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高塔,孤立于林。红叶漫漫,天黑月明。
红林叶立在窗栏边,目送塔下二十余人趁夜远离,负手背后,清笑连连。杜鹃端来茶水,放在桌上,随后抱起托盘,侍立在侧,并无只字片语。红林叶端起茶杯,正欲美美小酌,才喝了一口,便搁下了茶杯,对背后之人道:“你,有问题吗?”
“没。”杜鹃回答。
“那,你有心事吗?”
“也没,主人为何会有如此问题?”
“因为,这茶……”
“茶怎样了?凉了?苦了?难喝了?”杜鹃语调阴阳怪气,似在故意气人。
“茶是好茶,但却未曾尽心。”
“既是好茶,何来尽心!”
“哈,你若是有疑惑,但说无妨,或许我可以解除你的疑惑。”
“我说了,事实又不会改变,还不如不说。”
“哦?这么说,你认为,我的决定,错了?”
“难道不是吗?你明明说了,这是生意,用情报换命。结果呢?你放他们走了,却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不是错了,是什么!”
“你怎会知道,他们说的情报没用呢?”
“怎么会有用?问是谁派来的,不说;问来中原的目的,只是盗墓的;问是盗谁的墓,只说是三王子。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你说这里哪一条是有价值的?还是说,主人你认为他们十几个人的姓名,分文不值?”
“嗨呀,闹了半天,你就在烦恼这个啊。”红林叶呵呵一笑,再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嗯,现在,这茶有滋味了。”
“你又想打马虎眼!”
“唉,杜鹃,不要着急,我且来问你几个问题,然后你再考虑这几个情报是否有价值。”
“你问吧。”
“他们是哪里人?”
“炽戮人。”
“他们来此作甚?”
“寻找他们三王子的陵寝所在地。”
“这里是什么地方?”
“现在是仁义会的藏书地点,曾经是一个叫做红叶林的门派。”
“哈,你这又是在发什么脾气啊。”
“我有说错吗?现在中原武林都归仁义会统辖,要是主人你有胆量,大可以上街跟人说,红叶林不属于仁义会!你怎么不继续问了?”
“罢了,红叶林是中原的藏书阁,收藏中原典籍,渴求天下文章,涵盖天材地宝,囊括人间鬼魅。那你以为,为什么炽戮国的三王子,会出现在红叶林的藏书中?”
“因为……”念及此处,杜鹃忽然两眼放光,“因为那个三王子,是在中原死的!”
红林叶微微一笑,道:“嗯,还不笨。中原之大,人物之多,除非是声名显赫之辈,否则我也不会费尽心力去广纳情报,收罗讯息。达官贵胄,非武林中人所向,若是那位三王子永远是贵族做派,那也断然不可能进我红叶林书册。所以,他必然是……”
“中原的武林人士!”杜鹃不禁脱口。
“串联一切线索,便不难推断出一个故事。炽戮国曾发生过争权夺势内战,三王子败走中原,化身侠士,以图复位而不成,终成一堆白骨,携秘宝葬于中原。多年之后,炽戮国内再生变,为保王位,须得让秘宝再度现世。”
“那,这王陵秘宝会是什么?”
“不知道,因为他们并没有透露。他们或许知道,或许不知,但也就止步于此了。”
“所以,主人你还是亏本的。”
“哦?继续说。”
“会让手下人做事,必然就做好了泄露情报的打算。所以就算你今天在我面前耍威风做了推断,你这个推断也不过就是对方认为可以泄露给你的东西。就为了这条不值钱的情报,你放走了十几个人。日后若是盟主责怪下来,我看你怎么回答!”
“哈,好一口伶牙俐齿,我真是没白疼你。不过,你还少说了一点。”
“哪一点?”
“商人最重承诺。他们已经说了他们可以泄露的秘密,我就必须要将他们送回炽戮。但这却并没有什么意义,无论是由我动手,还是交给仁义会发落,等待他们的都只有死亡。现在我将他们送还回去,无异于送羊入虎口,难道你真认为他们就能够平安无事吗?”
“不然呢?”
“为了这件事不惜偷入中原地界,深入武林门派,足可见此事在炽戮国内也非同一般。若是炽戮王吩咐那还好办,若非如此,在他们踏上炽戮国土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身首异处的结局了。”
“啊?为什么?”
“你也说了,他们说的话是可以泄露的情报。但这并不代表这些话就能随意告知外人,尤其是在无功而返的前提下。如我所料不差,在其他地方,应该也有不少这样的探子遭武林通道擒获了。若幕后之人真如你所想的那般聪明,就必然会考虑到这一步。冒着欺君大罪行动,真可谓不成功便成仁。与其担心根本不会到来的惩罚,不如尽早了解到那王陵所在地,快人一步拿下最大的筹码。毕竟,与我们相比,他们才是最着急的人啊。”
说罢,红林叶忽然提高了嗓音:“来人!抽调人手,上人间阁,将所有书册全部翻阅一遍,挑拣出所有出生不明、来历不定的,列成名单,传信给我。”
杜鹃闻言,忙问:“主人,你要出门了?”
“是啊,有一件事一直萦绕心头,让我无暇他顾,所以一定要亲自走一趟。”
“去哪里?”
“鬼哭林。”
-
日月斗转,又见天明。
经过大夫诊治,剑无封与尘世风已伤口渐渐愈合,已能起身运功调息。在交付了诊金以后,万灵手头已无可用银两,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在今日启程了。
送走了大夫,万灵与白巅峰回到客房,恰逢两人收功休息,便也不多拖延,直接闭门商讨。
剑无封刚要开口,尘世风却抢先一步说:“等一下,我有问题。”
万灵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废话。”
“那就别耽误正事了。”万灵才刚说完,尘世风就立刻补道:“废话不会耽误正事,倒是你们谈完正事肯定就不给我问废话的时间了,所以我要先问。”
剑无封轻笑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尘世风则就毫不客气地转向白巅峰,道:“这位,嗯,白前辈对吧。感谢你在危难之际救了老板娘一命,不过我想问的也是这。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并不觉得你有多强,但是为什么你能毫发无伤地接下秦霍一的崩雷掌呢?”
话语出口,剑无封和万灵才猛然醒悟,因为当日之景实在是太过震撼,只不过这一点又太不引人注目,若不是尘世风现在问起,恐怕他们都会直接忘却。
白巅峰想到第一个问题肯定是问自己的,却没料到是奔着自己的武功而来的,当时愣了愣,随后才答道:“这个问题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本身就没有什么天资,武功低微也实属正常。”
尘世风道:“但是你却正面接下了秦霍一一掌。那一掌如果换了我,或者是师兄大哥,恐怕直接就给打死了。”
白巅峰挠了挠头,最后似是屈服,叹气一声,道:“那应该就是功体的差异了。”
“什么意思?”
“这个怎么说呢,打个比方,如果有一把剑,你们认为可以怎么用?”
剑无封道:“用来战斗。”
万灵道:“用来自卫。”
尘世风道:“拿去卖。”
“……”
“啊,干嘛都这样看我,开个玩笑嘛。”
白巅峰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确实如此。武学就好比是剑,剑无封义士和尘世风义士所展现的武学,是最原本的武学,是用于战斗的利剑。如果根基足够深,便可以完全抵御对方的招式,自然攻击也就更为猛烈。但我所学的却是万灵妹子说的那一类,属于偏门。”
万灵皱了皱眉:“难道,还有偏向防御的武功?”
白巅峰点了点头,“当然有啊。天下这么大,武学何止千百种。有攻守兼备的武功,有重视攻击的武功,当然也有只攻不守的武功。我所学的,则是完全相反,非是攻击,而是全面防守。”
尘世风惊叹道:“那不是很厉害?就算站着给秦霍一大都完全不虚啊。”
白巅峰摇头道:“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万能。虽然看起来我是挡下了崩雷掌力,实际上却仅是引导而已。因为根基太浅,学艺不精,所以我也只能挡那么一下。如果再让秦霍一打第二掌,他就一定会巧妙施劲,让我防御不住。那样,以我原本的修为,肯定比你们还惨。”
“原来如此。”尘世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万灵却又道:“那,白前辈,不知,不知……您可否教我这种武功?”
此言一出,尘世风剑无封皆是瞠目:“老板娘,你……”
万灵却是固执,直面白巅峰道:“我知道我资质愚钝,但我也不想再成为拖累了。前辈您也看到了,在于秦家帮的一战中,我没有半点用处,只能拖累,还害得你们险些丧命。我已不想再这样浑浑噩噩,成为别人负累了,恳请前辈收我为徒!”说罢,万灵就已向着白巅峰跪了下去。
这一举动,看得白巅峰是大惊失色,搀扶起万灵,连忙道:“唉唉,使不得使不得!我本身就是半桶水,完全到不了收徒的程度啊,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你的天份不差,肯定比我要好得多,现在开始好好努力,肯定还有更大的成就。但如果你真的想学,我当然可以教你,只是拜师一事,还是算了吧。”
万灵欣喜,道:“多谢前辈赐教!”
看白巅峰好不容易才把万灵扶起来,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也不知这拜师对他来说到底是有多可怕。却在此时,剑无封问尘世风道:“你要问的问完了吗?”
尘世风也没回头,只是道:“嗯,暂时也没别的了。”
“那轮到我来问了,白巅峰前辈,我有一问,恳请您务必告诉我答案。”
听到剑无封的声音,白巅峰不禁心头一紧,声音都略有颤抖:“你问吧。”
“师弟现在何处?”
一句话,便让听者后颈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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