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地板上铺了一层木板,但不是那种钉死的木质地板,而是可以随时拆解的那种。而且木头上没有上漆,木料看上去也不是很贵重。
这是个看上去空荡荡的房间。房间里的摆设并不多。正中间是一张木床,换上的棉被加上一条羊毛毯,看上去很暖的样子。然而,比起这栋屋子里另几个房间中大理石加天鹅绒的寝具组合,实在是太过普通。
而这张床,应该是这个房间中最显眼的东西。
相比较于与其主人相对应的身份,房间内的摆设却只能用寒碜来形容。屋子里看不到任何装饰成分的东西,没有花草,没有摆设,瓷器、名画、宝石,这些统统都看不见。在床的侧面是一个衣柜,衣柜被锁起来了,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在靠窗的那一边有两张书桌,上面放着的东西,分别对应房间主人平日里的两种工作。
而在床的对面是一个书架,书架并不高,也就从头至脚也就六七层。说是书架,里面的书籍却并不多,只有五六本像是笔记本一样的东西零零散散摆在第三层。至于其余的地方,被一个个看上去非常可疑的罐子占据着。
说是书架,其实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个储物柜才对。
怎么看都是一个很糟糕的房间,光线并不充足,即便是正午也显得有些昏暗。布局很凌乱,空有这么大的空间,却不知道怎么利用。床、衣柜、书架、两个工作台,加上最后一样东西,仅仅这么几样家具孤零零地占据在这里,怎么说呢,已经不能用主人喜欢简约来说明这种情景,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个房间的主人对于自己睡觉的地方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最重要的是,不知为什么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味道。一种奇怪的味道,对鼻子略微有些刺激,但倒也不算不友好,不如说有种提神的感觉。但不管怎么说,是人都不会喜欢生活在一个有怪味的房间里。
不过,主人终究还是人,在这个孤单的房间中。书架边上,这个屋子里最后一样东西还是体现了那个人的身份。
一个很别致的梳妆台。
虽然造型朴素了点,但该有的都有。一面被木框裱起来的镜子,几把打理不同位置头发时所需要的梳子。画眉线的眉刷,遮掩瑕疵的淡粉。其余各类的化妆用品,都放置在梳妆台的抽屉中,而在台面上放着的小柜子里,则收纳着主人最爱的那些饰品。
这是一个女人的房间。
哈里能够如此断言。
没人会去怀疑为什么他此刻会在这里,因为作为一个风流的英格兰精灵,出现在一个女性的房间里,对他而言是家常便饭一样的事情。
更何况,这栋屋子的主人现在正在他的面前,坐在自己的床上,两条腿摆动着,展现着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特有的活泼……然而并没有。
“……”
“……”
无论是少女还是绅士,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现场的气氛一片严肃,他们的目光汇集到了一处。
被她抓住的,哈里的右手。
突然,少女叹了口气。而这一声叹气揪紧了精灵的内心。
与他那不懂女人心的Boss不同,这位英格兰精灵是一位“绅士”,或者用另一种说法,这是一个在各类恶劣路况环境下都不曾出过事的老司机。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已经在情场上各种呼风唤雨的哈里,只需要一眼就能看明白女性此刻的心理到底是什么。
……只不过这次,他还真是不太希望自己有这个能力。
眼前的这位少女应该是已经有结论,不然不会做出这样的反应。
“……大小姐,想说就说吧。”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结论难以启齿,以索菲亚·拉莫斯的性格,不可能跟自己玩拖延游戏。
“……人家是可以说啦……不过这样好吗?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吧……”
“反正现实都已经这样了,也不存在什么接受不接受的问题了……行了,身为患者的我已经这么发话了,身为医生的你就告诉我吧。”
“正确的说法是‘医生的女儿’,才对……算了,看到这个人家也实在没这个心情说别的了……”
说着,索菲亚苦笑了一下,估计连她自己也无法相信她这样性格的人会有这种感觉吧。不过这与性格无关,索菲亚是个人,人有共性,是人都会有情感。这无关乎她到底是医生还是医生的女儿,任何人,在他们想要对另一个人说出这句话时,应该都是这样的心情。
“那么对面的人渣,现在请做好心理准备,冷静地听人家说……”
“人渣这点真的就不改了吗?”
“喂喂喂别破坏气氛好不好,认真点。”
“……”
狠狠地瞪了精灵一眼,少女气鼓鼓的脸并没有维持多久。她低下头,视线锁定在自己的手上。索菲亚的双手属于娇小型,但并不老实。精灵的右手被牢牢控制在她的手中,几个手指不断拨弄对方的掌肉,丝毫不管现在,这只手到底处于怎样的状态。
因为,已经坏掉的东西是不会被玩坏的。
“治不好了,你的右手。”
“……”
哈里没有回答,他看了看自己被捏在索菲亚控制之下的右手,看着右手上的东西,皱了皱眉。
“真是……恶劣的伤口……”
同样将注意力看着精灵右手的索菲亚,和精灵一样,做出了难过的表情。尽管索菲亚对于对面这位不知道已经伤害多少女性的“夜之帝王”并没有好感。但只要是个人,看到此刻刻在哈里手上的伤,都会是一样的反应。
正被少女不老实的小动作不断戳着的掌心中,从虎口开始到生命线的位置,有一道十字型的创伤。
说实话,实在是很难用言语去形容它,倒不如说,无论是索菲亚还是哈里,都应该庆幸这道令人生理上无法接受的伤口目前只有他们两个知道。有点被烧红的烙铁烫过,构成了这个十字型的焦黑创面,但又不止于此。它更像是强碱腐蚀后的样子,不止是表面上触目惊心的破损溃烂,在创口的位置,还隐约能看到些许,类似于肌体蛋白变性凝固与脂肪皂化之类的痕迹。
“……没吃午餐看来真是人家有先见之明。”
“能不能不要对一个已经吃过午餐的人说这个。”
“你看上去很淡定嘛,这可是你的手啊。”
“因为我其实在找你之前,我就已经知道这伤是什么情况……我只是想听听专业人士,一个医生是怎么说的。哪怕真的是治不好,我也希望是大小姐说出来。”
“都说了不是医生是‘医生的女儿’……(叹气)算了,难得人家现在对你同情心泛滥也不想说什么了,该怎么做怎么做吧……反正是真的治不好了。”
几句不合时宜的玩笑改变不了任何事情,索菲亚叹着气,停止了对精灵右手的小动作。一只手将它托起,将那只手放到了自己与年龄不符成熟的胸前,用一只手的手指在伤口周围轻划。
如果这个时候动动手指,应该就能吃到大小姐豆腐了。哈里的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不过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着想他很快就打消了。随后,为了避免直视从索菲亚身上没换下的礼服中所暴露出来的沟壑,他尝试将视线锁定在划拉着自己伤口周围的指尖上。不过可惜,事与愿违,纤细的手指最后在焦黑的皮肉上方按照伤口的形状画了个十字,便急忙收回手指,似乎是害怕碰到那个骇人的东西而把那只手放到自己胸前,精灵的视线也就又跟着过去了。
“人渣,你……”
“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
“自言自语而已,请继续,大小姐。”
侧过脑袋,对于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的索菲亚只维持了三秒左右的疑惑。当少女的视线开始在英格兰绅士俊雅的脸上游走时,她也忘了刚才那句奇怪的话语,说出了她自己想要说的话。
“这应该很痛吧。”
“……一点都没有。”
“……”
“好吧,我承认有点痛……”
“……”
“……是的,很痛。”
“下次说这话的时候把你的冷汗先擦掉再说……给。”
“……谢谢。”
当看到原本放在大小姐胸前的那只手,现在天知道她到底从哪抽出一块手帕,并递给自己时,纠结了大概五秒钟,哈里接受了少女的“担忧”(怜悯)。当然他最后没用那块手帕,而是用左手的袖子解决了问题。
随后,少女也没有去取回自己的东西。看着对方擦掉了脸上的汗,重新又看向了自己,她继续将精灵受伤的右手抬高。只不过这一次,当哈里明确自己对于这个伤口的感受后,索菲亚的动作比起之前温和了许多。
“如果是平时的话,人家会用小刀剜掉这块已经不可能复原的烂肉,然后用清创药处理一下,填上干净的棉纱,最后再包扎起来。这么大的创口,虽然已经不可能再完整地恢复到原来的地步,坑坑洼洼在所难免,但至少不会对生活有影响。运气好的话,除了看上去的区别和原来没有任何变化。”
“……听上去也不像是治不好的样子。”
“是啊,如果这个伤口只是像它看上去这么恶劣的话。”
“!!!”
索菲亚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这本不需要做出多大的反应。但问题是,当少女的这句话说完,原本托着的那只手突然发力。抓着精灵的手背,狠狠地捏住哈里右掌的五根骨头。少女的手劲并不大,即便用上全力,对哈里来说也不过是在闹着玩。
前提是这没挤压到伤口的话。
“喂,人渣,这个到底是什么?”
无视着抓着自己手腕,神情异常痛苦的英格兰精灵,少女的下手却是毫不留情,即便对方正拼死想要忍住哀嚎,她也视而不见。但看上去,加害一方的神情,到也没有任何淡定的成分,慌张的少女,焦急地询问着眼前的这个唯一能给她答案的人。
“在人家不在的时候,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受这个伤的?!夫君大人没有事吧?!还有,这个伤到底是怎么回事?!给你造成这个伤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啊……大……小姐……先放……我……”
“你会回答人家的吧!说啊!”
“……”
面对一个似乎有些丧失理智的女人,即便是哈里也毫无办法。如果是平常,这位女性杀手的花言巧语肯定能派上用场,但如果疼到连话都说不出,那即便能把种子说出花来,也无法施展开。
挣扎着,哈里用左手指了指右手上的伤口,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想要通过这种方法来提醒索菲亚。然而,直到少女自己意识到做的有些过分为止,他都没办法从这剧痛中解脱出来。
当弯下腰,喘着粗气,把伤口深藏在自己的肚子与腿构成的夹角中,奋力地让头脑能从这种强烈刺激下回复正常时,已经是几分钟后的事情。
“……对不起……”
抬起头,看着坐在床上的少女,虽然之前的那种痛苦使人疯狂,但并没有到使人产生幻觉的地步。大小姐的道歉,虽然轻声,切切实实地传达到了精灵的耳边。那么,对于一个之前恶意带给自己痛苦的人,自己该做什么回应呢?
作为一个绅士,答案显而易见。
“不不……话不能这么说。我是一个让同一个女人在十二小时内两次对我道歉的,罪孽深重的男人。这应该算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吧。”
“……对不起……”
索菲亚侧过头,没有在看向眼前这个人。
……啊啊,果然是这样。
爱是一种疾病,使人失去理智,丧失判断能力。对于一个情场浪子来说,这点倒一点也不难理解。所以当哈里从之前从剧痛中解脱,重新审视刚才的事情时,一切倒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之前在抓着自己的手时,大小姐一共问了五个问题,然而这五个问题里,其实只有一个问题是她想要问的。
“……Boss他没事。”
“……”
“放心吧大小姐,Boss他一点事情都没有。所以说,当大小姐被那个东西逼上楼后,在客厅与餐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去问Boss。至于我手上的伤,是我自己作死,碰了我不该碰的东西才会这样,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不知这样回答,大小姐内心中的焦虑是不是少了一些呢?”
“……对不起……”
“别道歉了,如果再让美丽的小姐向自己道歉,我就该折寿了。”
“……”
也不知道少女到底在想什么,把头转回来,侧眼看着做出一副轻浮的微笑,却仍旧馒头冷汗的精灵。看了一会儿,愣了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算是回复了一下心情。
她刚才想什么了?不过谁知道呢。作为一个绅士,随意去揣测这样意味女士的内心是不礼貌的行为。绅士所要知道的,只不过是最后大小姐,抬起了头,翘起了腿,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又变回了那个令人熟悉屋子女主人,就可以了。
“哼,明明只是个人渣。”
“人渣这点就真的不能改了吗?”
“本来就是,需要改吗?”
是啊,这才是夏洛特商会的秘书大人,这栋屋子里所有人共同的大小姐。虽然经历了点波折,不过看样子,大小姐应该算是回来了。
但……那又怎样?
“那么……你能回答人家最后一个问题吗?”
那种属于女主人应有的高傲姿态,似乎就是一闪而过的回光返照,顷刻间便荡然无存。即便她依旧翘着腿,但她的样子却有些蜷缩。两手伸出,紧紧地,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胳膊。就像是一个被惊吓到的,随处可见的小女孩一样。
本来大小姐,就是一个只有十五岁的女孩而已。
是的,她确实有被吓到。这点,哈里比谁都清楚。因为在当时,他就和努依一起,站在楼梯过道那儿看着一切发生。
就是因为被吓到,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当少女与那个东西刚照面之后不久,受到伤害的她就躲到了楼上来。而现在,罪孽深重的自己带着手上的伤口,来提醒索菲亚,她之前在楼底下到底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那个东西……那个被叫做‘圣骑士’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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