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肯定地说,路易斯是个单纯的人。这和他的出身有关。
路易斯所出生的地方,是到近代为止真正的欧陆最强国,法兰西,一个拥有着最肥沃的的土地,最密集的人口以及同时依靠地中海与外海,有着瞠目结舌海岸线的王国。
尤其是北部的西欧平原地区。作为全欧洲最大的平原,优越的地理位置,宜人的气候条件,丰富的农产品产出。在巴黎的王室仓库中,麦粒多到堆置在外任其发霉,葡萄酒则如流水一般泼向餐桌。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在这种生活条件下,法兰西人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一种不清不楚的风气。也因此,世人对于法兰西人的印象停留在了他们的浪漫,他们的美酒,他们优美的语言,或者是已经被吟游诗人唱遍整个欧洲宫廷的爱情赞歌。
这,是法兰西北部的情况。
而路易斯·拜伦·加西亚,他所在的加西亚家族隶属于法兰西南部,以薰衣草著名的普罗旺斯下的贵族。
普罗旺斯是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不说隔壁那些意大利人,如果是那些生活在穷山恶水的住民,比如说严寒的挪威、瑞典、莫斯科之中的贵族们有幸到普罗旺斯来,一定恨不得把这片仙境整个打包到自己家里去。当然,这做不到,所以也就只能感叹一下上帝的公平到底去哪儿了?
所以说,路易斯这个人,虽然他自称“法兰西人”,他也确实是法兰西王国人,但如果按照当时的民族概念划分,这个长得不高,一脸麻子的矮子,实际上,是个“奥克人”。
奥克人在法兰西是一个很庞大的群体,事实上,整个法兰西南部的山地地区,基本上都属于奥克人。而普罗旺斯王国,或者说前普罗旺斯王国,就是这样一个由奥克人统治的独立国家。只不过,现在这片土地属于法兰西了。
百年战争末期,确切的说,是路易斯出生前不久,有着悠久历史的普罗旺斯王国因为王室绝嗣而不复存在。在失去保护后,寻找新君主的当地贵族只能接受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Louis XI)的“建议”,或者说是趁火打劫,投身于法兰西王国的管辖中。
这件事对于法兰西和普罗旺斯人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一方面,法国得到了绕过阿尔卑斯山天险通往意大利的大门。另一方面,战争后期开始觉醒的民族同化因此加快。法兰克人、诺曼底人、皮卡第人、勃垦第人、奥克人等等,这些各个地区彼此有着不相同语言与生活习惯的人,在一个强化中央集权的政府下,开始了长达数百年的民族融合。
于是到了后世的拿破仑时期,便出现了现在所说的,“法兰西人”。
回到路易斯的身份,奥克人,或者叫他们“欧西人”。这种称呼,其实起源于他们的语言。
在远东的大地上,被马可波罗记载的国家有一个至高的皇帝,在皇帝的旨意下,纷乱的文字得到了统一,无论领土再大,各个地区的人使用了同样的文字,这象征着统一。
但即便东方的皇帝是多么伟大,却从没有一个能够去统一“方言”这种东西。
奥克人,他们所说的奥克语,就相当于法语中的一种方言。在表达“yes”的意思时,法语的读法是“oui”(音:欧依),而奥克人读作“oc”(音:欧西),所以他们就被叫做“欧西人”。
而如果用后来某世界通用语英语的习惯读法,“c”发“k”的音,便成了“奥克人”。
路易斯,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普罗旺斯的奥克家庭里,他的父亲、祖父、曾祖父,世世代代都是奥克人,血统纯正。只不过到了他父亲这代,那个人娶了一位同样纯正法兰西人的公爵女儿。就这样父亲是奥克人、母亲是法兰西人,一个小生命就这么出现在普罗旺斯的土地上。
为了向新领主示好,改变外来者的姿态。路易斯从小就被送到巴黎,接受那边正统的法语教育。
然而,那是他六岁以后的事情。在六岁以前,这孩子一直跟在他父亲的屁股后面,学模学样的说着一口流利的奥克方言。
但如果只是这样,并不能构成一个完整的路易斯。
之前也说了,得到普罗旺斯,法兰西得到了通往意大利的门户。这是因为这个地方毗邻意大利的萨瓦公国(法语读法,又作萨伏依,同下文尼斯,1861年前皆为意大利领土,后割让给法国)。实际上,路易斯的家离尼斯只有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因此在那些家中的日子里,小路易斯没少跟来访的意大利商人打过交道。
身为奥克人,带着奥克的血统接受着法兰西的教育,平时还要与意大利人打交道。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不断熏陶着这个曾经病弱矮小的身体,最后,就成就了现在看到的路易斯。
秉持贵族的骄傲,加上一点点天生的木讷。
说着法国高贵的浪漫语言,带着一点点普罗旺斯的奥克口音。
身上有种意大利人才会有的不拘小节,还有一点点加西亚家族遗传的执拗性格。
由此,才组成了一个叫做路易斯·拜伦·加西亚,一个自称“法兰西人”的奥克人,一个像意大利人一般做事的“法兰西人”。一个说着奥克式法语,天知道他到底算什么的一个“人”。而不是随便哪个法兰西人。
不过,有一点很遗憾。
都说了,上帝是很公平的。就如同他把一切美好的事物给了法兰西,却给那片土地带去了法兰西人一样。粗枝大叶的老人家把各种不一样的文化塞给了小路易斯,却唯独忘了将一样东西给他。
那东西,叫健康。
路易斯从小是个多病的孩子。别的孩子在哭闹,他在生病。别的孩子在学走路,他在生病。别的孩子已经开口说话,他还在生病。本来就是个38周就跑出来见世面的小东西,出生就缺斤少两,还不断被疾病折磨,他的父亲其实一直担心这孩子到底能不能挺过这看着就让人心碎的童年。
其实他根本就不用担心,因为很快,小路易斯就要被宣布无药可救了。
天花,这种可怕的病症在牛痘疫苗出现前折磨了人类数千年。法国国王路易十五、英国女王玛丽二世、德国国王约瑟一世、俄国沙皇彼得二世,即便是这样身份的人,在天灾一般的瘟疫面前也无法幸免。以当时的医学条件,一旦得了天花,除了祈祷上帝的怜悯与期盼自身的坚强,任何的治疗都没有用,倒不如说,那种像是巫医一样的治疗方式只会让问题更严重。
而这种瘟疫,也没有放过当时只有四岁的小路易斯。
天花是一种急性症状。伴随着恐怖的高热与恶劣的皮肤症状,不幸的人一般来说会在一两周内迅速死亡。说老实话,当得知自己的儿子得了天花后,他的父亲,让·约瑟夫·加西亚连棺材都买好了。在他看来,早点让自己的孩子结束痛苦,也是一种解脱。
但,上帝给了他一个奇迹,路易斯活了下来。在与病魔搏斗了两个月后,这个幼小的生命在天灾面前扛了下来。而且更让他感到欣慰的是在此之后,这个一直多病的小孩就像是个笨蛋一样化身为风之子,成天活蹦乱跳再也没有得过任何疾病。就好像他小时候已经把一生该得的病都得了一遍似的。
从生命的角度来看,小路易斯是幸运的,毕竟他活了下来,但如果从未来的角度来说,小路易斯是不幸的,因为他的人生已经被这些疾病毁得一塌糊涂了。
首先,天花带来的麻子毁了他的脸,当然原本就没有“好看”这个基因的路易斯也毁不到那里去。
其次,持续两个月的接近42度的高热,要说这对他的脑子没有影响,说出来真的没人信。
人在生长的过程中,脑部的发育很重要,因为有很多重要的激素是由脑部腺体控制。从小多病,加上天花时的持续高热,小孩的脑子其实已经受到了损伤,虽然没到影响日常生活的地步,但这些影响会在之后渐渐体现出来。
比如说他在生长期中个头长得非常慢。
总之,即便路易斯现在的身体已经强壮得像怪物一样,他的身高与不太好使的智商,也是他童年时的不健康落下的病根。
但不管怎么说,小路易斯终于开始平安地成长了,在父亲的身边,在巴黎的私塾,后来回到自己的领土上,学着一个贵族骑士应该学的事情。
不过,可以想象这个孩子在课堂上的表现是什么样子的。
所有人都嘲笑他,因为任何东西无论教几遍他都记不住。所有人都欺负他,因为就算到了十二岁他看上去还只有九岁的样子。在文化课与礼仪课上,他总是最不得体的那个,在剑术课与马术课上,他永远被别人暴打。总而言之,身为吊车尾的他已经是被所有人放弃的那个,即便是他的父亲,对他的期望也已经到了“只要他能好好的生出孙子就行”,之类的地步了。
然而,有一件事情,一件非常小的事情,终究还是让路易斯的父亲,没有彻底放弃这个孩子。
加西亚家族有一个长寿秘诀,那就是每天早晨都会进行晨跑。
自从小路易斯恢复健康后,让·约瑟夫·加西亚,也就是他的父亲,开始将这个家族传统传承给了路易斯,在加西亚的领土上,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屁颠屁颠的小孩锻炼身体,是这个地区的人民每天都习以为常的晨景。之后,时光流逝,直到小孩长大,清晨依旧,风雨无休。
这个习惯,路易斯已经坚持了15年,因为他现在的年龄是19岁。
对他而言,不存在所谓的坚持与勤奋的概念。他比一般人要笨一点,所以他不会考虑到这些,而把这种东西视为理所当然。同样,每天50组俯卧撑,100组仰卧起坐,放学后,当其他人开始享受巴黎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时,独自练习三小时的剑术,然后在床上思考如何在各种复杂地形下战斗之类的事情,对他而言,都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说的。
也许是突然之间,无论是他的同学还是他的父亲开始注意到,自己在剑术上已经比不过这个身高不超过一米六的矮子了。
尽管在文化课和礼仪课上他的成绩还是一塌糊涂,但是,作为一个贵族,一个以忠诚君主、护卫荣耀的贵族骑士来说,与英格兰人的战场才是他们应该去的地方。
最后在毕业仪式上,这个偏科偏的严重的“奥克人”,得到了觐见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的机会,并得到了法王亲自授予的宝剑。这对于加西亚这个普罗旺斯的小贵族来说,甚至是对于刚刚并入法兰西的奥克贵族们来说,都是无上的荣耀。
当然,路易斯最后将这把剑交给了他的父亲,挂在了客厅的墙上从来没用过,理由是路易斯习惯的武器是马刀,而不是骑士剑。
这段时间是路易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辉煌的时刻。
同时,也是之后悲剧的伏笔。
天赋就是这样的东西,天赋代表着人的上限,而不是成长的速度。有人挖得快一点,在少年时期就被称为天才,然而在天赋被挖掘干净之前,没人知道天赋到底有多少。也许等天才长大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无可否认,路易斯的天赋很高,比任何人都要高,所以他能取得现在的成就。
只是他挖掘天赋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
即便他付出了无数的努力,用血与汗成就了他的荣耀。但给他荣耀的,只有他出色的剑术。倒不如说,正因为他把所有的努力全部消耗在了磨炼身体上,而没有多余的经历去思考那些他觉得没必要的东西……
……比方说什么是人,什么是生命,这样的哲学命题。
缺乏对世界的认知,对自我的感悟,才会让他之后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法兰西最后的骑士大会,以一个悲剧而收场。因为在那一次骑士大会之后,一场针对法兰西贵族的屠杀开始了。
起因是一件听上去微不足道的小事。虽说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能激发人最为强烈的愤怒,甚至是能作为两个家族世仇的开端。但终究,那不过是件小事。对加西亚这样的小家族来说,并非不能忍一时。而且如果要恨,也不过是针对一个人。
但对于路易斯,一位毫无疑问将要成为青年骑士组冠军的人来说,这是一切的开端。因为作为一个贵族骑士,路易斯从小就被这样教育。
一个骑士要秉持自己的荣耀。
而路易斯接受了这句话,并把他作为自己的人生信条。但……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句话应该怎么去理解,从来没思考过什么叫做“荣耀”,什么叫做“秉持荣耀”。在什么都没想明白的情况下,他把这句话记了下来却没有消化。因为他把自己所有的思考,全放在了磨炼技艺上。
于是因为这件小事,感到荣耀被践踏的路易斯,开启法兰西的贵族历史上最大的黑暗事件……
“黑色独角兽巡回”。
那一天晚上,他冲进了那座驿馆。那里面住的,是和他分为同组的青年骑士。说的亲近点,是曾经和他一起上学的同期生。说的功利点,是他在竞技场上的对手。说的直白点,就是对他做了那些“恶作剧”的人。
那一夜,他把他们全杀了。
事后对现场痕迹的勘察证实,路易斯是在等这些人全员拔出武器后,从正面将对方全部击杀。而之所以能锁定是路易斯所为,是因为现场有一面刻意留下的旗帜。
“黑色独角兽”,这是加西亚家族的旗帜。
于是,路易斯就这么从众人的视野里消失,并成为法兰西的通缉犯。
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结束。
次日,人们在巴黎城郊的树林里又发现了两具尸体,他们和前一日被杀的青年骑士属于同一个家族。
接着次日,还是同一个家族,另一个驿馆中的所有人被发现死在了屋子里。还是和之前一样的手法,在正面交手中一刀致命。只不过这并不是针对一个家族的谋杀,事实上,其他家族的人仅仅是因为同处一屋,就被跟着被杀了。
在连续经历了三个恐怖的夜晚后,终于,没人坐得住了。国王下令封锁整个法兰西岛,而路易斯·拜伦·加西亚,从一个普通的通缉犯,变成了整个王国的头号通缉犯。
但如果事件就这么结束,那么“黑色独角兽”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黑色含义。因为在封锁之前,凶手已经离开了这个地方。
三日后,巴黎得到消息,还是那个家族,不过这次是在他们奥尔良的封地上,“黑色独角兽”冲入了这个家族的城堡,将这个家族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屠尽。
接着四日后,又是那个消息,依旧是那个家族,不过这次是在波旁,而且这次,只是因为那个家族的女人嫁给了当地的领主。结果那个人跟着遭殃,全家都被屠尽。
……骑士大会从暂停变成了永久终止。整个法兰西民心惶惶,人人自危。
现在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个,不能让自己和那个被诅咒的家族产生联系。所有人,那些原本聚集在巴黎参加大会的人如箭一般狂奔向自己的领地。然后……就是“大清洗”。
于是,那个被诅咒的家族被灭门了。
……但“恐惧”,远未终止。
因为“被诅咒的家族”,也就是当时对“黑色独角兽”做了恶作剧的那些人,第一批被杀死的那些大会参赛者里,可是来自多个贵族家庭。
接下来,是波旁的贵族。
接下来,是南特的贵族。
接下来,是卡昂的贵族。
接下来,是亚眠的贵族。
接下来……
接下来……
……
吟游诗人的巡回带来的是欢乐,“黑色独角兽”的巡回带来的是死亡。就这样,“黑色独角兽巡回”,伴随着重复的死亡与毁灭肆意蹂躏在法兰西的土地上,一旦被这只凶兽盯上,迎接那个家族的就只剩下了毁灭。
而那个被毁灭的家族,就是“被诅咒的家族”。
并非没有抵抗,但是那些勇敢的贵族青年们在狩猎“黑色独角兽”的过程中,无一例外都被“黑色独角兽”狩猎了。而且,惨死在“黑色独角兽”之手的那些人,他们的家族就会是下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因为是“被诅咒的家族”,所以会被“黑色独角兽”狩猎,而在“黑色独角兽狩猎”中被波及的人,会将灾厄传递到自己的家族,成为新的“被诅咒的家族”。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黑色独角兽”被赋予了一个特殊的含义。
天灾。
曾经被名为天花的天灾所袭击的路易斯,成为了笼罩在法兰西天空中阴魂不散的乌云,甚至比之天花更甚。因为“恐惧”的传染能力,比瘟疫更加可怕。得过天花的人,一生不会再得,但恐惧这种东西,没有牛痘疫苗。
但同为天灾,路易斯与天花却成为了一样的东西。
一旦得了天花,除了祈祷上帝的怜悯与期盼自身的坚强,任何的治疗都没有用,倒不如说,那种像是巫医一样的治疗方式只会让问题更严重。
一旦遇见了“黑色独角兽”,除了向上帝祈祷,任何的抵抗都没有用,这就是命,无力抵抗,对方也不会怜悯你。之所以向上帝祈祷,是为了让自己也许能在几分钟后的审判中得到去天堂的机会。
渐渐地,路易斯的通缉令还是在风雨暴晒中渐渐腐朽,最后烂成了一团纸浆,糊在了墙壁上。即便是最强的赏金猎人,也不可能去抓住一个天灾来领赏,这太蠢了。
然而,这距离“黑色独角兽”犯下的第一起罪行,仅仅只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
而就在这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黑色独角兽”,最后成为了一个被禁止的词语。
当人们看到又一个“被诅咒的家族”毁灭时,他们的内心变得毫无波动。就如同他们是被天花杀死的一样,不幸,也仅仅是不幸而已。
只要不谈起那个名字,就不会有悲伤。
即便他已经在几个月的时间里,犯下了超过三位数的谋杀案。即便死在他刀下的贵族,已经比百年战争中任何一场战役中的损失还要多得多。
就在这些贵族们因为恐惧而战栗不已时,凶案仍在发生着……
发生着……直到迟早会出现的那一幕的一天。
最后一个被屠杀的贵族家庭,属于勃垦第。当时的勃垦第公爵,就是最后一个“被诅咒的家族”。
只不过这次,这个家族比较特殊。因为勃垦第公爵的名字叫做查理。
“大胆的查理”,法兰西国王路易十一的亲弟弟。
这是“黑色独角兽巡回”的最后一站。当次日人们从湖水中打捞出只剩下一半脑袋的公爵尸体后,所有人,所有在这场浩劫中幸存下来的法兰西贵族,和当时的骑士大会一样,又一次将目光聚集在了巴黎,聚集在他们的王身上。
因为如果按照过去的情况推算,下一个被诅咒的家族,就是法兰西王室。
然而,所有人所想的这件事情并没有发生。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黑色独角兽”,国王路易十一,这个被人称为“蜘蛛国王”的君主,做出了他的决策。
那一天,又是巴黎,“黑色独角兽”的巡回开始的地方。
巴黎的市中心广场,万人围观。因为在这一天,有一个人将被公开处决。
让·约瑟夫·加西亚,“黑色独角兽”路易斯的父亲。
自从儿子犯下滔天大罪后,身为贵族的让就被路易十一囚禁。在这恐怖的数月时间里,他一直作为最后的底牌,活在宫殿底下肮脏霉臭的地牢中。
作为一个统治者,路易十一从一开始就知道,在这个靠着血缘联系的贵族世界里,终有一天,“黑色独角兽”会将他的目光盯向自己。而现在将要被处决的这个囚犯,也正是为了这一刻才让他活到了现在。
从现在来看,那场处刑已经不止于它原本的意义。它更像是一种仪式。人生人海围着绞刑台,共同关注着这场仪式的进行。
人们需要这样的仪式,因为这是他们数月以来第一次,能将自己从这份无尽恐惧中释放出来的机会。石块、杂物、垃圾,各种各样的东西开始砸向了老加西亚,最后甚至不得不出动警卫来保护这个囚犯,以免他在被处决前先被愤怒的人群砸死。
在那里,已经不存在一个姓加西亚的贵族,有的只是一个恶魔的父亲,一个生下了凶兽的恶魔。加西亚,这个普罗旺斯的贵族姓氏失去了他们的土地,失去了他们的人民,失去了他们的荣耀,失去了这个家族至今以来积累的所有一切。
老加西亚没有做错任何事,他一生都尽职尽责,忠于君主,守护着加西亚的荣耀。他唯一的错,就是有一个儿子,叫做路易斯·拜伦·加西亚。
最后,当囚犯脚下的木板被撤走,只剩下一个年迈的身躯孤独的挂在绳子上无力的随风晃动,被恐惧压抑了太久的人,迎来了他们的高潮。
只是在他们兴奋欢呼的过程中,已经没人注意到,有一个藏在斗篷下面矮小身影,正把手用力地压在自己的佩刀上。如果不是国王路易十一最后在处刑台上的几句话,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个其貌不扬的矮子。
“肃静!”
一个看上去有些苍老,但一举一动却格外弥坚的长者双手握拳高举过顶,迅速控制住了现场几万人的情绪。
他身穿长袍,上面的纹饰为蓝底金花,头顶王冠,手持权杖,这是这个国家最高权利的象征,是王朝的标志。法国国王路易十一,被后人称为“万能蜘蛛”的密谋大师。现在接受着所有人的敬仰。
因为在这一刻,他将战胜法兰西的灾厄,战胜“黑色独角兽”的诅咒。
“‘黑色独角兽’,你好好看着,这就是你的父亲,这就是你父亲的下场,而杀死你父亲的人,是路易(Louis)。”
“万岁!万岁!万……”
“肃静!”
国王再一次阻止了人群对他的欢呼。
因为在这个地方,在这片已经被“黑色独角兽”蹂躏太久的土地上,只有这个人还保持着清醒的意识。这一切还远未结束。
在确认了周围已经鸦雀无声后,路易十一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
“……‘黑色独角兽’,朕,知道你就在这里,就在这人群里。”
“……”
雅雀无声。
只是这一次宁静的气氛,与刚才等待国王发言时已经完全不同。
“黑色独角兽”就在这里,混在人群中,那个让这片土地恐惧的凶兽,有可能就在自己的身边。没人敢发出声音,刚才欢呼的情绪已不见踪影,被处死的只是凶兽的父亲。恐惧的根源并没有消失,短暂的疯狂背后,又要回归原本的压抑……
除了一个人,一个还清醒着的人。
“现在,朕命令你,向朕拔出你的剑,站出来!让朕看见你。”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这种安静在聚集了几万人的广场中是那么的诡异。然而,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任何嗓子里该有的声音,连咳嗽都没有,只有脚步声,一部分人群默默远离危险而进行移动的声音。
因为在国王刚才这话出来之后,已经没人敢站在拔出刀指向处刑台的那人边上了。
路易斯·拜伦·加西亚,“黑色独角兽”,将自己的长刀指向了路易十一。而在他与那位国王之间没有任何的阻拦,所有人,无论是他的身前,身后,身侧,都竟可能地远离这个天灾。在这个数万人的圆形广场中,从高空俯瞰,人群就像是一个完整的蛋糕被切掉了一块,在那个空白的扇形中,只有那只凶兽独自站在那里。
光路没有阻隔,视线彼此相对,刀刃指向路易十一,用那把沾了无数鲜血的刀指向了他的国王。而国王凝视着路易斯,这个矮小的年轻人,这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这个自己曾经再王宫中他亲自接见过的年轻人。
国王,做了国王该做的事情。
他将自己手中的权杖指向了路易斯,指向了“黑色独角兽”,指向了天灾。
“朕就在这里,如果你想要取朕的性命,来赎回加西亚的荣耀,就来吧!如果你想要弑君的话就来吧!朕不会被你击败,因为朕即法兰西!因为法兰西永不败!”
“……”
依旧,鸦雀无声。
无论是恐惧的人群,“黑色独角兽”,还是面对天灾“等死”的国王路易十一。
……
……
……最后……路易斯出刀了。
翻转手腕,用力刺上,把右手的长刀狠狠地**了广场的地面中。
这是他的回答,最后,“黑色独角兽”转过身去,在数万人的目视在,沿着人们让开的道路,离开了这个广场。
他离开了。
或者说,他逃走了。
而他留在广场上的长刀,因为在石缝中刺得太深,最后居然没人能够**,所以一直留在了那里。
但那又怎样?终究,在日晒雨淋之下,钢铁会变得锈迹斑斑,会变得脆弱不堪,最后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烂在那里。
因为,他输了。胜利属于法兰西,胜利的荣耀属于国王。
至此,路易十一,凭着以此带来的超乎想象的威望,继续巩固着他的统治。而“黑色独角兽”路易斯,从此离开了故乡,离开了法兰西的土地,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儿。
而之后在佛罗伦萨遇到卡尔一行,最后成为“犹大”一员,又是另一件事情。
总而言之,这就是路易斯·拜伦·加西亚,一个杀人狂的故事。
而关于“黑色独角兽”的传说,从那以后在法兰西的土地上,吟游诗人们唱起了新的赞歌,诉说着这段没人愿意回忆起的传说……
如果你不是法兰西国王(Si tu n'es pas le roi de France),
那就不要去笑一个矮子(Ne raillez pas de shorty),
因为你和他身体的差距(la différence entre toi et lui),
正好是一颗头颅的高度(est juste une tête sur ton cou)。
……
而这就是圣骑士,菲戈里欧·D·拉齐奥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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