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就是卡尔现在在做的事情。
同样，这也是拉齐奥现在在做的事情。
“呀啊啊，说起来真是灾难啊，伦家从迪欧酱那里逃出来后就一直迷路着，迷着迷着结果就迷到了这里，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撞上了那个大家伙。所以，伦家就顺手把它灭了……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然而你这是把我的工作给抢了。”
“啊不好意思啦，那条龙实在是太弱了，伦家只是抬抬手他就没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当时卡尔亲在场呢。”
就这样在这张餐桌上，没有事先的交流，没有眼神的暗号，仅仅是一方起意，而另一方配合，几乎是随性的，默契的，两位敕命骑士团的团长开始交流起了一件根本就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说起来，那条龙也太弱了点。”
“谁说不是呢，呜明明长得辣么大……不过嘛，因为那条龙原来是‘巴哈姆特’嘛，明明应该已经死掉了还被‘海尔亲’从坟墓里刨出来。如果是被死灵法师召唤出来的死灵龙，倒不是不可能那么弱，毕竟死尸的强度取决于死灵法师的强度，再怎么传说中的生物，操控他的如果是个普通人类，那只能是很弱啊。”
“是啊，海尔辛就是因为力量使用过度，已经榨成了一具无法辨认的干尸了。”
“嗯……确实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就没有办法了，卡尔亲，你也是很辛苦呢。”
说着，拉齐奥有些抱歉的看着卡尔，眼睛里含着对少年的同情。而看到这种根本没理由存在，却刻意体现出来的情感，使得少年的嘴角带着些许恶意地向上扬起。
是拉齐奥杀死了那条龙。这种说法要是提出来，估计会被一群人笑掉大牙。无论是作为事件的亲历者，亦或是现在随口胡诌的本人，都很清楚地知道这肯定是瞎扯淡。
在昨天晚上那场名为佛罗伦萨不眠夜的舞台上，并不存在拉齐奥这个人。圣骑士在海尔辛的事件里，即便是当个观众都不够格，充其量不过是当剧幕拉开后，在剧场外一个匆匆走过的路人。
然而，现在已经不需要去探讨到底是谁杀死了那条龙了。
因为这口锅，拉齐奥已经自己背在身上了。
“所以……事情就这么结束了。不是吗？卡尔亲。”
“是啊拉齐奥，托你的福，已经没有问题了。”
是的，没有问题了。
现在坐在卡尔对面的圣骑士，谁都知道这个人不按常理出牌，时刻离家出走的他在任何时间出现在任何地方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都不奇怪。就如同他现在在这里，和少年莫名其妙地开始编织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故事一样。
那么在那天晚上，一只野生的‘圣骑士’偶然路过佛罗伦萨，碰巧就把一头已经动都动不了的渣渣龙灭成渣渣，这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
为什么那条龙与死灵法师有关系，为什么卡尔无法带着海尔辛的尸体去交差，这些卡尔自己无法证明的东西，现在有个人统统帮他办了。
如果是这样，就合理了。不，应该说是这必须合理。
不谈历史，仅说这个时代，世上有且仅有一位‘圣骑士’，那个人就是菲戈里欧·德·拉齐奥。
所谓圣骑士，在教会中自然有着特殊的地位。如果说十三骑士团中每一个团长都是紫衣级，那么身为总团长的‘彼得’则与红衣相当。
没人会蠢到去忤逆一个枢机主教说出来的话，那拉齐奥也是一样，只要他说过的话，几乎无人敢提出质疑。
哪怕这朵奇葩的言语是多么地难以理解。
“……拉齐奥，你觉得为什么同样一句话，从某些人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无法信服，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不会有人提出疑问呢？”
“这不是很简单的，因为那个人不够强。弱者想要取胜就只能当小人，而从小人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被当做谎言看待。”
“那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是什么呢？”
“啊讨厌！那种东西卡尔亲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说着，拉齐奥摆了摆手。
“小菲菲是圣骑士啦，圣骑士说出来的话，当然是‘圣言’喽。”
……圣言……
想到几天后自己将要前往的地方，少年的内心发出了一声苦笑。
原本，他已是必死无疑了。
无法证明独立海尔辛生死的他，自然而然会被认定为没有完成教会给予的任务。虽然这是从“马太”那里抢夺来的工作，但这种东西，没道理只拿来机遇而把风险扔回原来的主人那里。身为“犹大”，一旦被认为失去价值，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等待，等待是件好事。
就如同同城的“马太”，朱利亚诺一直挂在嘴边的那样，现在，当卡尔因为缺少最关键一环而一筹莫展的时候。菲戈里欧·D·拉齐奥，这使得少年对于几天后总会的谋划中，最后一个条件出现了。
这如同地狱中垂下的那根蜘蛛丝一样的场景，少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不到。突发的，偶然的，命运使然让这个条件出现在了卡尔面前。
……这怎么可能呢！
命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事件的发展是一个接一个的条件构成的必然。这是卡尔笃信的人生信条。
因此这没有前因的事情发生时，在陪着这朵奇葩做出忤逆本心的笑容后。少年微微低着头，尽管嘴依旧笑着，但视线从刘海的隐藏中穿过，阴沉地看着对面地那根蜘蛛丝。
圣骑士，菲戈里欧·D·拉齐奥，他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从他进来的种种言行，卡尔推断出了他的目的，所以他才会突然间把杀死龙的功劳一下推给拉齐奥，而从他爽快接受的情况来看，他来到卡尔住处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让少年恳求他的帮助一样。
乍看一下，似乎是为了让卡尔欠他这个人情。但他凭什么要这么做，帮自己到底能有什么好处。
少年的灵光一现只是帮助他掌握了拉齐奥的暗示，然而这行为背后的意图，这朵奇葩到底在想什么，少年却依旧无法得知。
……
而在这栋房子里，如果连卡尔都想不到，那么别人就更不可能想到了。
“呃……那个……你们在说什么啊。”
坐在餐桌角落的路易斯，此时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不只是路易斯，还有坐在卡尔身边的精灵哈里，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默默地看着这两个人面对面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语。
不过也因为这句话，卡尔的注意力一下子从思考中被拉回。看着现在完全一脸愣样的路易斯，少年叹了口气，舒缓了一下刚才的心情，随口敷衍着。
“这都不明白吗？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字面……不不，我只是想说你们怎么突然开始讨论这个了……”
路易斯摇了摇头，对他而言，刚才不过是在说到底谁杀死了那条龙，但说着说着，小老板与客人之间就开始夹杂着一些让人无法理解的对话。总之，愚笨的法国人完全搞不清楚话题到底偏到了哪里，只感觉一直在飘忽不定。
对于这点，另一边的哈里也是一样，不过，嗅出异样气氛的精灵贯彻了他最初的做法。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什么都不说当自己是空气，便是最好的回应。
总之，绝不该是像法国人这样，明明不可能跟上，却拼了命想要插入这两位团长之间的对话。
“呃……总之是不是这样，小老板你们在追海尔辛的时候撞上了一条龙，但这条龙是被客人干死的，然后……诶，好像没有然后了是不是？”
“嗯，亲，是这样哦。”
“……嘛，如果连这家伙都能理解的话，那应该也就没问题了吧。”
“？？”
路易斯向少年偷去了疑惑的目光，而卡尔只是摆摆手说“没什么”，就把他打发了。而法国人也没有多想，他是个单纯的人，只是把视线投向了他那一边今天初次见面的拉齐奥。突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道光。
“客人，那条龙真的是你杀掉的吗？”
“嗯，是啊，怎么啦？”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客人很厉害，就这些。”
说着，法国人看了一下自己盘中的食物，切了一块放进了自己嘴里。乍看一下显得呆呆的，就和这家伙平时一样。
然而在座的没人知道，此时的路易斯，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一个估计在对面的那两个人看来危险至极，对他这边的另一个人微不足道，对他自己而言理所当然的想法。
从事后来看，这是个绝对不能有的想法。因为正是这个连脑袋都没有拍过就浮现出的东西，法国人今后为此支付了一辈子的代价。
“啪！”
突然，所有人的动作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大家抬起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而他们视线汇聚的，便是在餐桌上不合时宜用力拍了一下双手的那朵奇葩。
“嘿，各位亲，看这里！小菲菲有件事情要跟大家商量了一下。”
“……你又怎么了。”
“别这么说嘛卡尔亲，伦家只是有件事情怎么都没法不在意，如果这么继续下去的话，心里面就会好难过好难过，所以想在这里跟卡尔亲商量一下。”
“什么事？”
“呐，卡尔亲，努依酱和卡尔亲到底是什么关系？”
“！”
突然，坐在卡尔身旁的哈里猛地抬起了头。果然是发现了吗？当这点被证实之后，因为自己刚才的不冷静而懊恼的精灵，此时再也不能保持事不关己的态度了。
然而，这些东西，坐在他身旁的卡尔却并不知道。
少年知道对眼前这个人隐瞒是没有用处的，何况之前拉齐奥揪出幼女与精灵时，很明确地指出努依不是人类的事情。在短时间里，略微权衡了各种说法之后，卡尔做出了这样的解释。
“宠物。”
“……宠物？”
“是抓死灵法师的过程中救下的小孩，应该属于战利品之类的。因为和海尔辛有关所以不能放着不管，现在海尔辛死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小孩，也就养在家里玩了。”
“呜呜哇！感觉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把那孩子扔掉的样子。”
“鬼才这么做呢，那孩子毛茸茸的头顶可是我的专用，何况索菲也对她很中意。我对宠物的观点是要养就养一辈子，既然住在我家里，那就当做家人看待……行了不说了，努依怎么了？”
“嗯，倒也没怎么，只是努依酱已经在楼梯那里蹲了好久了，看着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伦家想问问卡尔亲怎么办？”
“……啊？”
少年看上去有些惊讶。
这确实属于一个突发状况，少年转过头看了看身旁的精灵，他看上去有些紧张。哈里对卡尔摇了摇头，他之前确实是让幼女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直到拉齐奥离开再出来。看样子此时努依的出现应该是孩子自己没控制力，偷偷溜出来了。
卡尔转回去，而拉齐奥又一脸贱模样的看着自己。而路易斯则是茫然地看着他，等着少年做出反应。
定了定神，想了几秒钟。圣骑士是不可能被隐瞒的，既然已经被发现，那能做的也就只剩下一件。
“努依！别藏了，既然来了就下来把。”
“咿！”
幼女惊了一下，从楼梯那里传来了可爱的叫声。大概过了十来秒，吱吱嘎嘎地声音显示有什么人正从楼梯那里下来。当幼女出现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经过思想斗争的努依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小脸通红地站在一群大人面前准备接受惩罚。
“呜呜呜呜呜……”
“努依，我不是让你别从房间里出来嘛。”
哈里对站在那里的幼女说了这句话，虽然语气还算平和，但精灵的脸色却并不好，种族特有的雪白皮肤看上去有些吓人，努依本能地哆嗦了一下。
“因为……努依实在是……”
说着，幼女捂着自己的肚子。她看着餐桌上四个人眼前放着牛肉的餐盘，夸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肚子饿了呢……所有人都这么想着。
看着因为饥饿而泪眼汪汪的可怜模样，哈里就算有情绪也无可奈何。孩子的控制力本来就弱，何况还饿着，即便再怎么三令五申，偷偷跑出来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那么，卡尔亲，你是想让你家的宠物继续饿着呢？还是让她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路易斯，去厨房准备一下这孩子的午餐吧。”
“哦。”
答应着，路易斯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前往了厨房。
今天他只做了六人份的午餐，算上吃了两份的拉齐奥，正好还剩下最后一份。在将蘑菇汁浇在盘子里的时候，法国人还想着万一大小姐要吃饭了该怎么办之类的事情。虽然对这种可能感到不安，但出于照顾孩子的考虑，他还是没做出将牛肉切一半这类无聊的举动。
“好了，准备开饭吧。”
当路易斯来到餐桌的时候，他叫了一声。
“……”
“……”
“……”
“……”
迎接他的是三人加一只的集体沉默。
搞什么，怎么这么安静。路易斯看了看彼此对峙着的四个人，感到有些接受不了。
……现在，是时候重新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正如同之前提到过的，这栋屋子里就餐时有一个习惯性的位置排序，卡尔做主座，左右两边依次是，瓦尔特、哈里、大卫，另一边是索菲亚、路易斯、艾米。
后来因为努依的加入，女性这一组变成了索菲亚、努依、艾米、路易斯。
而现在，瓦尔特和艾米被支走，索菲亚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大卫在地窖里打扫卫生。现在餐桌上只有五个人。
原本坐在主座上的卡尔，现在坐在了瓦尔特的位置上，和哈里坐在一起。
原本是索菲亚的位子，现在做了不速之客，拉齐奥。
而刚才下来加入午餐的努依，按照自己的习惯，想都没想就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和拉齐奥肩靠肩坐在了一起。
现在，餐桌的一边是卡尔和哈里，在他们的正对面，坐的是拉齐奥和努依。
……然而，路易斯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将剩下的那份食物放在已经等候多时的幼女面前，看着努依的位置，想起了那原本应该是自己的座位，内心中感叹了一下时过境迁，然后径直走向了那一排第四个位置，在与努依和拉齐奥之间隔了一个空位的地方，坐了下来。
最后的希望，被法国人的愚笨浇灭了。
一只幼小的狼人，就这么单独和教会的圣骑士坐在了一起。而理解她处境的另两位同伴，却被一张餐桌隔在了对面。
坐下的路易斯抬起头，他立刻注意到了从对面看过来的视线。无论是卡尔还是哈里都用着几乎能称之为恶毒的目光看着自己。被这些明显的恶意吓到的法国人，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左右，终究他还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疑惑地回看着那两个已经放弃什么的人。
什么情况？
路易斯心中又一次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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