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泽城,神州大地上面积最大,人口最多的城市之一。
这是一坐历史悠久的古城。算起来,从最初由人口聚局成城邦,一直到发展到现在这种庞大的新兴城市,已经过去了三千年左右的时间了。
这儿之所以被称为泽城,是因为这片地界曾经遍布大量的江河湖泊。不过,随着城镇化的发展,这些湖泊也大都被填平了。只有在夏季多雨的季节里,偶尔才能再次看到这片土地上当年一望无际的大江大河。
王阿姨在泽城城中的一片写字楼下开早点摊已经很有一些年头了。
可别小瞧了这种小本买卖,在这个各种经济转型导致人民薪酬增幅远低于物价增幅的年代,这种基础服务类行业可是相当地赚钱啊。早年间,她还是辛辛苦苦地每天推着一个手推车在楼下叫卖。如今,靠着多年的积蓄以及老城那儿一套房产拆迁获得的拆迁款,她终于在这写字楼下盘下了一个小门面,不用推着一个小推车到处跑了。
其实,王阿姨现在并不愁吃穿。那次拆迁之后,她在新城买了两套房。一套自己住,另一套收点租金,正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不过,她还是每天都会出摊。
泽城的早点摊子,讲究的是个人情。大家都是相熟十几年的老主顾,要是突然就这样离开不干,这些老主顾要找新店会很麻烦。
时间快到九点了,已经过了用早餐的时间。这个时间的人是相对较少的,每每到了这个时候,王阿姨总是喜欢拉起一个熟客聊聊天。
今天的这个熟客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从他二十几岁时,王阿姨就认识他了。那时他好像是个玩乐队,一起的还有两个人。十年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开书社了。另外两个人也没有再出现过。估计是赚不到什么钱,解散了吧。王阿姨劝那些没事总谈什么理想的年轻人时,经常就用这个小伙子做例子。没事瞎折腾组乐队,三十多了还不结婚,好好一个人落到这幅田地……
当然,和他本人聊天时是不能说这些的,这是聊天时的基本素养。
“小杨啊,你们那栋楼里是不是开了什么不正经的公司啊?”
“不正经?”杨晋戈嗦了一口面,喝了口豆浆,“没有啊,都是些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阿姨怎么这么问啊?”
“阿姨早上的时候啊,看到一个穿得跟二五八万一样的家伙走了进去,现在还没出来。”王阿姨一边收拾着一次性碗筷,一边说道,“以前也没见过那样的人过来过啊……会和穿成那样的家伙打交道的人,感觉都不怎么正经。”
“嗯……可能是一些喜欢彰显个性的年轻人吧,”晋戈吃完了最后一口面,准备起身离去,“那王阿姨,我先走了。”
“好嘞,你去吧。”王阿姨一面说着,一面开始收拾起来。杨晋戈算是她今天早上的最后一个客人。
二五八万?这是一个怎样的装束?不会真的是来找我的吧?说起来,书社人手不够,确实贴了招聘广告来着,不过面试时间是明天啊……看着电梯不断上升的楼层,晋戈开始思考起来。
叮咚。
数字停在了“7”上——这是晋戈所要去的楼层——他走出电梯门。抬头一看,一下子就明白了所谓“二五八万”是什么意思。
在他办公室的门口,正站着一个头戴牛仔帽、身着黑色密实风衣、脚踩厚重皮靴的家伙。粗看这些衣服并不算特别,可问题时……
现在,是夏天啊。
在泽城的夏天这么穿衣服的人,绝对只有“二五八万”可以形容了。晋戈甚至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叫110了……不,或许120会更有用处。
“这位先生……”晋戈壮着胆子,走上前去拍拍那人的肩膀,“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那人转过身来,让晋戈有些后悔刚刚没有打120了。那家伙竟然还在脖子上挂了个防风护目镜……
“哦,请问您是‘经鸽羊’先生吗?”那人转过身来,反问杨晋戈一句。
“啊……”晋戈没想到竟然会又听到这个名字,“呃,应该算是吧……”
经鸽羊是杨晋戈十年前刚开始从事写作时所用的笔名。之所以用这个笔名,第一当然是因为他本名叫杨晋戈了;第二个原因嘛,是因为当时他预感自己可能会经常废案,写不下去,所以半戏谑地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事实上,那段时间他也确实写废了不少作品。现在看来,这个名字完全就是当年黑历史的见证啊。
“啊!那太好了!我是您的书迷!”
“呃……”这倒让晋戈有些哭笑不得了。毕竟,他在那个年代的作品点击量几乎都没有破百的。
“……好,那我们进去说吧……”
现在,气氛略显尴尬。
晋戈多么希望自己的秘书现在在这里。那家伙最擅长的就是打开话题,这也是晋戈当初雇佣她的原因。当然,她那出众的姿貌也是一个不能回避的理由。
可这个家伙也有个缺点,就是迟到。
对于晋戈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缺点。除非它发生在比较关键的时间点上。比方说,身为老板的他如今正处于一种异常尴尬的境地的时候。
相比之下,那身穿风衣的男子倒是显得自然很多。
“……你说你是我的书迷……”晋戈决定打破尴尬,“不知道你最喜欢哪部作品呢?是《二货探案》还是《环形世界》?”
这两部作品是晋戈自认为当年写的最好的两部作品:原因之一,自然是因为这两部作品都写完了;原因之二,则是因为这两部作品都是点击量突破了90,逼近了100大关的作品。
“嗯,这两部我也读过,不过……”那身着风衣的男子突然一个转折,一双淡蓝色的瞳仁盯着晋戈的眼睛,“我最喜欢的,还是那部——《数核战争》……”
竟然是《数核战争》……那部都没有写完的作品。
“哦,《数核战争》啊……说起来,这是我的第一部作品呢,”听到这个名字,晋戈竟然有一种莫名地怀念之情,“可惜,都没有写完啊……”
“没错,真可惜啊。”那男子也附和着说道,“不瞒您说。我这次来,就是想问一下,为什么当年您都写到最终决战了,却没有再写下去了呢?”
“为什么?”晋戈想了一会儿,“是啊,为什么呢?”
2
与神州的泽城不同,北海道的夏季就显得要温润得多了。
日光不是那么强烈,有时会飘下些细细的雨丝,却不是那种让人避之不及的大雨。如果这个时候你愿意花点时间,还可以叫上三五好友去附近的薰衣草花田看看。那漫山遍野扑面而来的紫色花海,绝对会让人不舍离去,只想扎进这片**中化作海里的一尾自在的游鱼。
太二,也打算在这个时候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转转。
不过,他对什么天朗气清,园林风景之类的东西是提不起半点兴趣的。对他而言,这些都是陪衬。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趁着这个假期陪白好好地去玩一圈儿。为了这个计划,他已经攒了好一阵子的钱了。
“哦,出去玩啊,好啊!”听了太二的计划,白也露出一副高兴的样子,“就去公园吧。”
“公……园?”太二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市中心的公园吗?”
“对啊!”白依旧笑着,“就是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公园啊。说起来,大学和工作都在东京,好久没去了呢。”
“可是……”太二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白那期待的眼神,只得无奈地答应道,“好吧……”
公园,果然还是和原来那样普普通通,毫无特色啊……唯一比较吸引人的地方,就是那老套的喷泉和过分的绿化了吧?其实这也没什么。关键是,这种平平无奇的景象,跟太二所梦想的场景实在是差得太多了。
没有成片的薰衣草,没有凉爽的海风。只有聒噪的人群和四处乱跑的孩童……这样子的情景下,他怎么敢把荷包里的小盒子拿出来啊……
“唉……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趁着白去自动贩卖机上买水的空当,太二把那小盒子拿出来看了一眼,便准备收进兜里。
咚!
就在太二失落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蹿出一条巨大金毛以极快地速度从太二的身边疾驰而过。太二躲闪不及,一下子就摔倒在地上,那小盒子也从他手中掉落了。
“开什么玩笑!”太二立刻站起身来,四处寻找着那个小盒子。他猛一抬头,却看见那狗的嘴里好像正叼着一个黑色的东西。
“不会吧……”太二见状,立刻冲着那金毛狂奔而去,“别跑!”
“欸?”
买完水回来的白看到不知何故去追一条金色的大狗的太二,当即吃了一惊,也赶忙跟了过去。
不多久,那大狗便跑到了一颗粗壮的大树边上。太二定睛一看,它竟然开始刨起坑来。
该死!这家伙不会是要把那东西埋起来吧!
太二立刻加快了速度,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向那金毛。金毛哪里见过这样的人类,也是吓了一跳,便急忙跑开了。
太二在那树下搜寻着,依旧没有找到那小盒子。
不会已经被埋起来了吧?
来不及多想,太二立刻在那树下挖掘了起来。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在挖狗狗的骨头!”
“别看,神经病会传染!”
挖着挖着,太二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壳子。他知道这不是它要找的东西,那个小盒子可没有这么大。
但他还是把那壳子挖了出来。
那是一个已经锈蚀了的方形铁盒子,就是那种以前流行过的装曲奇饼干的盒子。
“喂,太二!”太二还没来得及打开那盒子,却被赶过来的白叫住了,“突然地你干什么啊!”
“我……”被白这么突然一喊,太二突然回过神来,“嗯……我挖到一个铁盒子。”
“铁盒子?”
“就是这个……”太二说着,把那盒子递了过去。
此时,周围已经聚了一圈的人了。大家都想看看,那个发疯似的在那里和金毛抢食的家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位爆炸头先生,”忽然,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黑色风衣,头戴牛仔帽,脚踏一双厚重皮靴的男子,“你刚刚掉东西了。”
那家伙说着,便递上去了一个小盒子,正是太二方才遗落的那一只。
“太好了!”太二接过那盒子,赶忙站起身来,“太谢谢……”他正要道谢,那穿风衣的男人却不见了。
“真是个怪人……”太二说着看向白,却发现白打开了那个盒子,正看着里面的东西哭。
“欸?白,你怎么了?”太二立刻走到白的身边,向盒子里望了一望,总觉得那里面的东西有些眼熟……
这玩意儿里装的,不是我以前写的那些没送出去的情书吗?
话说,以前好像是要伪造一个时间囊来告白来着的,后来就给忘了……想不到,现在真的成“时间囊”了。
一股强烈的灼烧感迅速在太二的脸上蔓延开来。
“白……你听我说……”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羞臊,尝试着对白解释起来。
“你别说了……我都懂!”白一边哭着一边说,“你是装作漫不经心地故意把这些给我看的对吧?你把曾经对我的暗恋当做时间囊埋在这儿,然后在十年后装作巧合的样子把它挖出来给我……你一定是有特别的事要跟我说的,对吧!”
“呃……”看着白那期盼的眼神,太二深吸了一口气,“好吧,其实我也忘了自己曾经做过这种事的……不过,既然今天机缘巧合到了这一步……”太二把自己攥在手里的那个盒子拿出来,在白的面前打开。
里面是一枚闪着银光的钻戒。
“本来……我是想在一个更加合适的时候,挑一个更加隆重的地方来做这件事的。不过现在看来,此时、此刻、此地可能就是最合适的时候了……”他半跪下来说道,“白,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
“真是的……”白已经完全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了,“上次找到你时,你就是在这里,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现在求婚了,又是在这里,弄得这样满身是泥……婚礼的时候,要是再这个样子,我可就真的生气了……”
“……那,你这算是答应了?”
“你说呢?”白把戒指戴在手上,一边哭一边说道,“婚礼的时候,一定要给我打扮得干净一点啊!”
“耶!”太二兴奋的一把抱住白,大声地欢呼着,“太好了!太好了!”
“喂,你收敛一点儿,好多人都看着呢……”
“我高兴啊!”太二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而那围观的人群,见求婚的高潮已经过去,便四散走开了。
太二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根本没有料到,自己筹划已久的求婚计划竟然在这一系列意外中完美收官了。这真要感谢那个被自己遗忘了的时间囊啊!记得当时自己还想着利用什么吊桥效应,想着半夜把白约出来呢。
吊桥效应……
太一突然一个激灵。
这个词……是谁告诉我的呢?总觉得……应该是个很熟悉的人啊。
过往的人群中,那黑色风衣的背影,似乎显得格外的扎眼。
3
“其实,当时我已经构思好结局了。”过往的回忆如潮水般侵袭入晋戈的脑海之中,“最后,阿格尼战胜了大魔王,结果却被告知:如果魔王死了,世界就会毁灭……于是阿格尼为了拯救世界,代替心爱的少女作了祭品。然后,世界和少女都得救了,而魔王获得祭品成为了神,只有阿格尼牺牲了……可写完之后,我总觉得这忧伤的故事不是我想要的结局。于是就想废掉这一版方案,写一个更加皆大欢喜一点的结局……”
“那为什么没有写下去呢?”
“是我动不了笔啊……”晋戈摇摇头,“我总觉得,如果把结局直接改成阿格尼战胜魔王,和少女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话,就好像背叛了什么一样的……”
“背叛?我不明白,”黑衣男子问道,“这是您的作品,您想让角色们有一个好一点的结局,便给他们一个这样的结局。一切都由您做主,您的所作所为,又能算得上是背叛了谁呢?”
“谁知道呢……”晋戈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做了一个很长的深呼吸,“我总在想,也许我所写的故事,是在某一个平行宇宙真实发生着的事。它们只是借我的笔记录了下来而已……如果我随意修改的话,就是对他们的一种背叛吧……”
“可是,您其他的作品里,主人公大多都获得了一个happy ending,唯独对这位阿格尼如此残忍,这样真的好吗?”那男子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如果您真的觉得更改结局是一种背叛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建议,不知您愿不愿意听听呢?”
“说说吧,难得有人喜欢我那时的作品,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那我就直说了,”男子将自己的想法对着晋戈娓娓道来,“前面的结局都不用变,阿格尼依然牺牲了。不过,在经过了一个不痛不痒的时间刻度后——比方说三五年啊之类的,既然这是您十年前的作品,不如就定十年吧——阿格尼又回来了。原来所谓的献祭其实就是让他被大魔王附身,他本人并没有死。而外界的贤者们一直在尝试着拯救被困在大魔王体内的他。真正的结局是,魔王得到净化,而阿格尼也回到了现世。用这种补完性质的后续来弥补结局的悲剧……您觉得如何?”
“嗯,你这个想法确实不错……而且十年的时间,少女容颜仍在,两个人的未来也可以做一点交代……顺便,加一点他拜会老友的后日谈。”晋戈似乎对这个结局很满意,“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把这篇文章写完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如果您写完了,我一定认真拜读!”
咔咔!吱——
“抱……抱歉,小戈……杨总!我……哈呼……又迟到了……”
推门进来的是一打扮成熟的长发女子。她五官精致、模样俊俏,穿着典型都市女白领的西装套裙,肩上背着一精致小巧的皮包。可与她这身职业化的装束不同,她本人的动作倒显得有些冒冒失失的了。可能是由于担心迟到跑得快了些,她有些气喘吁吁的。她现在的姿势可真的和什么端庄、大气之类的词语挂不上勾呢。
“有客人?”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黑衣男子与低着头、掩着面的杨晋戈,那女子急忙跑向饮水机那里,“我来倒水……”
“哦,不麻烦了,我也准备走了。”黑衣男子站起身来,“打搅了这么长时间,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这就走了吗?”晋戈也站起身来,“难得碰到一个喜欢我写的故事的人……以后记得常来啊!”
“有机会的话,我还会来拜谒您的……”男子说着,突然看向那长发女子,端详了好一会儿后,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着晋戈问道,“对了,我记得您原先组过乐队,您还记得成员都有谁,大概长得什么样吗?”
“这个……老实说,我完全不记得了……”晋戈叹了口气,“医生说可能是乐队解散对我的打击太大,所以选择性地屏蔽掉了这段记忆……”
“这样啊……没关系,有些事情忘掉也许是好事。”黑衣男子安慰着走出门去,“对了,这次来得匆忙,也没准备什么东西。只能送点祝福给你们了,希望杨大哥事业顺利,生意兴隆!祝福二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或女!”
“一定……一定……欸?”晋戈突然发现这话不对,正要说些什么,那男子却早已登上电梯离开了。
“喂,我说小戈戈,你怎么这样!”那男子刚一走,长发女子便向着晋戈撒起娇来,“早上走了也不把我叫起来,害得我迟到……”
“我不是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好意思叫你起来嘛。吃过早餐了没有?”
“这都快迟到了,哪有时间去管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啊!”
咕——
这低沉的声音恰到好处的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这个点王阿姨也关门了,点外卖吧!”晋戈熟练地掏出了手机,“你想吃什么?”
“老样子。”那女子的脸上有些微微泛红。
“喂,你见到晋戈了吗?”
“见到了,活得挺滋润的……”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在街道上自言自语着,“对了,我也看到月儿姐了。看样子……他们已经过上了那种没羞没臊的生活了。”
“……看你用的这个形容词……用幸福美满不行吗?你下一步要去哪儿?”
“下一步,北海道吧。”
“不去巴黎了吗?”
“有些事,如果大家都忘了,就让它过去吧。”黑风衣的男子低着头,突然降低了音量,“再说了,我去北海道是去找太二的,也不是去找她的。前辈不要想太多。”
“你找太二是要做什么?”
“当然是帮他结婚了……”风衣男子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啊,难道说看到太二和白那么顺利,前辈吃醋了?”
“我有什么……算了,不聊了,你早去早回。”
4
太二的事完美解决之后,黑风衣男子漫无目的地在北海道的街头游荡着。
事情都办完了,是回去呢?还是……
“欢迎光临瓦古娜利亚餐厅……”
“噢!”
黑风衣男子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觉中竟然又走进了这家熟悉的餐厅。餐厅的陈设也和过去那样,一点儿变化也没有。依旧是棕色的桌子,粉色的沙发,绿色的假草装饰以及木质的简单隔断。依旧是感应式的对开玻璃门打开后,会有年轻而充满活力的店员迎上来。
只是,虽然依旧充满活力,却不再是那些熟悉的面孔了。
“……那个,这位客人,实在不好意,我们店今天客人比较多,可能需要等会儿……”那高中生模样的服务员用着雏菊一般的微笑充满歉意地说道,“不过,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安排您和一位客人拼桌。”
“……嗯,好的。”黑色风衣男一时不知该做出何种反应,便下意识地应承着答应下来。
“那您请进,往这边走。”
跟着那穿着白围裙的店员,风衣男来到了餐厅角落的一张桌子边上。
那桌子前已经坐了一个人了。他看上去大概是三十几岁的模样,比晋戈的年纪应该略大一点。那男子有着一头浓密的黑发和冷峻的面容。他的面前只摆着一杯牛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知道为什么,黑色风衣男总觉得这名男子看着有些眼熟。
“您请坐。”那店员把风衣男引向那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并递上一份菜单,“那么,请问你需要点什么呢?”
“……汉堡套餐吧。”
“好的!还需要别的吗?”
“先这些吧。”
“好的,请您稍等一下,我们马上给您上菜!”那店员说着,便收起菜单离开了。
桌子上,只剩下风衣男和那中年男子两人。
“喂,大夏天的穿成这个样子……你是怕生吗?”那中年男子突然问道,眼睛还是看着那杯牛奶。
“……啊,我……”面对突如其来的问话,风衣男自然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大多是因为对自己的外貌和发型不自信导致的……”
“还好吧,我只是……”
“不要怀疑我!”那中年男子突然激动起来,“我看人,一向很准。”
“也许,是这样……”
“没有也许!你需要改变,正视自己的缺点然后改变他!”
“佐藤先生!”就在这时,那店员端着风衣男的汉堡套餐走了过来,“真是的,你怎么又开始推销给客人换造型了……”
看着那店员满是愠色的脸,佐藤先生也收敛了一些。他平静下来,对着那店员说道:“千代啊,我需要发泄一下压力啊……人到中年总是有各式各样的烦恼啊……”说着便双手抱头低沉下去。
“啊,我能理解的,佐藤先生。不过你的烦恼可能不是中年人通用的吧……”千代把汉堡套餐放到风衣男面前,“结婚纪念日,老婆去找白藤店长这种事……”
原来是佐藤先生啊,他竟然不再染发了……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算起来他应该已经三十五了,可能想换一个成熟点儿的发型吧。
“呀,润,你果然在这儿啊!”
是佐藤太太啊。她倒是没什么变化呢,还是一头金色的长发,后面跟着一个背着书包带着武士刀的小学生……
嗯?风衣男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说起来,小依也已经十一岁了。佐藤太太家里是开刀店的,所以给她配把武士刀防身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个鬼啊!
风衣男似乎看到佐藤的脸又黑了几分,他大概明白佐藤为什么会有压力了。
“好了,我们回去吧!”
“等等,”佐藤先生站起身来,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来,“给你。”
佐藤太太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银色的项链。
“这是……”
“前段时间在购物广场的时候,你不是对着橱窗里的这条项链愣了一会儿神吗?我猜想你大概是喜欢吧,就买下来了。”
“啊,谢谢!”
佐藤太太把那条项链取了出来想要戴上,可手上悬着的那个棕色的纸袋子却成了阻碍。
“我来吧。”佐藤说着,从太太的手里取过项链,默默地给她戴在脖子上。然后,就在佐藤准备把她脖子上另一条坠子取下时,却被她制止了。
“欸?”佐藤有些不解。
“忘了吗?”佐藤太太把那坠子摇了摇,“这坠子,还有我今天的耳环、戒指和头巾,都是十四年前你送我的第一样礼物啊!”
“哦……”佐藤表情平淡,可风衣男看到他的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啊,对了,还有这个!”佐藤太太说着从提着的纸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柄金色的长剪刀。
“感觉你升任店长,不再经常给客人做造型以后心情压抑了不少。我就拖杏子姐帮我挑了一把金剪刀送给你……要是你以后再想给做头发的话,可以给我……”
佐藤太太话还没说完,却已经被佐藤紧紧地抱了起来。
“算了,不用了,我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就最好看……我们回去吧。”
佐藤太太听了这话,一时说不出话来,红着脸牵着小依就离开了。
他们也是一点没变啊。
看着离去的佐藤夫妇,不知怎么的,虽然还没有开始吃那汉堡套餐,风衣男却觉得已经饱了。而看看周围的其他顾客,他们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
“抱歉……”
一个十分熟悉,却比风衣男记忆里略显成熟的声音突然传到拓也的耳朵里。
“刚刚那位客人可能影响到了您的就餐体验……”
她穿着白藤店长以前穿过的那身黑色的制服。除了衬衣是白色的以外,那悬系在脖子上的吊带外套、过膝的制服短裙以及那双略微有些高跟的皮靴都是妩媚的黑色。这身打扮让她显得比原来成熟了不少。
“我们餐厅决定向您赠送一杯免费的帕菲,希望您能用餐愉快。”
她依旧是一头利落的短发,但脸上却化了淡淡的妆。大概是用了粉底或口红之类的东西吧。关于这些,风衣男向来不是很懂。
望着她那熟悉又陌生的背影以及桌上这一杯诱人的帕菲……老实说,风衣男有些意外。他没有向前辈问起她的下落,因为他本来就没有想过要来找她的。只是没有料到,这么多年了,她还在这里。
小荠啊……你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5
“那个,这位客人,我们……要打烊了,您能不能……”千代小心翼翼地问着。
可是,那风衣男却像睡着了一般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客人?”
“……嗯”风衣男猛地回过神来,“能不能,把你们店长叫来一下?”
“店长?”千代想说些什么,但看着风衣男那惊悚的打扮,最后也只是应了一句,“好的……”然后便跑到了餐厅的隔断后面。
“店长,那个风衣男让您过去一下……”千代躲在后厨,对着荠小声说道,“感觉是个危险的家伙,要不要叫白藤大姐……”
“不……”荠摇摇头,“我看那客人并不像个坏人,可能是我们的菜品有什么让他不满意的地方吧。你让后厨先下班吧,我来处理这件事。”
“可是……要是店长遇到危险怎么办?”
“放心吧,你荠姐是合气道黑带,一般人不会是我的对手的。”荠朝着千代眨了下眼,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形手势后,便向着那风衣男走去。
“这位客人。请问……”荠走到那风衣男的桌边上,礼貌地问道,“您找我有什么事?是我们的菜品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汉堡做的很好,帕菲也十分美味。只是……”风衣男仰头看着荠,不自觉愣在了那里。
“客人?”
“哦……那个,你先坐下吧。”风衣男说着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我有点话想和你说。”
“和我?”荠答应着,在风衣男对面的位置上座了下来,“请问,我们俩认识吗?”
“……嗯,你不认识我,可我还记得你……”看着疑惑的荠,风衣男做起了解释,“其实,我以前是住在这附近的,也是这家餐厅的常客,对于店里的员工……虽说叫不上名字,但都觉得有一种亲切地感觉。只不过后来搬走了,也就再没来过这家餐厅了。”
“哦——原来是以前的常客啊。”
荠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这世界上确实有这样的人,因为情怀之类的事情对某个地方怀有留恋。算起来,自己应该也算是这样的人吧。
“我记得你当时还是个高中生的样子吧,在这儿做服务生……”风衣男打量着荠,“现在升任店长了呢。”
“嗯,这位客人记性真好呢,我记得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吧?”荠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一样笑着说道,“我都有些记不清当时的事了呢,只隐隐觉得那是一段愉快的时光呢。”
“是吗?其实我也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当时的店长是个凶巴巴的大姐,总是喜欢‘恐吓’那些逃单的客人呢。”风衣男也微笑起来,“不过见得久了,倒也觉得那是位挺有意思的大姐。一天到晚嘴也不停,可身材也不会走样……”
“哦!原来客人是来找白藤店长的啊!”荠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了这个风衣男为什么要留在这儿了。
“嗯?”
“不过可惜了,”荠摆出一副遗憾的样子,“白藤店长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词好像不太准确,应该说是‘可以共渡一生的伙伴’……也不太对。嗯……啊!就是那个词了,应该说是‘饲主’呢。”
“呃,我想你好像误会了。”风衣男觉得有必要赶紧澄清这个误会,“而且,你用‘饲主’这个词,好像不太好吧?”
“哎,杏子姐又不在这里,我们在背后开一下她的玩笑是没有问题……”
“小荠,什么玩笑没有问题啊?”
“呃!”荠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慢慢地回头看去。
此刻,她的身后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性。她穿着一件质朴的黑色皮夹克外貌,单从样貌上看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面容和蔼的男性,样貌普通。如果不是那趴在他头顶上以及怀中的两只小猫咪的话,可能真的没人会注意到他的存在吧。
“杏子姐……你这怎么来了?”荠有些吃惊,也有些惶恐,毕竟自己刚刚才开了点比较过分的玩笑。
“千代打电话跟我说有一个很麻烦的客人,我就带着榊过来看看……”白藤杏子语气平缓,听着就像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结果却听到小荠说什么‘饲主’之类的事……”
“杏子姐,我再也不敢了!”荠说着,赶忙起来抱住杏子插在兜里的左手,“这样吧,等会儿我做个‘帕菲’给你吃!”
“两个。”
“杏子姐,晚上吃太多会胖的……”
“三……”
“好,两个就两个!”荠最终还是妥协了,“等我安排好这位客人我就给你做。”
“嗯……这位就是千代说的那名客人吗?”白藤杏子看向那风衣男,目光呆滞,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拓也吗?你终于肯回来了啊?”
“嗯?拓也?那是……”荠疑惑着看向那风衣男的方向。可那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欸,这种熟悉的感觉是……”小荠感觉脑中一片晕眩,她立刻抓紧了杏子姐的胳膊,“拓也?那是……”
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场景在她脑海中飞速流转。有快乐的,也有悲伤的;有惊心动魄的,也有平淡无奇的。可有一点,却是这些场景共通的,那就是那里面都有一个让荠感到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孩儿。他是那样的让荠熟悉,可荠却说不出他的名字。
这些场景最后停在一片浸凉的夜色当中。
“三年内,若是你还没有完全忘记我,我便回来。若你仍然喜欢我……我们就交往吧。”
6
“对了,”晋戈的秘书一边吃着外送的油条一边问道,“刚刚来的那个人是做什么的,你们聊了些什么啊?”
“哦,没什么,他说是我的书迷,”晋戈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那津津有味的吃相,“很喜欢我写的第一部小说,还跟我探讨了结局的问题。”
“哦,就是那部烂尾作《数核战争》啊,你不是说不想写那个悲惨的结局,所以放弃了吗?”
“是啊,不过那家伙倒是给我提供了一个思路,让我有点想把它写完了。”
“哦?”那女子抬起头来,“什么思路?”
晋戈便如实把他和那风衣男谈论的想法告诉了她。
“哦……可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呢。”
“什么问题?”晋戈问道。
“现世已经没人记得阿格尼了,那少女自然也把他忘了。”女子将外卖的最后一点也吃了下去,“那你所说的两人的最后,又怎么可能有交代呢?”
“嗯——这是一个问题……”晋戈想了一会儿,“那我不妨就加一个设定。就说最后删除记忆的时候,一些头脑简单的人被漏掉了,然后经他们提醒,那少女又想起了阿格尼。你觉得这么写怎么样?”
“你觉得行就行喽,反正那种三流小说除了我也没人看……”女子收拾了一下,换了个话题,“喂,今天有什么工作安排啊。”
“你是我的秘书诶,这事你问我……”
“就是因为没有安排工作我才问你的啊!”女子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出来摆到晋戈面前,“你看看这张日程表,从这里到这里,一点安排都没有!之前就问过你了,你说要把这天空出来……所以你今天要去干什么啊。”
“是吗?真难得啊……”看着那张空白的日程表,晋戈从桌子旁的保险柜里拿出两个棕色皮子的本子,“你身份证带了没?”
“带了啊,怎么了?”
“反正闲的没事……”晋戈站起身来,把两个本子收进包里,“跟我去领个证呗。”
“哈?”
“反正就九块钱的事,我请了。”晋戈摆出一副冷淡的样子,“怎么,你不敢?”
“哼,领就领,”那女子站起身来,一边开门一边转头对杨晋戈说道,“我嫦月儿长这么大,还不敢领个红本子吗?”
“前辈,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大啊……”站在瓦古娜利亚对街的停车场边上,拓也连上了与太一的通讯,“不是说过把和我相关的讯息全部都删掉了吗?人类世界不是应该已经没有人记得我了吗?那为什么白藤店长还记得我啊?”
“我哪知道,这任务当初是顽固兽和晋戈一起做的,你得问他们去。”太一的声音传入拓也脑中,“再说了,清除记忆的量那么大,任务有多繁重你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这之中会有几个漏网之鱼很正常。现在你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挽回这个错误。”
“挽回……不如我再改写她们的记忆,把关于我的部分删除掉?”
“不行,现在你的那个小荠很有可能因为刚刚白藤的提醒而使得关于你的记忆复苏了。这种重新恢复、二次强调的记忆是无法改变的。”
“……那前辈你说说,我应该怎么办?”
“有两个办法,”拓也隐约听到太一那边传来了“咯咯”的笑声,“第一个,便是一直瞒下去。白藤店长还好说,记忆可以直接删除。而那个小姑娘就不行了……但你可以做掉她啊!我们可以给你做成意外,这样你的身份就可以一直瞒下去了……”
“太一前辈,你认真的吗?”太一还没说完,拓也便想都不想地直接说道,“下一条。”
“下一条很简答,你坦白就行了。把发生了什么事都交代清楚……”
“坦白?”
“没错,把你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那姑娘,让她回想起你这个人的存在……”声音那一头的太一听起来一点都不因为这件事而苦恼,反而有些愉悦的样子,“你还可以顺便拉拢她,把她发展成下线……不对,发展成你的圣骑士侍从。这样的话,你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带在身边了吗?也不需要装作‘巧合’的样子来见她了。”
“开什么玩笑,太一前辈!”拓也抬高了音量,很是生气的样子,“怎么能让异常的我去打扰到小荠平静的生活呢!”
“……反正,我就这两个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吧。”
“不如……”拓也突然灵光一闪,“你们可以伪造出我死亡的消息!长痛不如短痛,过了这段时间,她还是会忘了我。”
“……这么复杂的方式都被你想到了,你还真是……”
“所以,你是宁愿假死,也不愿意来见我吗?”
荠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所有的话语。
“小……荠?”
“口口声声说什么不想打扰我的生活……你以为你是谁啊?难道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完全舍弃自己生活的人吗?”
“不!我……”拓也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才罗列好语言,“我只是觉得,如果和我这种非正常的人接触,会给小荠原本平和幸福的生活带来影响……”
“少得意了!”小荠的泪水浸满了眼眶,“你以为……你以为……用那种手段让我忘记……我就会感到快乐吗?我就会感激你吗?我……”
荠说着,终于支撑不住将要跌倒下去。拓也见状,立刻跑了过去将她接住,却被荠一下推开了。
“我才不需要你,如果你这么不想让我想起你,你就走吧!反正三年之期早就过了,已经十年了啊……”荠捏起柔弱的拳头捶打着拓也的胸口,“这十年来,我总觉得自己的记忆里好像失去了什么,总觉得只要留在这间瓦古娜利亚餐厅就可以想起那些事来……我一直在这儿打工,大学时就趁着假期回来,毕业后就来这儿做了店长。哥哥姐姐们都以为我只是恋旧。可是……可是我知道不只这些,我觉得我的生命中缺少了什么,我……我……”
荠没有再说下去。
拓也轻轻地吻在了她的唇上,荠想要挣脱,可拓也却将她紧紧地抱着,不放松一点儿……
许久。
“小荠,对不起!”他抱着她,在她耳边诉说着,“我一直把你当一个柔弱的花朵一般呵护,可我却忘了你也有你的想法。我总以为,只有远离你,才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不对!我应该……应该把选择权交给你才是!所以小荠,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小荠啊,”拓也松开臂膀,看着荠的眼睛,“如果可以,你愿意陪在我身边,直到……直到你不愿意了为止吗?”
“这算什么问话啊!”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也看着拓也的眼睛说,“我愿意,我愿意陪着你,一直地陪着你!”
“我……最喜欢拓也哥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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