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1012】
叠被,洗漱,早餐。
七点钟才从床上启动的罗一平,仍然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他算好了时间,只要在上课铃响之前走进教室就行了。
偶尔起晚一两次并不违背天理。不过,如果他连续几天都起晚了,也总能找到理由推脱。
当然,他没有急冲冲地赶出宿舍,还要归功于弗亚科在他脑中的喋喋不休。
(“还有二十分钟上课。”)
(知道了知道了,从这里走到教室只要十五分钟。)
用意念“说话”着的罗一平,完成了穿鞋子的最后一个动作。
今天是周六。由于下周五警察要来学校排除安全隐患,全天放假,课便被调到了今天。虽然实际上休息的时间并没有变多变少,但是连着三天自由,光是听上去就振奋人心。
警官们可不觉得振奋人心。
现在是什么情况呢?
弗亚科因坂寻的献祭而身亡,这是毋庸置疑的。
同学们都失去了关于弗亚科的记忆。
为什么弗亚科在世间的痕迹会一同消失,谁都不明白。
——这跟基连那时候不一样。
顺带一提,弗亚科进入仪式的一刻,所有有关于“基连”的记忆都在一瞬间涌入脑中。关于这次祭祀对于记忆的影响,也纳入了他解谜的清单。
而罗一平之所以还记得弗亚科,可能是因为这位伙伴寄宿在了他的意识中——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反过来说,正是因为还拥有着记忆,弗亚科才能进入他的意识,而不是别人。
弗亚科将自己所了解的大多数事实都告诉了罗一平。
不过现在遇到了麻烦,大麻烦,打了弗亚科个措手不及——他被学校拒之门外、准确来说,是在仪式内部的世界,他无法回到学校。他也清楚地知道,学校的内部才是仪式真正的舞台。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进入我意识里面的?)
(“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想想,我找了校门外的一家旅馆……这么说,我现在应该是在梦里。”)
(你去那边后哪来的钱住旅馆?)
(“实际上,目前为止那边世界我还没发现另外的人。”)
(不怕怪物偷袭吗?那种东西在异世界应该不少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好像一只都没看见。我也在我房间装了警报啦,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弗亚科不知该怎么跟罗一平解释“房间里充满了召唤兽”。
总之,现在的弗亚科“住”进了罗一平的脑中。不过他无法翻看罗一平脑中的隐私区域,他只能了解到罗一平从意识上意愿展现给他的内容。
比如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相比起弗亚科的详细说明,罗一平只要“开放区域”,这位不速之客便能知道他关于这一串连环命案的看法了。
二人一路聊着,上课铃刚好在罗一平入座时响起。
他机械地走过弗亚科的座位,闷声拉开自己的椅子。
(你的座位……是空的。)
沉默许久,他说。
(“课本全都不见了吗?”)
罗一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旁侧如同床位一般空荡的抽屉。弗亚科虽然能借用罗一平的眼睛,但他没有自主操纵权,因此只能看见罗一平所呈现的。
如果眼前是拒绝让弗亚科看见的画面——例如洗澡时——罗一平同样可以将视觉对他封锁起来。其他感官同理。
(“还真是都不见了啊……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作业没做完怎么办了。”)
即使是刻意掩盖,罗一平也听出了话语中粘稠的伤感。
(对了,根据你的说法,基连之前也是我们班的学生,那么……)
他从抽屉中取出蓝色封皮的本子,翻开扉页。
【2030.0913】宫本美玲,木刀刺入心脏身亡,艺术楼N606。
【2030.0916】勒喀斯,火灾身亡,东门外树林。
【2030.0923】莫诺伊,高空坠物击中身亡,市区第一医院。
【2030.1003】加西亚,尸解,科学楼大型号三维切割机。
每一次事件都有不算详尽的要点记录。
罗一平叹了口气,笔尖划过这段文字的上方——
【2030.0905】基连·斯卡德,坠楼身亡。
(地点呢?)
(“根据坂寻的说法,是在教学楼楼顶,初一1班窗外的水泥地上”)
初一1班窗外水泥地。
罗一平原封不动地将弗亚科所说的话,转变成文字补充在句末。
(又多了一个啊。)他合上本子,也合上眼睛。
(“等等等等,还漏了一个。”)
眼看着罗一平把本子塞回抽屉,弗亚科急切地大喊。不过这“大喊”并没有造成震耳欲聋的感觉,顶多只是让罗一平听得更清楚。
(你以后就这样说话吧,我听着很省力。)
(“严词拒绝!你省力了,我这样喊话很费力的。”)
(随意了啦,只要不是那种困得要死的声音就好。话说,这记录上还漏了谁吗……好的,知道了。)
【2030.1012】弗亚科。
将今天的日期记录在上,让他的握笔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用了比之前更多的精神,才勉强写完这几个不起眼的字。
(死因怎么写?)
直接向死者问出口的这句话,使得罗一平像是个及其不负责任的法医。不过能从死者口中亲口听到死因,这种机会并不多有——根本就是常理之外。
(“献……唔,不对,我想想……就写‘跌入了无边的黑暗’吧。”)
他当然不能说出来,是因为坂寻的献祭而死亡,这样只会让坂寻在罗一平脑中的设定更加崩坏。
(那是什么死法啊!)
理所应当地引起了不满。
罗一平龇牙咧嘴,却不能用声音将情绪表达出来。
(“你不是应该比较喜欢这种中二的说法吗?”)
(现在和中二无关啦。)
(“你终于承认自己是中二病了,可喜可贺啊。”)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先抛开这个问题不管。)罗一平预感到了自己辩驳的无力,急忙拉回话题,(所以说你到底是怎么、怎么……死……的?)
每一个字都需要小心翼翼,不过当事人似乎并不在意。
(“很好奇吗?”)
(倒不是好奇不好奇的事,况且如果你认定了我好奇那我说不好奇你也不会信。我现在是在作记录——你不觉得死法之间有关联吗?)
(“不觉得。”)不带一点延迟,借用着视线的弗亚科斩钉截铁地回答。这位新鲜的死者似乎对自己的死满不在乎。
(总之你快说啦!我这是在收集重要信息!)罗一平急得像个开学前一晚没完成作业的孩子,声音几乎要从他喉咙里嘶哑出来。
(“好吧好吧。要说的话……算是遭到了死之魔法的攻击吧。”)
弗亚科还在想着如何应对罗一平的吐槽,却看见本子上工工整整地印上了自己所说的话。
死之魔法攻击。
(“呃,我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跌入无边的黑暗’不行,‘死之魔法攻击’就可以?”)
(因为前者我听不懂。)
所以这意思是说后者能被听懂。弗亚科可不这么认为——“死之魔法”是魔法族的术语,恐怕罗一平是按照他已有的见闻来解释了吧。
(“然后,你说的,‘死法之间有关联’又是什么?”)
如果,弗亚科还坐在这儿,那他一定是以趴在桌面或是向后仰起椅子的姿势来提出这个问题,并早在内心准备好了一万种吐槽来揶揄接下来的回答——罗一平能够想象得出来。
但这也仅仅只是他的想象。
(你看这里。)罗一平用笔尾轻敲着页面,(坠楼,木刀,火灾,坠物,激光,还有你的死之魔法。牵强一些的话,每个都可以对应上一个属性,岩、木、火、风、光、暗——这样算不算是一种魔法上的关联?)
(“还真有你的风格啊。”)话说完,弗亚科怔住了。他想瞪大眼睛,但是罗一平的眼睛却不受他控制。
他不得不承认,罗一平说得极有道理,这是他和坂寻从未考虑过的。
莫诺伊身上的魔法阵,不正是“风”吗?
被风吹来的灾难,降临在了毫无防备的莫诺伊的身上。然后,他因“风元素”被献祭。
或许只是巧合吧——勒喀斯脚踝处的魔法阵识别为“守护”,与“火”的关联并不令人满意。弗亚科搜索了一番,并没有发现在结缔祭祀中有“守护之火”这种说法。
但是罗一平却能敏锐地觉察到“对应元素”的思路,令他大为惊奇。
指引吗?有谁在指引着他呢?
(我倒觉得是现实迫使我有这种想法。还记得我们在莫诺伊身上发现的魔法阵吗?我一直想不出莫诺伊的死亡该添上什么元素,直到我发现了——那是个有关于“风”的魔法阵。)
弗亚科险些被吓醒——指的是他在那边世界醒来。
不对,这太蹊跷了,为什么罗一平会知道是风的魔法阵。如果他不是罪犯——现在已经确定了他不是,那么他——
不会吧,怎么会是这样。
但是仔细一想,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罗一平所表现出的对魔法的天赋,说不定是他自身拥有的资本。就好比一位写得一手漂亮字的孩童,为了不使自己出众而刻意将字写得歪歪扭扭,却又比真正的初学者漂亮一些。
而在刚才,他不小心,或是刻意地,写了几格漂亮地字。
抱着一肚子不稳定的熔岩,弗亚科控制不住的问题从嘴中喷发而出。
(“你也是魔法族吗!”)
(嗯?魔法族是……传闻中已经重新出现在地球的史前人类吗?你见过魔法族了吗?)
恰时响起了上课铃,穿插在罗一平字与字的间隔当中。
(“上课了,你先安心听课,我回那边世界起床。”)
留下这么一句话,名为“弗亚科”的意识如挂电话般逃走了。
实际上,在魔法课本的后面就有讲到魔法阵种类的辨别,,罗一平只是根据浅薄的知识碰上死耗子而已。对于课本不屑一顾的弗亚科,并不知道这一点。
弗亚科再次回来时,罗一平刚刚端着晚餐盘子入座。他除了感到一瞬间耳鸣之外,没有其他异常。这阵作为前兆的耳鸣,也是他在之后才注意到的。
一声“我回来了”让他险些咬到舌头。他则是用“欢迎回来,魔法族的先生”来报复这位不速之客。
(“为什么设定又变了啊!”)
(因为事实如此呗。)
“一个人吃饭啊,介意我坐这吗?”
低沉的声音穿透而出,从外部打断二人的互掐,随后如约而至的健硕身影坐在了桌子的对面。
“啊,班长啊,当然不介意。”在对方坐下之后,罗一平才迟迟地说出了“请坐”。
盯着罗一平——这是弗亚科自然而然想到的。但他不知道,失去了关于他的记忆的歌利亚,下一步该如何打算。
例如说,找到下一个死者了吗?不,这点不太可能吧,魔法刻印还要过几天才能侦测。
“那个……坂寻,你来的正好,我想问问……”
“嗯,有什么事吗?”将学生制服撑成紧身衣的大汉微抬起头,棕黑色的双眼中有些不解。
“那个,呃,我想想……我刚刚要说什么来着……”
(你倒是快把问题告诉我啊!)
然而被这么吼着的弗亚科,也陷入了静默。他发现一个严峻的事实:他只有通过罗一平作为媒介,才能进行与外界对话。也就是说,他所说的一切都会让罗一平知道。
(“你就先问他……嗯……我组织一下语言……”)
“其实不是我找你,是弗亚科找你。虽然这么问可能很奇怪,不过弗亚科这个人,你还记得吧?”
等不及弗亚科的支支吾吾,罗一平来了个干脆。
如果记得,那对话顺利进行便不是难事;如果不记得,那也没有对话的必要了吧。
“什么!”坂寻一撑桌子,饭碗与桌面分离一颤,他险些要站起来。这大声一吼引来了同在饭堂内其他学生的目光,被放在焦点的坂寻尴尬地左右看看,屁股贴回凳子。
(他和明和夜启兰一样,也说了“什么”,看来是不记得了。)
(“刚刚那样分明是记得好吧!”)
“你还记得弗亚科吗?”接受了刚才的教训,坂寻小声问——这同样也是罗一平想问的问题。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当然,处在脑内的声音毫不忌惮,甚至能感觉他在手舞足蹈。
“嗯,是这样没错。”罗一平戳戳太阳穴,嘴角无奈一撅,“准确来说,他现在住在我的脑子里。”
“住在脑子里?”
(“才不是这样,我只是在那边做梦才能连接上你的意识。”)
(那我该怎么说?)
(“就说……我只是意识在你的意识中,而身体在仪式的世界——可能你听不懂,不过班长能听懂。”)
(班长有可能是凶手吧,这样说真的没问题吗?)
(“不是,这一点我确信了,所以你快重新说一遍。”)
如果只能通过罗一平来继续与坂寻沟通,那就只能让他们统一战线了。弗亚科这么想。
“就是他能通过我的大脑直接与我对话。更准确来说,弗亚科现在处在仪式的世界。”罗一平并不清楚弗亚科在想什么,他只是搬出原话,“当他只有在那边睡觉时,才会进入我这边的意识——弗亚科是这么说的。”
他又用食指点点脑袋,似乎这个动作能让他荒唐的发言变得可信。
“这样啊。”坂寻没有怀疑,他也没有理由怀疑从罗一平口中说出的“仪式的世界”这个词,“但是为什么弗亚科会在你的意识中,而不是其他人的?”
“不知道。”罗一平摇摇头,“我们俩都不知道。”
“那,罗一平,帮我向弗亚科转告一个问题——”
“用不上转告,你现在问我他也能听得到。”
“啊,是吗。”坂寻略感意外,将身子往前靠,“那么……弗亚科你能听见吗?我想问问,那边的世界是怎样子的?”
“和现实世界一样,一模一样。”
就像是即时口译一般,罗一平抿着嘴唇大约一秒,才作出来自弗亚科的回答——他知道,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都要持续这种工作。
“一样吗……具体一点是怎么说?”
“就和你现在看到的世界一样。不过,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我暂时还不能进到学校里面。”为了能让坂寻区分来自不同人的话语,罗一平模仿着脑内的语气与声音,然后此刻又换回了自己的声线,“你们两个的对话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以后有时间我可以慢慢跟你解释,这些事情说起来有点麻烦。”)
(诶,总之听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弗亚科。”
“啊?”
罗一平的应答与脑内的声音完美地重复在一起,他的身子被坂寻的声音牵过去。
“那个,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2030.1013】
秋至日过后夜长昼短,但在有了以“秒”来划分时间的钟表的社会中,这丝毫不影响大部分人的生活规律。
有了充足的睡眠,罗一平在早上六点便准时回到了现实。更准确来说,是在5点55分时候,他睁开眼,不得已继续合上眼郁闷地度过这尴尬的五分钟。
直到准点的闹钟响起,他才真正从床上坐起来。
一般来说,这是他在工作日——也就是周一至周五的作息。周末他会选择起晚一些,昨天是由于要上课,而今天——
(“你怎么才起床啊。”)
听到脑中传出不满的声音,罗一平先是把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放在眼前,接着将目光依次投向两位仍在酣睡的舍友。
(已经够早了吧!)
他用此时所能做到的最清醒的意识,相当于是向弗亚科“大喊”。弗亚科的“喊”对于罗一平没有预期的效果,反之却不亦然
(“总之,我们先该从哪里开始呢?”)
(跟踪这种事情你不是挺擅长的吗?)
罗一平拥有了弗亚科关于盯梢莫诺伊与加西亚的记忆——当然,他也知道弗亚科的跟踪任务完成的不尽人意。
(“这种话就过分了啊……我想想,早苗这时候应该还没醒来……”)
(那我就再睡一会吧。)
刚刚醒来的人,半眯着眼睛答道。
在模模糊糊的“喂你可别一觉睡到十二点”声中,罗一平的头重新嵌回枕头,缠绵的舒适与满足感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之后。
(“我就知道你会睡过头。”)
(我只是睡到了八点而已,而且这不是一点都没耽搁吗?)
罗一平整个身子藏在墙后,头贴着墙,用余光艰难地锁定正在走向学校西门的双马尾背影。脑中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喋喋不休,明明才住进来一天,却感觉这成了生活原有的一部分。
一定是因为弗亚科太吵了。罗一平这么想道——他可不敢将这句话告诉“脑中人”。
昨天晚饭时,坂寻告诉了弗亚科一个惊人的事实。即使是在云里雾里的罗一平,也被这话语所震惊。
“下一个死者是水树早苗。”
此言一出,罗一平——或者更准确来说,是二人——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对话接下去。
弗亚科自然是知道原因的——无非就是感染了魔法刻印。但是说的轻巧,结局却是被既定的死亡。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似乎是有了被跟踪的感觉。
他不知道水树是如何让自己不被发现的,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处在了危险之中。
于是,弗亚科求助了罗一平——他的宿主。他告诉罗一平如坂寻字面所说,水树会有极大的危险,他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意外发生时将水树救下来。
但他却没有说,救下来的概率几乎为零。
而且一旦救援没有成功,还会被魔法刻印所感染——站在尽头迎接着的便是死亡。
而罗一平则是以“我觉得你需要好好给我讲讲整个事件是怎么回事”作为筹码,答应了请求。
(你这么地在意她……如果她知道的话会很高兴的吧。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她你也喜欢她呢?非要等到现在……已经没意义了啊。)
弗亚科已经死了,带走了人们脑中关于他的记忆。
(“我也没有喜欢……”)
话说到一半,弗亚科停住了,继而开始思索将要说出的话的准确性——他发现,自己对这位来自日本的学妹有着隐约的好感,这种念头在生前从未出现过。
没有理会脑中似自言自语的声音,罗一平迅速闪到另一面墙,努力保持着与目标的距离。
水树的身影消失在学校大门。
(“不是吧,到了外面难度就加大了呀!”)
明明是一路看着目标的移动路线,弗亚科却到此刻才吐槽这个显而易见的结果。黄发少年则是一言不发,快速挪动脚步,确保水树处在他的可视范围内。
罗一平虽然确信自己能够较好地跟踪,却对施救没有把握——他自然地想到了莫诺伊。如果是那种类似情况,只能大喊“早苗”,但考虑到双方分别的反应时间,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的。
(“嗯?”)
(嗯?)
无意义的重复。
(“你一直都是以‘早苗’来称呼她吗?”)
(没有啊,一般都是‘水树’,她晋升之后就叫‘水树副社长’。相比起来她好像比较喜欢我叫她‘早苗’,不过我没这么叫过几次——其实你也没有嫉妒的必要啦,她肯定更希望你去这么叫她。)
(“才没有嫉妒,只是没想到,你和她关系这么好。”)
(因为她经常向我打探关于你的事情啊。)
弗亚科一定脸红了吧,这么想着的罗一平,匆匆忙忙跟上一个拐角。
寥寥几人的街道上,公交站牌下的娇小身躯便显得显眼。她双手垂落身前,拎着粉色的小包,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等待公交车的出现。
宛若动画般的场景让罗一平看入了迷。他背靠着墙,以头往后扭去看的姿势,从逼近边缘而不舒服的视野中,享受着着世间的美好。
风也飘起少女的百褶裙,没有露出令人期待的部分,却更让人浮想联翩。
仿佛着天地间就只剩下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少女,趴在墙后心跳加速的少年,和恰到好处的风儿。
(“要上公交车吗?这就更难办了!”)
还有一个不解风情、废话连篇,暂定为“意识”或“量子”的,名为“弗亚科”的不速之客。
虽然这句话出现得极其不对时机,令罗一平想给自己脑袋来一拳,但道出现实的同时往往会以美好的破碎作为代价。
弗亚科说的没错,为了不被发现,在没有乔装的情况下绝对不能搭上同一辆车。而乔装,对于只挎着一个包的罗一平来说,是不可能的事。
(弗亚科。)
(“嗯?”)
(你会不会标记魔法?)
(“会啊,有道理!等等,不对,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会这种听起来不像是好东西的魔法?我觉得这种东西你去学的可能性更大吧!”)
(你不是魔法族吗?我觉得应该是要会的吧——标记听起来像是基础魔法一样。还有,你为什么一开始没想到做标记啊,是不是一年没用魔法手生了?)
事到如今,弗亚科再也无法喊出“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设定”了。他不知道罗一平什么时候确定了他的身份,就像他不知道早苗什么时候在跟踪他一样。
是因为魔法族之间本能的同类感知吗?
或许罗一平真的能拯救这个世界。弗亚科开始有了些许的期待。
(“抬一下手。”)
一小段白色的光从罗一平的食指尖射出,以一条曲率并不大的弧线,落在了水树的肩头——便消失了。
(然后呢?还有这个技能怎么看上去真弱啊!)
(“因为地球上没有能够补给魔力的植物,所以没太多特效。然后……你带城中地图了吗?”)
(现在还有谁出门带那玩意儿吗?噢对了,手机里有地图哇。)
(“电子版的不行,魔法在你们的科技设备上运行很不稳定。”)
(你们魔法族要求真多。那现在还有其他办法吗?)
罗一平看着水树走上公交车,焦急地目送车辆远去,这让他甚至想奔上前——思想的确跑了,身子却只能乖乖地呆在墙后面。
(“没有具体位置给我看的话,我只能告诉你水树同学的方向和大概距离——不过我做不到像夜启兰那样精确。你们之间的距离越远,我的准确性就越低,所以……”)
(所以还是要保持距离对吧?总之我们等会先确定她在哪站下了车。)罗一平走到了刚在水树所在的位置,这儿似乎还留着少女的芬芳。
(或许你叫她“早苗”她会更开心吧。)
弗亚科一言不发,就好像是他站在罗一平的身旁,眺望着马路的尽头。
现在说这些好像也没太大意义。罗一平想,不该说的。
现在是上午九点,阳光和煦的时辰。
“咕噜。”
现在是下午一点,初秋的太阳在这个点也毫不逊色。世界被头顶的光源照得明亮,罗一平只能沿着建筑投出的阴影匍匐前进。
坐着公交车到达列车站,并在千钧一发之际坐上了水树所在的列车——这已经是四个小时前的事情了。到达市中心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使跟踪行动变得简单许多,当然这是在有了弗亚科的魔法支援的前提下。
脑内喋喋不休的声音让罗一平在不知不觉中跟踪了三个多小时。
(我觉得我该去吃饭先。)
(“不行,万一就在你排队买东西的时候,水树丢了怎么办。你想想,她只有在你视野里面才能确保安全不是吗——前方五十米右转。”)
不一定是——罗一平很想这么回答。他遵循脑中的人声导航,心怀遗憾地踅过麦〇劳的玻璃门。门上倒映着匆忙的人群,和一位因饥饿略微弯腰的黄发少年。
他知道,只要水树不出意外,这场以人命为代价的闹剧就不会继续进行——这是他和弗亚科早就知道的,在最近才达成了共识。
罗一平也懂得任务的危险性——他极有可能直接目击意外。但是为了保护这个世界,他别无选择。
在这渐渐沉沦于人们不自觉间的世界中,这个念头或许已经不是中二病了。
罗一平咬咬牙,攥紧右手,又跟了上去——就好像他在持着剑奔跑,那把被称为“格宙雷琉”的,做工粗糙的剑。
(“你这突然爆发出来的斗志又是怎么回事?我都快被你的精神感染了。”)
(如果在这么残酷的状况下没有斗志,缺而选择一蹶不振,那就是彻底完蛋了吧!)
罗一平“说”着,加快穿梭人群的脚步。
(“虽然感觉已经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了,但这还真有你的风格啊。”)
到了拐角处,罗一平并没有直接冲出去。他靠到墙上,谨慎地伸出头——确认水树不在近距离之内,他才继续迈出脚。
这是每经过一个拐角所必须的动作。虽然有时会引得个别行人注目,不过好像没有人真正在意这位举动异样的学生。或者说是人们都不愿意去卷入奇怪的事件,才纷纷回避。
(“路口左转。”)
导航仪的声音让罗一平放心地加快脚步。忽然,他刹住车。
背靠着墙,他别过头将目光投出去。呈现在罗一平眼前的,是一顶巨大的红色帐篷。扑面而来的刺激颜色让他迈不开脚,只敢屏住呼吸紧张地躲在拐角处。
迈不开脚步的原因不仅是来自于视觉的冲击,还来自记忆深处的,老者神秘而威严的气场的压迫——这股气息似乎正在透过帐篷溢出来。
(她在里面吗?)
罗一平同时也是在问自己。
(“应该是在的。”)
(应该?)
伙伴含糊不清的回答让罗一平有了一丝忧虑。
(“情况是这样的,进入帐篷后,水树的标记就消失了。通俗来讲,我想应该是帐篷本身存在的高阶魔法屏蔽了我的信号——你不进去看看吗?”)
(她就在里面,我怎么可能进去?我就在这里等着吧,标记重新出现之后再行动就好了。)
咕噜咕噜。
(嗯,我可以趁这个时间去吃顿饭。你注意盯着。)
弗亚科这才想起来,之前罗一平是第一个进入帐篷的,他并不知道内部“多重重叠空间”的存在。
罗一平手一挥,像是按下了游戏中的“暂停”键,便按照原路走向麦〇劳。他不知道实际上是在睡梦中的弗亚科饿不饿,但是将绝对吃不到的食物给他炫耀,无疑是一种很好地折磨。
弗亚科没有阻止发自人类本能的觅食行为。
(“你这边还要点餐啊,我在那边的世界里面,只要找到一家餐厅就能吃到现成的。”)
站在点餐队伍中的罗一平腮帮像松鼠藏食物一样鼓起。
(“不知道这边推出的新品能不能同步到那边世界。我想应该是不能的吧,有点可惜呢。”)
浏览着电子屏幕上菜单的罗一平翻了个白眼。
(“还有噢,我吃东西不要钱。”)
忍无可忍的罗一平,切断了弗亚科与自己的听觉和视觉连通的路径。
(“喂、喂、喂,等等,这不太对,我错了我错了,一片漆黑无声的感觉很不好受啊!”)
如果不是正在执行保护水树的任务,罗一平会果断地将这个声音扔出去。
“这小子真厉害啊,去年的市赛里好像没见过,是个生面孔。刚刚来到城中吗?”
“别说市赛,打省赛都绰绰有余了吧!”
“过奖,过奖。”
黄发的少年一边说着,笑嘻嘻地朝四面八方的围观人群抱拳致敬,一边退出人们的包围。他刚刚离开的座位旁坐着位社会青年,虽然面对着屏幕上已经归零的血槽,脸上却没有一丝败者的颓废,反而是笑着说“下次有空再一起打”。
现在是晚上八点,如果罗一平再这么闲逛下去,将会赶不上回学校的最后一班列车。
也不能说罗一平不敬业,至少他在帐篷外头等到了六点半——但属于水树的标记依然没有再次出现,直到现在也是。
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的罗一平进入了游戏厅。对于“浪费时间”的定义懒得吐槽的弗亚科无法反驳,只好任由伙伴行动,同时他也没有放下捕捉标记的任务。他也做出了相应要求:水树的标记一旦出现,罗一平就要立即追上去。
(今天拳皇打得真爽呀,我没想到我能这么厉害。)
胜利的欣喜总是值得回味。列车上,喋喋不休的人变成了罗一平,几乎是到了几分钟就要说一次的地步——不过没有一句是关于水树的。
他周身的人远离了几步,在别人看来,这里站了个一脸傻笑的学生。
(“你可以试试我不在你意识中的时候再去打,我都能猜到结局了。”)
不得不说“意识”真是个很玄妙的东西。弗亚科只是存在于罗一平的意识中,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做任何指导,罗一平却在格斗游戏的对战中发挥出了弗亚科的水平。
(口口声声说着不懂科技,打起电子游戏却比谁都在行。你们魔法族真是奇怪的生物。)
弗亚科并不想去解释这牵强附会的联系。
(“今天这任务,算是失败了吗?”)他问。
(……也不算是吧,毕竟早苗没出什么岔子。不过,你确定她没从帐篷里走出来吗?)
(“虽然从始至终都很奇怪,但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我的侦测半径有七百多米,虽然越靠近边缘我的感觉越模糊,但是对于刻印的‘存在与否’,判断是不会出差错的。”)
(嘛,你也该安心了啦。如果她是在帐篷里面过夜,我想可能会更安全吧。帐篷的主人看上去是个可靠的老者呢。)
虽然不知道罗一平和那位乔装占卜师发生了什么,但是弗亚科的直觉告诉他,那一定不是什么靠谱的对话。
(你说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就是早苗发现了我的跟踪,特意躲到帐篷里面等我走了之后再出来。)
(不太可能。第一、水树并不知道帐篷可以阻断我的信号。第二,如果是为了躲你,那应该在你去打电动时候就出来了。)
会不会是那位姐姐将水树的标记消除了呢?弗亚科想到这点的同时,思维也被另一个诧异的发现所占有。这来自于现实的铁证,毫无疑问地推翻了他昙花一现的想法——
(“检测到标记了!”)
如果弗亚科是现实中的人物,这一乍准能吓走罗一平所有的疲倦。
(那我们该在哪下车——不对啊,都要回到学校了。)
罗一平眯起眼睛看了眼站牌,像是自言自语。
(“刚刚进入范围的,方向大概是在……学校。”)
(所以说早苗早都从帐篷里出来了你都没注意到。)罗一平打了个哈欠,(这下没问题了吧,我已经用眼睛确保她度过了安全的一天。)
弗亚科不清楚自己的魔法哪里出了错,他决定回去之后好好检查一番。
(“嗯,那跟踪任务明天再继续吧。”)
(还有啊?这个任务持续多久,不会是“一辈子的守护”之类的东西吧。啊抱歉,在你面前说这个似乎有些失礼。)
说着,罗一平手挂在扶手上,头又垂了下去。
(“大概等到我解除了这边的危险就行了,在此期间就辛苦你了。”)
(那你动作可得快点啊。)
没有回应。
“真是的,挂电话也不提前说声。”他对着空气嘟哝,身体随着前行的列车前后小幅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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