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0.0915】
“什么事啊?”罗一平穿好衣服,“这么晚了宿舍的学生还没回来几个,是因为这件事吗?”
“是。”
不知怎么的,或许是这几天来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罗一平本能地拥有了不好的预感。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有人死了。”
一句话正中罗一平的担忧。话语撞击着他**裸的心脏,他怅然地瘫坐到了下铺的床上,眼眼睛呆板地望着前方,呼吸开始变得微弱而缓和。
接着便是这几天来他常有的干呕。
“抱歉抱歉,十分抱歉。”看到平时中二的伙伴一副斗志丧尽的样子,前田明一下子慌了神,“要不……你就在宿舍休息吧。我带着苍蝇摄像机去就行。”
宿舍内只剩下平缓的喘息声。
“我没说我不去啊。”罗一平侧过头,苍白的脸上挂着的微笑并不能安慰人,反倒让人增添了担忧。他扶着床支架缓缓站起,撩过床角的挎包:“我可是对抗崩坏中必不可少的战士。”
前田明听了无奈地摇摇头,并顺手关上了宿舍的灯光。
这暴雨是下不久的。在雨伞打开的那一刻,原本轰隆的雨声来了个急刹车,停了。
“这是我的能力,骤雨骤停……哎等等我啊!”
故弄玄虚被无视的罗一平,小步快走,踏着水声跟上伙伴的步伐。
“人真多。”
周末留在学校的学生约是总人数的四分之一,除去因作息时间差异没到现场的,目前的围观人群目测有近百人。虽然还不至于用“水泄不通”来形容,但后面再来的同学即使用脚尖站着也难望见一丁点情况。不断有人从人群深处挤出来,耷拉着脑袋走回学校;也不断有后来者贴到人群的外层,拼命伸长脖子看向树林。在诡谲夜色的弥漫下,像是爆发了一场僵尸危机。
真正接近现场后,罗一平发现自己冷静了许多。他脑中仍然会闪过有关宫本美玲的各种画面,但不适感已经不复存在。
“警察不是应该在把持秩序吗?”他想到自己登上六楼时看到的警察。
“有在把守的,那些人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其实前排的人知道自己看不到,便往外挤出来,喏,那边有几个出来的。但在外圈的推挤之下,大部分内圈的人出来会比较困难——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人。”前田明踅到另一侧,“过来这边,苍蝇摄像机带了吧?”
“嗯。”罗一平明白了伙伴的意图,紧跟其后。
万般皆绿的树林与现代风格的学校只有一墙之隔。披着凹月薄雾一般的冷光,二人远离熙攘的人群,来到了墙角边。
“怎么这么慢?”已经有另外两人在那儿等着了。一位金色头发的少年,蹲在地上百般无聊地玩弄小草;在一旁站着的是灰色短发的瘦高男子,背对着大家,脸上浮着一层手机屏幕的微光,不用看也知道,他是在看书。
“慢吗?大概是正常速度吧。”罗一平说的没错,他俩来时甚至还加快了脚步——前田明擅自加快脚步,他不得不跟上速度。或许是因为等待的两人太心急了,才觉得时间流逝缓慢。
“带了吗?”
“带了。”罗一平知道弗亚科指的是什么,几分钟前他回答过同样的问题。他从挎包中拿出一个苍蝇状小物件与一块俩巴掌大的显示屏,放在草地上。接着他一捻小物件,屏幕上便有了清晰的呈像——是面前的这堵墙,还有弗亚科头发的一角,引得两人围过来。“你不来一起看吗?”他问向物件的原主,夜启兰。
“我的眼镜可以看。”
“高科技,高科技啊。”看着手指在面前点击空气的夜启兰,前田明不禁发出羡慕的感叹。论机械设计与制造,前田明的实力在学校中首屈一指,但他在这类高新技术产物面前,常常只能显示出自己的谦卑。
“你家的好东西真多,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玩一下吗?”罗一平同样也对这些东西感兴趣,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弄清其构造,只是纯粹地喜欢接触新事物而已。
“再说吧。”夜启兰仰起头,“我家很远。”
罗一平将显示屏如游戏机一般置于手中——此刻对他来说的确是个游戏机。“这个是飞行,这个是方向键。”他的右手紧紧按住一个绿的的按钮,苍蝇按照他的指令缓缓升起;左手拇指搭在摇杆上,操控着苍蝇飞到墙的另一边。
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能飞高一点吗?”
“夜间视距较短,高飞反而不利于搜寻目标。”独自站在一边的夜启兰说,“啊,往右拐,那边好像有光。”
随着屏幕的视角转移,他们发现了穿警务衣的人群。几位在一旁拿手电筒搜寻现场,几位以蹲姿围在一起,同时蹲在一起的还有两位身穿手术服的男子。无一例外,他们都带着面罩。
地上人型隐约可见。
“小心点,别被发现。”一道光晃过屏幕,前田明提醒的同时用手肘碰了碰罗一平。
“你觉得这种现场有谁会在意一只苍蝇吗……”对方却满不在乎。
“也对。”
尸体半侧身趴在地上,身体微成弓形,双手握拳缩至胸口,两腿也曲折变形。死者的衣物与头发被烧得一干二净,以及因脱水而显得柴瘦的四肢,以至于使人无法联想到他生前的模样。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斑点,其中也有结痂的地方,在法医的头灯的照明下显得触目惊心。
雨后的空气的清新的,泥土的芬芳也在空气中欢快地跳舞——可着仍然挡不住通过一块屏幕传达过来的焦糊与腐臭味。死者因慌张与痛苦而极度张大的嘴巴,令人一时无法相信着世界上还有“美好”的存在。
刚刚还在窃窃私语的三人完全陷入沉默,除了操控着摄像机的罗一平,其余二人都把头别到了一侧。
罗一平也没有预料到,在真正面对这些事物时,自己竟会这般冷静。前几天也是,现在也是。但是在过后,又会常常因为看到的光景而感到害怕。
“一平,能不能把摄像机飞到头部正上方?”
夜启兰从刚才开始就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作风,站在夜风中,单手持着眼镜的身姿似乎不曾动过。
罗一平遵循了夜启兰的指示。
屏幕上,是一双因灼烧而变得浑浊,深陷进了眼窝的眼睛。
愿你安息。罗一平在心中默默祈祷着。他也有些稍微侧过头,不愿意让这幅画面留在自己记忆中。
越是想遗忘,就记得越清晰。
“调成匀速模式,飞到距离头部最远处。”
指的自然是脚尖。
“收到。”罗一平深吸一口气,又叹了一口气,才把目光重新移回屏幕上。“速度20厘米每秒。”场景缓缓移动着,像一台扫描仪浏览过姿势怪异的躯体。
“好的,可以了。死者生前身高约183厘米,体重无法估计。”
“仅仅用眼睛就可以知道得这么准确吗?”弗亚科惊呼,然后立即捂上了自己的嘴巴。
“这是我的能力之一。考虑到诸多因素的影响,我目测得并不准确,给出的只是一个估计值。”夜启兰扶了扶他的黑框眼镜,“其他数据我暂时还无法测出,帮不上更多忙。”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你看。”屏幕上的一切物体都在迅速缩小,表明着摄像机正在快速竖直上升,“看情况,刚刚应该是发生了火灾。但是,火灾的范围只有小小的一圈,周围的树木都好好的。”
正如罗一平所说,即使是在黑夜的包围下,被烧过的树木和未被烧过的树木有着明显的分界线,即使是色彩感薄弱的人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还真是,一点渐变都没有。”前田明看着屏幕,难以置信地说着。
“我觉得不奇怪吧,或许是有人赶到现场之后用魔法把树木保护起来了呢?”被罗一平冠以“魔法族先生”的学生,从魔法的角度阐明了他的猜想。不过从刚才移开视线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屏幕一眼。
“弗亚科,你提醒了我。会不会是这种情况:不是周围的树木被保护了,而是这个有些光秃秃的圆圈才是魔法阵的生效范围……有人在用魔法作案!”
“呐我说一平你是认真的吗?”前田明一听到“魔法作案”,皱了皱眉头,马上表示了口头反对。
弗亚科在搓着下巴思索。
“夜启兰,能不能测出这个圈的大小?”
“速度匀速,然后前后左右绕。”
“1米每秒。”
“好,停。半径5米。”
5米。罗一平盯着圆圈。由于距离过远,尸体在屏幕上已经显得模糊不清。六个人围成的区域中,法医的灯光将大家的影子在地上拉长。除此之外,墨绿色的树叶丛中,正在搜寻的警察也被纳入了视线。
“唔……”
“你发现什么了吗?”
“没有,不过我打算去仔细观察一遍尸体,你们要是觉得难受可以躲开。”些许迟疑后,罗一平把声音投向那边的后脑勺,“夜启兰,你可以吧?”
“我想没问题。”依旧是冷淡如冰的回答。
随着镜头的拉近,令人感到恐惧的尸体也在屏幕上清晰起来。弗亚科终究没有再看过来;前田明用手捂住了嘴巴。努力去盯着屏幕。
“你不怕吗?”
话语似乎是从飘渺的空间传达过来一般,罗一平知道弗亚科这是在问自己。
“以后肯定会有阴影,但现在完全没问题的。”他苦笑一声。
“那个……一平,之后能不能跟我聊聊美玲?”
“嗯,可以的。”
地面的景象朝着三人的眼睛扑来,镜头重新靠近了那双炭黑干瘪的脚。脚板上的鞋胶已被大火捏成了糊状,表面粘连着尚未燃尽的布料。事实上,脚受到的焚烧最为严重,就连这几位外行都能够判断出来。
“要是没下雨,该烧成怎样啊……”前田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去摄入鼻腔周围空气中的泥土味儿,来掩盖幻觉中荡漾着的令人不适的恶臭,同时也去让自己的心跳趋于平稳。
“一平,别落太低,小心被当成苍蝇拍死。”
“OKOK。”意识到技术上的失误,罗一平调整了摄像机的位置,继续在狰狞的红斑上进行搜索。
“你们几个这么晚了怎么还在外面?”低沉的嗓音忽然从空气中爆发出来,几乎同时钻进每个人的耳朵,引得他们整齐地看向声音的来源。他们甚至能感受到下一秒扫过来的手电光。
“是班长啊,吓我一跳。”反应过来后,罗一平赶忙把屏幕收回挎包。幸好刚才手持时没有将屏幕外翻,否则以坂寻那夸张的身高定会看得一清二楚。“不晚吧?不是还没到十二点吗?”
“还差十五分钟。”前田明瞄了一眼手腕,小声提醒。
“不对,我们看了有那么久吗?”亲自确认时间后,罗一平扭头望向学校后门的方向,“那里应该还有不少人吧,晚一点回去应该没关系的。”
“已经散了。”伫立在面前庞然大物从罗一平的头顶发出了声音,对他造成了心理上的巨大压迫,“如果你们不在十二点回到宿舍……”
“好的,那我们现在回去。”
“另外我想问一下,你们刚刚在看什么?”坂寻的视线落到了罗一平手捂着的挎包上。
“看一些小电影。”罗一平脱口而出,毫无羞耻之心地说了个慌。
前田明张大了嘴,想要解释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干瞪眼。弗亚科在远处,一开始没听清楚罗一平的话,等到话语完全传入他耳朵后,他略带生气地说了句“班长你也看到的,我没凑过去看”。夜启兰在不远处安如泰山,毕竟他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屏幕一眼——但在这种情况下笔直地站在一旁,怎么看都令人感到奇怪。
“噢噢,是吗。”这回答令班长措手不及,他只好尴尬地憋住嘴角,僵住肌肉不让廉耻的笑容浮现在脸上。
“我们回去吧。”罗一平发号施令后,大步流星走在前头。他忘记了地面还是湿的,积水让地砖的威力增加不少——他差点以一个大劈叉的姿势接触地面。之后,他心虚地放慢了脚步,倒不如说走得有些畏手畏脚。
后面跟着的四人,看戏一般看着这位充满闹剧的中二伙伴。
“啊。”夜启兰在跨过地砖层与水泥路的阶差处时,不留神踩空一脚,又在下一瞬间调整好行走姿势。这声音引得罗一平回头看,因为以夜启兰这样的惊呼实在少见,但当他发现其余三人的眼神都好似在等着看他摔跤一般,便转头回去,安安稳稳地走路。
——最后,他在跨过宿舍门口的一大滩积水时,还是不负众望地来了个优美的滑倒。
【2030.0916】
“关门关窗,快。”罗一平照旧是坐在下铺前田明的床上,嘴里嚷嚷着命令,自己却没有任何行动。他躺下来,露在床沿外的头往下折,看见去关阳台门的前田明回来后,便坐回原来的姿势。
最后一个走进宿舍的弗亚科,顺手关了前门,并拉上窗帘。
与往常一样,夜启兰早已窝在他床上的角落看书,活像个每天限时展览的雕塑,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现在是十二点半,正是大部分学生吃完午饭归宿的时候。宿舍外的脚步声、吵闹声杂乱地重叠在一起,漫不经心地散落在整个宿舍楼。宿舍内形成了一个暗室,被阳光照得透红的窗帘是宿舍的主要光源,其他光源便是门缝可怜的光与手机屏幕。
“好,会议正式开始。”
没人理会罗一平,他陷入了尴尬。
“明啊,你有打听到什么消息吗?”
“等会儿,我正在打开我记录的文件。”前田明用胳膊肘挡住了罗一平伸来的手,另一只手在不断地点击着手机,“那这样,我先说说我这边得到的消息。”
“我认识的那位警官没有负责这次的案件,不过还是帮我问到了一些信息。你们想想也知道嘛,上次那个……”前田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紧把剩下的半截吞了回去。
弗亚科耸耸肩,表示他不在意。但他下撇的两边嘴角,还是让人有些不得不去留意擦边球。
“呃……好,那我继续。死者为初三2班的勒喀斯,因烧伤造成的休克而死亡。”
一听到“勒喀斯”这个名字,罗一平心脏紧缩了一下。
“据他的同班同学莫诺伊说,当时二人躲到树林里抽烟,火灾具体怎么引发的不清楚。发现火情后,二人就拼命跑出树林。莫诺伊跑出来后,才发现同伴没有逃出来。之后,他马上报警,但警方赶到现场时也晚了。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
前田明说完,以一声叹气作为结尾。悲哀的气氛蔓延在幽暗的封闭空间内,慢慢地,通过每一个人的毛孔钻进身体,感染每个人的情绪。大家的呼吸都变得粘滞,心头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堵着,却无法搬开。
外面来来往往的学生,十有八九都是在谈论此话题。
“警方没有发现火灾范围过于规则吗?”罗一平打破沉寂。那个半径五米的圆,包括圆内忙碌的人们与再也不会忙碌的人,都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他隐隐觉得,这其中有些什么关键因素。
“没有。”前田明回答时停顿了一下,“没有说,我也不好过问。”他将手机放到一边,弯下腰去,双手支在大腿上,保持着头朝地面的姿势,没有再说话。
罗一平吸着嘴唇,发出长长的一声“啧”。他看向另外两位:“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我没有,我都没仔细看屏幕。”说这话的人是弗亚科,“倒是你,昨天一直看着屏幕,没有发现什么吗?”
“说到发现,我有。”没等罗一平回答,角落的夜启兰不紧不慢地接过话。他擦了擦眼镜,对罗一平说:“拿出摄像机显示屏,我给你发张图。”
显示屏上弹出一个对话框,得到夜启兰的肯定之后,罗一平选择了“YES”。
“昨天在你看完小电影后,我还在继续操控摄像机,然后发现了这个,你可以看看。”
“不对啊,那时候我把屏幕收进包内了,你怎么还能操控?”罗一平说的是屏幕,实际上指的是屏幕上的控制苍蝇飞行的几个键。
“噢,我有备用摇杆,连接眼镜后可以使用。由于是通用的,手感不怎么好就是了。”
“不对不对不对,这么说你自己完全可以操控这个摄像机吗。”
“所以说,你用摄像机干的坏事,夜启兰知道得一清二楚。”前田明抬起头,往屏幕这边凑过来,“进度条差不多好了。”
“没有,请放心。我不会无聊去连接摄像机的,你做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喂不要说得我干了很多坏事一样啊!”
这么说着,他打开了图片。
“这是……”图片上是一双熟悉而惊悚的黑色的脚。前田明看到时,呼吸被压抑了一瞬,随后倒吸了一口冷气。
罗一平没有任何反应,依然淡定地看着这色调瘆人的图。他的手指在屏幕上灵活地划动着,迅速地放大、移动图片。眉头锁出的皱纹再配合上紧抿的双唇,可以看出他是一幅认真而凝重的表情。
“有什么吗?”
“你看这个。”罗一平指着屏幕的中心。
干裂的皮肤层包裹下的筋肉早已被烧焦,除了眼前的一片炭黑,前田明没有发现什么能造成罗一平表情如此凝重的东西。他揉了揉眼睛,又盯着看了一会,便摇摇头。
“脚踝突出的那块骨头。”罗一平说着,进一步放大图片。
“腓骨外踝吗?我看看……没看出来有什么。”
“没看到这个魔法阵吗?”
“我看看!”弗亚科猛然站起——撞到上铺的床沿后,也顾不上疼痛,直接将脑袋伸到了屏幕的正上方。
“你没事吧?”前田明的疑问,不仅仅是对伙伴能否接受这样的画面的担心,也是对刚刚那“咚”的一声的关切问候。
“我怀疑了很久,是不是我看走眼了,现在看来不是。”夜启兰纹丝不动,想必是在通过眼镜在观察罗一平手上的屏幕的动态。
罗一平则是将屏幕不断放大,直到他口中的“魔法阵”撑满了整个屏幕,甚至动用了画笔来描线,才给两位云里雾里的同学勾勒出了魔法阵的外形、大小与位置。
“你在魔法这方面说不定还真的有点天赋。”
由于皮肤的干裂及变形,罗一平画出的是一个严重扭曲的圆形轮廓图案,但不难看出这是一个魔法阵。魔法阵位于腓骨外踝与跟腱之间——这些组织已经不再充满活力,像是一个狂妄的犯罪者,滔滔不绝地叙述着自己的罪行。
“半径7.12毫米。”
在罗一平发问之前,夜启兰率先报告了观察数据。
“7.12毫米……”罗一平重复了一遍。他不知道他需要这些具体数值有何用,但是多一条信息,他就多一份解开谜团的自信。
“这个魔法阵还算清晰,要不你们魔法技能课时候去问问老师?”前田明说,但是当话说完后,他才发现这又是一句不该说的话。
但是弗亚科已经察觉到了话语的深层含义:“‘这个魔法阵还算清晰’,也就是说,还有不清晰的魔法阵吗?”咄咄逼人的话语直接砸向前田明,让人想到了前些天那个情绪激动的弗亚科。但他也只是口头上改变了语气,没有附带着与人有肢体接触的动作。
“是的,宫本的尸体上也有。”
罗一平果断的回答令前田明惊愕不已。大家都知道,宫本美玲现在成了弗亚科的雷区,任何人在他面前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有时候,并非说着有意,但听者往往都扮演着敏感的角色。
他相当于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雷区上。
“之后有时间会跟你详细说。”他不敢看向弗亚科锐利的目光,而是把头侧到前田明的方向,“我觉得该说了,再瞒着弗亚科也不太好。”
弗亚科用鼻子长舒一口气,坐回夜启兰的床上:“谢谢你们为我考虑。不过,还有什么瞒着我的……能都说出来吗?宫本的事,我希望我能为她做些什么。”
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相比刚才显得无精打采。
“没没没没没没,真的没有了。话说弗亚科,我能不能问问……你和宫本是什么关系?”
“嘴上说着能不能问问但是你已经问过很多遍了,我也回答很多遍了吧,普通的朋友关系。”
“问过很多次了吗?一平难道说你喜欢宫本?哇,那我得赶紧告诉我妹妹……”
平常说这句话时,罗一平都会扑过去拼命摇晃前田明的肩膀,但此刻他只是静静坐着,反常的举动给了后者一些不安。
他站了起来,径直走向后阳台。门一开,涌进来一米在外面期待已久的阳光;门一关,宿舍里留下前田明与弗亚科面面相觑。
夜启兰早在结束发言后,就回到了旁若无人,旁人无他的状态。
“怎么……生气了吗?”
“那家伙大概是不会生气的吧,可能只是出去散散心,顺便对着天空大喊‘请赐予我力量’——这种活动而已。”
说着,二人蹑手蹑脚地将门拉开一条缝。
——看到了双脚跨立,右手张开高举向天空的罗一平。午时燥热的风鼓进他的衬衫,透过轻薄的白色布料,可见精瘦躯体的黑色剪影。
二人对视一下,关上门,无奈地回到自己床位上。
经过一个上午的渲染加工,勒喀斯死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学校。或者说,是“死者是初三2班的勒喀斯”这个消息在口口相传。先是从莫诺伊同学开始,整个班级无法避免地知道了消息,随后又有好事者在聊天当中引起话题,便和上次一样,甚至更为迅速地,传到了每个人的手中。
好奇、恐惧、悲哀,三种颜色的橡皮泥被捏揉在一起,捏出一只怪兽的模样,放到了每个人的心中。胆小的人们被囚禁在黑暗的角落,抱团取暖也无法抵挡恶意的侵蚀。但越是害怕,人们就越热衷于去谈论。
午后,谈论的声音倏然消失了,大家心照不宣地去回避这个话题。或许是联想到几天前同样的血腥事件,或许是因为——
“一平,你看学校论坛了吗?有匿名者发帖子说不要再谈论死者的事情了。”
“哦,我中午看到了,说是‘再谈论就会受到死亡的诅咒’那个吧?我还回帖了。”
下一秒,前田明的眼睛便证实了罗一平说的话——在第10楼,有人匿名发了一句话:“这个世界正在崩坏的边缘。”
“我想大概是勒喀斯好友发的,毕竟好友的死亡整天被谈论,也是件很不好受的事。”前田明脑中浮现了弗亚科这几天无精打采的脸,一幅怏怏的样子让人想安慰却又不敢打扰他。
“或许吧。”
二人走在前往训练场的路上。
前面说过,下午是技能课。技能课分主修和辅修,辅修也是每位学生至少一门课程。周一周三为辅修课,周二周四为主修课,周五为有限名额自由预约旁听。罗一平与前田明的辅修均为“战斗类”,不同的是,罗一平看中了刀剑为武器的近战,前田明则是喜欢枪械类的远程作战。
以及,前田明只是想熟悉枪械的操作,罗一平仍是“我是战士,战斗训练是我必不可少的洗礼”这种理由。
“啊,魔术师也回帖了。”
“诶?他说了什么?”罗一平把头伸过去。
魔术师是学校论坛中众所周知的一个ID。他似乎总是在潜水,很久才出来一次。但他每次的发言,都会对学校作出相关预言,一次一个准。一开始人们只是对他有着崇拜之意,偶尔开玩笑问收不收徒,但渐渐地,崇拜演变成了恐惧。因为不仅是校领导的一些决策,甚至是自然变化——比如“明天风会把一个黄色的袋子吹到XX宿舍——这种无聊的预言,都精准得吓人。
有擅长计算机方面的同学试图揪出魔术师的身份,但皆空手而归——这更给他的身份刷上了一层阴森的油漆。
“他说,大家小心,还没结束。就这句话,这也是个预言吗?”前田明将手机屏幕转向伙伴。
“我希望不是。”
“你除了这句话不会说点别的吗?”
即使九月的太阳喜欢把过剩的热情洒向人间,但只要不去在意它,就不会感到令人烦躁的炽热。边说边走,便会觉得路途不再遥远。聊着天的二人,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训练场面前。
名为“训练场”,但实际上并不是像操场一样的一大块空地,而是两幢坐落在校园西南角的圆柱体矮楼——一幢传统的训练场,一幢近年来新兴的魔法训练场。这是学校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建筑设施。
圆柱体由两个同心圆组成,高两层,圆之间的间隔被分割成一个个小室,就有了一个个室内训练场。为了方便通行,每个圆上都有四个等距的入口。内圆中心的空地为露天竞技场——晴天是露天,雨天如果不需要雨便会生成透绿色半球形罩子挡雨——当然平时也作训练用。花岗岩是建筑的主要材料,庄重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每个接近它的人都为之起敬,仿佛真正要上战场的战士一般。
但是也有人在走到训练场时会嘻嘻哈哈的。
“哇,要真正成为一名战士了,突然有些期待。”说这话的,是蹦蹦跳跳靠近训练场门口的罗一平。
“打住,你这样蹦来蹦去在战场上绝对是第一个挂掉。”前田明理了理校服,同一个褶皱都要抚平好多次,“我说,你的情绪是怎么转变得这么快的啊。”
“遇到开心的事就要开心,等开心的事情结束后,再去冷静思考问题也行嘛。”
前田明看着眼前这个比猴子还活泼的身影,脑中自动出现了他训练时嬉皮笑脸地挥动长剑的身姿,也感到忍俊不禁。
“那么,下课见。”
下课是下午五点以后。刀剑训练室与手枪训练室在两个不同的方向,二人在门口道别。
“好,这一天终于来了。”罗一平站在朱红色木门前,尽力做了一个深呼吸。他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淡绿色为主体的内墙。有几位比他来得早的同学,已经在拿木剑对击,咣咣的响声在偌大的训练室里打旋回向。
以及一根对着自己脑袋挥来的白色木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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