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来谈谈：小说。”
房间中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响起，一个冷漠的少女坐在房间的角落，记录着谈话的内容。
至于这个少女的样貌，名字之类，暂时没有必要记述。
因为这并不重要。
你只要知道她在那里就好。
另一位少女正站在房屋的正中央，注视着——
不好意思，请让我重新描述一遍。
这是一间废弃的报告厅，从翘起的木地板和厚重的灰尘中就应该能看得出来。而另一位少女，就站在讲台的正中央。对着台下空空如也的座位，进行着她想象中的演说。她面露微笑，充满自信。就好像一名教授正在TED的讲台上，准备与世界分享他激动人心的新发现。
“首先，我们以一个问题开始。”
没错，她每一次都会以问题开始。
“请问，什么是小说？”
她也不至于疯狂到对一间空房间抛出疑问。事实上，少年K坐在坐席的第一排。
这是她最忠实的听众。
“小说是一种以记叙的文字为主体的艺术形式。一般来说，其故事围绕一位角色展开，而这名角色的形象也是作品所体现的内容。”
“很好，这位同学。请问这个定义是从哪来的？”
“是我现编的，S教授。”
这正好给我一个引出S的名字的时机，完美。
“怪不得全是错的。”
“你最好给出错误的理由，教授。否则我会愤然起身，离开教室。”
角落里的少女将吸管**了某种盒装饮料里，斜眼瞟着二人的对话。
她似乎不太感兴趣，不过不管她好了。
因为这并不重要。
“请问你为什么叫K，这位同学？”
“因为我喜欢卡夫卡。”
“卡夫卡！弗兰茨·卡夫卡！Franz Kafka！”
“您的发音确实标准，教授。但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意义。”
但她洪亮的声音确实惊起了房间中的几只麻雀。
这房间里的确有麻雀。
“你如果真的喜欢卡夫卡，那你应该对《变形记》倒背如流才对。”
“只是读过很多遍，倒不至于倒背如流。”
“你连这都做不到，怎么敢说喜欢卡夫卡？”
“恕我直言，喜欢一件事情是没有那么多要求的，教授。”
“《城堡》？《在流放地》？《绝食表演者》？《司炉》？你都读过吗？”
“有些读得多，有些读得少。”
“若你对一个人所知有多有少，那证明你不尽然了解他。而在你不尽然了解他之时，你又如何敢喜欢上他？”
“教授，我的观点是不会变的。喜欢某事某物应该是一件简单的，无须思考的过程。我只是主观而自然地被卡夫卡吸引，仅此而已。”
“比起之前的答案，这个要好很多，K。”
“谢谢您的夸奖，S教授。”
“好，让我们回归正题。就你而言，《变形记》是不是一篇传统的小说？”
“不是。”
S在台上满意地笑了，问：“你意识到我问题中的陷阱了？”
“没错。”
“格雷戈尔的形象，在这篇小说里并非是主要记叙的内容。你也同意吧？”
“是的，重点是格雷戈尔的家人，还有他们周围的社会。”
“那这就是对你的驳斥。”
“我不否认。”
“我说过了，在你不够了解他时，你是不敢喜欢他的。因为他随时可以背叛你。”
“如果你真的要将其称之为背叛的话。”
“你觉得不是？”
“当然不是。我早就说了‘一般来说’。”
“看来这一次，你没有意识到我问题中的陷阱。”
少年K略加思考，似乎明白了什么，点了点头。
“我最初的问题是，‘什么是小说’。而你的回答是‘一般来说’。这是错误的回答。如果你的定义不能涵盖一切，那就是错误的定义。”
“那您的定义呢，教授？”
“我没有定义。”
S说着，走近了K，俯身看着他。
“我负责驳斥一切，我负责否认一切，我负责指出一切的错误，我负责给予一切以终结。”
“这可不是一个合格的教授应该有的行为。”
“这也是我被驱逐的原因。”
她抬起头，看着周围。
现在，请允许我回顾一下这个地方。
这是一间废弃的演讲厅，屹立在一片废弃的校区之中。想必设计这座建筑的建筑师一定非常喜欢安藤忠雄的作品。以一个瘦长长方形的大小为单位，一片片清水混凝土在墙面上不断重复。演讲厅的顶部是泛着微黄的磨砂玻璃穹顶，以黑色钢筋为框架。但很遗憾，质量并不很高。其中几面已经完全碎裂，落在红色尼龙缝成的座椅上。
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施工方当时私吞了不少资金，导致装修质量整体不高。
不过墙面装修时，建筑师全程在场，施工方也不好意思做手脚。这成为了这间屋子最大的亮点。
不过你可能对于这个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你甚至可能不知道安藤忠雄和格雷戈尔是谁，对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墙面上的混凝土已经体现出微微的色差。而从一条条如箭孔般细长的窗户和穹顶中吹进的落叶，点缀在深紫色的地毯上。有些动物也借此搬入，在四处建起了窝。
这两个人很享受这个地方。
他们喜欢这种冷峻，理性的空间。
他们更喜欢这一切被突破，变得混乱，而在这种混乱中诞生新的秩序的环节。
也就是因此，他们才每天在这个地方展开活动。
或者是仪式？谁知道呢。
“我们走了，O。”
站在舞台上的少女对着她身后一直沉默着的那个人说道。
“演讲已经结束，现在是时候回归那个无聊的世界了。”
O不置可否，一口气喝光了盒子中全部的液体。
那其实是她最爱的乌龙茶，不过算了。
因为这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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