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和我聊了很多，直到天色昏沉我们的话题也还没结束。
我不能说我全听懂了，但他所讲述的很多事情，确实给我一种新的思考方式，就连阿风那些我仍无法理解的行为也看淡了。
毕竟他人都已经不在，我对他一切的看法都只是我自己强加上去，除非他亲口告诉我，不然这些臆想算不得数。
在经过窗口的时候，我发现风女的床头柜放了一个小相框，上面是一张合照，背景是非常复古的欧式房间。
照片上的三个人，分别是小时候的阿风和风女，还有一个大哥哥似的人物。
画面上的风女对着镜头笑靥如花，阿风则故作老成地瞥开视线，在他们身后一个高个子的褐发白人，笑容温和地搭着他们的肩膀。
这应该就是风女口中所说的老师了。
三个人的画面定格在此刻，像一个小家庭般温馨。
我想了想，将这张小相框拿了起来，收进自己的背包里。
“你打算走了吗？”死神从我身后问道。
“嗯。”
我没有不走的理由，风女是阿风的妹妹，并不是我的什么人。即便我想对她悼念，也不知道该从何而起。
我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存在过就好。
“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打算去逛逛你说的那个笠间神社，然后大概会去东京看看天空树、秋叶原之类的地方吧？”
“好吧，虽然没什么新意但我也挑不出毛病来。天色也暗了，你打算今晚去还是明天？”
“先睡一觉好了。”
“别再打游戏打通宵了。”
“好啦，知道了。”
……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洗漱一番吃了早饭就背包准备出发了。
夜里我似乎听见某些奇怪的动静，但那可能是风吹过树梢的声音，也可能是松鼠、野猫从草地经过，所以也难放在心上。
我昨晚睡在随便找的一个空房间里，早上下楼的时候经过风女的房间，踌躇了一下，最后还是当做没看见地走过。
告别什么的，仔细想想也不过徒劳。不如等我成为死神，亲自去找风女打个招呼更好。
我已经下定决心，不管死神说什么，我还是没办法放下人间的这些关系，即便我认识的只有寥寥几人，但正因为认识的人少，所以我对他们的感情也更加深刻。
他们都是我生命中独一无二的人。
所以成为死神的时候，一定要再一次好好认识对方。
今日的阳光比昨日更烈，不过因为前段时间就已经入秋，所以阳光只是晃眼，并不炎热，还有时不时迎面的凉风送爽，绝对是出行的最好天气。
死神的直播一直都没关，他的情绪似乎比昨日还要高涨，兴奋地给大家介绍笠间神社。
这倒是让我想起来，昨天列车从笠间神社外面一驰而过，死神根本没来得及讲解什么，只能尴尬收场，今天这次重返，也算是让他找回点场子了。
经过宏伟的鸟居，神社里面的样貌也逐一呈现。笠间神社作为日本三大稻荷神社之一，其神使自然是狐狸。在拜殿前两侧经常会看见有成对的狐狸石雕，在我这样的华人看起来并没什么气势，因为比石狮子什么的要弱得多，但好歹也是人家的信仰吧。
神社里的建筑多是屋脊两边翘起的类型，尽显古色古香之韵，死神说这些都统称为杜殿。在杜殿前会有黄木做的善款箱，我没有零钱，但发现善款箱的檐口还有几枚零散的硬币，死神教我把硬币扔下去，然后把手拍几下，再双手合十祈祷，就是一套完整的赛钱仪式了。
除了香火钱以外，神社还有摇铃的祈祷方式。基本在拜殿前就能看到那些粗大的麻绳，我上手摇了两下，手感有些沉，麻绳上的风铃受到撞动便发出清脆的声响。
没去做这些仪式前，我一直认为它们无用且麻烦，但这种寻求心灵慰藉的方法谁说的准呢？至少当我亲自尝试的时候，那些复杂的仪式过程确实冲淡了我心中的一些杂念，让我心情舒畅不少。
死神大致把神社里的景观都介绍了遍，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问我：“你要不要去买个御守啊？”
“御守是什么东西？”
我听着名字有点耳熟，感觉像是游戏里的某种招式。
“就是护身符啊，来神社如果不求一个御守的话，那就相当于白来一趟喽。”
“噢。”
找了一会儿路，死神告诉我御守一般在授予所里，那里不仅有卖御守，还有神签、绘马一类的神具。
简单来说大概就是个卖纪念品的地方吧。
当然，现在也没什么购物的说法了。偌大的店里所有商品都可以任我挑选，不过种类也不是很多，我在授予所里发现御守、绘马都不多了，摆在那儿的都积灰了。
“看着还是挺精致的。”
我随手拿起一个黑色的御守，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御守上有笠间神社的标志，还有三个字“合格守”。
死神在一旁解释道：“‘合格守’是祈求学业有成，金榜题名的御守。”
“我要学业有成干什么用……”
笠间神社还剩下的御守大概分为八类，结缘、学业、健康、安全、安产、事业、金运、厄除，对我而言有意义的，大概就只有事业和厄除两样。
现在正在进行的云世界旅游直播，就相当于在从事某种事业，为了事业顺利，所以还是求个事业御守好了。
事业御守是非常喜庆的大红色，看上去有点俗。长方条状，上面没有字，只有笠间神社的图案。
我看着御守上面的扎口，好奇地就想打开看。
“等等！你打开它干嘛？”死神连忙阻止我。
“好奇啊。”
死神一阵头疼：“你是哪来的熊孩子啊！御守打开了就不灵了，而且还有可能要糟霉运。”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又不信这个，你是死神，你就更不应该信这个了。”
“……”
死神见阻止无望，只能闭嘴。
我很快就拆开了御守口部的绳结，把里面打开一看，又是一个长发条状的东西。
而且也是喜庆的大红色。
“这该不会是个俄罗斯套娃吧……”
我摸了摸这东西，似乎还是一个布包，里面估计还有东西。
死神也无语了：“叫你别拆出来看了，万一拆到底还是一个布包，你打算再一个个装回去啊？”
我白了空气一眼：“谁要装回去啊，我直接换个新的不就好了。”
死神：“……”
好在这个红布包拆了之后终于不是重复的东西了。
虽然还是一个长方条状的黄纸……
这张纸大概只有我两根手指大，上面只有四个字，不过不是印刷，而是签字笔手写的。
“大吉，农页。”
我：“……”
死神：“……”
我对着这四个字愣了半天，心想这是什么玩意，我抽的不是事业御守吗？
死神解释道：“笠间神社是稻荷神社，在日本，稻荷神是掌管谷物和食物之神，所以对于稻荷神来说，他的事业就是农业。”
我：“……”
好吧。
农业也就算了，但你至少别把字写错啊！
我拿着这张写着“大吉，农页”的纸感到一阵郁闷，最后还是慢慢整理好，塞回御守里。
死神有些奇怪：“你不换个新的吗？”
我拿御守的手颤抖了一下，最后还是坚定地说道：“不换。”
“为啥？”
“物以稀为贵懂吗？写错字的御守可不常见，要好好收藏起来。”
“我看你就是不想打自己脸吧……”
我本来想把御守放进包里，但听说护身符就得贴身才有用，所以想了想还是塞口袋里了。
至于神签、绘马之类的神具，意思好像也不大。我随手抽了几签，发现全是小吉、中吉、大吉这样祝福人的话，心想神社也真是敷衍。
清脆的鸟鸣啼从上空略过，对于清心寡欲的神社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乐曲了。斑驳的树影是神社里最常见的景象，树多，殿多，鸟多，人少，构成一幅和谐的光景。我反而没法想象，以前神社里人多的时候，摩肩擦踵，香火甚至还没人多，那样还能被称为敬奉神的地方吗？
中午我在神社里吃了顿点心。和菓子是神社里最常见的点心，似乎还是前段时间这里的居民新做的，没长白毛，我就直接拿起来吃了。
老实说，我对这种五颜六色的团子，从内心是有些抗拒的，看着就像加了一堆食品添加剂的毒蘑菇。尤其团子还粘牙，黏黏的东西我都咽不下去，但尝了几个后，我竟觉得和菓子的味道出乎意料地还可以。
而且每个和菓子似乎都有独特的名字，这个长得像樱花的粉红色花瓣和菓子就叫“若樱”，淡黄色的扇状和菓子叫做“蝶翼”，这个由粉色和群青色糯米揉团而成的和菓子则叫“春雨”。还有诸如“朝露”、“锦玉羹”、“富贵草”一类的美好名字。这些和菓子的特点都是颜色艳丽，用来观赏的意义比吃着还大。
填饱肚子，再逛了几圈神社后，我便打算离场了。
参观神社这种东西，讲究的就是一个心境。可能确实没有游乐园有意思，但了解下这边的风土人情，了解下以前的人们的迷惘，也算是个不常有的体验吧。
毕竟所谓神，也都只是人类的创物嘛。我并不敬畏，但它们值得敬畏。
我大步朝笠间神社的出口走去。途中听到附近的树林里发出悉悉索索的踩踏声，虽然略感微妙，但并没有发现什么。
大概是错觉吧。
抬头望了一眼神社的天空，和地球任何一处的天空也没什么区别。
神这种东西果然还是不可靠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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