狠狠弹飞,一连退出十余步,扶着竹子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先生余生,莫要动武为上。”白玉楼招招手,万古天行自行归鞘,飞旋归入他手中,悬在腰间,“入道一事不可逆转,还望先生珍重。”

“人间滋味,我还想多品几年,这张鸣神,自是不会轻易拿出。”太宰哀挥挥手将琴装回琴匣,落落起身,“阁下八分书也已触及道境边缘,见我应知前路艰险。”

“八分书乃是人间道,修成与否,皆在人间。”

二人对视,哈哈一笑。

“叨扰许久,也该告辞了。”白玉楼看着渐渐沉落的夕阳,轻声叹息,“愿得日后风云榜,还能见先生名讳。”

“自然不会缺席。”太宰哀笑道,天色已晚,不若留宿楼外楼,也让我能一尽地主之谊。”

“有酒么?”

“自然是有的。”

夕阳下,二人对视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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