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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离(一)

别离(一)

清静、爽朗,如果说学校的清晨会给人留下些许印象的话,那一定就是这两个词了。

每当心肺浸润在被露水洗刷过的空气中时,虽然夜晚残留的一丝凉意不免会让人微微地颤动,但只要沐浴着那一缕初晨的暖阳,任何人都会不觉振奋起来,心情舒畅地迎接新一天地到来。

不过,对于现在的学生来讲,这一财富恐怕是他们很难享受到的东西了。

对床铺的依赖紧紧地束缚着他们懒散的身躯,不到迟到的临界点,他们是很难爬起来的。所以,可以想得到,在这偌大的校园里,现在这个时刻是很难看到几个人的。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在某个教室门前的走廊上,一个样貌普通的男子高中生正独自倚靠在窗边。他手里拿着一部旧式的手机抵着脑袋,不时地会对着那听筒说些什么。看样子,是正在和谁通着电话。

“不用担心,我在这边过得还好,无论是室友还是同学都相处得不错。”

那少年一头短发,干净利落,脸上始终一副微笑的样子,可那笑容却好像带着些许疲惫的感觉。他的身上穿着的是整洁的学生制服,对于现在的男生而言,很少有将制服整理得这么规整的了。

“到北海道的高中念书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也想试试独立的生活。这也算是对自己的锻炼吧……生活费也不用担心,学校批准我课余时间在校外打工,也为我提供了几份校内的兼职……”少年平静地对着电话里说着,“您就不用为我担心了,好好照顾信也就行了。您自己也一样,一定要按时吃药,不要太过操劳。让爸爸赚钱也不要太拼,我每次打工都有点盈余,每个月都可以打几千块回去……”

话筒那边传来了哭声。

“好了,不用伤心的,妈妈。这没什么,增长阅历和见识对我以后的生活也是有帮助的。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而且我是哥哥,也到了应当为家里分忧的时候了。倒是你们一定要注意身体……好了,学校开门的时间快到了,我就先挂了。”

之后,那少年又对着电话反复叮咛了几句,才挂上了电话。他平静地看着窗外,看着教学楼下来往的人群,神情木然,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呀!拓也,今天也来得这么早啊。”一个爽朗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又帮学校打扫楼道了吧?真是辛苦呢。”

神原拓也,是这名少年的名字。

“哦,是白啊。”

拓也转过身来,发现一名少女正在向他打招呼。那少女留着齐肩的短发,有着十分精致的五官:澄澈的眸子,小巧的鼻子以及恰到好处的嘴。耳朵虽被短发遮住,却也可以从发丝间的缝隙窥出一点儿精巧的感觉。高中的女孩儿,大都有了打扮的习惯。那少女粘了假睫毛,眨眼时似乎在放着电;嘴唇上涂了粉色的唇彩,说话时总是让人有些分神,只顾着欣赏那粉色的律动;脸颊上应该也擦了一层薄薄的粉,不仔细看倒真的很难发现。这简单的装束,让少女更是动人了几分。

可以说,她的模样算得上十分可爱了。

她叫武之内白,是拓也所在班上的班花。追求者无数,这之中自然也包括拓也最好的朋友——一个二货了 。

“对了,拓也,你知不知道太二最近怎么了?”

“太二?他没什么奇怪的啊。”

听到白说道太二,拓也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他那不修边幅的样子来——整天顶着一头散乱蓬松的头发,却从未想过整理一下;校服的外套总是敞开着,衬衣也净是些凌乱的褶皱。这家伙每天都在自己面前倾诉说一定要把白追到手,可是实际上却一直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行动,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可言了。

不过,就在前天,那家伙倒是发了一则比较亢奋的短消息。

那则短消息里说是有大事,可却没有写任何与这件“大事”相关的讯息。这家伙总是想起一套就是一套,这一点让拓也觉得他和当年的自己很像……不,应该说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现在的性格应该也会和太二有着八分的相似吧。

“昨天中午,他给我发了消息。他说十年前他埋了个时间囊,让我和他一起去挖……可不知为什么,我晚上才收到那信息。”白叹了口气,“拜托,他撒谎也不动动脑子,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欸。我们五年前才搬到北海道来,怎么可能十年前在这儿埋下时间囊啊?”

“哦,这样啊。”拓也听了这话,在心里笑了笑:太二这家伙,果然是已经蠢到无可救药了。

“可是,这反而让我更好奇了,”白用手拖住下巴,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如果是普通的时间囊,也就是放些老物件罢了。可是太二埋的肯定不是时间囊啊……唉,昨天我怎么晚上才收到短信啊!”

白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在抱怨,话语里也透着些许遗憾。

“也许是想找个借口半夜带你去做些羞羞的事,”拓也打趣儿似的说道,“毕竟也到了岁数了。”

“喂!拓也!你这家伙的思想真是……”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太二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儿呢?”

“大半夜约女孩子出去,怎么可能有纯良的动机!不过……”拓也笑着,像是思考一般地将瞳仁向上翻了翻,接着说道,“考虑到对方是那个太二……说不定,他是准备让你看他给你写的那积攒了十年的情书,然后再向你表白呢?”

“喂!拓也,不……不要乱开玩笑!”白听到这番话,脸颊一下子红了起来,情绪显得有些激动,说话也变得不那么利索了。

不过,过了一会儿,白就平复了情绪,有些娇羞地问道:“他……他真的积攒了十年的情书吗?写给我的情书?”

“当然……”拓也顿了一下,看着一脸期待的白作出郑重其事的样子,“是假的……就算真有,他也不会给我看吧。虽然我们是铁哥们儿……”

“喂,怎么这样!”白的语气有些怪异,可以听出对于拓也这样的玩笑话很是生气的样子。不过更多的,似乎是在遗憾着什么。

“唉,我也是服了你们了,明明是互相喜欢的,一个胆小的不敢开口,一个非要等对方先说……”拓也一副怨念的语气,“想帮你们传个话,还都不让。你们这样,我很着急。”

“当然要他先开口,人家是女孩子欸,要矜持懂不懂啊!”白的语气有些激动,但随即又降下来声调,比正常说话的声音还要小,“再说了……我可是‘班花’欸。被我喜欢的人可是会被男生孤立的。现在虽说是所谓的假扮男女朋友,但大部分人都没有当真。也正因为这样,太二没有被其他人排挤……我已经被全班大部分女生列为公敌了,怎么能让太二和我一样呢?真是的,班花也不是我想当的啊?一堆男生无聊就在那评些班花什么的,还四处乱传……每天走在路上,总是被一些不认识的人表白,我都不认识他们欸!每天都是这样……有的人还每天要来说一次,自以为很有毅力的样子。明明那种评选之前连话都没有说上过一句……”

白的语气有些低落,似乎快要哭出来了。

“唉……”拓也叹了口气,然后微笑着说道,“有你们两个朋友,我也是真够累的……算了,到时候我再帮你暗示一下他吧。现在也快要上课了,如果被太多人看到你在和我说话的话,估计我也要被孤立了。”

拓也的后半句算是在开玩笑,不过说完之后,他才觉得这种玩笑有些过火了。不过说出去的话便是地上四溢的水,收不回来了。

“那拜托了。”白擦了擦眼泪——看来是真的哭了——然后笑着说道,“那我先去补个妆。”

看着白离去的背影,拓也摇了摇头。他总觉得或许白能成为班花,真不仅仅是因为她漂亮而已,她也不是因为班花这点而被孤立的……

不,或许她从未被孤立。只是总有好事者,看不得别人成为焦点;总有自私者,想将喜欢的人据为己有。虽然少数人并不是大众,可这少数人却比大众更有表现力。而大众,往往选择了沉默。于是少数人成了多数人,而焦点成了众矢之的。

拓也知道,这件事上,或许白的想法有些偏颇。但是在白抱怨时,他从不会为大众辩护,说些类似什么“你啊,被评为班花是大家喜欢你……”或者“其实大部分人没那么坏啦”之类的话。他会尽量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看到些美好的事物——比如他会帮助促成她和太二的感情之类的事。人就是这样,情绪低落时,就会产生负面的想法。这时候,重要的不是纠正他们负面的想法,强行灌输所谓正能量的思想,而是应该让她情绪高涨起来。乐观后的人,往往轻易地就将问题看开了。

这,可比上百次的说教要有用的多。

拓也看了看窗外的风景,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下面的人也多了起来。生徒会的家伙们开始检查起学生的装束来。拓也伸了个懒腰,去卫生间洗了个脸,顺便抖擞了一下精神。之后便回到教室,准备起今天的课程来了。

教室的布置很简单,五列六排。拓也的座位,自然是靠窗倒数第二排了,这是不用怀疑的。太二的座位则在他旁边。铃已经打了,可是那位置上依然空无一人。

白坐在中间正数第二排,不时地回头看着。每一次侧目,都引来周围男生内心的一阵悸动。不过,只有拓也知道白究竟在看什么。

白的心里很担心太二情况,她似乎有不好的预感。

拓也倒是不那么担心,男生嘛,睡过头很正常。

踏,踏,踏。

日向老师带着书本和一堆教具走了进来。不过他的神情有些紧张,不像往日那样轻松,步伐也有些紊乱。

日向老师是一个很好的老师,除了擅长教学之外,还是一个可以让人安心的老师。学生无论遇到多大的挫折,只要经他开导一番,都会立刻释然。他总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这种紧张的神情,并不多见。

“同学们……上课前,我有件事儿要和大家说一下。”日向老师的声音有些颤抖,比往日上课时洪亮的声音小了很多,“昨天晚上,八神同学出去之后,彻夜未归。由于未满24小时,暂时还不能立案调查……各位同学如果有什么线索的话,下课后到办公室来告诉老师一下。如果觉得八神同学的心境最近有什么异常的话,也可以来告诉老师……”

什么!这句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直击白的心房,她的神情立刻就变了。

拓也倒是没有表现得那么吃惊,不过眉头也是稍微皱了一下。

台下的同学们则纷纷议论起来。

“大家安静一下,我想八神同学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另外,”日向老师一面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一面对着拓也的方向说道,“神原同学,你有一位亲戚来找你,说是来为你送东西的。下课后到办公室来一下。”

“嗯?”拓也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赶忙接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

“那么,下面我们正式开始上课。”

这节课,白完全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在想太二的去向。

这节课,拓也听了一点点。不过他更在意的,是那个在办公室里等他的家伙。今早才和母亲通过电话,他可不知道有哪个亲戚要过来看他。

终于,下课了。

突感内急,在去办公室之前,拓也先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时,课间时间已经过了一半。他洗了手,不紧不慢地走到老师办公室门前。碰巧,白正从里面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拓也正要打招呼,可刚一开口,才发现白已经急匆匆地离开了。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太二是个幸福的傻子,”拓也摇摇头叹息道,“可惜却因为太傻而不幸。”

“喂,拓也,你快点儿进来。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就在拓也感叹人生的时侯,日向老师催促的声音已经从办公室里传了出来。拓也也回过神来,推门走了进去。

教师办公室的布置是典型的办公场所的样子。教师们各自待在狭小的方格间里,方格间里配了电脑以及一个小柜子。办公室前有一块儿白板,上面写着一些教务的安排。白板前也是些再普通不过的摆设:一个饮水机,一盆花以及一个穿着密实棕色风衣、戴着牛仔帽、踩着一双长靴的怪家伙。

等等,最后出现的那个家伙并不是一个普通办公室里该有的东西。

拓也盯着这家伙,不知为何,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人似乎也看到了拓也,慢慢地向他走来。这里房间狭小,没一会儿,那家伙便来到了拓也身前。

拓也的身高是175cm,在同龄人中算是正常的身高了。而眼前这个人,比拓也还要高上一个头。站在拓也面前时,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压迫感。那人低着头,似乎是在看着他,这让拓也多少觉得有些尴尬。

“老师,我的亲戚……”拓也的目光飘向坐在座位上的日向老师,似乎是在求助,“老师?”

拓也突然感到事情有些不对。

这时的他才发现,周围的时空仿佛静止了一般。无论是钟表,风扇,还是人们的动作,就连饮水机留下的水流都停止了运动。

“怎么回事?”拓也感到很是奇怪,“这到底……”

“不要紧张,”拓也前的家伙突然说起话来,“我们现在处于亚空间里,与外部时间不在同一时间轴上。简单来说,我将我们两人的时间轴与外界剥离开来,使得外部空间相对我们来说处于几乎静止了的状态。这样,就没人可以打扰到我们了。”

“怎么,”拓也有点儿警觉,但语气依然平静,“你是要劫我的色吗?”

“当然不是……才六年不见,你说话的方式怎么变化这么大……”对于拓也冷不丁冒出的这样一句答话,那家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了,“我还以为遇到这种情况,你会表现得更加冲动一些。比方说,冲上来打我一顿,然后让我把一切恢复正常之类的……”

“你想让我冲动一点也可以……”拓也试着表现得强势了一点,厉声说道,“少啰嗦,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你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不,应该说,你是人吗?”

“人吗?我至少也算半个吧。”那家伙不紧不慢地摘下帽子,“好久不见,神原拓也。”

“你是……”拓也露出一副吃惊的神色,“八神太一前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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