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我真是想得太多了。
我一定是想的太多了。
我是被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搅扰了心智。
哪里会有一个这样的野种,和我这上官家的正脉长得一模一样?它身上都没有妖气的,怎么可能和我们上官家有任何瓜葛。
是我眼花了吧,是我没看清楚。
未乾的心脏跳得很快,没有慢下来休憩的样子。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如既往地低着脑袋用一把杂乱的头发对着我。
那团头发没有光泽,似是悬在黑色空间的黑洞。
黑洞飘了起来。
他的步伐,一步、一步、一步,拖着他摇摇晃晃的身子爬上台阶来。
每一步都走得更犹豫,但还是迈步,虽然眼睛并不看路。
不再理它,我兀自向溪流的中转站,向山下的,山脚的那些错落的小池塘走去。
经过他的一刹那,眼珠却又不争气,拐到他遮遮掩掩的脸上,偷瞄……
我的脸。
不对,有什么不同。
难道我有什么兄弟?怎么可能有一个百十年来从未谋面的兄弟?而且音讯全无?又怎么可能这么巧在这里碰上了?
我不顾自己心里疑窦丛生,径自背离未乾的方位。
云溪小姐在等我,我始终对自己说。
即使世界毁灭,我这次也不要停下脚步。
山里这么安静,我留不下去了。
被青苔包裹着地表的山,即使在干燥的冬天也吸满了潮湿的氤氲。
未静静地站到了我身后,又在嘀咕。
“离开……别离开……如果他说的是真的。”
我往下跨出一级台阶。
又一级。
再一级。
他的身体古怪地倾斜,是要昏睡倒了?
“别……走……”
你让我别走我就不走么?
我无法挪动自己的手脚。
呜???
与此同时,脑中之音嗡地一声回响起来,近乎把我的耳朵震碎的感觉徘徊在我脑壳里:
“抱歉了,瑕隐君。有的宿命已经强加于君,请不要避开。”
啊?什么,什么鬼宿命……小奴啊,今天你为什么不在我睡梦的时候才出现啊。
她……好像从没说过自己只有在睡梦的时候才能显现、发以言语吧。
“驻足吧!上官家的正脉!”
这……这不只是小奴的话……未乾的喉咙里轰出了一模一样的一句,简直要直接把我的灵魂摄住了。
我停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什么……未乾竟然知道我是上官族的末裔……不对……他竟然和小奴忽然异口同声?
不是……他的嗓音怎么可能如同雷震,竟令我如此慑服!
不管哪一点,我现在都无法理解。
冰凌……又开始……它要在我头上现出人形吗?它已经失控了……冷冷冷冷冷!
瞬间感觉,没法呼吸,没法动。也不想呼吸,也不想动。
冰凌像是看见了举世无双的宝藏一样直接从我的头顶探出半个身子,直勾勾地顶着我背后的未乾。
“主者。”
冰凌呼唤着。
什么主者?我才是你的主者!冰凌……停下……
可是没有办法,我只能任由一串串冰凌顺着我的脸颊生出来,没多久就接连了大地,在我身体一侧形成了一道冰瀑。
我仿佛幻灯片一般地一格一格动作,缓缓扭过头去。
它的头发像风暴里的旗帜一样波动着张开,在像喷涌的的墨色液体一样生长起来,掩没了瘦小的肩膀。
“啊……呼啊……”
未乾畅快的这样舒了一口气。
发丝从空中落下,贴在身上、脸上;它的长发变得与我十分相仿,乌黑,坚实,顺滑;抬起头来、毫不忌讳地直视着我的脸,脸色看上去也健康了不少;脸上写的全是一切尽在掌握的,饱含蔑视的信心。
“你好啊,瑕隐。我候君已久。冰凌,你先退下。”
冰凌犹豫了一瞬,好像很沮丧地退回去了,变回了一根晶莹剔透的羽毛。
未乾,你等我很久了?我怎么不知道。
破天荒地,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紧张地喘息了几口气。
我居然被吓到了。
能让只服侍于我族正脉的冰凌听话。
说出了我的名字。
未乾究竟何方神圣呢。
“去吧。”
它对我说。
不,我现在不敢再用“它”来称呼未乾。
他对我说了这样的话,很语重心长的样子。
“去?何处去?所谓‘宿命’又是什么?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我回过神来了,直截了当地向他询问着。
山谷蓄满了风,满耳朵骤起尖锐呼啸。
未乾的话顺着风一丝丝飘过来,飘入双耳。
“去到君之命中注定者的身边,完成君之承诺;君之宿命现在还不值一提,你的生活是现在最为紧要的事体;我是上官家的幽灵,有幸在此巧遇你,因此终于决意犹借君之手完毕夙愿;君无可拒绝之余地,而我未敢要求过甚。”
匪夷所思。
我没有拒绝余地,你的要求还不太甚?
“去吧。”
“啊,我自然要去。但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你就别想了,我们就当相互没见过,不论你事何方神圣,我们互不侵犯。”
未乾笑了一下,没有回应。
实际上我也明白,看上去这么正儿八经的事情怎么可能一两句话就避免得了;但我现在只想赶紧地走开,躲开未乾居高临下的视线。
从来没被这样看过的我,居然敢怒不敢言,毫无挑战之的勇气。
我头也不回地快速朝山下走去了;身后的未乾很快变成了一片黑影,和快消失在了重重林木之间。
此刻,下方城市里忽然倾泻出的一阵逆气流回溯而上,割碎了山上顺势飘下的夜风,远远地在山脚下隐隐地弄出了一些幽怨的口哨声。
这是一个提醒,提醒我赶快转移阵地,先不要再纠结这个事了。
那逆气流饱含了杀气。这无他意义,是云溪她在把妖力和灵场注入穿梭在地下的鲜活根系,把坐落在树根上的全市都变成她的主场,充盈她的妖气。
如此大动干戈,看来那边遇到的麻烦比我这儿要棘手的多。
事不宜迟,未知的未乾只当作为引发一系列后话的楔子。
一百八十秒,结束。
后话既然是后话,则眼前我应当投入精神的事情应当是——
……
现在回家,云溪送我的那个。
于是我彻底离开驻足已久的这片山间空地,像是没有迈步一样无声行路。
一边深呼吸着丝丝冷而凝滞、凝而飞旋的森之大气,一边彳亍地数步走到一座横跨溪流的桥上。
此刻,月下的黑与暗已包藏林中一切。
不过,在桥上立定的我很快把黑与暗的长帘甩在身后、甩在社会文明点亮的灯火之外了。
双脚已踏上了山麓的土地。
身后这休克的山,已经在弹指一挥间的两年里在我心中留下多少石化的文字了呢?它们正在列成越来越深入的篇章。
背对着那些粗壮得超常、拥挤在一起的大树们,我站在山门前的崭新牌坊边上稍加修整。
姐姐、弟弟、父上、母上的样子突然出现在脑海。
咦,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他们。祖母也来凑热闹了。
为什么祖母看上去和母上一样年轻,奶奶在的时候我……我还看见了,小奴?
隐小奴也在?而且没有穿丧服?和我们家在一起?
我轻轻摇摇头,忘掉这些干扰的想法,专心地调整体内妖气的运行。
此外,只是看着这山门前的一小块地方。
今天的寒鸦,所谓黑白相间的山中客特别倦怠。
在我离开森林的恍然间,才有几只悠悠地寥寥数声,呼朋引伴,离开了蹲了一天的电线杆。
在食物匮乏的冬天,日日没有热情进食的寒鸦,都是得了抑郁症吧。
它们的数量又减少了,成群结队地,日日有不少追赶三足归去。
手边这座新的牌坊,散发着充分的合成油漆味。
它是为了替代我遇到她那天意外的在我们之间朽烂而倒的旧牌坊,而不久前被建造的。
因为被毁坏文物的多数部分已经腐朽的无法修复,雾雍县政府只考虑恢复了景观,放弃了文物原地修复。
这座上漆太鲜红的新牌坊就这么立起来了,看上去没有完成恢复景观的任务:
它和它身后的山凑在一起看上去很不和谐,好像额外镶嵌在老迈而浓郁的树丛中的一块塑料玩具。
而原来那座缀满了历史风尘的木枋门布满了填满苔藓的沟沟壑壑,被草本藤萝满身拥抱着,真可说是远古森林之门了。
也是因此可知,在我到来前它就肯定已经摇摇欲坠了,意外的倒塌也不能怪我的经过;云溪朝屮小姐她,倒是一直对这件事情很在意;问她为什么,她却支支吾吾不说个明白。
可以特别一提的是,木枋的核心,那块以往在旧筑上一直完好如新、现已被重新装回新筑的匾额,不同于从前或现在支撑它的木架子,是石质的;那块黑色的石材上有星星点点的光斑,上书隶书“寐首”二字,字迹完全不像被风雨洗刷过。
可从石头表面的石筋来看,这块匾额至少在大气中暴露了上百年了;石匾方方正正,边角没有受到多少可观的磨损。
匾上的“寐首”二字又有何意旨?
而这座山的名字,“没鳞山”,又如何呢?
当时我并不在想这些:
很快理顺了妖气的运行,慢慢地在自己身边支起一个相当稳定的灵力场。
这种情况风刃就该够用了,用冰凌的话动静太大了。
况且,呵,冰凌还会听从我的指挥吗?
我又无法去惩罚一个自然灵;这种束手无策的感觉真是极度不爽。
这个安恬的小城驽钝了我,可是我想珍惜这样的驽钝。
之前我下的决心,大概就是这个。
无耻地讲,我现在又是满脑子这个渗透着绿色的琉璃小怪物,或说她。
虽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做。
或许也不无耻——我的灵魂还未尝正式回答过她;眼下还没深入到那种地步。这座城的植被如此旺盛,是因为她的加护。
山林尤其在云溪的力量的保护下生长的浓郁阴森;就是在冬天,裸露的枝条相交相错,也能在泥土之上织出一片灰黄迷离的碎裂天空。
我一直不明白,她如此不是空耗精力吗?
我猜,她这么做或许是本性使然吧。
毕竟,那些在由骨骼、血液、肺腑组成的时光里永远默然的绿色生命,才是她的同类吧。
那么我这个由骨骼、血液、肺腑拼凑起来的东西呢?在她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
我不愿多想。
最后,我凝视着山麓公路对面的另一位云溪的同胞,一株古银杏,念完了无字咒。路边电线杆上最后一位不愿离去的山中客,朝对刚刚熄灭一尽的晚霞“嘎嘎”地叫唤后,回巢了。
即使她已经在扩散自己的灵场了,云溪在山麓的气息还是好弱,比平时弱多了。
平时的夜,她已经把森林变成一个令人胆寒的迷宫了吧。
我边走,边专心用咒术武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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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貌似只是市岛镇政府实际接手了工程,随意搞得粗制滥造;后来镇长还给停职了,却因别的事件。
天气的确很不错,相当宜人。
是的,最近都放晴。
要是下雨,就看你自己的体质能不能撑过去,我没法帮你,也没有义务帮你。
没吃饱吗?晚饭我给你多带点野味来。
那棵银杏树自然还在,活的好好的。
想想年级恐怕比我大得多——不,恐怕比我父亲还古老。
那时已被千万次雷电轰顶从中劈裂成两半;粗大点的一半已被千万次烈火焚烧烧作了一段刺向天空的木桩,上面尽是焦的峰、炭的壑;另一半要少粗些,高高的擎举着几十年里新生的大把枝条,不知在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会不会迸发更多生机……
刚才我去看过它了,活着的那一半已经变回了巨木参天,死的一半消失无踪了。
上次我来的时候,它还和云溪在世的时候没多大区别呢。
这段话我有异议。
加上这样一段吧:
“命运神在我正在进行的生命中,也会加点这类辛酸的调料吗。
我曾经品尝够了那种味道,所以才会别无选择的不停逃亡,到了这境地。
但愿……不,所幸,我至今还是完整的,没有被劈成两半。
一半死了,指向无情的天空,一半活着,在无情的天空下战栗。
星星就伫立在迷茫的天背后,抬起头却望不见他们……”
这样,当你结束这章的时候思想感情就是完整的……
这不是我临时想出来的,来自于温之琴先生的散文集《异美》里面的《活的银杏》。
没错,估计就是这样。
他啊,不就躺在那个墓碑下面吗。
话说开坑这么久,是时候给你的书起个书名了吧。先给自己起个笔名?行啊。
问我的笔名干嘛……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用过很多。
最常用的恐怕是“股肱羽臣”了。
说说看。
“漂泊之笔”?挺好的,很……啊,蛮适合你的。没有异议。那书名呢。
可以的。这些记录啊…你把它叫做《光阴流淌于晴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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