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幽叶一直待在红狐小姐的身边——在周围的村子中心，那座长满枫树的山上。
而几日过后，幽叶那黑色的长发彻底地变成了白色，绿色的双眼也完全转为血红。
“吸血鬼化。”
幽叶曾从村子里的人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是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尽管在红狐小姐投来担心的眼神时，幽叶一直回答着没事，但是……
差不多也该到极限了。
“肚子……好饿……”
想要血。
想要用鲜血把胃填满。
饿。
好饿。
幽叶的身体不断地颤抖，仅存的一丝理性抗衡着本能。
“小叶……”一只纤细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而在这一刻，她的理性全部崩溃。
“啊。”红狐小姐只感觉手臂一疼。随后注意到流着泪舔舐鲜血的幽叶。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的哟。”红狐小姐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朦胧地遮住瞳孔的光彩，”一直忍耐也很辛苦吧。”
良久。
恢复意识的幽叶伏在红狐小姐的怀中啜泣着。
“吃饱了吗？”红狐小姐用另一只手轻抚着幽叶的后背，丝毫不在意鲜血弄脏了她的衣裳。
“……嗯。”幽叶的语调依然还带着一丝呜咽，”红狐大人……为什么……”
“你也不想伤害别人对吧。”红狐小姐闭上了双眼。
“是。”幽叶满怀愧疚地低下了头。
“和你一样。也有很多不想伤害他人的妖怪。当然，也有不想伤害他人的人类。”
——“对不起。真的非常抱歉。”
那个男子的声音在幽叶的心底响起。
悲伤。
没有多余的情绪，虽然语气坚毅而决绝，但是那样的一个除妖师，也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妖怪”而悲伤。
但是即使这样，大家也必须互相伤害着。
要不是因为红狐小姐，要是那个除妖师没有杀掉她，此刻的幽叶也已经伤害了某个无辜的人吧——就像幽叶最讨厌的那样。根本没有两全的办法。
“但是，”红狐小姐睁开了双眼，柑紫色的瞳孔，光华流转，”我想救救大家。”
人也好。
妖也好。
一定有着和平相处的办法。
幽叶从红狐小姐的视线中，体会到的就是这样的决意。
“所以，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小叶。”
“当然。非常荣幸，红狐大人。”幽叶抹掉眼角的泪珠，露出衷心的笑容。
…………
“谁？！”雪原之上，几个身披厚重大衣的人影停下了脚步。
几人的面前，一位蓝衣女子凭空出现，在雪地上踏出浅浅的痕迹，那对赤色的狐耳在风雪之中格外引人注目。
“是你……”枫无翎咬紧牙关。
羞辱？报复？灭口？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默默地扶住刀柄。
“我来，只是为了——合作。”蓝衣女子淡淡道。
“合作？呵。”枫无翎冷笑道，”有多少人类就这么死于非命，事到如今还谈合作？”
虽然现在的对方随便就能杀掉他们。
但是也不能因此屈服。人类正是因为这股意志才延续至今。
“能听我说完吗。”蓝衣女子的语气透出一丝淡淡的哀伤。
卷起的风雪，将他们的声音掩盖在了那个时刻。
没有人知道”踏枫的红狐”和大除妖师枫无翎商谈的内容。
一月后，枫缘镇——那时候还不叫枫缘镇，仅仅是几个村落的集合而已——所有的除妖师被召集了起来，互相交流咒术，并一改除妖咒术，而转为封印咒术，除妖师也改名为封妖师，并且组合起来，形成了一个组织，后正式定名为红叶社。
……
幽叶从简陋的床铺上坐起，揉了揉双眼，映入她眼中的第一个景象，便是在月光下用朱砂刻画符咒的红狐小姐。“红狐大人……休息一下吧……”
“啊，小叶，你醒啦？”红狐小姐对着幽叶笑了笑，继续低头研究符咒，”人类的咒术真是神奇呢，明明本身只有微乎其微的灵力，却能借助这种方式发挥到极致，只要研究清楚原理，我也能把一部分力量用在……”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逐渐变为细微的呼吸声。
“辛苦了，红狐大人。”幽叶从背后抱住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红狐小姐。半晌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好，我也要加把劲了。”
红狐小姐给幽叶的任务，是尽量找到这片区域的所有妖怪，通知它们前往枫缘区域西边远处，一座俯瞰呈蝶形的山脉。
那里是红狐小姐准备过的地点。布置结界，灌注大量的妖气，并且以当地大量的云气为覆盖。从而使妖不需要掠夺，而是可以自给自足地在那一方天地生活，而住在那里的妖怪，亦会自然而然地为那里提供妖气。
而这正是红狐小姐在幽叶身上得到的想法。即使本身必须汲取血液为生，但在红狐小姐为她灌输妖力，又或者是提供含有妖气的食物，幽叶一样可以维持生存，而且这个过程中补充的妖力远大于红狐小姐消耗的妖力本身。
也就是说，以外界的妖力为催化剂，妖怪就可以融合天地间本身的能量，以补充自身，而非必须以各种方式攫取人类的灵力。
……
“咳咳……好痛……”
当然，并不是一切都一帆风顺。
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一样的友善。大部分的妖怪都不理解为什么妖要做先让步的一方。有一些甚至会大打出手，将幼小的幽叶如同垃圾一般随意地甩在地上。
即使如此幽叶也不会放弃。
只要心怀善意，不论是妖还是人，都值得去拯救。这就是红狐小姐所教导她的。
…………
三个月后，枫缘地区的妖物数量不可思议地大大减少，人们在惊讶的同时逐渐相信了红狐大妖和人类缔约的消息。同时，红狐传授了封妖师诸多封印咒术，使得人们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多的凶恶妖怪时终于有了自保之力。
……
“……红狐大人。您还是不要给我传输妖力了。”幽叶担心地说道。比起初见时，现在的红狐小姐妖力显然弱了不少。相比之下幽叶在短短的数个月，便隐隐有逐渐变成大妖的趋势，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一缕缕暗红色的妖气因为幽叶仍未彻底掌控而环绕在她的周围。
“没关系的啦，只是最近的妖力消耗有点过度而已。”红狐小姐笑道，”和你没有关系。况且需要有个人代替我，帮助身为妖怪的大家在那里生活。”
“代替？”
“是的，代替。我必须留在这里。”
“为什么？……不是……快结束了吗？”幽叶喃喃道。
红狐小姐摇摇头。”不，还远远不够。”
“接下来的百年，我会在这里张开削弱其中妖物力量的结界。”
“……为……什么，您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做的。”幽叶道。
“总有一方要先结束仇恨。我们妖的确做错了，人类向弱小的妖怪报以怨恨，而被伤害的妖怪又向更弱小的人类报以仇恨——既然有的妖不愿意偿还，那就由我帮助他们结束。”红狐小姐无奈地笑了笑。”然后，假如在这件事情以后，有封妖师还打算对已经居住在那里的妖怪下手，就需要麻烦你了。”
“我……”
“相信自己，小叶。”
“……嗯。”
两人此刻正站在山顶上，平原上一座座低矮的房屋正展现在两人的面前。清风拂过，带起几片赤红的枫叶吹往远方。
“真美啊。”红狐小姐道。
“是的，很美。”幽叶低头看向下面的村庄。数月之前那还是她的家乡。
“下次见面，就选在这棵枫树下吧。”红狐小姐回头看着她们背后那棵幼小的枫树，”百年以后，可能这就是一棵大树了呢。”
幽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谢谢你。小叶。”红狐小姐低声道。
“救命之恩无从回报。我才应该谢谢您，红狐大人。”幽叶哽咽道。
“不不，只是我自己的任性让你背负了很多不应该背负的东西，”红狐小姐牵起幽叶的手，两人的额头相贴，那对清澈的柑紫色眼瞳就在幽叶的眼前。”辛苦你了。”
“真是的。”幽叶闭上眼，双手环抱住面前的红狐小姐，却因为身高问题只是搂住了她的腰，”红狐大人真是温柔呢。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吗？”
红狐小姐轻轻笑了出来。
“也是。”
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
仅仅几个月的相遇，两人俨然已经把彼此当成了最重要的部分。
……
半年后，枫缘地区张开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后世称之为枫狐界。在结界的影响下，那些凶恶大妖的力量急剧减少，以枫无翎为首的诸多封妖师封印了其中的绝大多数。自此，西部妖怪群居的蝶山与枫缘区域互不干涉，人类与妖怪相对和平的时代来临了。
……
百年后。
“红狐大人！”一声清脆的喊声打破了枫林间的平静。
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白发少女踏着轻快的脚步在林中穿行着。
“住在蝶山的大家给我做了套新衣服哦，说是吸血鬼就得穿的有吸血鬼的样子什么的……虽然不是很懂，但是是很好看啦，红狐大人觉得怎么样呢？”
“其实偶尔也有封妖师到蝶山图谋不轨，但是都被我和大家击退了哦，所幸我还有着红狐大人的妖力，那些封妖师的咒术对我一点用都没有呢。”
“我一直看着外面的结界哦，结界一减弱我就回来了……”
“红狐……大人？”
但是除了已经长成参天大树的结缘枫，整座山再也没有她的痕迹。
…………
就这样。幽叶找寻了数百年。
虽然理性告诉她，真相可能是她最不期望的那样。
但是只要没有确定的结果，她就会一直寻找下去。
“呜……哈……”
不知道什么时候，枫奈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这样也好，省的出丑的样子被看见。幽叶这么想着，擦干眼角的眼泪。
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枫奈，幽叶的心底不禁泛起一股熟悉感。
可能……这小鬼真的和她有关？这个念头在幽叶的心中一闪而过。
不自觉地起身，从背后抱住已然入睡的枫奈。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即使是妖，也还会渴求着那一份温暖呢。幽叶这么想到。
睡梦中的枫奈撇了撇嘴角，发出细细的呓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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