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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重覆卻高速的運動

三 重覆卻高速的運動

教堂的窗總是琉璃色,畫著經文所記的一個個故事。然而,在納比尤前上方的窗是透明的,它的光正好穿過細小的禱告間,照射在正對的牆,上面有著時鐘。

這個時鐘沿著魔法時運行,沒有窗透射過來的光,誰也看不見;同時光亦是它的能源。納比尤不需要去看它,也知道時間是七月十一日正午。

時鐘又將光反射到地上,形成倒轉的時間。

絕大部份踐海教會成員,包括教皇在內,都不曾在這個房間處過,現在,有資格進入這個房間的人只有兩個。

這是輝耀騎士才有資格身處的房間。

納比尤雙腿跪在地上,踐海教會不使用禱告墊,這個房間更沒有長椅,與此同時,琥珀大教堂的禱告間都會佈下海魔法法陣,使地下變成淺海,由於神聖之術,這個房間永遠不會受塵埃所染。

納比尤無法形容地板的觸感,但是海水一陣一陣的流動,總是讓人體會到生命之源的偉大,也正因如此,在數世紀前那場戰爭後,聖人阿祖爾‧琥珀才會指謫曙光教延不合時宜而且充滿謬誤,最後被放逐到東海岸,而踐海教會認為這是「光榮轉向」。

感受著太陽的炙熱與海洋的溫暖,納比尤全神貫注的跪著,仰望著正持聖十字劍的神明雕像。

他的身上只穿著一套貼身的布袍,正是聖‧阿祖爾首次進入海域的著裝。

「人類最寶貴的東西是生命,生命存在的形式是在時間中流逝,因此將你最寶貴的東西奉獻予神,便可以得到救贖。」

在納比尤身前,尚有一個男人亦在跪著,他只會較納比尤更虔誠,他身上亦是布袍。

正是這個男人,凱奈斯‧輝耀‧德沃,給了現在的自己生命、塑造了現在的自己;也是他把納比尤喚來,納比尤一直跟在他身後禱告,至今未發一言。

從小到大,凱奈斯都把納比尤叫到這裡來,直到最近納比尤才知道自己做了有多失禮的事情。

納比尤絕不會在凱奈斯說話前提出來。

凱奈斯終於完成了禱告,「鏘」的一聲,拔出一把破舊的長劍;納比尤聞聲,亦念著收尾的禱文,然後從腰畔抽出一把同樣破舊,且只是正式長寬的鐵劍,然後向凱奈斯行了一個劍禮,便邁開雙腿,將目光投放在凱奈斯身上。

凱奈斯的肌肉非常密實,他的手臂粗度只屬常人,但看著便知道擁有驚人的爆發力,他的手指長而有力,不如納比尤那般瘦弱。

從外看來,凱奈斯的胸膛起伏並不明顯,但納比尤十分清楚當中的結實。

二人調整著呼吸,整個精神都集中在劍身上,仿佛這個世界只剩下了二人、二劍,還有那難以名狀的神靈。

凱奈斯先動起手了。

只見他雙手握劍往頸部砍去,與納比尤長劍相交,納比尤把相交的位置從劍身中間瞬間拉向劍柄,想要刺向凱奈斯;凱奈斯卻側身一纏,把自己的劍反在納比尤劍上,往下一劈,將納比尤的劍往外彈去。

納比尤往後退一步,握著劍尖舉起擋住凱奈斯的單手劈砍,然後轉身往凱奈斯的臉上打起;卻見凱奈斯立刻轉換劍勢,往上一挑擊中納比尤劍身,瞬間一個轉身,從納比尤長劍周圓空隙較大的左方一揮,劍抵在納比尤的脖子上。

「你的力道可以更加好的控制;而且你的姿勢錯誤,導致出現不必要破綻。」

「是。」總是這般無驚無喜的評價,這樣純粹的劍術練習,納比尤從小就開始了。雖然凱奈斯並沒有將納比尤收為徒,也沒有任何一天將他將為徒過,但納比尤很久以前便是在凱奈斯身上學習劍術。

「你是神的意志所生的,因為神的意志所能夠生存,不要忘記這點。」

「是。」納比尤道。

納比尤的生存是被動的。本來人類的出生本就是被動的,但是人自身可以將之化為主動的行為,然而納比尤此刻還是被動的。

為什麼是自己呢?為什麼選擇自己?

「不要問。」凱奈斯冷冷的望著納比尤,他能夠體察到納比尤的疑惑。

「你之所以能生存至今,因為依靠主,以及他的施舍。你並不自發地生存,你並不創造價值,你生存的理由,就只是神的寬容罷了。」

因此,納比尤必須負上平濤騎士的責任。當一個人被寬恕著而得到生存的權利,他便擁有從這寬容而得到的責任,而這一個責任教一個人必然生存下去。

啊,納比尤總算能夠體會了,他最近或許有些得意忘形。

「每當因為某人而感到愉悅時,我都要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輕心,不要妄想從別人處得到救贖。」納比尤這樣想著,逐漸變得冷靜下來。

凱奈斯知道自己是什麼人!主,萬能的主自然也知道!那麼,納比尤‧輝耀‧阿拉斯到底是什麼人?

每當想到這個問題,他都感到一陣糾結,因此,納比尤此刻能夠明白凱奈斯的想法,因為凱奈斯就是這樣做的,無形中也在影響著納比尤。

既然主無所不知、無所不能,那麼祂便能夠將人從這些問題裡拯救,人只需要把自己的一切交付予神,然後就能夠解脫。

不是從死的虛無,而是從確切存在的,偉大的吾主,「希望之光」阿拉斯!

納比尤直直的望著凱奈斯,凱奈斯看到納比尤的神情,臉容仍是那般的平靜,過了好幾秒,他才接著開了口。

「東城區,有一間叫作『斯納因』的咖啡店。當中有一個叫作莉莉,作為聯合學院學生的兼職店員。她有可能是約克公國王族的一個分支之女莉莉絲‧約克。」

「如果屬實,她很可能參與了『因納斯』對巴塔耶‧薩多的刺殺活動。」

「你去查探真相,如果那確實是約克公主,那這個女人便是試圖擾亂南港市秩序,為南港市未來帶來陰霾的女人。在這個情況下,你便將她處置掉。」

納比尤平靜的眨了眨眼,然後回答:「是。」

前任平濤騎士長,現任「因納斯」首席戰力與智囊的加西‧迪曾經說過,因納斯當晚確實想要巴塔耶‧薩多死去,縱使他們明知這樣對他們毫無意義。

但假設莉莉絲‧約克在因納斯的隊伍裡,那便說得通了,她作為約克公國的公女,不可能不憎恨巴塔耶‧薩多,何況假設薩多被刺,杜克共和國將失去與約克的牆頭草和談的橋樑,約克公國便能夠逼使國內貴族為國而戰。在那個情況下,杜克共和國必須考慮到與西爾騰王國的關係,很可能要停止對約克的擴張。

同時,約克公國王族是火術士家族,假設莉莉絲‧約克在因納斯的刺殺隊伍裡,那麼,她便是那個使用火魔法的嬌小術士。

「現在,就只看莉莉是否莉莉絲‧約克了。」雖然納比尤已經幾可肯定,他轉念又想:「阿基特‧西里在當晚參與了第七分隊與因納斯的戰鬥,也即是說,他很可能曾與莉莉絲‧約克有接觸,那麼,最容易入手的便是他嗎……」

納比尤知道,如果上述的假設成立,那麼阿基特‧西里的隱瞞行為便是包庇,屆時不僅莉莉絲‧約克,納比尤甚至要連阿基特‧西里亦要處置。

若還是早上的納比尤,或許會不敢去想這種事情,但是,經過了凱奈斯的點醒,納比尤可以十分平靜的去考慮著。

他甚至考慮著,假使自己需要一個人對上阿基特與莉莉絲;假使有因納斯的人支援的話;假使最壞的情況,加西‧迪現身……

那都沒有所謂,假使那便是至高無上的主所安排的——一切都是主的意志,一切都是主的所有;納比尤‧輝耀‧阿拉斯,只需要成為主的意志的實行人。

這或許便是輝耀騎士的意義,也或許是納比尤的聖鎧這般模樣的原因。

不,不止是這樣。

除了偉大的主以外,一切都是不需要的,一切都該歸於虛無。

那個叫作莉莉的女人,到底是否莉莉絲‧約克;阿基特‧西里,到底有沒有包庇莉莉絲,這些都根本不重要。

只需要把他們一起都殺掉不就可以了嗎?

若然納比尤把內心交托予虛無,那便會成為破壞一切的野獸,所作的行為並不創造價值,但是,主的規條限制著納比尤的行為,控制著納比尤不變成非理性的存在。

在實行主的意志時,多少的殺戮是理所當然的,納比尤並不濫殺。

他將手舉起,遮住了時鐘倒映的光線,緊握著的手的影子,就如同正抓住時鐘的秒針,親自把它轉動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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