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在说什么……乔伊听不懂……”小乔伊有些惊惶无措。
“我啊,看了乔伊的日记,”我开口道,“里面有很多篇最后都写了封印两个字吧。我一开始以为只是乔伊在玩魔法少女的游戏,觉得好玩才这么写的。但仔细看能发现,真正以这两个字结尾的,只有有很多不开心的事情发生的那天。所以才会觉得,是那种情况吧,每个人内心里都会诞生一个黑匣子,在伤心、难受、寂寞这种负面的感情太多的时候出现,然后大家就可以尽情地把不高兴的事情全都扔进去,然后把它封印起来,这样就可以欺骗自己,让心里好受一点。”
心中的黑匣子。
无法抒发的庞大的负面能量。
不能打开的被封印在内心的存在。
“乔伊忘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也是因为把那件不高兴的事情丢到黑匣子里去了吧。”
幻境是欲望的爆发,黑匣子的极端化。
贪婪。
只要开心的事情就好了。
永远活在最快乐的时候就好了。
如果长大之后有那么多烦恼,那么不要长大就好了。
不开心的东西全都丢进黑匣子里,这样就可以忘光了,这样那些就可以被封印了。
但是啊,不要忘记,黑匣子也是你内心的一部分啊。
人类的内心是有承受极限的。
装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伤心、不安、恐慌、迷茫、绝望,那么多的负面情感,黑匣子是承受不了的,是会溢出来的,是会撑破的。
在这个极端化的幻境中,会看到吧,它的黑影,会听到吧,它的哭声。
无数扭曲情感堆砌出来的产物。
可怕的、巨大的、黑乎乎的妖怪。
所以乔伊说它是最大的恶,噩梦的集合体,因为它诞生于内心最深处的角落里,没有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了。
打败这个妖怪就能征服世界,说到底这种话,只对乔伊适用吧,因为那是她所有负面情感的集合体,所以潜意识里认为只要打败它,就战胜了过去种种的不开心,没有了不开心,以后就尽是快乐的事情了吧。
但是说到底,这种妖怪是不灭的,人生总会碰到不开心,以后再一次发生无法快乐的事情的时候,黑匣子,会再度出现的吧。
情感是无法消灭的。
但是却贪婪地想要只享受快乐。
“这样太幼稚了,乔伊,”我对着乔伊说道,“快点长大吧。”
“哥……又懂什么……”
明显是在隐忍的声线。
乔伊的身上,以心口为中心渐渐开始散发一阵阵的黑气,一股股的黑色的砂砾质感的黑色气流逐渐包裹住了乔伊的全身,并且不断扩大。
黑色的,砂砾一般的,给人不祥预感的。
这股黑气包裹着乔伊扩大,扩大,再扩大,气流卷起了房间内的东西,家具开始晃动、移动、甚至飞到半空。
最后,乔伊变成了一个妖怪。
巨大的、可怕的、黑乎乎的妖怪。
一个庞大的黑色的身形,仿佛阴影一样的东西,巨大的黑色的身体,只有在疑似眼睛的位置留下了两个空缺。
她用扭曲的声音大吼道:“哥又懂我的什么!!!”
意念化的妖怪。
心中的黑匣子被别人强行打开的后果。
她举起手来随意一拍,瞬间山崩地裂,一小块地面瞬间消失,被打烂的木屑四处飞舞。
这下情况……有些棘手啊……
目前还是战五渣的我如此想道。
“哥明明对我……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好像站在最高点一样对我颐指气使!!!”
面对体积是我的数倍的妖怪化的乔伊的一掌,我狼狈地朝旁边闪躲逃跑,避开了直面攻击,但还是被呼啸而过的气流刮到,一瞬间被甩到了墙上。
背部传来了不太美妙的呻吟声。
痛痛痛痛痛,一瞬间直击大脑的痛觉让我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但似乎已经失去理智的乔伊,接着向我疯狂地攻击过来。
现在的我大概已经被失去思考能力的她判断为阻碍她沉浸在快乐生活中的绊脚石了吧,为了维持住那张表皮,只能把说破的人抹消掉。
我就这这个姿势,一矮身,一低头,趁势向前翻滚过去,躲过了她接下来的第二击,然后迅速起身,拼命向前跑了起来。
仿佛世界末日了一般,这栋建筑物正在不断崩塌,一个不留神踩空的话,下面就是黑暗的深不见底的深渊。
“咚咚咚”,沉重的脚步声在不断逼近,宛如死神的步伐。
边跑我的大脑一边运转,说到底要出这个幻境的条件是完成乔伊的愿望,征服世界之类的,之前她自己说打败那个怪兽就能征服世界什么的,现在她自己还变成怪兽了,这游戏怎么玩?
眼看攻击又要到了,我急忙向旁边闪躲,但还是被勾到了手臂,一瞬间被甩到了老远。
全身的骨头几乎都发出了支撑不住的呻吟声,仿佛要散架了一般,左手的手臂似乎已经骨折了。
原来人在痛感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真的是发不出声音的,要是现在我还有力气说话,那么张口发出的一定是震耳欲聋的惨叫声。
我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看到乔伊一步步逼近,挥出了拳头,我深吸了一口气,被灰尘呛得咳嗽不止,但总算恢复了一点言语能力。
接下来,就是拼上性命的——
最后的话语——
“我在全世界最喜欢乔伊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
距离我的门面还有1厘米的拳头戛然而止,带来的拳风让我又往后连翻了几个跟头,咳嗽不止。
仿佛是被我的咳嗽声唤回了意志,乔伊突然收回手,用两只手捧着脸颊,好像在害羞一般地说道:“讨……讨厌,笨蛋老哥……突然说什么呢……”
说是好像,是因为我实在看不出黑乎乎的脸上的表情。
一个庞大的、黑乎乎的怪物突然像少女一般娇羞地扭动身躯,看起来有一点,嗯,硬是要形容的话,应该说是恶心可爱那种感觉。
“我之前说了吧,我偷看了乔伊的日记,”我勉强爬起来,看着乔伊缓缓说道,“对不起。”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乔伊似乎有些诧异,她问:“哥哥是在为偷看我的日记道歉吗?”
“这个是一方面,但是更重要的是,我让自己宝贵的妹妹寂寞了,对不起。”
乔伊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她只回了一个语气词:“诶?”
“很寂寞吧,小时候也是,长大也是。明明你一直在身边,哥哥却完全没有注意到,乔伊一直以来忍受的孤单居然已经这么庞大了。但是没关系了哦,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哥哥以后会一直陪在乔伊身边,乔伊已经不会再是一个人了。所以就算不继续保持小孩子的样子也没关系,不死死抓住过去的回忆也没关系,就算乔伊不执拗地坚持哥哥分给你的梦想,哥哥和你之间的羁绊也是不会断裂的哦。所以放心地长大吧,因为未来一定会有更多更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乔伊,一定能够创造出更多更多更美好的回忆。因为你一直都会是我最宝贵的妹妹啊。”
怪兽的身体上的黑气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一丝一丝地消散了,渐渐露出了里面的那一个哭泣的小女孩。
我拼命走过去,忍住全身的疼痛抱住她,笑着说:“以前征服世界的愿望已经过时了哦,现在哥哥希望乔伊已经能够和世界和解了,已经能够笑着去拥抱世界了,就像哥哥现在一样。”
“哥哥……对不起……”乔伊哭得满脸都是泪,把眼泪全都蹭在了我的衣服上,伸手抱住了我。
疼疼疼,这丫头都不知道轻一点。
我伸出总算还没有骨折的右手,摸了摸乔伊的脑袋,轻声对她说:“一起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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