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一句话，像是对人类命运的总结。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我走到风女寝室的窗口，放眼望去就是空旷的校园。作为日本历史最悠久的学校之一，筑波大学的占地面积用“大”来形容只能说是词穷，因为它早就堪比日本的小型城市了。
而眼下，这座校园往日的繁华已经不复存在，偌大的无主之地，连个人影都没有。
就连尸体也没有。
我突然愣了一下：“对啊，这日本为什么连尸体都没有？”
我从茨城站坐列车到筑波大学的这一路上，不仅没有人影，连尸体都没看到一具，这好像不太对劲吧？
要知道，自从安乐死注射剂全面普及后，人类的作死能力就来到了一种新高度。
就像我从小到大都会偶尔看见路边有形态体貌不可描述的尸体，他们很大一部分都是打算在人生最后一段时光中，做那些想做但都一直没付诸行动的事，简单来说就是尝试作死。
比如说在跳楼前先打好安乐死，然后从百米高楼上一跃而坠。据说人还没落地，大脑就已经宕机了，所以不会有一丁点的痛楚。
我是挺佩服这些作死小能手的，也经常能看见蠢到哭笑不得的那种，在我小时候就见过一个人，把某个不可描述的部位卡在拔不出来的地方。那人也是个人才，拔不出来就算了，干脆两眼一闭，直接安乐死解决问题。
然后一个光屁股的尸体就挂在那里好几天……
所以正如死神之前说过的，生前做的那些事，死后没有谁会去在意。虽然我是无法心安理得放飞自我的，但会去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总会有几个作死小能手出现，来影响市容的。
但日本却完全不一样，我在街上没看见尸体，但是刚刚查房的时候，几乎每个寝室都能看见几具尸体，有些已经成了白骨，有些还连着肉，穿校服的，不穿校服的，甚至不穿衣服的也有。
总之，在一个个封闭的小房间里，这些人呈现出了一种人生百态。
“可能这只是偏远地区，人少尸体也少，所以出现那些影响市容的家伙也少吧？”死神试着回答。
“或许吧。”
“也有可能是日本人性格使然，”死神自言自语一般，“不想给别人带去麻烦，所以就连自杀也要选择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哦……”
这代表着懦弱，还是代表着什么？
我还在思索着答案，目光又重新回到风女的聊天记录上。
阿风除了说些烂梗和告白，偶尔也会汇报下我的成长情况，有种实验小组培养豆芽的感觉。
我日复一日长大，从牙牙学语到学会吐槽，十余载时光匆匆而过。只是在平面的文字交流上，显得那么苍白浅薄。
可能这种养育生命的伟大，真的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
如果不是因为热爱生命，阿风不可能会做这么多。
很快，聊天记录也到了尾声。
风女告诉阿风，她在日本定居了。和她一路相伴的老师没有说什么，只是说了几句鼓励的话，然后就离开了。
风女不想见阿风，原因我大概也能理解。毕竟阿风对风女的感情是真的，即便被说是妹控变态，他也是真心爱着风女的。
我猜风女其实也不是真的讨厌这样。
所谓家人与恋人，不过差了一个性而已。
要是他们俩真回到同居的日子，难免会擦枪走火什么的。我还在同一屋檐下呢，被我看见影响多不好啊。
所以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其实仔细想想，风女定居日本还是有点说法的。毕竟两人虽然分居两国，但是距离实际上并不远，也就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
果然风女还是口是心非，不然为什么选了个这么近的地方定居。
而阿风从这个角度来看，倒是挺绅士的，虽然平日里的表现变态了点，但至少也有在尊重他妹妹的想法，只要他妹妹不开口，他就不越界。
不过说到底还是笨蛋情侣嘛，要是霸王硬上弓，早没那么多事了。
当然，也有可能是阿风真的不够机灵，没有发现风女的暗示，比如聊天记录里，他就很耿直地问风女为什么定居在日本。
风女很用心地回答了一番：“我觉得，日本是个非常温柔的地方，尤其是我现在住的茨城县。我在这遇到的每个人，他们都很热情，会和你说些有趣的家常，始终笑容满面，发自心底地善待每一个人。还有啊，我在日本的街上没有看到过任何一具尸体，这里的住民说，如果看到有尸体躺在街上的话，他们会帮忙埋葬，还会清理现场，这样下一个人路过，就能看见整洁干净的街道，每一个人都能保持好心情，日本也能变得更美好。”
阿风：“这样啊，听起来确实挺不错的，日本看起来是个定居的好地方。”
风女：“那你……”
阿风：“对了！你都在日本了，那有空帮我去秋叶原拿几个手办呗~寄给我。”
风女：“滚。”
看到这样的对话，我不得不思考，阿风到底有没有看懂风女的暗示……
算了，还是别思考了，我怕再这样下去，阿风在我心目中的形象迟早要崩得一干二净。
死神则是看到风女前面那长串回复，若有所思道：“原来街上没尸体，是当地居民把尸体收拾起来了。”
我点点头补充了句：“你前面说的大概也对吧？既然当地居民能做到这种地步，那他们为了不给别人带来麻烦，尽量在自己家里了结一生也是有可能的。”
“这么说，你也觉得日本是个温柔的地方？”死神突然反问了句。
我思索了一番，发现没什么不妥的：“事实如此啊，茨城县给我的感觉很安心，就好像在自己家一样，街道整洁，环境优美，这样的地方被称作温柔，我认为非常地贴切。”
“你说的没错。”
死神叹了口气：“在人类还遍布全球的时候，日本的文化就很受人欢迎，可是这个被很多人认同为温柔的地方，却是自杀率最高的国家之一。”
“你说的自杀率，是在死神出现之前？”
“是的，不仅如此，日本也是死神化速度最快的一个国家。几乎在确认了死神的存在，也就是知道人死后会变成死神之时，日本人数便开始锐减，十年时间就减少了一半人口，这可比当年核弹投入广岛还要夸张。谁知道这个国家的温柔，到底建立在什么东西身上呢？”
“听着有点毛骨悚然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实际上也没有反驳的必要。
因为那些事离我太遥远了。
我连做出评价的资格都没有。
“不论怎么说，这里给我的氛围还是不错的，我想明天我可以去神社一趟，或者去别的景点逛一逛。”
“那再好不过了，有更多景点，那么看直播的死神们也会更乐意。”
“哦？”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阿风和风女都变成死神了吧？”
死神肯定道：“不出意外的话，肯定已经是了。”
“那他们应该也会来看直播吧？一定会的吧？这可是我的直播，我是他们认识的人，他们肯定会感兴趣的，会发弹幕吧？死神你能分辨出哪个是阿风发的弹幕吗？或者说，你能帮我找到阿风吗？阿风可以和我聊一聊吗？”
当我意识到这个可能性时，话匣子一下子关不住了。
死神无奈地说：“你先冷静下，这边的世界，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是说人变成死神，就和重生到出生点一样，然后大家再一起汇聚到新手村这样的感觉。三维世界的常理，和四维世界不同，虽然很多东西的说法可以保持一样，比如朋友，家人，食物这些在死神世界都存在，但它们的意义已经不像人类世界时那样了。”
我不是很能理解死神举的例子，但我只听懂了一件事。
“也就是说，你没办法让阿风和我通话吗？连他的弹幕也找不出来吗？”
死神有些头疼：“因为选择权在阿风身上，他想找你，就一定有办法和你沟通上，但如果他对和你经历的这十几年已经无感了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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