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去。这段过去,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也不能和任何人提起的、绝对保密的过去。
我坐在窗前,窗外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我感受着凉风扑面,静静地看着竹林下面的一抹泥土,上面已长出了翠绿的当归。
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在偌大空旷的皇宫里闲逛。没有意义,在清冷的月色笼罩下,一个人在死寂的牢笼里,度过漫长而清净的夜晚。
那一天晚上,月色十分朦胧,我也不提着灯,如同往常一般,一个人散步在这黑夜里。
当月色完全被云遮挡住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从后面将我牢牢抱住,那个人捂住了我的口鼻,又将我拖到了一个附近的小花园里。他的力气是如此之大,我挣扎了两下,发现只不过徒劳,便不再挣扎。
很快,他就将我按倒在地,他骑在了我的身上,仍是紧紧捂住了我的口鼻。那一天的月光是如此阴沉,他背对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滚烫而急促的呼吸却是扑到了我的脸上。
他见我不挣扎,松了一口气,捂住我的力道轻了不少。我想,只要我此时大声呼救的话,一定能传出去,运气好的话,附近夜巡的侍女或许也能够及时赶来。
但是,我却没有这么做,我的脑海里突然生出了可怕的念头,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呼救。我只是冷冷地看着夜空中那一轮清冷的月亮,轻轻叹了一声。
那个人见我放弃挣扎,噗嗤地笑了一下,他用他低沉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不求救?果然,你还是喜欢的吧?其实你的骨子里就是个**,对吧?”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压低了声音,不想让我分辨出来。我也不理会他,只是用我这双死气沉沉的双眼,紧紧盯着那轮月亮。
任凭他如何将我摆布,我也只是逆来顺受,可怕的想法在我的脑海里不断重复,我险些流出眼泪下来。但我强忍着泪水,最终还是没有让一滴眼泪流下。
时间是如此漫长,那一天的夜晚让我恍如隔世。终于,就在我大脑快要炸开的时候,他才意犹未尽地从我身上起来,将我一个丢弃在冰冷的草丛里。我终于闭上了眼,沉沉地昏过去。
第二天,当侍女发现我的时候,我正衣冠不整地躺在小花园里。侍女急忙将我唤醒,为我整理好了衣衫。
很快,我被**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皇宫。父皇很生气,他气急败坏地问我是谁干的,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背后的风景,没有理会他。终于,他生气地打了我两个耳光,说不想再见到我。
他很快命令封锁了消息,宣布再议论此事者一律严惩。当我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封锁了消息,意味着再也不能找出那个人,即便我也没打算找出,但我知道,碍于皇家颜面,他也没打算帮我伸张。
我搬去了偏殿,遣散了吵闹的侍女们,只留下了两个我所信任的。我在偏殿旁命人种了一片竹林,每日以赏竹度日。
时间如白驹过隙,很快,宫人们终于不再私下偷偷议论此事了。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我回到了往常的日子。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我的例事没有来。
我第一次变得有些慌张,第一次有了我难以掌控的事情。我望着镜中毫无生机的自己,心中却莫名地生出了一缕温暖。
我突然有些期待我腹中的小生命了。我在期待着,这个属于我的小生命的诞生,会不会给我苍白的人生带来一抹阳光?我抚摸着我的肚子,心中生出疼爱。
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这些都不重要,我也不在意这个小生命的血液里流着那个人的血。重要的是,这个小生命只属于我,只能依赖我。我相信,这个孩子,即使是个不被祝福的存在,也一定能给我的人生带来我难以触碰的温暖。
苦木和寒水看见我嘴角露出的微笑,皆是一惊。苦木惊呼道:“公主殿下笑起来可真是好看。”
寒水点点头,应道:“公主殿下,您就应该这样多多笑笑呀。”
我笑着应着她们,眼中充满了爱怜。
我给这个未出世的孩子取了名字,叫做当归。我给他讲了好多好多见闻,从星辰到大海,从平凡的车夫到屠龙的勇士。我给他讲了好多好多,还有我的困惑和苦难,我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
我的腹部也日渐隆起。不得已,我告诉了苦木和寒水。苦木寒水点点头,答应我一定会保守这个秘密。
后来,我就假托身体不适,不再见除了她们以外的任何人。在这期间,父皇也曾想要来探望我,硬是被挡在了门外,只得长叹一声有女不孝,无奈离去。
终于,在苦木寒水的协助下,临盆的日子就快要来临了。我感受到了这个小生命正在我的肚子里不停捣乱,苦木笑着说这一定会是一个特别顽皮的孩子。我看着苦木寒水的笑颜,却越发忧愁起来。
夜晚,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了我回到了那天晚上,那个人手持锋利的匕首,刺进了我的胸膛;梦见了我倒在血泊里,苦木寒水正在拼命呼唤我,待到我真的闭上了双眼,她们却露出了如释负重的笑容;梦见了,这个孩子的脐带牢牢缠住了我的喉咙,让我险些喘不过气来。
我从梦中惊醒,看着窗外的竹林,和这一缕稀少的死寂的月光,我的脑海里再一次生出了可怕的念头。我走出了偏殿,抬头望去,夜天如水、凉月西沉。
我哀伤道:“当归,当归。让你来到这世间,是否是个错误?”
终于,在某一天,我的腹部剧痛,苦木寒水来照料我,我终于将这个孩子生了下来。我抱着他,他的脸庞红扑扑的,十分可爱。就在这时,苦木突然惊呼道:“公主殿下!脚、脚趾!”
顺着寒水的目光,我看过去,发现这个孩子右脚长了六根脚趾。我哀叹一声,屏退了两人,抱着当归,脑中一片乱麻。
我望着竹林,又看了看当归,最终还是叹道:“当归,谢谢你让我度过了这段孤苦的时间。但是我真不忍心将你带到这个世间。”
我将他放在窗沿上,我的的双手颤抖着,慢慢攀上了他娇嫩的脖颈。可怕的声音在我耳边盘旋,占据了我的大脑。
待我回过神来时,当归已经不再呼吸了。我没由得突然笑了起来:“当归,我会将你埋葬在这片竹林。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再不分离。我会每天给你讲很多有趣的故事。”
后来,我有孕的消息突然传遍了宫中,又忽然传到宫外去了,一时之间竟成为世人茶饭间的小谈。苦木寒水在我面前跪下,说是和她们无关。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让她们起来。苦木说道:“公主殿下,这不是您的错,这怪那个无耻之徒,夺走了您的贞节。”
寒水也应和:“这种事情都怪您的话,对您来说就太不公平了。明明您才是受害者,却要承担骂声,太可怜了。”
我愣了一下,继而冷冷道:“可怜?”
寒水疑惑道:“公主殿下遇到这种事情,难道不可怜吗?”
我冷笑道:“可怜,你说我可怜?告诉你们吧,那一天,我本可以挣扎,但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我没有挣扎。直到今日,我也不曾后悔。我啊,从来不在乎这些虚无的名誉,就算是被千夫所指!我也不曾后悔!”
寒水还想说什么,我将我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掷,喝道:“滚出去!”她们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下去了。
果然,没有人能理解我啊。这清冷的月光,洒在我孤独的身影上,映出长长的影子。
我走到了埋葬当归的那抹泥土旁,坐了下来,柔声道:“当归,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活着的肉体只是累赘,如果能够抛开这一切的话,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哦。”
就在这时,苦木的声音自我后面传来,我回过头,看见她身穿一袭白衫,正站在我的身后。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恢复了冰冷的语气,不再看她。
苦木看着我,眼中满是怜爱,她说道:“公主殿下,不,鹰不泊,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因为寒水的那一句话而暴怒,我也知道你为什么在遭遇那种事情能够很快的释然,直到我今天尾随你至此,听见了你的话,我才知道我的推测是正确的。”
我一愣,继而第一次好好打量这个清瘦的姑娘。苦木此时的眼里却没了一丝热度,她也用清冷的语气说道:“你知道,你的归处不在这里。”
我沉默了,然后笑了起来:“那你告诉我,我的归处到底在哪里?”
苦木平静道:“王城里传闻有一个举止怪异的疯子,或许你可以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苦木对我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翌日,寒水像往日一般早早地给我送来了膳食,我说:“苦木呢?从今往后让她来照顾我就行了。我一个人也不需要两个人来伺候。”
谁料想,寒水却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公主殿下,您怎么又在说胡话呀?哪有什么别人,一直只有我一个人在伺候您呀。”
我沉默许久,最终摆摆手让她退了下去。我转头,看向那片竹林,那里一如往昔,哪有什么新泥?我呆立着,只得苦笑一声。
大概,我早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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