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张大帅，连天子才可饮得到的‘十谷酱香’都能搞到手。”语速不快，声音不大，听着却皆感到透寒刺骨，仿佛这声音来自地底一般。
张庆昭自知身处何种境地，所以不发一语。那男子便又接着自斟自饮了几杯。过了一阵，这男子才将酒杯放下，“不知道张大帅，对我佟某人的建议，考虑的如何了？”
张庆昭干笑了两声，“佟昊，每次来都搞得如此大的阵仗，张某自是了解你的本性如此倒也觉得无所谓。只是我这手下各色人等百八十号的，你来一次我手下人吓一次，吓出毛病来了，谁给张某干活呢？”张庆昭如此说着，却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旁的佟昊听罢不由得抚掌大笑起来，“也就是你张庆昭张大帅，换做其他的巡阅，如今这个架势早都吓得魂飞魄散了。”
“这种话还是免了吧，佟昊。说说吧，上将军想让我什么时候出兵？”
“哎呀，十多年都等了，你张大帅还在乎这一会吗？”佟昊说着用戴在左手拇指上的扳指磕了两下瓶子。刻有同样花纹的扳指在张庆昭左手的拇指上也戴着一个。
“窃钩者匪盗，窃国者诸侯，”张庆昭嘀咕了几遍，“上将军既然早就说的明白，当今局势，想来也不需要我等再遮遮掩掩了。”
如果佟昊此刻脸上的笑容与声音之间的温差能测量出来的话，恐怕能达到五位数，但这并不影响他从几案上再取来一个杯子斟满酒递给张庆昭，“恭喜，张大帅明日开始终于不必再以帝国巡阅使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张庆昭伸手想接过杯子，手在半空中却犹疑了一下，“上将军所保证的，可当真？”
“当真。”
张庆昭点点头，接过杯子顺便由着佟昊给自己满上了杯中酒，“为了那本书。”
“为了新世界。”
两杯相碰，发出了瓷器间碰撞才会出现的声音。
一饮而尽后，佟昊放下了杯子，“只是每次来总会出现几个不放心的人，否则也不会这种阵仗来见你张大帅，”言罢一挥手，四外响起一阵微弱的枪声，常年征战的张庆昭听了这声音顿感头皮发麻。
“消音器……你们已经能用到自动步枪上了吗？”
“该知道的，自然会让你张大帅知道。”
枪声过后，看押着众人的“不速之客”们放下了枪示意没被打死的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早就被吓破了胆的乐师们一个个颤颤巍巍，强作镇定地重新拿起乐器演奏起来。佟昊再一次露出笑容来看着张庆昭，张庆昭则回了个皮笑肉不笑。
当第二天张庆昭通电全国宣布投降安石的消息传到东关时，上官瑛正准备送别舅舅一家和菲妮。听完李聿的一番耳语后，上官瑛不由得一个冷战，但还是强稳了稳心神，“我知道了，按原计划部署，不必执行乙计划了。”李聿刚要领命离开，房泫上前一步叫住了李聿，“究竟发生何事了？”
未等李聿言语，上官瑛直接开口说道，“河阳巡阅使张庆昭刚刚通电全国宣布河阳镇加入叛军了。”
听上官瑛提起过前事的房泫闻听此言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接着紧盯着上官瑛，口气异常的严肃，“不想这林克竟是有如此精准的判断。外甥啊，若是将来有机会的话，无论如何要想着将他收归自己帐下，迟早有一天他会对你有更大的用处。”
“舅父放心，这是自然的。”
房泫又转过头去看了看不知从何处弄来一身步兵戎服换上身的房清苑，“你这不争气的表兄也拜托给你照顾了，找些事给他做，也好让他见见世面。”
“表兄留在我身边乃是我的福气，有表兄在，很多事我这边都可以放心了。”
上官瑛正说着，菲妮从一旁走了过来，从西式的硬壳手包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相公，“这个，我写给你的。想我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上官瑛接过信封，神情缓和了不少，刚伸手要拆信封，菲妮急忙按住了他的手，“单写给你的……没人的时候再看可否？”
上官瑛会心一笑，“可。”言罢将信封揣进怀中。夫妇二人眼中皆有不舍之色，至少菲妮那对大眼中的神色，一旁的房紫鸳是看得清的。
送走了家人，上官瑛重新收敛起神色，转身回到指挥室。借着李聿去沏茶而且其他军师忙于手头事务的间隙，他伸手掏出了信封。打开一瞧，但见信纸上一笔娟秀的毛笔字，写得一手《如梦令》：
天阶月色如昼
一点灯火如豆
思绪千里外
人道娇容穷瘦
祈佑 祈佑
征人归来如旧
上官瑛看罢，心中不由翻了个跟头，许多的往事也开始从心底翻起。也整这时，李聿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夫人写给主公的，可是有秘事？”
上官瑛急忙将信纸信封一并折起来塞进戎服的外胸袋里，“没有，不过是些倒牙的话罢了。对了，各大队情况如何了？”
“按之前部署皆已出发，正午之前不出意外都能抵达，各部队已经按照指令先行抵达，正在等待交涉。范叶出发的最早，狄迪最晚。”
“若是他张庆昭当真敢东进的话，范叶那边是第一道防线，届时他可能要独自面对十几倍于己的河阳军。告诉米大锤，有刚完成整编的部队，第一时间派到范叶那边去交由他指挥。另外，林先生那边可有消息？”
“回主公，林克昨晚来电告知，我们今日就可以启程，驻守各郡的北河间军已经明确向他表示愿意接受调度了。”
“这么快？”上官瑛心中暗吃一惊，同时对林克在北河间的实际控制力起了疑心，不过眼下张庆昭的威胁更重要，上官瑛心里是有数的。“现在就命令各部，开始按计划入关。”
“是，主公！”
提前一步出发的范叶带着自己大队的一干人等乘民用蜻蜓机刚一到帝津的机场上空，范叶便发现早已有人候在了停机位一旁似是在等着他们。甫一下飞机，这几个人便迎了上来，为首的一人头戴盔帽，梳着阴阳头，脑后续着短辫，一身灰色右衽官军样式戎服，领章上别着统领衔，眼睛不大但相当有神。明显的肃族人装扮和长相在一行人当中相当的显眼。
范叶上下打量了此人几个来回之后才试探性地问道，“阁下可是帝津守军统领兼郡守，汲祥统领？”
那人一听便是微微一笑，“不错，正是下官。阁下便是范叶范统领吧？您的坦克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了，待你我补充个手续，咱们就可以统一部署了。之后整个帝津的防卫作战便交给阁下，我等从旁协助。”
范叶听到这话倒是没有推辞，“到指挥部说，这边厢的情况我还需要向你和你的手下了解清楚。”
接下来两人又寒暄几句，之后便分乘越野车到了作为指挥部的郡府内。原本作议事大厅用的大堂上，按汲祥之前要求，早已挂上了一比三十万比例的帝津辖区地图。
“先不谈你手下的部分，河阳军那边，你了解多少？”
“这个很容易回答。从编制上来讲，张庆昭的河阳军与我们北河间军和贵军皆是完全不同，河阳军军团下属的都是相当于我们的‘旅’和贵军的‘大队’编制的混成旅，其中皆编有类似于咱们两军‘营’一级的坦克部队，在往上的独立坦克部队编制不存在，据说主要原因是由于河阳本身的重工产能不足，重装车辆不能足量供应；同样的，炮兵部队也没有太大的独立编制，都是分散在各军团的‘营’一级。虽然说重装备都不是独立编组，但河阳军本身就拥有比我军和贵军还要多的军团数量，河阳军之前的几次作战中也经常出现同时使用多个军团、各军团重装备集中使用的情况，开战后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对我们将会构成十分巨大的威胁。”
“单是兵力我们就根本不占优势，而且……”范叶思考了一下，“你那里有多少炮兵部队？”
“只有不到一个营，四寸以上的火炮目前只有三十六门。”
“形制？”
“七寸野战炮。”
“自走炮？”
“全是牵引炮，而且目前牵引车数量不够，一次最多只能保证出动二十门。”
范叶一下子词穷了，只能瘪了瘪嘴，他心里清楚得很，按照原计划拉开架势大战一场已经完全不可能了，甚至能否守得住都是个问题。范叶与汲祥各自的营官们一个个似乎也只有沉默以对。
“汲统领，你的人会挖沟吗？”范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问题令汲祥听完便是一愣，“挖沟？”范叶想了一下便换了个用词，“我是说……土工作业。”
“我手下的部队都是附近的矿工投来的，不管是正常的步军还是工兵的土工作业都不是问题。”听到这话的范叶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狡黠的神色，本就带这个单边眼罩的脸上顿时让人心慌，“既如此，只怕要北河间的将士们重操一把旧业了。”
汲祥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总听不懂范叶说什么是否是因为两人不是同一族，不过从范叶那一脸越发明显的自信神情来判断，这一战似是能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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