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新的一天便会开始。
睁开眼,是熟悉的天花板,清一色的白石灰,别无他物。
现在时间还很早,太阳尚未褪去红色,但夜玄确实已经没了睡意。赖床也没什么意思,夜玄这么想着,翻身起床。
洗漱打理很简洁,因为衣服里固化着数个“自动清洁”一类的魔法,使得夜玄只要穿着这身睡觉——当然鞋是要脱的——就可以省去换衣、洗脸等许多工序,天生的发质也大大缩减了夜玄在梳头上花费的时间。
如果夜玄愿意昨晚也完全没有洗澡的必要,不过,洗澡满足的本就不仅仅是生理上的清洁需求而已不是吗?
所以,就和平时一样,今天早晨的打理也会是十分简洁快速的……
“……”
如果说,夜玄的脸颊上没有两条还没有干透的深深泪痕,身体也没有不自然地微微颤抖的话。
“唔……”
夜玄捂住额头,嘴里漏出痛苦的呻吟。
她又梦到了。
梦到了过去。
而且,是一段前所未见的过去。
一个卧室,这就是这次的场景。室内面积大得像是在炫富,装潢却是与现在居住的小公寓都相差不远的简洁。床很大,很软,躺在上面的舒适程度怕不会逊色于皇家御品,却也同样毫无多余的装饰,朴素至极。
可以肯定的是,这间屋子本身,带给了夜玄一种亲切感。根据以往梦境的经验,不出意外的话在失忆之前的岁月里,那就是自己曾经使用了多年的卧室了。
这一次梦境,这是头一次,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那个“存在的夜玄”,她也并不是作为“虚无的夜玄”,如幽灵般呆呆看着一切按照原本轨迹发展。
这次,她真真正正地变成了以前只能在一旁静静旁观的那个人。
真真正正地,拥有了过去那个她拥有过的一切。触感、视听、思绪乃至让她苦寻不得的记忆。即使只在那南柯一梦中。
故此,在梦中经受了什么让人心烦的事,比以前更难平复也就在情理之中。
哗。
没有像平时一样使用毛巾,夜玄直接掬起一捧水,有些粗鲁地泼到脸上。
“呜……”
用手捂在脸上,遮住一只眼睛,水在手的上方或下方流过,滴滴答答,沿着发丝落到洗脸台上。
这姿势会不会有点中二呢……话说回来,能想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看来我的心情也没糟糕到那个地步嘛——夜玄有些自嘲地想到。
梦已经醒了,夜玄的思绪却仿佛仍留在那个梦中。曾经获得的都重又失去了,但那曾经充塞的感受却历历在目。
趴在洗脸台上,脑海中尚存的记忆开始回放。
整个梦境,没有任何场景变换,也没有一个互动对象,连“沫沫”“安安”都没有出现。
整个房间,没有门外路过的脚步声,没有窗外渗进房间的蝉鸣声,只能听到沉闷的哭声,在隔音良好的房间内不断回荡,回荡。
是的,那个梦里,夜玄在哭。
整个人趴在床上,头埋进枕头里,让声音变得模糊,让眼泪直接被面料吸干,嚎啕大哭。
一直都在哭。
为了宣泄充塞心底的痛苦。
痛苦?为什么痛苦?
不知道。现在已经是现实,记忆仍然牢牢地锁在封忆盒里,自然回忆不起当时满脑子想的东西了。
又或者,当时就已经忘了为什么要哭了吧。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想到这儿,夜玄突然想到了这一句诗。不过,她也没有多少心力来思考这些东西了。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痛苦。夜玄一时真的只能想到这个词。因为那感觉真的好复杂,混杂着嫉妒、不甘、颓废、孤独感还有自我厌恶,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夜玄已经没有心思去做这么理性的剖析了,就连现在的这些分析也是事后回想时得出来的。现在,她只知道那很痛苦,快要窒息。
就像雨后的车辙,难以淡去,有时甚至会一直留到下一个雨季。被这感觉苦恼着,夜玄想着洗个凉水澡会不会感觉好受些,便转身关上了门。
外套,衬衫,裙子然后是内衣,夜玄将一身衣物一件件脱下,理好放好。最后一件是手臂上的绷带,解开以后,便是一串数字,烙上去的,好像玉里的杂质。
花洒喷洒出刺骨的冷水,夜玄毫不畏惧地让水从头顶淋下,一道道流淌到脚踝。若是被昨天那个医生看到她这么不爱惜身体地洗凉水澡,多半要跳起来了吧。虽然他肯定看不到,倒不如说看到了他麻烦就大了……
“明明我都陪你这么多年了……”
夜玄闭着眼,水被开到最凉最大,如倾盆般洗刷着夜玄的身体。
“明明这么多事情都经历过了……”
花洒被拿下,夜玄开始集中火力冲洗头发。水流的密度增加了,却反而感觉没之前那么冷,倒也有趣。
“凭什么……凭什么……”
头发洗完了,身上的其他部位也一个个地接受了水流洗礼。由于这次洗澡本就不是为了清洁身体,夜玄也就没有使用洗发水和沐浴露。
昨日雷击时留下的烧伤已好了大半,但皮肤上仍是剩下了几块焦痕尚未痊愈。冷水冲洗时,伤处隐隐的刺痛也被掩盖了。
“呜……可恶……明明已经退出了的,我还这个样子……可恶……可恶……”
砰!
不知何时,夜玄的拳头印在了瓷砖上。
粗重的喘息从夜玄嘴角漏出,花洒垂在身侧,水便自然而然地冲刷着小腿,形成单调的刷刷声,与喘息泾渭分明,互不相干。
良久,低语方才响起。
“够了……”
当夜玄将拳头收回,拳锋处淌下了清晰的血滴子。瓷砖依旧是瓷砖,坚硬光滑,只是沾上了一点血丝。
“够了……”
低语不断地重复着。
头发湿漉漉的,粘在了脸上,遮盖住了夜玄的表情。
一声与一声之间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可怕。就好像这喘息的主人正死死摁住一头嘶吼着的狼狗。
直到满心的心绪化作言语,如岩浆般溢出的那一刻……
“这个感觉……确实……确实是很讨厌呢……虽然不知那时发生什么但这种过去还真是敬谢不敏了……”
“可是……”
泪水夺眶而出,夜玄竟是露出了崩坏般的扭曲之笑。
“那我现在又算什么啊!起因也好经过也好到底和谁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好,明明那个时候全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现在却全都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这样的感觉一直咕噜咕噜地在脑子里,这样,这样,这样……”
“这算什么啊!这公平吗!明明这感觉那么清楚地留着怎么也忘不掉,可是那些记忆……却一点都不给我留下……呜……呜呜……”
就像这个样子,夜玄失控了一般大吼着。没过多久,吼声便渐渐地转为哽咽,眼泪完全崩断了弦。若是在平时,夜玄是决计不会大清早做出这种扰人清梦的行为的。但现在,她根本没能考虑这么多。
停下喘气的时候,她无意中瞥见了手上的那串数字,竟是发疯似的向那块皮肤狠狠咬去。半血族的尖牙轻易地刺穿一条被皮肤、脂肪和肌肉护住的静脉,血液从嘴角汩汩流下,好像满溢的红酒。而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摁在头上,像是要把一大把头发生生拽下来……
是啊。在那个梦里,夜玄曾经实实在在地取回了全部的记忆。可如今,却仅余这痛苦的感情无法散去。
梦中残留的那种感受固然让人难以释怀,但真正折磨着夜玄的,还是记忆得而复失的失去之痛啊。
人生在世,烦心之事数不胜数。但这样的感受,纵使放在夜玄过去记忆全失、未来不知尽头的一生里,也应当足以排上前三吧。
梦中的人,她为何而痛苦呢?
现在的人,又如何而解脱呢?
历时一年,夜玄无时无刻不在寻找着自己的记忆。寻人任务也好,居住在无疆镇也好,说不顾生死或许当不上,但的确是已经尽她所能了。
而在那个梦里,她却突如其来地取回了全部记忆!更加可笑的是,这些记忆竟是如此轻易地再次被封锁,她又变得一无所有,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印象,用于支撑这沥青一样粘在心里的悲伤……
幸运地得到了追寻许久而未得之物,却在感慨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之前便得而复失。如此的起落,让人怎么能释怀!
“太不公平了……这样……”
清晨熹微的薄光淡漠得苍白,将一切冷眼旁观。光里,还残存着深夜的寒气,被穹宇之下那涌动的白光驱赶着,困兽犹斗。
白乎乎的浴帘上,只能看见几道极为模糊的树影。隐约能听见早起的鸟鸣,似乎永远都在为新的一天而欢呼。
浴室里,只剩下夜玄失神的呢喃,一遍又一遍……
………………
半小时后,无疆镇冒险者公会西会。
时间还很早,因此公会一层还不算太喧闹。朝阳斜斜地照在呈棱锥式的顶层墙体上的众多雕像,光影相交,颇有一番韵味。
夜玄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一言不发,径直走进了公会。进门时,从门后忽地走出一人,躲闪不及,被夜玄撞了个满怀。
“当心点。”
“……抱歉。”
夜玄不咸不淡地道了个歉。其实这样的事件,她是完全有能力提前察觉并回避的。
轻车熟路地穿过大堂,上了二楼。夜玄的步伐显得有气无力,与平日的娴熟轻灵大不相同。好在大堂里人不多,不需要费心穿越人群。
由于走得慢,上楼花了点功夫。夜玄一直垂着头,踏进了二楼大堂。
“嘶嘶”轻响,推定为某种布料拖动声。
然后是“咔嚓”。不用想都知道那是快门。
声源是夜玄的脚下。在那里,仰天躺着貌似是以滑行方式到达这一位置的梦忆,其手上有一部形似鸟枪的照相机。
而且还是装了高速镜头的,这种蓝不蓝绿不绿的颜色夜玄一眼就能把生产厂家有几层楼都报出来。
“嗨,玄玄。今天来的很早呦。”
梦忆腾出一只手打了个招呼。
夜玄径自绕了过去。
“唉?”
没有收到预料的回复,梦忆发出了困惑的声音。她和夜玄认识这么久,现在夜玄这副样子,她也隐约能察觉到不对。
此时,夜玄已经坐在了梦忆的柜台前。梦忆坐起身,将相机收起,出于关心询问了一句
“没事吧?”
夜玄毫无反应,像是没有听到。
梦忆微微抿了抿嘴唇,轻声向夜玄走了过去。现在时间早,只有她们两人,这样的脚步声也显得十分明显。
“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没事。”
梦忆趴在夜玄耳边幽幽地问道。若是在平时,这样的举动想必会招来夜玄毫不留情的一记戳目。
但现在,夜玄只是毫无波动地略作回答。
“喂喂,玄玄你这样子可得算是欲拒还迎哦,心事都写脸上了……”
“……”
梦忆的手搭上了夜玄的肩膀,夜玄依然不为所动。
梦忆眼珠一转,伸手在夜玄眼睛前面挥了几下。夜玄随着手的挥动微微晃了晃脑袋,但依然保持静止。
“唔……”
梦忆扁了扁嘴,随后便是勾起一丝坏笑。然后,她搭在夜玄肩上的手开始缓缓下滑,下滑……
戳!
“嗷嗷嗷我的眼睛——”
“活该!别给我得寸进尺啊你这**!”
梦忆开始捂着眼睛哀嚎打滚,夜玄一脸嫌弃地跑上去补了一脚,然后她们就这么闹了一阵子,直到两人都有些气喘,这才各自坐回了座位上。
……
“好些了?”
“大概吧……”
“现在,可以跟我说说出什么事了吗?”
“呜……”
夜玄做出了抿住嘴巴这一动作。梦忆不催促,很有耐心地等着。
过了许久,夜玄才把被牙齿夹紧的下唇松开,嗫嚅着,吐出几个字:
“……真的没什么事情。”
“你的表情可不是那么说的哦。”
梦忆用姐姐一样温柔与严厉并存的目光注视着夜玄,夜玄在梦忆的注视下把头低得更低。她的目光自然地落在桌面上,大脑便在无意识下自动进行起了对桌面纹理的观察和记忆。
“心里难过,说与不说是你的自由。”
梦忆靠到自己的椅背上,举起茶杯抿了一口。那里面的是凉开水,既没有绿色也没有热气,仅仅是解渴之用。
“但是,如果现在不跟我倾诉一下,以你的性子,怕是要一直闷在心里吧。”
“你的直觉,是怎么说的?”
闻言,夜玄微一蹙眉,随即,幽幽摇了摇头。
“不知道。”
梦忆向夜玄凑了过去,一枚残月状的挂饰坠到了桌上,响起了叮叮的金属拖动音。声音略微吸引了夜玄的注意,她的视线沿着桌面移动到了发饰上,梦忆的脸也就自然地进入了视角。
似笑非笑,但无疑是十分认真的。
“你自己的想法呢?”
“唔……”
夜玄明显动摇了,嘴唇再次被咬紧,被刺破了两个血洞,又迅速地止血,一点点愈合。
这时,梦忆的脸与夜玄越来越近。直到两人的脸仅相隔几厘米,近到足以令夜玄挥出干净利落的一枪托的时候,梦忆才突然停顿住,然后退了回去。
杯子空了,她在椅子上转了小半圈,用侧面放着的茶壶又倒了一杯。头发披散在风衣上,衣发一色,如此近的距离竟也有些看不分明。
“呼——”
水渐渐接近杯口时,梦忆身后传来了一道长长的舒气声。
梦忆会心一笑,一口将水饮去半杯。
夜玄来到源缺已经一年,多少也有了些熟人。但要说“好朋友”,至此刻,仅有寥寥数位。而在这其中,唯有梦忆知晓夜玄失忆的情况。
失忆就像一道永远不结痂的刀伤,时时刻刻折磨着失忆者。而每当夜玄因记忆的问题感到心烦意乱而无处发泄,梦忆常常就是她唯一的倾诉对象,而梦忆也乐于做夜玄的回音壁。
好朋友都是相互了解的,不然便不可能长久地维持友谊。梦忆知道,夜玄现在之所以不肯说,无非就是这样一个逻辑:
这件事已经说过很多遍→陈词滥调→再说出来会让别人觉得烦
说过很多遍again→一件事翻来覆去地找人倒苦水→显得自己矫情
惹人烦+矫情→不能说
梦忆本人是不会有觉得烦或是觉得夜玄矫情这种想法的,夜玄同样了解梦忆。但别人怎么想是一回事,自己怎么感觉又是另一回事。
明知对方很乐意当自己的回音壁,自己却莫名地难以放开。这算是死要面子吗?天知道。反正,就是这么回事。
反正,两人都心知肚明。
呼呼地,野风从窗口穿堂而过。以此为伴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夜玄持续着自己的诉说。
包括梦里的所见所感……
包括那个梦的前所未见之处……
包括梦醒之后依然残留肆虐的心痛……
也包括对记忆得而复失的难以释怀……
时间渐渐流逝,一楼的声响一点点变得哄闹,一道道脚步声经过唯一的楼梯上了三楼。外面的马路上开始淤塞汽车,更远处似乎响起了爆竹声。对此,她们或许会微微瞥一眼,却绝不至于为之停顿。一人说,一人听,如此持续着。
良久,终于告一段落。这时夜玄才猛然意识到这里是公共场合,脸上霎时染上了一丝羞红。幸运的是,直到现在也没有其他人真正走进二楼,给了两人充足的时间和空间。要不然,夜玄怕是要尴尬得逃跑了。
“叮……叮……”
风起,带动了两人柔顺的长发,梦忆垂于胸前两侧的新月与残月两枚发饰便也在从背后吹来的穿堂风里晃荡,敲击着桌沿,风铃般响动着。
“呐,玄玄,忆姐毕竟能力有限,也没什么立场来安慰你……”
梦忆将身子前倾,手轻柔地放上了夜玄的头顶。亲昵的动作令夜玄的眼睛一瞬间瞪大,但随即,又随着梦忆的温柔抚摸而轻轻眯起。
“这么说出来,感觉还是会好受些吧。”
“嗯。”
慢慢地,梦忆的双手都环上了夜玄的后脑,身子前倾,将夜玄的头抱进自己胸前。
隔着一张桌子,这个动作多少受了阻碍。即便如此,身处这样的温暖与柔性,夜玄依然感觉一阵失神。
“想哭的话,随时可以扑在我怀里哭哦。”
梦忆沿着夜玄的长发从头顶抚到后背,这种动作对夜玄而言太富有冲击性了,最初的一愣之后,她的脸几乎是霎时变得通红。而正在她微微扭动几下,像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砰!”
剧烈的碰撞声,声音大得有些吓人。大片的骚动随之而来,哄闹又模糊。
夜玄与梦忆凑上窗口,声音的源头是两辆撞得扭曲变形的轿车。透过两扇爬满裂纹的玻璃,隐约可见大片骇人的血迹。
“出车祸了啊。”
“似乎撞得很严重。”
“而且这个地方的话,用不了多久就要堵起来吧。”
“会阻碍救护车的啊。”
梦忆坐在椅子上转了回去,长发甩动,似一道黑光,内里横出两道银芒。
“该怎么办呢?”
“啊,这里毕竟是冒险者公会嘛。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好心人送他们去医院吧。”
夜玄趴在梦忆背后的窗台上,语气状若随意。梦忆闻此微微一笑,抿了一口杯中凉水。
“但是,救火电话几个人打都没问题,不是吗?”
夜玄沉吟了一会,幽幽望着惨烈的事故现场与骚动的人群。良久,她叹出一口气。
“说的是啊。”
夜玄转过头来,神情里仍残余着丝丝阴霾,却已分明带上了一点独特的潇洒与英气。
“先帮我挑个任务吧,我去去就来。”
呼吸之间,夜玄已然跃下窗口。扭曲的车门在她手上是如此脆弱,像是一块泡沫塑料。仅几秒,两人均已被救出。
“这孩子……”
青丝似焦墨,野风作狼毫。梦忆躺在椅背上,眯起了眼,静静享受着穿堂而过,带起她长发的凉风。
窗外,已然不见夜玄与伤者的身影,仅余两辆损毁的空车。
PS:五分钟后,梦忆在夜玄的枪口下含着泪删除了之前拍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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